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三章 ： 命运 】

（R）

身不由己这词不能作为借口，但有时却是真的。见到那孩子，和她单独在一起，一切竟都不受控制。

第一天的早晨，起身，拿起手机翻看安排。等下就是那孩子班级的课。

马上要到见她，这样想来是不错。

和平时一样整理，做早餐吃完之后走出去，天气不错。已经暖了很多。

提车去学校，经过那漂亮的公路，晨光洒在身上很是舒服。进到教室，早到的学生有说有笑，丝毫不匆忙。

有些意外地，她在上课前几分钟才进到教室。

没有问原因的必要，因为我看到那几人手上身上都有猫的抓痕。她们的宿舍看来是高危地区，将来有机会最好也不要进去。

相比上学期第一次见面，现在我们已经足够熟悉。她的银发，微微上翘的眼尾的睫毛，每一寸都是熟悉极的。我甚至回想得起她皮肤的温暖，指尖抚摸银发时的柔软。

她走进来之后站到一旁，对视之后柔和地笑了笑。旁边有人妨碍着，我们没办法多说话，但这就足够了，她的笑容足够将这一切染得绚丽不同寻常。

我也回以她微笑。对视一眼所有的交流比千言万语还要多。

第一堂课，一切顺利。过来听的人似乎比上学期要多。

下课时我留下，打算晚些离开，因为有些东西需要考虑。看着讲台，静静思索。

“老师。”等人走光之后她才下来，教室里只剩下我们，“早。”

“早。今天的衣服很好看。”回身打量了她今天的一身，我说。某个潮牌黑白相间的T恤给人感觉非常惊艳，消瘦修长的身形如模特般能将身上衣物穿戴出最佳效果。

“……老师今天也是。”她没有像过去那样轻易地脸红了，但语气里还是藏着满满害羞，“…风衣真的很适合你。”

“每次见面你都说当下的衣服适合。”止不住心思，微笑戏谑她。

“因为每次都很适合。”她目光闪躲一下之后说。

“眼神飘远了呢，该不会是违心？”愈发想得到她可爱的回应。

“不是…！”她听完之后很认真地摇头。

“真的？”我问她。

“真的。”她语气很肯定。

“那么看着我的眼睛说。”提出的时候自己也发现，相比命令，这更像一个玩笑般的请求。微笑看她，也不急得到回应。

“……”她惊讶地抬头。

我没有回避，微微侧了头看她。

“果真是不愿意。”佯装失望地开口道。

“不是…”她终于认命，要照我所说的做了。脸颊白皙的皮肤迅速地被染红，她咽了一下口水之后直视我，脸上写满紧张。

我看着她，等她开口。

“那个……”知道叫这害羞的孩子这般开口，比要她的命还有过之无不及，“老师…每次穿的衣服都很适合……”红着脸把话说出来，温温润润的嗓音如能浸到人心里之后化开，“每次都…很好看。”她说。

本是戏谑，被这孩子这般认真地说出来好像成了告白。

看着她，听她说完，戏谑的意思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悠悠的暖心。

“你也是。”我回答她说。周围很静，不自觉就放柔语调。

她脸更红。

看她如此，终是轻轻笑，感慨可爱。

“走吧。”时间过了很久了，我开口说，“总在教室呆着也不是一回事。”

“嗯。”她点头，随我一同出去。

“老师之后去哪？”不是上课的时间，走廊很清净。她问。

我们刚好走到转角。虽然没有人，但还是停下脚步，轻声回复她。

“等一下有事，不能陪你。”抬手很自然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将肩部的位置调整的更好，“乖。”

“……嗯。”大概是我动作很轻，她又脸红了，“…你辛苦了。”她低下头说。

如此，我和她走出楼内，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在有人看到的地方，我们心照不宣地保持距离。

这种情况不禁让我思考许多。

上车，离开学校。

怎么说也是有些天未见，晚上的时候电话约她，一起吃了饭。和她走出咖啡厅。

“天上星星很多。”她抬头看着星空，喃喃说。

顺着望去，眼中满满的却是她眼眸中的景致。

她看了一会儿星空，片刻后似乎发现我在看她，侧过头来迎上。此时再撤回目光似乎已经来不及，只好就那样对视着。

夜色下，一切似乎已经明了到无需多言。

在心里知道，自己是没有拗过这孩子。再这样下去，确认关系只是时间问题。

未来依旧是一片迷雾，需要承担的东西很多。

但当我看到她的眼眸，看她满藏着喜欢却又不好意思将那些道出口，温和又害羞的神情时，又觉得或许该为她承担一些。

再艰难的路或许也能走通。这一切的希望是她给我。

那晚我们在西餐厅的门前吻别，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着相同的方向开去。

我跟着她车的后面。

她驾驶技术照比之前好了很多，当下可以说是很自如了。

以为事情会在我们的努力下一直如此，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料有些横祸是无法预测的。

有些事情，毫无缘由，毫无预兆。

有些突发事件是能将人心全然击碎的。

【 第三十四章 ： Young and Beautiful 】

（I）

淅淅沥沥下了两天一宿的雨终于暂时停了。

“呃…外面好冷，天啊。”乱菊一边哆嗦一边推开宿舍的门，“亏我差点穿短裤出去。”

夏天能冷成这种程度也是很难想象了。

“是啊。”轻叹一口气，把外套脱下之后挂到一旁，“真是好冷。”

连续几天的大雨，夏天的闷热是一点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秋天般的寒冷。积很多水，路面很滑，如果有人恶趣味，在路边呆着可以观察到没多久就会有一个人滑倒。

“说来也真是巧合，今晚竟然还有‘LDY’的演唱会。”乱菊叹气，“好想去看啊。”

“今晚？”得到这消息很惊讶，为什么每次哪里有演唱会都是听别人说？今后真是该多关注了。

“是啊，八点。”乱菊说，“在体育中心。”

“……这样啊。”略有些动心，一直很喜欢那位歌手，几乎将整张专辑听遍了。那时就在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现场看看。

可是是今晚……想来已经没票了吧。

不由叹气，不知道还好，听乱菊说完心就开始痒痒。就好像看到一个崇拜已久的明星站在马路对面，看起来是要离开，想立刻赶过去要一张签名却发现红灯正好拦在眼前。

失之交臂，何等遗憾啊。

外面的天还是阴阴沉沉的，两天里一点阳光也没见，大概在这种情况下人情绪更容易低落吧，深深叹气。

“怎么了？”乱菊整理好衣服之后问，她自然地趴在我身上，发丝在皮肤扫来扫去有些痒。重点是，她的胸…真的很大，让人透不过气，“很想去？”

“是啊，真后悔没有留意新闻。”我如实说。

“呃…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你这消息。”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觉得开完之后知道会更后悔。”我顺着想了一下。

“也是。”乱菊拍拍我的肩膀之后起来，“那你感谢我吧！”

不得不佩服，乱菊的心情丝毫不受其余东西的影响。不过这很好，没过一会儿，托她玩笑的福，沮丧的心情散去了。

正拿书复习时，接到卯之花老师的电话。

“勇音，之前你要问什么？”她的声音软软传过来。

之前下课时我有个问题想问她，结果因为她临时有时，没有问成。

“啊，那个…”我很快反应过来，把一旁她所教的科目的书抽出来找之前要问的内容，“是……”

哗哗的翻书声之后，我找到了问题，在电话里和她说清。

“这里的确是很容易含糊的地方。”她听完先是如此安慰我，之后才开始讲解，“是这样……”

她很耐心，而且讲东西的方法很厉害，每次都能在三两句话间将问题说清。

仔细听她讲述，没几分钟之前困扰了很长时间的问题就被解决了，而且还连带着明白许多关系，理解很透彻。

“谢谢老师…”拿着笔在书上勾画完，我发自内心地感慨说，“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她声音里含着笑意，“都理解了？还有其余什么问题吗？”

“嗯，都理解了，没有其余的问题了。”听她讲课真是很享受的事情，我说完，意犹未尽地看了书上的文字。

“那就好。”她说，“能注意到这些，至少代表平时有研究。看来你很用功呢。”

“……还好。”被夸奖之后有点不适应，我小声应，“因为老师讲得很好。”

“早晨又喝了蜂蜜。”她悠悠戏谑说。

听了她带着丝戏谑的动听的声音，不禁轻笑。

“勇音现在在哪？在宿舍？”她随口问。

“嗯。”应下的同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乱菊一眼，发现短短的功夫里她已经脱的差不多，在床上躺好之后戴上耳机看最新的美剧了。这种状态下，除非突然产生八级地震，她能感受到床的震动，否则就算十个人来吼也是进不到她的耳朵。“在宿舍。”可以确定她不会听到，我安下心进行这场对话。

“今天天凉，晚上如果出去记得多加件衣服。”她说。

“嗯，老师也是……”说完，刚好将心里正在想的事和她提了一下，“对了，老师听‘LDR’的歌吗？”

“偶尔听。”她那边怔了一下之后说，“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有，就是刚好在想。”我说，“如果没记错，老师车里有一首她的歌。”

“你记得还很清楚。”她感慨，“没错，是有一首，那首很出名的电影配乐。”

“她今晚来这边开演唱会呢。”我说。

“今晚？你要去看吗？”她大概也感到惊讶。

“不去。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现在应该买不到票了。”提起还是有些惋惜，我叹气。

“那真是可惜。”她也这么说，“今后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去看吧，我很欣赏她的风格。”

闲聊一会儿之后，电话就这么挂断。虽然肯定乱菊在这种状态下不会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但怎么说也是两个人的空间，说话不太方便。

阴天里，天色沉的并不明显。之所以会感受到变化，是两次抬头时间间隔太长，之前眼前是一片灰色，看完书再抬头，天完全黑了。

深吸一口气，起身活动筋骨。

喝水时再次接到她的电话，这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9:27。

“老师？”接通电话，不解怎么这个时候打来。平时虽然联系不少，但…其实她是很少会打电话来的。

“勇音。”她用温和的声音还有平静的语调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我刚刚买到了演唱会的票。”

我开始还以为是玩笑，但转念一想，如果她说是买到，就是真的买到了吧？！

这惊喜真是太棒了！心腾地飞起来，恨不得马上赶到现场去。

“这…太棒了！”我努力压着激动，结果狂喜的心情还是从语气中出去。

突然的好消息，简直要叫人手舞足蹈。其实就在刚才我还在想演唱会近在咫尺却无缘前去现场的问题。

“刚好我也很感兴趣，问了一下票务的朋友。”她在电话那头，语气里带着丝宠溺，“两张内部票。”

开心振奋，同时又很感动。

这么久的相处之后，也了解她很多了。比如今晚这种情况…我相信，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一个人是不会临时卖票并且做安排去看演唱会的。

她对我真的很好。同样一件事，由其他普通的人来做，或者由喜欢的人来做，后果可能并无区别，但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我总是震惊，总是不解，何德何能，竟能叫她为我做这些。

“这实在…”我有些语无伦次了，“……太棒了！谢谢老师……”

“道谢的话等一下再说吧。”她说，语气里带着笑意，“时间很紧，还有半小时，我们立刻出发或许时间刚好。”

“好。”的确，现在过去说不定不会耽误到看演唱会的时间。我听完立刻起身准备拿衣服，“老师是从家的方向过去…？”

“嗯。”她说，“勇音也开车过去吧，直接到体育场，我要先去取票。到时候万一来不及，说一声之后再把票补上也好。”

“好。”我将衣服穿好之后匆匆出去，“老师等一下见。”

“等一下见。”她说。

电话挂断，室外又阴又硬的寒风吹来，我将外套拉得更紧些。抬头看一片漆黑，一颗星星也没有，天还是阴着。

上车，驶出学校，树荫路在没有月色的晚上竟有些诡异了。

满心都是等一下和她一起看演唱会的欣喜，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

开了一会儿，发现前面车窗上有了细小的水珠。竟然又开始下雨了。原本该抱怨一下这种天气，只是当下心情太好，甚至觉得阴天下雨天经地义。

打开雨刷器，在那条公路上笔直行驶。片刻后，我注意到前面停着的一辆车好像和她的车一样。

天气恶劣，一条公路上也没有几辆车。那车停在那里很显眼。

仔细看了车牌号，发现竟然真的是她的车。我们距离很远，正想到那边停车说话时她却将车启动，上路加速了。

除我在车上之外的情况，她车开得都很快。包括现在。

很自然地，我想跟上她，和她一起到体育馆。于是也踩下油门提速，试图跟上她。

雨不大，对面来车的大灯将潮湿的路面照得有些晃眼。

车祸这种事情应该是离生活很远的，我一直这么觉得。直到那真的发生才意识到，一瞬间的失控就足以让灾祸形成了。

生活里没有电影那样惊心动魄的场景，结果却比经镜头修饰之后的鲜红赤裸。

一个比较急的弯道，我注意到对面的车失控打滑。越过了中间线，那辆车直线冲过来，车头大灯晃得人眼前一片白茫。

全程大概只有一两秒的时间。

白茫，巨响，一瞬间的强烈的震荡。

人失去意识的过程很微妙，没有痛苦，也没有什么感受可以说。只是瞬间，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R）

将车停在路边，记下了演唱会工作人员的手机号码。到时候要通过这号码去联系取票。

“好的，很感谢。”记好之后挂断电话，关上车内的照明灯，缓缓加速准备离开。

是对那歌手有些兴趣，但还不至于如狂热粉丝般在开唱前三十分钟拿票并且赶到现场。

只是考虑到那孩子想去现场，拿到票圆她愿望，顺便也能相伴欣赏，一举两得。

小雨下起来，明天恐怕要继续降温。近来的天气实在难以琢磨。

启动，加速，在公路上正常行驶时，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巨响，还有一串刺耳的刹车声。

那不详的声音离得如此近。

车祸。很快我就反应过来。

这种暗夜的雨天，加上后面刚好是个急弯，最是容易出事故。

撞击的声音很大，情况不会太好。灾祸如此近距离地发生，就算不认识当事人也该施以援手，毕竟人命关天。因为这种事情耽搁，相信那孩子会理解。

踩下刹车掉头回去，发现一旁的两辆车都已经停下救人，有人在一旁神色焦急，应该是在打急救电话。

看到现场的瞬间便怔住。

是那孩子的车。

天下怕是没有词语能够形容当下的心情，焦急震惊伴随无尽的恐惧席卷而来，几乎将理智冲尽。

头顶一片漆黑，星光与月色都被不详所淹没。

埋在心底最深处，甚至不愿被人知晓的胜过一切的东西，前一秒还在想要如何珍藏呵护，后一秒竟就面对要亲眼见其消散的现状。

不要如此。

希望是我看错，希望那是错觉，那不是她的车。她不会在这。

独特的银发，干净迷人的气质，眼眸清澈得令天空也黯然失色，她的一切都与这种血腥恐怖的事故现场太不沾边。

将车停在一旁，连锁也没有顾上，直接下去。另一辆肇事的车上的人已经下来，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位女性正在照顾。

而另一辆，也就是看起来像是她那辆车的车门已经完全变形。两位路人正试图将车门撬开。

跑到最近，看清了车里面坐着的人。其实在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被撞得扭曲变形的和我生日日期一样数字的车牌。通过那个特殊的车牌，我第一次注意到她。

银发被血迹沾染，双眼紧闭，她斜靠着在驾驶位，睡着一般。

几人一同将车门撬开，将她从缝隙中拉出，我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周围温度是如此寒冷，叫人瑟瑟发抖，而她的指尖却是要比雨滴还要冰冷数倍。

手上沾了血迹，或许是我的心被拧碎之后溢出的。

没有呼吸。

发现这点的瞬间心几乎被浸入到漆黑色的毒液之中。

如果是心脏骤停也还是有救。我立刻为她进行胸外按压以及人工呼吸。

两个人是独立的个体。在这个时候想起之前说的话，突然觉得这点实在讽刺。

若上帝允许，我愿为她去死。无关一切。愿为她手探星辰，愿为她坠万丈深渊，愿为她做一切能做与不能做。不信上帝，此时却希望能得到帮助，不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我是如此爱着她，怎能承受眼看她生命消散之痛。

心可以破碎，却也不要这般突然。

或许真的有上帝存在，或许他听见了我诚心的祷告。

急救成功，呼吸恢复，她醒过来。

还没有从恐惧中挣脱，竟就听她用很虚弱的声音开口。

“这么冷，老师怎么只穿一件单衣。”她说。

看她眼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只能抱紧她，在倾盆大雨中，在事故现场的碎片与血迹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