【 第十七章 ：未眠 】
（I）
理论来说学生晚上是要回去住的，虽然没人会查。乱菊说要留在这里，我没有同意。
如实说，我根本没怎么想学校的规矩的问题，只是觉得那个人晚上有可能会过来。
万一她过来…有其他人在，会很别扭吧？
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我感受到的却是她的态度较比之前要更加亲近。将一切说破之后，我们虽然不能更近一步，但在事情上她显然照顾我更多。
是在关心我的情绪吗？她真的很温柔啊。
只是这样会叫人觉得更加无奈，越来越放不开……
正陷入思考时，收到她的短信，几句话将刚刚的想法验证了，她等一下要过来。
其实就算她不过来，我也不想让乱菊她们留在这里。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很多事都不方便。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了解，晚上发烧时的性格和白天几乎是截然不同，并不希望被人看到那种状态。
退一万步说……
虽然有些对不起乱菊她们，但在那种时候我希望在身边的人只有一个。
见不到她，只是其他人在身边的话，还不如一个人呆着，在安静的环境下早些睡觉休息，省得乱想。
“乱菊，那个，等一下你们回去吧…”我开口说。
“嗯？那你怎么办？”乱菊想也没想便问。
“……等一下…”我用只有我和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卯之花老师可能过来……”
乱菊怔了一下，之后起身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哦，这样呀。”她的心情好像瞬间好起来了，“原来是这样呀。”笑着重复。
“……哪样呀…”我被她重复的心虚。
“我明白了。”她点头，之后也压低声音，“你放心吧，等一下卯之花老师一过来我就开始劝其他人离开说我留在这。然后就也回去，留你们二人世界。”
“什么二人世界…！”我被这形容词搞得脸红，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说明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解释了，我了解。”乱菊坐回去之后继续笑着点头，好像刚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喜事。
“……”我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朋友之间的所谓奸笑最高等级不过如此了。
没多久便收到信息。
乱菊开始和其余人说离开的事，成功将一大批人弄走之后，病房内只剩我和她两人。
“卯之花老师在哪儿？”乱菊问。
“应该马上过来了吧。”我说。
“嗯…话说要将人都送走之后过来，看起来更像是有奸情啊。”乱菊坐在一旁认真地分析起来。
“嗯咳咳咳…”我发自内心地后悔，不该在她说话的时候喝水。
“反应好大啊。”乱菊又开始奸笑。
“没办法啊，她是老师，如果被大家知道这些，总不能所有人生病都去探望吧。”我说。
“这倒也是，可是她为什么单单来看你，这么上心，一呆就是一晚。”乱菊微微收了玩笑。
“什么意思？”我注意到她语气的变化。问题的答案摆在那里，只是在当下还不能告诉乱菊。还不是道明一切的时候。
“……没什么意思啦。”乱菊想了半天之后摇头，语气正经起来，“这种情况的确不能被别人知道，会有人说闲话的。所以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和我说。”这次的话很认真。
“……嗯，谢谢你。”看着乱菊，很长时间之后点头。
乱菊大概是注意到了吧，当下的情况。多半是看我没有道明的意思便也不继续问下去。
其实是很体贴的人啊。
看乱菊坐在床边，我默默地感慨。
之后我们又开了几句玩笑，没多久卯之花老师过来。听见开门声，刚才那种沉稳的气质瞬间不见，乱菊再次露出了那种标准的奸笑。
……刚才的体贴果然是错觉吧。
“诶？卯之花老师留在这里可以吗…？”乱菊起身之后这样说，语气真实到好像真的对此感到惊讶。
我在床上躺着，简直羞耻到想滚到下面，不要见她们了。
“我开车来，不用老师送了。”乱菊说。
开车来的话才真的有送的必要…我默默想着。乱菊的车技实在……不敢恭维。
没多久后乱菊离开，临走时我们相互摆了摆手，出门前做了个鬼脸。
如此，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她。
她的气色好像无时无刻都是如此，算算时间应该也没有睡多久，现在就又和平时一样了。从容温柔的气质叫人着迷，十分可靠。
“白天还好么？”她坐在一旁的沙发。
“嗯，好多了。”我如实回答。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她带着暖意的目光投过来。
“是什么？”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说要商量事情，我好奇起来。
“医院环境一般，很多事不方便。”她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家里休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那。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家里休息……
“去老师家里…？我…？”被吓了一跳，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和这里的医生认识，已经拿好了药。”她说，“你可以去我家里休息，环境至少会比这里好。我可以为你输液，进行必要的的治疗。”
“……这样…可以吗？”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不知道是该先关注哪里。是该先注意她和这里的医生认识，还是该先注意她会输液，会治疗…？
“当然可以。没有任何不便的地方，不必有顾虑。你选哪个都可以。”她温柔地说。
“……”
去…她家？
我晃晃神，这种发展是之前想也不敢想的。
几天之前我还在独自纠结，纠结接下来要如何做，要如何选择。哪能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情，与她表明心意，得到了这种温柔的回应。
我与她固然不算是在交往的…所以，这种情况算是什么…？暧昧吗？好像也不太算。毕竟只是她一直对我好，从其余的方面看来……言语也好，什么也好，都丝毫没有暧昧的成分。
这算什么呢。
看着她漂亮的面容，莫名有些凄凉。
（R）
开车带她回到住处。后座上放着必须的药品和工具，她在副驾驶，比平时还安静了许多。
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她大概也感觉到了。
内心是相互喜欢，却受限于许多事情，不能更进一步，这种情况于我于她都是折磨。
音响开着，旋律轻松的音乐缓解了些许尴尬。
看了一下那孩子的侧脸，此刻大概温度上来不是很舒服，坐在副驾驶看窗外灯光闪过，明显没有之前精神。
轻轻叹气，继续开车。从这里到家还有一段距离。
“温度又上来了吗？”我放轻声音问她。
“嗯？”她发出很小的声音之后抬眼看我，好像在疑惑我怎么会知道一般，“还好…”
“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吧。”我说。
“…可能是吧。”她沉默片刻之后说，“…有一点累了。”
“等一下到了就早些休息吧。”这孩子在表达方面总是如此，我想着。其实这样很不好，如果对方没有刻意关注的话就很容易忽略她自身的情绪。
“……这样打扰老师真的很不好意思。”她沉默片刻之后喃喃开口。
“不要和我客气。”我很直接地回答她，“之前说过，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帮忙的。”
她听完只是沉默。
知道她在纠结，纠结这种关系究竟算是暧昧还是什么。但又能如何呢？连我也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情况。
正当气氛马上就要重回尴尬时，车里音响系统刚好循环到一首圣诞歌曲。
前奏一响，就听她轻轻地笑。
“老师车里竟然有这首歌。”遇到感兴趣的问题，她精神了些，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感慨。
“这有什么不正常？”旋律很欢快，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问她。
“没想到老师会喜欢圣诞歌曲。”她说。
“很欢快。”我回答给她原因。
“老师给人的印象是很…沉稳的呢。”她顿了顿之后说。
“不解风情的意思？”沉稳，我听完这形容词不禁轻笑，开口戏谑她。
“不是！”她慌张地解释，“绝对不是不解风情…”
“听语气勇音好像很喜欢圣诞节。”这孩子实在可爱，反应很让人满意，我收了戏谑转移话题。
“……是每年都会关注。”她过了一会儿才说，“老师呢…？会过圣诞节吗？”
“感受氛围，基本不会刻意庆祝。”我回答她。
“原来这样…”她点头。
“今年圣诞节马上就到了，勇音有什么安排？”我随口问她。
“没安排呢，还是和平时一样吧。”她回答说，“我也很少刻意庆祝。”
“这样啊。”我没有多在意。当下关系尴尬，实在没什么身份一起庆祝圣诞节。
没多久便到了家门口，将车停进库里，我和她一起出来。
她跟着我进了门，进到屋里之后，带她大致走了一圈，告诉她各个房间的位置。
感觉得到她有些放不开，毕竟是第一次来我家里。
递给她新的毛巾还有洗漱用具，她很认真地道谢。
“真的很谢谢老师…”她说。
“洗好之后叫我，帮你输液。”我微笑说。
“……好。”她皱皱眉。
“怎么了？”我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
“嗯？”她也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她，“没什么，我只是…呃…不太喜欢输液。”
“输液又不会很疼。”我笑着看她。
“但是一直不能动，觉得很闷。”她满脸郁闷地轻轻叹气。
“怎么才能不闷？”下意识就起了戏谑的心思，“不然我去陪你聊天一直到睡着，这样？”
“嗯咳咳…”她扭头过去咳嗽，“不…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快去洗澡吧，不然要很晚才能打完药了。”想起我和她当下的关系，最终还是停止戏谑。再说下去实在不清不楚。
“嗯……”她点头。
她在客人用的浴室洗澡，我则回到自己的浴室也开始淋浴。
我比她早些洗完，穿好睡衣出到客厅整理了药物，理清输液器具。虽然有时间没碰这些，不过还是有些把握的，不然不会直接为那孩子输液。
输液袋有好几个，我要的是一天半的药量。
没多久后，那孩子洗好出来。银发服服帖帖地趴着，看起来比平时要乖太多。
“感觉现在有发烧吗？”打量了许久，才将视线移开。她刚刚洗完澡的样子比平时更漂亮。我拿起马上要用的一袋药，借此举动不看她，假装随意地轻声问。
“有吧。”她说。
“嗯。”虽然下午看她精神了不少，但病果然不是会好这么快的。
拿起药，我和她一起进了客房。
“躺下吧，开始输液了。”我和她说。
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乖乖躺下了。
看她这么听话，我心里泛起微妙复杂的感情。这孩子大概没有意识到，她很多时候这种不经意的举动，是很暖人心的。
心里这样想着，动作一点也没有停下，担心叫她看出不对来。
内心再百感交集，表面上也要镇定自若。两个人一起，总有一个要多担当些的。
将输液管弄好，气体排出，我看着她。
“把手给我。”担心她觉得不安，我用带着笑意的说。
“嗯。”她递过手，神色是十足十的信任。好像半点没有担心。
找了血管，将针刺入，过程很快，但我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很谨慎。因为是这孩子，每一处细节都忍不住反复考虑。
“好厉害。”她感慨得诚心实意。
我听完轻笑，只是输个液，这有什么好厉害。
“需要别的什么随时和我说。”我说。之前已经为她准备了ipad，温水，还有一些零食。
“麻烦老师了。”她说。
“需要我在这里陪你吗？”我放轻声音问她，“如果觉得困了先睡也可以，我会看着时间。”
“嗯？”她怔了一下。
我们对视了片刻，她欲言又止。懂了她的纠结，我轻笑。
“等我去拿些东西。”我起身说。
“嗯……”她红着脸点头。
我拿了几本书之后回去陪她，一直到药用完。
担心她躺着觉得难受，便陪着聊了些东西。温度很高，但她的状态还不错。
气氛表面看来还算正常，但这样呆一晚，对我们这种关系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等药输完，坐在床边帮她拔了针，短暂的沉默里那种尴尬暴露出来。
我们近距离地对视了片刻，那一瞬间很清楚地感觉得到，我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
我和她的嘴唇的距离，大概是第一次这么近。
但最终我们谁也没有更近一步。
“晚安。”我起身之后准备走出房间，“早些休息吧。”
“晚安……卯之花老师。”她的心情大概也一样复杂。
“需要帮你关灯吗？”我问。
“拜托了。”她说。
将灯关上，看到她将床头灯打开，就着暖色的灯光我走出客卧，回到自己的房间。
许久未眠。
期间出去接温水来喝时，路过客卧，看到门下一小条浅浅的光亮。
在门外站了许久，思索了许多。
一切终是没结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