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握著剛剛從地上撿起的槍,愛麗絲菲爾感覺她全身都在顫抖。
指頭不熟練的扣著扳機,她努力憶起阿爾托莉亞曾經教過她的方式,雙手握槍,打開保險閂。
她從沒有認真的用過手槍,更沒有想過要用它來傷害誰。
但是現在,站在已經是亂成一團的房間之中,她心中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接近殺意。
對那個人的憤怒、對阿爾托莉亞可能會死去的恐懼、對於時隔數月再見到切嗣的驚訝,都讓她茫然。
她沒辦法就這樣讓阿爾托莉亞死掉,不能在她的眼前。
她突然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她自然也沒有輕舉妄動。
那男子看到她出現的時候挑了挑眉毛,然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真是想不到啊,居然將這麼重要、這麼脆弱的人藏在最危險的地方…的確,在這裡的話就很難找到,也超出了我們的預期…」
一顆子彈從那男子的耳邊飛過,在他身後的牆壁上打了一個小洞。
「如果不想受傷的話,就把槍從阿爾托莉亞身上移開!」
聲音微弱,甚至有些破音,但是她還是試著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威脅性。
似乎沒有想到她真的會開槍,那男子有些驚訝。
思量了一番,他將槍放下,然後朝著愛麗絲菲爾走來。
「唉呀、公主殿下不要那麼激動嘛!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既然您也出現了,那我們也該…」
「不準你靠近愛麗絲菲爾!」
「不要傷害她!」
幾乎是同時開了口,兩個身受重傷的人對於才踏出一步的人都面露兇色。
發現整個房間裡的人都在對著他,那男子只能聳聳肩,然後把槍收回腰間的口袋中,退後到了安全距離。
「你們啊、真是…看來我們是要圍坐一圈,談談心事煩惱了嗎?」
無視了他的諷刺,在危險解除的同時她就奔向了阿爾托莉亞。
看見已經讓半邊臉被染紅的傷口還有右臂已經被血浸濕的衣袖,她的心都碎了。
掏出一直塞在制服內袋的手帕,她擦著對方已經睜不開了的眼睛。
「阿爾!妳的傷口…我幫妳包紮!不要亂動!」
接過她手中的槍將保險閂安上後,阿爾托莉亞才對她勉強的笑了一下。
然後,又繼續嚴肅而認真的看著那名男子。
解除緊張情況之後,那男子便把剛剛翻倒的燭台重新擺好,點起來讓房間有些光亮。
「…真是、這房間為什麼沒有電燈?真不方便…」
在她面前的是一頭酒紅色、略長頭髮的男子,清秀的臉孔看起來沒比她大多少,可能還比她小。
這樣年輕的男子,為什麼會有辦法這樣狠心的對一個人、對阿爾托莉亞下手?
「還真的沒想到會是你啊…扎克。」
聽見阿爾托莉亞叫出名字時僵硬了,扎克無所謂的態度第一次被動搖。
「…真不愧是中將大人,沒給你看到臉,只聽聲音也能認出來。」
不清楚為什麼阿爾托莉亞會認識這個人,但是現在說出他的名字,愛麗絲菲爾也覺得有些熟悉。
想要站起身來卻不小心牽動到了右臂的傷口,阿爾托莉亞只是咬著牙,有些急遽的喘息。
光是看著她痛苦都覺得害怕,愛麗絲菲爾連忙脫下身上的外套,在割開除下阿爾托莉亞衣袖之後用她自己的衣服將傷口綑綁,止血固定。
如果手邊有帶一點藥就好了…
還在忙碌於她的包紮,阿爾托莉亞卻忍著痛,繼續質問著扎克。
「凱知道嗎?你背叛他這件事?」
「我想他大概是不知道,也不會知道了…而且,我背叛的人並不只有他,所以別指望我有罪惡感。」
想起來了,扎克似乎是在凱離開之前,一直都很親近的人。
額頭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但是眼睛裡的血仍然讓阿爾托莉亞有困難睜開眼睛。
即使是這樣,跟凱有交情這件事,似乎讓阿爾托莉亞憤怒。
「你一直都是臥底?也難怪明明時常聽到凱說你的事情,你自己卻總是躲我躲得遠遠的…」
聳聳肩,扎克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
「他真的很依賴我不是嗎?不過的確,對那傢伙我或許能假裝,在您面前的話十之八九會穿幫。」
扎克的回答似乎讓阿爾托莉亞更加的不悅,眼看著她就要起身,只能將她按住。
對於她的阻止有些驚訝,阿爾托莉亞將眼睛從扎克身上移開。
對她搖了搖頭,愛麗絲菲爾握著她的手,希望對方能夠克制住這份衝動。
無聲之中,阿爾托莉亞做出了妥協。
「他會付出代價的…」
小聲的說著,從她的眼裡可以看見她對扎克的恨意,還有對凱的事情的不安。
知道她是說話算話的人,愛麗絲菲爾與她相握著手抓得更牢了。
「愛麗…」
聽到那個稱呼的時候整個人抖了一下,太過熟悉的感覺反而讓她感到生疏。
小心的替身邊的人將血漬擦去,她這才轉頭看向叫了自己名字的人。
許久不見,切嗣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
由於長期沒有好好吃飯的關係,他瘦下來的,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也變得更加明顯。
曾經乾淨的臉被沒有理乾淨的鬍渣覆蓋,頭髮也比以前更亂了。
剛剛與阿爾托莉亞打鬥的傷口觸目驚心,卻沒有在心中激起想像中的漣漪。
看見她轉過頭來,切嗣的神情變得明亮起來,卻也讓愛麗絲菲爾的心沉了下去。
「切嗣…」
「愛麗!真的是妳!我找妳找得好苦啊!」
跳脫他憔悴的外表,那雙眼睛因為欣喜而變得有神。
但是從愛麗絲菲爾的角度看來,那眼睛同時也帶了點偏執的瘋狂。
不知道能說什麼,她只是看著切嗣,一言不發。
沒有查覺到她心中的糾結,切嗣只是因為看見她而激動著。
兩隻手都已經廢了,在站起來的時候他摔了一跤,又試了一次才終於站穩。
「愛麗!妳終於安全了…等我們逃出這裡!等我們回家!這一次,我一定、一定會保護好妳的!」
聽到『回家』這兩個字的時候,愛麗絲菲爾咬了咬下唇。
「怎麼了嗎?趕快吧,我們攻進來已經很勉強了,再待下去的話等下追兵就會過來了。」
「那個啊、切嗣…」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跟他說,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將他的夢戳醒。
那個她還在等著他,夢想著與他的未來的夢。
轉過頭去看著阿爾托莉亞的臉,希望對方能夠給自己一點勇氣。
這是她與切嗣必須經歷的坦誠,但是她想要阿爾托莉亞在她旁邊,給她力量。
相握的手變成了十指相扣,阿爾托莉亞微笑著,相信並支持著她的決定。
「切嗣,抱歉。」
聽到她的道歉的時候,切嗣雖然有些茫然,但是還是懷抱著希望而激動著。
「為什麼道歉?我不是說過了嗎?妳從來就不需要跟我道歉的。」
「我…不回去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說出口的那一刻,房間裡頭是一陣幾乎能夠將人殺死的寂靜。
每個人的表情都在變化,但是沒有人發出一個聲響。
緊緊的握著阿爾托莉亞的手希望能夠得到一點確信,愛麗絲菲爾對於這樣的情況有些害怕。
但是在她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後,她自己也有一種,終於堅定了想法的感覺。
「…妳不跟我回家嗎?但是妳不是…」
「我沒有要回去,至少不是現在。我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比回家安全度日更重要的事。而且…」
拉著阿爾托莉亞站起來,愛麗絲菲爾與她肩並著肩,十指相扣。
「…我找到了願意守護我,而我也希望能用一切來守護的人。所以,抱歉。」
兩個人曾經一起成長的回憶,幻想著與切嗣美滿的未來的自己,都在這些隻字片語之間,煙消雲散。
曾經的夢早已經結束,剩下的就只有令人心碎的殘骸。
「愛麗…我知道我花了很久才終於來接妳,但是妳也用不著因為賭氣而開這種玩笑…」
「這不是在開玩笑喔。切嗣,回去吧…我要留下來陪阿爾托莉亞。」
不管是他還是她,都已經回不到過去那個純真,對人生道路從不猶豫的自我了。
當切嗣向愛麗絲菲爾走過來的時候,阿爾托莉亞很快的擋在了她前面。
輕拍她的肩膀要她能退開,愛麗絲菲爾希望能一次把所以需要說的話都說清楚。
終於明白她的意思,切嗣的臉上帶著悲傷以及不可置信。
「我以為...妳會等我,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解決,然後一起...」
「我有等待過,我真的有想過跟你一起的未來。但是我覺得那樣的未來,大概不適合我們。」
她不會了解切嗣面前的黑暗以及心裡的苦衷,切嗣也不知道她的願望和夢想。
與其帶著隔閡漸行漸遠,不如就這樣說再見。
不預期對方能夠看著自己與阿爾托莉亞幸福的走到最後,她也就沒有提出這個選擇。
「可是!我真的只剩下妳了!愛麗!我為了妳用盡一切手段和資產,調動了所有的人力!除了妳,我真的...」
「那你只能再一次,用盡一切的往前走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夠找到另一個人,真正適合你的人。」
即使那個人不可能存在,就算他已經無力再繼續走。
切嗣伸出手試著抓住她的手腕,但是手卻已經無法再聽他的指揮。
嘆口氣,愛麗絲菲爾放開阿爾托莉亞的手,上前抱住切嗣。
那力道輕微而小心,與和阿爾托莉亞那種放心而溫暖的擁抱自然是不能相提並論。
切嗣身上是一股有些刺鼻的香煙以及火藥味,與阿爾托莉亞也很不一樣。
「你曾經是我的王子,這一點我不會否認。但是作為你的公主而活的時候,我真的...很寂寞啊,等不到你回來,真的很孤單。到最後,我甚至覺得所謂的白馬王子,只會存在於夢想之中吧?代替你來到這個國家,為你承擔這點苦痛,大概就是我的極限了。」
從沒有跟任何人,就連阿爾托莉亞也不曾知道的話,就這樣說出來了。
看著他已經被絕望以及傷心覆蓋的眼睛,愛麗絲菲爾幾乎無法面對他,無法說出下一句話。
但是,如果錯過了這個時候,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切嗣,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有耐心,能夠等一個我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已經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了…你不曾給我諾言,也不曾給我安全感,所以…我沒有等你。」
在那麼久以後,她終於明白了。
那時候,就算切嗣沒有被抓,就算她沒有決定以自己去交換,兩個人也終究會走向不同的道路。
就算那時候沒有遇見阿爾托莉亞,她也遲早會離開切嗣,走上新的道路。
「我真的覺得阿爾托莉亞是能夠陪著我走到最後的人,而她也承諾會一直的守護我。所以…謝謝你,曾經陪著我,讓我看見那個夢想;但是,就讓這件事,這樣結束吧。」
放開僵硬的人,愛麗絲菲爾退後幾步,回到了阿爾托莉亞的身邊。
似乎在等待她回來的時候都異常的緊繃,牽起她的手,阿爾托莉亞看起來放鬆了許多。
但是,那雙眼睛仍然緊盯著從剛剛就默默看著的扎克,還有失魂落魄的切嗣。
手裡也還握著剛剛,從她手中拿回來的手槍。
知道她仍然將他們視為可能的危險,但是愛麗絲菲爾認為,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追究了。
扶上留下了一道淺淺傷疤的臉頰,她成功的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力。
「阿爾,讓他們走吧?不要傷害他們…」
「可是他們是──」
「他們…切嗣已經不會再做什麼了,就別再打了…好嗎?」
知道阿爾托莉亞肩上背負著比她們兩人還要更加沉重的包袱,知道現在自己的要求是完全的任性。
但是,她已經不想要再看見更多的流血和受傷了。
阿爾托莉亞的碧眼考驗著她的意志,而她也正大光明的迎向那目光。
到了最後,對方也只能夠妥協,然後退後了一步。
「你們走吧,看在愛麗絲菲爾的面子上,今晚就先休戰。」
終於安心了下來,她很高興阿爾托莉亞做出這個決定。
即使今晚她不可能就這樣安穩的入眠,但是一切都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
「喂喂、切嗣放棄了,可不代表我就沒事了喔。」
那麼久都沒有開口的扎克,卻對這樣的和平協議表示了不滿。
似乎對於就這樣解決的事情感到不滿,扎克的表情比剛剛還要冷漠了許多。
「中將大人,妳就這樣不在乎妳哥哥的死活了嗎?」
「就算我在乎,你也不會跟我說他的所在地。不是嗎?」
咬咬牙,扎克又碎碎念了幾句,然後掏出他的槍。
「真是不想承認妳的正確啊…」
原本以為阿爾托莉亞會為了迎戰而將她的槍重新舉起,但是她會做了讓愛麗絲菲爾驚訝的舉動。
她掏出了槍,然後將它丟在扎克的腳邊。
「今天晚上已經不想打了,明天我還要迎戰你們的主要部隊,不是嗎?任何的事情,都等明天再說吧。」
兩邊的人馬都已經有所折損,與其在這邊僵持不下,不如明天一次解決。
非常大膽的決定,但是或許也是對兩邊的人來說最好的選擇了。
但是扎克並沒有因此而放下槍。
「…我們今晚的任務,可是把妳殺掉喔。」
「你殺不掉我的。你的槍法的確精準,但是在這樣的距離,要解決你完全是綽綽有餘。」
這樣說的同時,阿爾托莉亞也在正在靠近著,與扎克也僅僅是幾步的距離。
選擇站在她的身邊,愛麗絲菲爾也靠近著,與她之間是半步之遙。
那雙比阿爾托莉亞的又淡了一些的綠眼之中,是讀不清楚的焦躁和怒意。
「你們兄妹都是一個樣…」
咬著牙,扎克的手開始顫抖。
「為什麼你們都要這麼的天真啊!妳也好、凱也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能夠這樣信任他人?為什麼都不會懷疑他人的動機以及目的?為什麼!為什麼要裝得那麼正面,好像從來沒有明白戰爭…」
感覺阿爾托莉亞很快的擋在了自己面前,好像害怕扎克會突然的攻擊。
愛麗絲菲爾心臟劇烈的跳著,緊緊抓著阿爾托莉亞的衣衫,只怕下一秒就會出事。
「你或許會把這樣的信任視為天真,但是我認為,這是一種對敵人、對己方的人的尊重。不要再迷惘了,你還年輕,要從黑暗之中脫身還不算太困難。」
向他伸出手,阿爾托莉亞邀請著扎克,希望他能夠放下手裡的武器。
她並不清楚扎克的想法,也不知道他背負著什麼;但是如果她是阿爾托莉亞的話,她大概也會這樣做。
但是,阿爾托莉亞的手卻被拍開了。
在有機會開槍之前扎克就已經被她放倒在地上,阿爾托莉亞的動作快得讓愛麗絲菲爾沒有看清。
只感覺衣角從她的手指間溜走,然後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扎克。
「我不知道你對凱做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他還活著,而我會找到他。」
將脫手的槍踢到一邊,她蹲了下來,臉上是有些惋惜的表情。
「凱…他是真的愛你的,所以,別再讓他失望了,希望有一天能夠看到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的你。」
站起身來,阿爾托莉亞走到剛剛被翻倒打爛的桌子邊,似乎找尋著無線電還有電話。
愛麗絲菲爾轉頭看著阿爾托莉亞,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然後,耳邊就聽到了扎克的低語。
「如果你們不是那麼天真的話,我的人生或許會簡單一些吧。」
他的手裡,是另一把,從剛剛就藏著的槍。
愛麗絲菲爾的心臟停止跳動。
看著扎克舉起槍,打開保險閂的動作,她知道自己的選擇就只有那一些。
已經沒有時間叫喚阿爾托莉亞了,那是來不及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離家出走的時候,阿爾托莉亞代替她擋下了那一顆子彈。
不能夠再讓她受傷了,不能夠再站在她的背後,讓她來保護她。
這一次,由她來保護阿爾托莉亞。
沒有任何的猶豫,她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槍口之前。
可以看見扎克眼裡的驚訝,還有已經來不及收手的動作。
「愛麗絲菲爾!」
下一秒,就感覺一陣灼熱的刺痛,穿過了她的大腿。
反射性的伸手想要護住受傷的地方,卻只摸到溫熱而腥膩的液體。
她中槍流血了。
因為疼痛而感到難以呼吸,愛麗絲菲爾感覺思緒亂七八糟。
什麼都看不清楚,不管是阿爾托莉亞的聲音,還是扎克的面貌,都看不清楚。
在要倒下撞上地面的時候感覺到阿爾托莉亞抱住了自己,那有力的臂膀支撐著她。
「愛麗絲菲爾!可以聽見我在說什麼嗎?!愛麗絲菲爾!」
「阿爾…好痛…」
在說出來的同時,眼淚也已經來到了眼角。
好痛、好難受,感覺每一次呼吸的同時,身體也跟著被劇痛給衝擊著。
好希望就這樣昏過去,然後不再去感覺那個幾乎席捲她的痛。
「妳會沒事的,聽到了嗎!我叫醫生了,妳千萬要撐住!深呼吸,保持冷靜…」
按著她的話呼吸著,疼痛並沒有減緩,但是感覺有稍微的冷靜一些。
聽得到阿爾托莉亞話語之中的慌忙以及害怕;也因為這樣,她打起了精神,想要安撫這樣的對方。
睜開因為痛楚而閉上的眼睛,她看見了,那張冷靜而穩重的臉上,現在被恐懼給佔滿。
「沒事的…這只是、要還阿爾的,一小部份而已…」
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愛麗絲菲爾希望在表現得堅強一些的同時,阿爾托莉亞也能安心下來。
回應她的笑容帶了點苦澀的味道,眉頭以及眼眸之中,依然是憂心忡忡。
伸手與她相握,愛麗絲菲爾感覺自己異常的虛弱。
明明很冷卻感覺正在流汗,手也因為疼痛而麻痺,感覺開始不聽使喚。
試著從抱著自己的人身上得到溫暖,她用力的抱住阿爾托莉亞。
「阿爾…我不會死掉吧?妳、會保護我…對吧?」
「這是當然的!我不會讓妳死的!如果妳死了,我也沒有理由活著了…」
如果她有更多的力量的話,她大概會指責著阿爾托莉亞,要她就算沒有了自己也要活下去。
但是現在,她從對方的話語之中得到了安全感。
「那我就…休息一下。睜、睜開眼睛的時候,妳一定…要在那裡喔…」
還沒有聽到對方的回應,愛麗絲菲爾就已經閉上眼睛。
因為她知道,阿爾托莉亞是不會違背誓言的。
昏去前最後一刻,腦海裡殘留著的,是那片像阿爾托莉亞的眼睛一般碧綠的,由她們兩人一同跳入的海。
***
「喂!你把凱殺掉了對吧!」
縮在帳篷的角落默默的抽煙,扎克拒絕面對上司的質問。
如果他不去理會的話,不知道這個討厭鬼會不會就這樣離開?
「他可是我們重要的棋子啊!這幾個月的拷問沒有什麼有用的資訊就算了,現在幹掉了,就連用來威脅那個惡魔都不行了…」
還在抱怨著,那個留著八字鬍的傢伙根本就是過來吐苦水的吧?
「你之前不是說,他沒用了,要我把他處理掉嗎?」
「我是有這樣說,但是你也沒必要就照著我的氣話做吧!」
不管他,扎克轉過頭去,繼續抽這他已經快要到底的香煙。
看到他這樣的反應,他上司只能夠嘆息。
「我希望你想好跟上頭的解釋了,這次我可救不了你喔。」
揮揮手要他別再管他,扎克感覺自己的行為多少有些幼稚,但是他現在真的不想跟上司講話,或是跟任何人說話。
等到他離開之後,扎克將煙拈熄,站起身來。
抓起睡袋鑽了進去,今天的他感覺特別的睏,想要好好的睡一覺。
不去想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去想自己的下場,他只是想要好好的睡一覺。
昨天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心血來潮的把凱放走了。
讓他產生幻覺的藥早就被停掉了,他也就挑個好時機去跟他說話。
雖然不是很常,但是他只要有時間,就會去看看被隔離的凱。
自從被抓到了之後,凱就被監禁在那個小房間裡。
各種還在試驗階段的藥物都被打進他的體內,所有新研發的拷問技巧都被用在他身上。
據說,對凱來說,他就像是被關在最讓他害怕的地方,以最恐怖的方式欺淩著。
無法想像會讓凱恐懼到崩潰的空間存在與這個世界上,但是說實在,他對凱又了解多少?
而就像是中邪一般,每過幾天,他就會帶著食物和水去找他。
因為藥物的關係,凱似乎已經不認得他了。
動作和反應都很不穩定,有時候很高興他過來,有時候卻很迷茫,大概連記憶的混亂了吧。
看著那樣的他,扎克感覺心口被揪緊了。
其實,這個男人並沒有做錯什麼,更沒有被抓起來的理由。
他會在這裡,就只是因為他那時剛好在那個王子身邊,而扎克承認說這男人會有他們需要的資訊罷了。
他當然沒有跟任何人說,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那並不是什麼認真的交往;與其用那個字,或許該說是互利共生才對。
他們兩人都需要陪伴,所以就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凱是怎麼想這件事的,但是對扎克來說,這不是值得他感到被束縛的感情。
而且,以他的身分,他也不能夠被這樣的情緒給干擾打亂。
所以,他到底是為什麼把凱放走了?
他也不知道;當上司大發雷霆說要解決他的時候,他就這樣把他放走了。
把使他虛弱崩潰的藥物停掉,替他打開了前往外頭的門,看著他走出設施。
找了個替身代替他不可能找到的屍體,偽造了他已經死掉的情況。
他幫助了他,這一點沒有任何辨駁的餘地。
但是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他可能是認真的對凱有感情吧?
他喜歡那個總是像陽光一般微笑,不掩飾任何想法的人。
凱並不傻,但是他卻像是個白癡一樣的跟定了他,將他留在身邊。
扎克這輩子還沒有像這樣的被關切著。
可是不管是什麼樣的感情,到了最後都是要背叛的。
即使那是像要捨棄自身一般的背叛,但是作為一名從懂事以來就在從事間諜工作的他來說,這並不困難。
這就只是另一個任務,以及與其伴隨著的另一個邂逅以及另一個背叛。
身為就連父母也出賣的孩子,捨棄一個愛著的人,又有什麼困難?
但是那一夜,扎克嚴重的失眠了。
幾天後,刺殺潘德拉剛中將的任務,完完全全的失敗了。
世界的走向,又再一次的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