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陌生的長廊上，愛麗絲菲爾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數個月前，認識阿爾托莉亞之前。

那時所感覺到的不安和好奇回到了她的身上，跟著她一路走下去。

然後來到軍隊首長的辦公室之前。

身上的並不合身的軍服，穿起來有種粗糙而不舒服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阿爾托莉亞會幾乎每一天都穿這樣的不舒服的衣服，一點道理都沒有啊。

但是現在顯然不是這樣想的時候。

敲敲門，然後就聽見了裡頭的人回應了。

「請進。」

推開門然後走進房間裡，然後就看見了坐在辦公桌之前，愁眉不展的阿爾托莉亞。

想到是自己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愛麗絲菲爾的心裡就沉了一下。

與她視線對上，然後就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愛麗絲菲爾她不知道能說什麼，而阿爾托莉亞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

明明才幾天不見，眼前的人卻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陌生。

或許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阿爾托莉亞帶著怒意的眸直直的看著自己的。

嚴肅而沒有一點玩笑意味的眼神，讓她明瞭她現在面對的不是她所認識那個溫柔而靦腆的阿爾托莉亞。

「為什麼跟過來了?」

「不可能不跟過來的吧?妳真的覺得妳能夠把我留在那裡等妳嗎?」

從位子上起身，阿爾托莉亞將辦公室的門窗鎖上，唰一聲的將窗簾給拉起。

然後，才又重新看著她。

忽然的注意到阿爾托莉亞將所有的軍勳都戴起來了，閃亮的勳章和鈕扣給人一種不同的正式感。

也讓她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比任何時間都要遙遠。

「我也知道妳不可能安份的等著，但是跟高文串通?妳不知道這樣只會讓事情更加危險嗎?」

無法移動雙腳，愛麗絲菲爾只能定在原地，看著阿爾托莉亞的怒氣逐漸上升。

咬咬下唇，對方的反應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不柔軟，似乎是真的對她生氣了的樣子。

就算是最緊張最尷尬的時刻，阿爾托莉亞都沒有對她生氣過。

「真的要正面跟妳要求的話，妳根本就不可能同意吧?」

嘴裡說著實話，腦子想著卻是道歉的言語；愛麗絲菲爾感覺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堅強。

阿爾托莉亞揉揉太陽穴，將放在桌上的資料拿起來秀給她看，然後再次將它重重的摔在桌面上。

「假造身份、改名換姓，妳真的覺得這樣其他人就看不出妳是誰嗎?妳忘記全國人民都已經看過妳的臉了嗎?像是這草率的行動，完全是讓妳自己陷入危險!」

「他們根本就不會猜到我還在這裡的!而且我的出現都僅限於電視以及照片不是嗎?那些看起來完全就不像我，他們根本就猜不到。」

講這些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底氣，但是愛麗絲菲爾也絕不能提起這兩天在軍營裡的提心吊膽。

被發現了的話該怎麼辦?被揭穿了會怎麼樣?她該如果反應?

「這裡也有人看過妳本人的。妳忘了嗎?那些舞會還有派對，看過妳的人還是不少的。」

咀嚼著她的話，愛麗絲菲爾一時之間想不到該怎麼回答。

而阿爾托莉亞似乎將這個當作是愛麗絲菲爾被駁倒的信號，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會送妳回去，請不要再做那麼危險的事了。」

聽到這句話，愛麗絲菲爾一下就慌了。

「等等!我可沒有說我要回去喔!我要留下來陪妳!」

「妳會回去!這裡太危險了，在這樣的地方如果被發現的話，不只是妳，我、高文、妳所屬的部隊，任何與妳有關係的人都會被懲處的，妳明白嗎?」

被那雙綠瞳瞪得一時之間忘記思考，她意識到要和阿爾托莉亞吵架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為什麼能夠一邊比任何人都認真的替她的安全著想，一邊又完全的壓迫著她按照她的路線走呢?

「就算我留在家裡不也是一樣嗎?我不要苦苦的等著妳回來!我沒有妳想的那麼弱!」

手忽然的被抓住，袖子一往上拉就看見了上頭的一條傷口。

愛麗絲菲爾待的是由女性組成的支援部隊，雖然並沒有累人的體能訓練，但是搬運物品和處理資料也是在基地裡頭四處奔走。

昨天在搬木箱的時候被裂開的木條刮開了一個口，到現在依然鮮紅得幾乎就要出血。

阿爾托莉亞的手輕輕的碰著那個傷口，卻還是讓愛麗絲菲爾痛得叫了一聲。

「這是軍隊啊!妳只待了兩天，手就已經受傷了，妳真的覺得妳能跟著行軍嗎?」

握著她的手腕，阿爾托莉亞有些太用力了。

「…我可以的，這只是小傷而已，一陣子就會好了，我不怕。」

似乎是露出了疼痛的表情而讓對方意識到，她馬上的收手，退開幾步。

看著自己剛剛按住愛麗絲菲爾的手，阿爾托莉亞似乎有些後悔。

趁著這個空檔，愛麗絲菲爾抓緊了機會說服對方讓自己留下。

上前抱住她，粗糙的衣服阻礙著她去感覺阿爾托莉亞的體溫，就連味道都有些偏差。

「阿爾托莉亞，相信我，我並不是因為任性才跟著妳過來的…」

「那又是因為什麼?」

阿爾托莉亞並沒有回抱她；她只是定定的站著，讓愛麗絲菲爾將她圈在懷裡。

深吸一口氣，愛麗絲菲爾準備好面對阿爾托莉亞的不坦誠。

「我覺得現在的妳，上戰場就沒辦法再回來了。」

在感覺對方想要退後脫身的時候手也跟著使力抱住不讓她離開，愛麗絲菲爾不讓對方看見她的臉。

兩個人一度就要摔倒，阿爾托莉亞只能伸手抱住愛麗絲菲爾，穩住腳步。

這樣陌生的力度，讓愛麗絲菲爾忽然的想哭。

「妳已經不是過去的妳了!妳並不想死，妳已經失去其他人沒有的奮不顧身，妳沒有以前那麼堅強…」

「我知道啊!所以妳才應該要回去!只要看到妳，我就覺得軟弱…」

不對，這並不是軟弱，而是擁有人性。

「沒事的，妳應該要感覺到軟弱，每一個人都應該因此而軟弱。」

過去的阿爾托莉亞不是人，只是一件兵器，抱持著隨時都能死去的想法行走於世間。

而現在她要重回過去的世界，她也沒有打算讓她再次捨棄身為人的部份。

「我不能跟其他人一樣!我被大家期待著，我有獲勝的義務。」

阿爾托莉亞值得擁有身為人的一切，她沒有理由為了國家或是為了誰去犧牲那珍貴的人性。

感覺指甲用力的掐進她的後背，愛麗絲菲爾知道自己的話絕對會刺傷阿爾托莉亞。

「阿爾托莉亞，妳不能一直對自己說謊…」

但是，她絕對不會讓她犧牲自身。

可以感覺到阿爾托莉亞整個人緊繃了起來，對『說謊』這個字起了反應。

「我沒有說謊。」

「妳有!妳根本就不在乎國家或者是其他人!妳只在乎妳和我!阿爾托莉亞，如果妳說這些僅僅是試著說服自己的話，對誰都沒有好處的!妳這樣假裝一切都和以前沒有兩樣的話，到最後只會在上戰場的時候失利，然後害所有人死掉!到最後，讓大家死的原因不是我，而是妳啊!」

忽然的被她抱緊按在牆邊，背脊撞到牆壁的衝擊讓她咬緊牙關。

她的拳頭用力的揍在旁邊的牆上，阿爾托莉亞低著頭，身上的怒氣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愛麗絲菲爾第一次，對眼前的人感到些許的害怕。

似乎說不出話來，阿爾托莉亞花了很多時間才再一次開口。

「…我知道啊、我知道!除了妳之外，我什麼都不在乎…但是我沒辦法就這樣接受啊!如果就讓這件事成為事實的話，我又怎麼能繼續待在這裡，引領大家?」

看見阿爾托莉亞終於放下了防備向她說實話，愛麗絲菲爾鬆了口氣。

伸出握住因為揍了牆壁的手，她輕輕的按著正在滲血的指關節，帶到唇邊親吻。

「所以我要待在這裡，給妳戰鬥的力量。」

阿爾托莉亞咬著唇，愁眉深鎖的模樣看得讓人心疼。

「阿爾，保護我。妳必須引導這個軍隊走向勝利，在我是其中一員的情況下妳更要盡全力。只要妳花心思，不管是我還是任何人都不會受傷…明白嗎?」

因為她在這裡，所以請務必要盡全力的守護這一切。

她背負的不再是失去也無所謂的東西，而是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要讓阿爾托莉亞重拾戰意，似乎也只能這樣做了。

看見她點點頭，愛麗絲菲爾知道自己贏下了這一次的爭執。

風暴已經過去，她終於能夠鬆口氣了。

呼了一口氣，阿爾托莉亞還是沒有辦法看著她的眼睛。

「…抱歉，剛剛對妳大吼，還有使用暴力。」

知道她會在意這種事，愛麗絲菲爾聽見她的道歉並沒有感到意外。

「沒事的，我也要道歉，我沒有必須直接講出那些話…」

「我倒是很高興妳有說出來；不是因為妳的話，我或許真的會到上了戰場才意識到。」

相視一笑，阿爾托莉亞又重新抱住她，這一次是用她習慣的方式。

放鬆在她的懷裡，愛麗絲菲爾感覺身心都輕鬆了點。

雖然只是短短兩天，但是與阿爾托莉亞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讓她難以不去思念。

現在終於回到這個熟悉的懷抱，她感覺自己有些太過激動了。

「這兩天過得怎麼樣?有被誰盯上嗎?」

一時之間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明白之後就笑出聲來。

「什麼啊?我可是在擔心妳的安全…」

「沒有喔，只是有些意外而已，阿爾托莉亞也會嫉妒和有保護欲什麼的。」

眼神之間似乎看出了不服氣，阿爾托莉亞沒有受傷的手扶上愛麗絲菲爾的臉。

「我是認真的。如果妳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被誰做了什麼的話，我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按著對方放在臉上的手，愛麗絲菲爾對她笑了。

「那妳就想點辦法吧?做點什麼，讓其他人沒有膽子去想要碰我。」

挑挑眉毛，阿爾托莉亞的嘴邊也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意。

「什麼樣的方法?」

「我也不知道啊，用某種方式告知大家我是妳的，不准碰什麼的…」

不知道為什麼話題會走到這裡，但是她也沒有要將話題扳回正軌的意思。

思考了一下，阿爾托莉亞的表情又有了變化。

「那麼，今晚就別回去睡了，報到之後到我房間來，說是我要妳過去的。」

拆下胸前的鈕扣，阿爾托莉亞將它塞進愛麗絲菲爾的手裡。

愣了一下然後就明白這樣做的意思，愛麗絲菲爾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要她去她的房間過夜，也真是簡單粗暴的方式。

她們早就已經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感到羞澀，要臉紅什麼晚點再來也不遲。

「妳先離開吧，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其他事情晚點再說。」

「嗯。」

簡單的吻別然後就將來送出門外，剛剛讓她緊張的門扉又再一次的關上。

站在有些昏暗的走廊上，愛麗絲菲爾若有所思。

剛剛阿爾托莉亞放在她手心的鈕扣，又再一次的被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