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六章 ：灰 】

（I）

我在昏暗的光线中醒来，最先看到的是医院的天花板。

烧应该已经退了，至少没有像昨天那样。现在只是觉得有点累，但没有那种干什么好像都没有力气坚持的感觉。

被褥有些湿，大概是昨晚出了很多汗吧。仔细想想…昨天下半夜的时候卯之花老师好像把被子换过了。

卯之花老师……

这个名字一出现在脑海里，心就像被揪一下。紧接着，昨晚的一切都被回想起来。虽然当时烧得太高，哭得一塌糊涂，记不清她全部的话，但其中几句关键还是能回想起来。

“你需要知道的是…我也同样喜欢着你。”

她这么说。

完全没有想过两个人互相喜欢但却没有办法在一起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但这一切竟然真的发展至此了。

清楚记得她所说的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很想像小孩子一样说不管那些，我只想和她在一起。但那样会让她觉得我更加幼稚不可靠吧。

何况，我理解她所说的。即便不是百分百的认同，但我知道她说的那些的确是问题。

她真的是个好人啊，会想这么多就是证明。知道她昨晚说的不是假的，那种情况下每字每句都应该是发自内心。

好得让我不知要如何是好。

所以，之后会怎么样呢？会慢慢生疏，还是和之前一样？

她对我，还会像之前一样吗？如果还和之前一样，我要如何接受她的好。

头脑一点点地清醒过来，我突然想到，她昨晚是在这里照料我一夜么？

别过头，发现屋里之所以这么暗是因为窗帘拉着。就着昏暗的光线，一眼就看到她坐在一侧的沙发翻看杂志。

她的睫毛很长，微微翘着，鼻子也挺，尤其是皮肤……

我看着她，许久许久，直到她放下杂志抬头看向我。

“醒了？”惊讶不到一秒便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她将杂志随手放到一旁的桌上。

“……老师？”有昨晚的事情在，我觉得很别扭又丢脸，不敢看她。但同时我又有好多话想问。最主要的，我想知道她是不是一晚没睡守在这里。应该不会吧？

“嗯？”她的声音很轻也很自然，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个…我记得你昨晚好像…把被子换了。”我想着该怎么挑起这话题。

“昨晚用了退烧药之后你出很多汗，担心你觉得不舒服就把床单一类的换了。”她说，“我找过人，都是很干净的床单。”似乎担心我有顾虑，还补上一句解释。

“……老师你不会…”我犹犹豫豫地开口，“一晚都没有睡…？”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遇到有事的时候我经常会不睡，所以很习惯，没有大碍。”她起身，将另一半的窗帘拉开，晨光将她的面容照得漂亮柔和，叫人移不开视线。

她的黑色的眼眸依旧是深邃迷人，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没关系。”她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微笑之后说，“等一下你的朋友们会过来，到时候我就离开，回去休息了。”

“……这样啊…”就算过了这么久，听说她要离开还是很不舍。和她相处的时间好像怎么也不够。不过熬了一晚，她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吧。尤其是出了那种事之后。

她会很累吧，通过昨晚的交流之后我意识到她所承受的要比我多得多。

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很差。

“想吃什么？我去买来。”从窗边离开，她问我，“已经快到中午了，不能总是不吃东西。”

“我不饿。”我下意识就这么回答，其实不是不饿，只是不想让她再出去买。

她听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有些不敢迎上她的目光于是垂下头，结果抬头之后发现她还在那里看着。

“说实话。”过了很久，她露出一个漂亮但极具危险性的笑容说。

“……那个…我其实…还……好……”气势瞬间就被她灭掉，我心虚地承认，“那个…毕竟……如果老师你一晚没有睡觉的话，再开车不太安全…”下意识将老师这个词搬出来，好像这样就能多少安全一点。

“不，你误会了。”她停顿一下之后微笑着说，“我是打算叫外卖的。所以告诉我你打算吃什么，一起点来会更好。”

……外卖…吗……

对啊，我怎么把这办法给忘了……很容易就该想到的吧。

“……清粥吧。”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只有清粥？”她好像没有理会刚才的插曲。

“嗯，我很喜欢清粥，而且现在也真的不是很饿……”我说。

“好的。”她说，“那我就随便买些别的吧。”

“谢谢……”我小声说。

原本想在谢谢后面加个称谓，但现在突然觉得叫什么都很别扭。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好像比之前更近了，叫老师会觉得别扭。但不叫老师的话，又能叫别的什么呢？

她真的是很细心的人，细心到连口味都有考虑。

外卖到了，都是清淡的菜——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口味是比我重很多的。

“老师吃这些会习惯吗？”犹豫很久，我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她。

“什么？”她难得地好像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漂亮的眉眼微微扬起来看我。

“没记错的话，老师的口味是比较重的。”我说。

“那并不代表完全吃不了清淡的菜。”她听完笑着说。

“……至少不会很喜欢吧。”我很认真地在想这件事。

“只是偏好口味比较重的菜，其实什么都可以吃。”她很有兴趣地看着我，微笑解释。

“……这样啊。”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好像也有些奇怪。

她将餐盒打开时，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很多人好像都不喜欢在医院吃饭，她会不会在意这点？

我忍不住看她，观察她的表情。思考要不要开口，多穿点，出去吃也无所谓吧。

不过餐已经点完了……早知如此，该早一点考虑到这问题啊。

“偷看什么？”她眼都没抬就直接问，给我吓了一跳。

这也太神了，她怎么知道我在偷看的？

“那个……”好像每次都是被逼无奈开口。

“嗯？”她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我。

每次都被她这样看着说话，明明有一堆的打算到口边却全化成烟。

“……那个…卯之花老师介不介意在医院里吃东西…？”我突然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的问题太多，而且有些碍事。

“不介意。”她轻声回答之后看着我温柔地问，“你会介意吗？”

“不，我不介意。只是担心老师你……”我如实说。

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R）

“……那个…卯之花老师介不介意在医院里吃东西…？”她用很轻的声音问。

我抬眼看她，窗帘被拉开，她的有些苍白的脸色在晨光的照射下柔和些许。毕竟是暖色的阳光。

“不介意。”我回答她之后又有些担心是这孩子自己不喜欢，如果那样，一起出去吃也没什么问题。“你会介意吗？”

“不，我不介意。只是担心老师你……”她说。

我看着她，许久之后笑笑。

这孩子的心思实在细腻，是很会在细节上照顾人的类型。相处一段时间，我发现她在很多事上都很用心，而且是默默的用心。如果不观察，可能过去也就过去。

“我没关系。”我回答她，“很长时间之前……”气氛很轻松，我也很自然地就开口继续下去，然而说到一半时想起这些好像不太适合在吃饭的时间说。

也没什么向她提起的必要。

“嗯？”显然是很认真地在听着，刚一停下就立刻就收到了她投来的疑惑的目光。

“……很长时间之前，我在医学院呆过一段时间。”担心在这时候提起她会觉得不适，我简单地说，“实际上，那段时间我几乎一直呆在标本室。”

抬眼观察她的反应。有些人受不了标本一类的东西，觉得恶心。

她还好，反应很可爱，只是关注的点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我记得老师不是学医……？”她问。

“不是学医，只是那时刚好有些事，去帮忙。”我回答她，“托那段时间的福，也多少掌握了些医学知识。”

她听完点头，紧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因为在那呆了一段时间所以不排斥医院吗？”她问。

“算是吧。”我回答完之后笑着转移了话题，“吃饭吧，等一下粥要凉了。”

“好。”她点头。

轻笑。

说起来，和这孩子接触不多，心却完全递了出去。各种细枝末节都在不自觉间考虑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这般牵挂她，也不会做出如此选择，令我们的关系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昨晚才任她哭泣，不作出更多的回应。

看那银发出神，和她在一起时周围的空气也是温软柔和，给人以舒适之感的。

她大概是注意到了，停下喝粥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之后又垂下头。

担心她觉得别扭于是动筷，不过因为菜式并不很喜欢，吃的不多。打算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再买些东西。

之前说“偏好口味比较重的菜，其实什么都可以吃”并不准确。这种清淡的菜式我过去是很少点的。

只是考虑到如果将来和她在一起，吃饭的口味虽不是大事却也是一个矛盾点。

就算不考虑长远，之后总会有一起吃饭的机会，到那时也是要相互迁就的。并不希望这孩子做出什么改变，偶尔变变口味久了大概也会习惯。

只是这些菜清淡得过头，一时难以接受。

没过多久，那孩子的朋友们过来。几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东西。

“卯之花老师！”走进来之后纷纷打招呼，我注意到那位名为松本乱菊的女生同时还朝那孩子做了个奇怪的表情。

我意识到，这女生应该多少知道些什么，是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吗？

仔细想想，这种表现也正常。最近我与这孩子的接触实在很多，虽然一直避着旁人，但如果是关系亲近的朋友怎么也会察觉到吧。

那孩子有没有像其他人摊牌求助也还没有确定。不过这点没什么深究的必要，心思那般细腻的人，固然会将一切处理好。就算和朋友诉说，对象应该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闲聊没有几句，我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出门之前和那孩子对视了一眼，之后轻轻摆手。

“再见，卯之花老师。”她大概是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当下人太多，不方便。

“再见，好好休息。”我放柔声音说。

出门，到外面，阳光照在身上带给人温柔的暖意。

熬了太久，再怎么撑着也终究是累，需要休息。放弃了原本买些东西吃的打算，直接开车回家。

简单洗了澡，拉上窗帘。

睡前给那孩子发了信息，叫她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可以打电话过来。原本想等一等回复，最终却没等到回复就已经入眠。

闹钟响起，疲惫感没有完全散去。不过也并没期待这一小段时间会起太大的作用。

起身拉开窗帘，发现外面一片漆黑，这个季节暗夜来得太早。

打理好一切，掩了倦色，再次开车到医院。

通过一个朋友找到了负责的医生，提前拿了必须的药物以及器具。将那些放好之后担心会影响她和朋友们聊天，便在主任室坐着，发了短信给她。

没有多久，她的朋友就纷纷出来之后离开了，进去之后，只剩那个金发的学生。

果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她看看我，又看看那个人。

她知道我今晚会留在这。

那个叫松本乱菊的学生很快就了解，没多久便也说要离开。本打算送一送，但那个学生说是开车来，只好作罢。

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我和她。

“医院环境一般，很多事不方便。”我开口道出之后的安排，“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家里休息。”

【TBC】

{:4_386:}无意间把“很多事都不方便”这句话变成了花姐口头禅

{:4_332:} 这个女人整天想的都是什么呀，在哪她都觉得不方便【被花姐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