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很乾,幾乎都要燒起來了。
正在這樣想著,就感覺有人將清涼的水潑在他的臉上。
「咳、咳咳…哈啊!」
一時之間差點就要嗆到,凱痛苦著,氣喘噓噓。
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但是他可以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就站在自己的身側。
但是他沒有力氣起身,他甚至沒有力氣開口說話。
他不知道他在這片無盡的黑暗之中待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虛弱。
手的束縛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解開,但是那讓他麻痺的痛感卻沒有消失,反而因為血液重新流動而劇痛著。
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感覺那個人再一次將清水倒在他的臉上。
就算這水幾乎讓他窒息,但是凱還是張開了嘴,讓冰涼無味的液體流進他的嘴裡。
幾乎快要乾燥風化的喉嚨被水滋潤著,他頓時感覺像是置身於天堂。
水流停止了,那個人將什麼東西放在地上發出聲響。
感覺有什麼東西被放在他的身上,沉沉的重量還不會讓他感覺難以呼吸。
鼻子很快的就聞到了那股稻穀的香氣,身為動物的本能驅使著他起身抓住那塊麵包。
許久沒有嘗到任何東西的饑餓在一瞬間忽然的覺醒,凱坐起身來啃手中的糧食,牙齒用力得發疼。
可以感覺到那個人仍然在他的身邊,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動靜,似乎正在看著他進食。
等他將整條麵包吃完之後,那個人又遞了另一條麵包給他。
饑餓得沒有辦法思考,凱只是不停的啃咬著,試圖填補一直以來腹部的空虛。
不知道吃了幾條麵包,當他終於停下來的時候,那個人還是沉默著。
在對方不說話的情況下要開口也相當的困難,凱只能坐在原地,聽著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
你是誰?為什麼要給我東西吃?
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樣的地方?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感覺問出口也不會有答案,凱也真的是沒有保持沉默以外的辦法。
感覺對方起身要離開的時候,他才警覺並且跳了起來。
「等一下!不要離開!」
破音了,許久沒有開口的聲音聽起來意外的陌生。
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那個人似乎跨過了凱沒有發現的門扉,就這樣消失了。
感覺對方離開了他的感知範圍,凱幾乎是恐慌的往那個人離開的方向爬去,卻只撞上一面牆。
「不要把我留在這個地方!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混蛋!!!」
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去儲存好不容易重拾的體力,凱失控的敲著牆壁,請求著任何的回應。
仍然在因為突然回流的血液而疼痛發麻的手不停的搥打著平面,似乎這樣下去就能夠突破一個口一般。
從未如此的絕望,凱窩在牆角邊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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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子彈上膛!」
整齊劃一,所有人機械性的遵從指示,然後又回到原本的姿勢。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輪了!給我打起精神來!」
因為疲勞而有些搖晃的手舉著槍,咬著牙,充滿戰意的眼睛盯著已經穿孔的標靶。
身體已經跟不上心靈,如果現在失去這股讓他怒火中燒的戰意,他或許就會像木偶一般的散落一地。
「瞄準!開火!」
幾乎是同時發出的兩個指示,然後射擊場就是一聲巨響,十幾顆鉛彈就這樣筆直的破空而過。
放下手中的步槍,貝迪維爾擦了擦臉上的汗,活動一下一直握著槍的手指。
「明天就不再是玩扮家家酒了!所有人今晚都給我吃飽睡好!我不想看見任何人遲到!」
「是!」
當指導的教官終於離開的時候,不少人都鬆了口氣。
將槍放下,所有人都微微的喘著氣,汗流浹背。
畢竟,他們今天一整天都曝露在烈日之下,幾乎沒有一刻是真正在休息。
但是真正的戰場已經迫在眉睫,所有人的神經都不敢放鬆。
明天的清晨,就是決勝負的時刻。
前線與敵軍的僵持已經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如果不在明天攻破的話,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一片森林,兩個國家,還有無數斃命的士兵。
沒有人喜歡不必要的死亡,而現在他們就是用自己的命,賭明天的運氣,賭國家的未來。
「貝迪維爾!我們要去吃飯了,不一起來嗎?」
聽到有人對自己喊話,貝迪維爾抬起頭來,太陽的逆光讓他睜不開眼。
「喔!等我一下,我馬上就過去!」
看見對方招招了手之後貝迪維爾才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跟著同個小隊的夥伴一起去吃飯。
坐在臭氣沖天又人滿為患的食堂裡,貝迪維爾大口大口的吃著今天的伙食;蔬菜濃湯,一人一塊排骨,無限量的白麵條。
「好欸!跟飲食班打好關係果然是有用的,我的排骨比你們的都大塊!」
也不顧身邊的里昂還在做飯前的禱告,與貝迪維爾隸屬同一個小隊的麥可只是興奮著,炫耀著他的排骨。
「大塊是大塊,但是怎麼看起來就只有筋沒有肉呢?」
「欸?!是這樣嗎?不對吧怎麼可能…」
看著麥可和艾利克唱雙簧,貝迪維爾只是在旁邊笑著,自顧自的吃著麵條還有喝湯。
吃撐也還是要繼續吃,明天可就沒有機會坐在這裡好好吃飯了。
或許是顧慮到明天要上戰場,潘德拉剛中將開放了這兩天食堂的添飯限制,結果就能看見所有人都在大排長龍著,負責餐飲的人員則是個個焦頭爛額。
眼下有一個能夠吃一頓飽飯的機會,誰會就這樣放過呢?
等到所有人都吃飽飯離開的時候,已經相當的晚,太陽也已經消失在彼端。
晚上並沒有什麼大事件,四人的圍起來不賭錢的打打牌,到了規定的時間就各自躺回了自己的臥舖。
熄燈之後,貝迪維爾閉上眼睛,希望能夠早點睡著。
結果就感覺到下舖的麥可由下往上的敲了他一下。
「嘿!你想幹麻?」
「你想睡了嗎?不然陪我聊聊天吧?」
有些不高興,但是貝迪維爾也發現他並不特別想睡。
發現他沒有反駁的意思,麥可也就繼續說了下去,問他想問的問題。
「喂、覺得怎麼樣?明天沒問題嗎?」
「怎麼可能會有問題?有問題的話又能怎麼辦?」
不會有問題的,不可能會有問題。
如果是由那位大人領軍的話,他們都能夠活下來。
「但是你覺得她真的會跟傳說一樣嗎?還是很難相信像她那樣的人能夠在戰場上…」
面對麥可的質疑,他完全是嗤之以鼻。
「你已經忘記痛了嗎?她可是在一天內將近千人的士兵都打倒了啊。」
那邊被摔得相當慘,到現在都還能夠隱隱回憶那種俐落的招式。
究竟是經過了多少的練習,才能夠做到像她那樣?
「體術是一回事,在戰場上單單靠個人實力是不行的啊…雖然這次的進攻策略感覺會比之前要有效,但是也非常的危險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你沒聽說嗎?中將原本的計劃還沒有那麼冒險,但是上頭強烈要求改進。到最後只能妥協,然後才是現在這樣子。」
一切都是傳聞,可是就連他們這樣在底層的人也知道,現在上頭應該也相當不耐煩了。
他們已經在這裡卡了好幾個月,如果就這樣讓冬天到來,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打到什麼時候。
誰都不希望這場血腥風雨一直持續下去,誰都希望能將這一切早點結束,趕快回家。
至少他們這些在前線賣命的人,心裡都會有這種願望。
「中將這次是要跟著前鋒們出戰對吧?你不是覺得這很稀奇嗎?」
「喂!你知道我們不應該談論這種事…」
知道對方一向對這種事情很八卦,但是談論比他們軍階高那麼多的人的事情還是讓貝迪維爾不適應。
尤其是像潘德拉剛中將這樣重要的頂頭人物。
他們原本是屬於凱上將的軍隊,但是因為他出事的關係,軍隊就完全轉由中將管轄。
在接管比原本整整多上一倍的人力也沒有亂了手腳,到現在一切依然有條不紊。
像她這樣的人物,有什麼好長舌的?
其他微小的缺點都不用去介意,只要她能夠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就沒有必要抱怨。
「可是這的確是第一次不是嗎?軍階這麼高的人待在最前面的地方。」
雖然每個將領的作法不同,但是像中將這樣與軍隊一同參戰的並不是沒有見過,也不是少數。
但是像她這樣在最前面,最容易在一瞬間死去的地方,倒還沒有。
「不過,這樣不也挺讓人安心的嗎?」
如果她這個負責討論作判決的人都願意走在最前面的話,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呢?
沒有人會在絕對會輸錢的時候將自己的財產全部賭下,沒有人會在絕對會死的情況下上戰場。
這個道理誰都懂,而能夠做到中將的人都不是笨蛋。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那個每天晚上去陪她的…」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晚安。」
翻身將自己裹在棉被之中,貝迪維爾閉上了眼睛。
被直接的切斷對話絕對會引來麥可的不愉快,但是他不想管;他可是在消耗他的睡眠時間。
沒有說完的對話,大概會在明天,或者是更久的以後繼續。
剛剛感覺吃撐了的肚子,現在似乎又有些消了下去。
有些想法還沒有總合排列清楚,有些準備還沒有做到完美,一切都未完成。
但是,到了最後關頭總會想到辦法的。
必須要有辦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