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hatenoir 于 2015-7-24 11:52 编辑
第八章
啪嗒拍嗒……書頁在白皙指尖迅速翻飛，文字在褐眸中呼嘯穿梭。不知情者會讚嘆閱讀者速讀能力一流，理解能力過人。事實卻是，研讀者對芙羅拉文字一竅不通，僅讀懂片斷未能吸收精華融會貫通，只得翻來覆去地尋找最淺顯易懂的部分。然而，學習者的機運奇差無比，書上教的導法術沒有一種能夠看懂，倒映在眼中密密麻麻的排列組合，與其說是文字，不如說是鬼畫符。新的巫女闔上「藍宮法術指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據聞，尚不具備芙羅拉體質的巫女，算是「半個芙羅拉」，藉由靈晶的效用，話語可以無師自通，但是靈力運用、生活知識以及書面文字全要靠後天習得。萬紫和橙妃在空閒之時有教她識字，但很多東西還是看不懂，就連七虹宮之主必備的巫女守則也是靠她們的口述才一一記在腦海裡。
很想盡快學會所有法術，但心有餘而力不足，藍妃闔上書本，打算去請教其他巫女。當下時機非常不好：萬紫由於拿掉靈晶一事被罰去競技場訓練武將三十天；季香正在日月殿和醫官研討藥事，不方便去打擾；紅妃與她單獨相處之際就只想打架，絕非不恥下問的好對象，說不定還會被她奚落自己的愚鈍；疑似顏面神精失調的綠妃殿下終日板著一張臉，唇角像是吊著無形鉛塊總是呈現微微下垂的狀態。和她也沒說過幾次話，跑去找她請教未免有些尷尬。所以，一籌莫展的藍妃決定去問季香和紅妃所生的女兒黃姬秋芬，就算她年紀還小應該也會比她這個外來者厲害，畢竟她是土生土長的本國人民。
不知何故，黃姬在橙宮，藍妃駕輕就熟地往目的地前進，踏入宮門卻不見年紀最小的巫女，但根據靈晶，黃姬人在大廳無誤。藍妃邊喚著黃姬邊四處搜尋，背後驀地傳來聲響，轉頭一看，黃色身影彷彿雛鳥般從足以容納十歲人類小孩的球形物體跳出來，嚇了她一跳。「本宮在這！」黃姬精神抖擻地回應著藍妃的呼喚。「黃姬，妳在裡面做什麼？」「玩變成小嬰兒的遊戲。」「這顆球是『嬰兒』？不是裝飾品嗎？」藍妃的疑問讓黃姬不滿地反駁：「太失禮了，本宮是七虹宮巫女，還是嫡系的正統王儲，才不是裝飾品呢！」黃姬癟嘴的模樣配上光鮮亮麗的衣著使得她看起來像極了剛從蛋殼蹦出來的黃毛小鴨，逗趣可愛的模樣幾乎要讓藍妃笑出聲來，她立刻摀住嘴，遮住上揚的唇瓣。「對不起，本宮來這裡不到一個月，很多事情都不懂。妳的意思是，這顆球是妳？」藍妃望著碩大的球體一臉狐疑。「沒錯，本宮是從裡面出生的。它是孕育本宮的果實。」「妳不是從季香的肚子裡出來的嗎？它看起來好大。」這麼大的東西要從子宮裡生出來無論如何都太勉強了，根本是對人體工學的違逆。「母上(註1)說本宮剛從肚子裡出來的時候只有這麼大，」黃姬伸出雙手，比出一個約略排球般的大小，接著繼續說：「果實放了七天後才脹大成現在的尺寸，果殼裂莢之時，本宮才從裡面出來。娘親覺得它很可愛就留在橙宮當紀念品了。」「原來如此，本宮明白了。妳是何時出生的？」「去年秋天。再等個兩年，本宮就可以像藍妃娘娘一樣開花生小嬰兒了！」
芙羅拉的生態讓藍妃大開眼界，黃姬沒教她認字，倒是讓她上了一堂健康教育。芙羅拉的孩子成長速度真快，嬰兒期只有七天，出生後三年就有生殖能力，只是怎麼連小孩都說身為人類的自己會開花，植物的思考模式真是奇特。扯到生小孩的話題，聯想起晨間與萬紫的短暫親密，藍妃面容的緋紅又冒出來見人了。黃姬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好奇地摸著藍妃的雙頰，興味盎然。「藍妃娘娘摸起來好燙。真得和娘親說的一樣，和母上有相同的毛病，容易害羞，肌膚會紅紅的……」黃姬的評論讓藍妃在心中嘀咕碎念，看不出來喜歡襲擊別人的傢伙也會害羞。黃姬的語調轉而嚴肅了起來：「……醫書上說『害羞』是會間接導致不孕症的心因性疾病。藍妃娘娘不盡快改掉這壞習慣的話，人家的玩伴不就沒指望了嗎？娘娘何時要和陛下生小寶寶？」小小手掌不依不饒的拉扯著藍妃的裙子撒嬌，被糾纏的大人臉色青白相接交替，尚未成年的黃姬居然煩惱她的生育問題，芙羅拉真不是普通的開放。再繼續思考生殖一事，藍妃就要羞愧而死了，她轉向黃姬支吾著說道：「那種事情……本宮也不知道…陛下她……呃……不然先由本宮陪妳去玩如何？」藍妃的提議讓黃姬眼神一亮。「真的嗎？」「真的。妳想玩什麼？」藍妃仔細想想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沒什麼玩伴，經常獨自遊玩，覺得百無聊賴的時間難以打發。陪黃姬玩也沒什麼不好，反正靈力研讀沒有進展，不如放鬆一下。「人家想去外面飛行順便晒太陽。」「黃姬，本宮還不會飛。」「沒關係，人家可以教娘娘。」
於是忘記找黃姬初衷的藍宮巫女被精力充沛的小孩連跑帶跳地拖出七虹宮，氣喘吁吁地來到一片空地，要跟上小孩子輕快活潑的步調實在有點辛苦，藍妃有點懊惱與黃姬的約定，但無論如何陪她玩總比答應她生個孩子要來得簡單實際。「母上說此地土質柔軟適中，沒有子民在此生長，學飛時就算掉下來也不會有任何人受傷。」黃姬向還在調節呼吸的藍妃說道。「黃姬，本宮要怎麼做才能飛上天？」藍妃迫不及待地問道。「很簡單。初學者先閉上眼睛，摒除雜念。不要拘泥於自身外在的形態樣貌，想像自己是一片輕盈的葉，感受空氣流動，心神與風融為一體，如此便能學會飛行之術。」黃姬的說明結束後，藍妃看著對方的示範照做，但顧慮到自己與芙羅拉的差異，導致她連飄都飄不起來--早晨萬紫賴在她身上時她發現人類的重量好像是芙羅拉的三倍。負責指導的黃姬出言糾正對方的思維：「藍妃娘娘，就算您的體重是我們的三倍也還是可以飛起來的。風是自然的一部分，我們是自然的一份子，只要能領略這點融入大氣的流動，即使是逆風，我們也飛得起來。」「唉？本宮一句話也沒說。妳怎麼知道本宮的思考？」藍妃被黃姬及時的提示嚇了一跳。「娘娘一直飛不起來。人家一時心急不小心就用了能讀取思考的『意念感應』。」「『意念感應』每個巫女都會嗎？」「不，要看天分。它原是屬於橙宮巫女的專屬技巧，用途是與意識清醒卻無法說話的病患溝通，即使是語言不通也能理解讀取對象，因為它讀取的是想法。人家出生時就會了，它可讓人家吃足了苦頭。只要到人多的地方，她們的思考就同時飄進人家腦袋，人家可是不勝其擾，幸好後來陛下和娘親有教人家控制的方法。」「黃姬，妳們會…會隨便使用這個能力嗎？」黃姬提供的訊息讓藍妃不由自主地焦躁起來，萬紫和自己獨處時不知是否有使用讀心術，如果有的話，偷襲親吻就會被發現了，到時她該怎麼面對萬紫？光是想到有那種可能性，心跳就加快了。「藍妃娘娘，不用擔心。我們只在『必要的時候』使用。陛下和娘親也說過無端偷窺別人的思維很不禮貌，運氣不好還會被捲進麻煩的爭端裡……娘娘您的臉怎麼又紅了？您再不專心點的話，直到太陽下山也學不會『飛行之術』……」「抱歉，這次本宮會更專心的。」藍妃的手掌用力地拍了幾下自己暈紅的臉頰，黃姬都那麼認真地教導了，再學不會就愧對黃姬付出的心力時間，而且她答應過要陪她一起玩的。
二十分鐘後，藍色與黃色的身影如同鳥兒般自由自在地乘著風在午后的和煦日光中飛行，初次的翱翔體驗對藍妃而言是種莫大的享受，身旁有藍天白雲與忘年之交相伴，地上的蒼翠枝葉與盛開繁花令人心曠神怡，芙羅拉是個只有植物與微生物共存的星球，是故沒有蟲鳴獸啼、車水馬龍的喧嘯鬧耳，此地的一景一物完美無缺猶如親臨仙境、置身幻夢。萬紫抱著她空飛時總是行色匆匆，她沒有機會好好俯瞰欣賞芙羅拉的全貌，如今仔細一瞧才知萬紫的家鄉是個多麼令人神清氣爽的樂園天堂。
越來越熟練飛行之術的藍妃有些得意忘形，她不由自主地加速，在一陣強烈順風的推波助瀾下，她將自己的伙伴遠遠拋在後頭，飛向了未知的地域，極目遠眺，熟悉的紫色吸引了她的視線，索性臨空駐足觀望。
芙羅拉國王被一群綠衣衛士包圍，攻向紫色身影的長劍化為縷縷刺目白光，看得藍妃提心吊膽。萬紫反手拋出肩上水藍披帛，原地迴旋轉身，姿態翩若遊龍，驚若蛟龍，回擊招勢不像粗枝大葉的武術倒像高尚優雅的舞蹈。披帛席捲之處兵敗如山倒，一圈傾倒衛士彷彿陪襯的綠葉烘托出位於圓心巍然屹立的國王。紫色衣袂振振，身後髮辮飛揚，水藍披帛翩然，讓戰鬥中的萬紫看起來像是鮮豔綻放、璀璨生輝的奇花。
有別於早晨睡眠不足的嬌弱虛浮、傭懶倦怠，以寡敵眾的萬紫英姿煥發、玉樹臨風，藍妃看她看得出神，整個人魂不守舍、小鹿亂撞，一時之間忘了維持飛行之術需要的專心致志，像隻失翼的青鳥猛然墜落。萬紫見狀，大喝一聲要眾人閃避退開，她不慌不忙地甩出披帛捲起掉落的女性，將她勾向自己懷裡，驚魂未定的藍妃張口結舌地看著拯救自己的伴侶。「月咲，妳沒事吧？」萬紫一手抱著妻子，一手拿開纏在她身上的水藍披帛。「沒有……臣妾…在練習飛行之術時不小心掉下來了……」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接話，尷尬的藍妃選擇保持沉默。到底該不該告訴對方害自己分心的罪魁禍首就是她？沒想到萬紫居然深藏不露，將銳利鋒芒掩蓋在溫和蘊藉、虛懷若谷中，擁有如此過強大實力才情，為了取得自己信任，不惜許諾自己欺壓其身，犧牲也太大了……想起萬紫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藍妃的呼吸越來越不順暢。
一旁的食蟲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藍妃，還是動物的藍妃令她們垂涎三尺，恨不得將新巫女拆吃入腹，一飽口福。芙羅拉國王的紫眸閃過難得一見的冷酷凌厲神色，她對著食蟲訓斥道：「放肆！不准打月咲的主意，她是藍宮的巫女，朕的妻子。不是朕從異星帶給各位的補給品。」刻意壓低的聲音裡蘊涵的嚴峻凜冽讓食蟲頭皮發麻。向來沉靜溫良、寬宏大度的國王訓練時雖然比較嚴格，但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食蟲們紛紛向藍妃行禮致歉後就退到一旁繼續訓練。
萬紫放下懷中的妻子向她耳語：「以後，沒朕的陪同最好別到這裡來，尤其是開花期間。本國的武將食蟲兇狠殘暴，喜歡食用動物性蛋白質。妳開花的香氣很誘人，被她們捉到的話很危險。」穿過耳畔的低啞氣音，讓藍妃呼吸一滯，她默默地頷首示意，低垂的視線不經意又飄到伴侶的朱唇上，使得想掩藏的心事欲蓋彌彰，她的反應換來萬紫的莞爾戲問：「月咲想繼續早上的事嗎？」
藍妃不確定對方所指的究竟是愛撫，還是親吻，無論哪一種，都太令人害羞了，她抬手靦腆地將染上紅暈的雙頰藏在衣袖之後，一言不發。萬紫輕輕挪走她的手臂，柔和目光深情地凝視著還呈現著水藍色的靈魂之窗。紫眸在夕暮的斑斕光采中更添魅惑，藍妃痴痴地盯著那雙瞳仁，被伴侶的注視迷得神魂顛倒，措手不及的吻突然落到唇瓣上，緩緩探入的小舌綿密細膩地舔舐著她的所有，她享受地瞇起眼睛，不及一握的腰肢隱隱輕顫，光滑細緻的肌膚冒出雞皮疙瘩。吸納吐息間盡是對方的呵護溫存，她在伴侶熱切強烈的情意裡瑟縮，發出清麗婉轉的嬌哼呢喃，全然忘了旁邊還有一大群芙羅拉的衛士武將。
糾纏了一陣子後，藍妃被吻得有些膝蓋發軟，站不住腳。為了妻子的安全著想，萬紫決定先送她回宮，再繼續武術指導。她抱起藍妃往七虹宮前進。
好不容易追上藍妃的黃姬默不作聲的看著競技場發生的事情，在藍妃掉落之際捏了把冷汗，幸虧有國王在場才沒釀成大禍。目睹陛下與藍妃親密的黃姬謹記著娘親季香的教誨：想要早日添個玩伴就不要打擾陛下和藍妃親吻擁抱。不過於情於理，她都該盡快回七虹宮慰問受驚的藍妃娘娘，徒兒學藝不精落難，師傅多少有點責任。她很識趣地換條與芙羅拉國王不同的回宮路線，在落日餘暉中飛回家園。
註1：芙羅拉的孩子稱呼用子宮孕育自己的媽媽為「娘親」，稱呼提供花藥的媽媽為「母上」。黃妃秋芬的母上是紅妃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