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标题

作者:stardust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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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tardust 于 2015-10-12 21:25 编辑


6



自从人族混蛋杀死了列梅特,他的朋友瑟伦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内从精灵小偷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首先,许多以前他不敢不遵守的法令其实都不是那么绝对,钻法令的空子轻易到令人发笑的地步。比如法令严明禁止哈拉穆施兰的精灵携带任何长度超过手掌的刃物,但是小偷行会里半数以上的精灵都公然在腰间别着短刀或匕首,挑衅任何有勇气与之一战的守卫。 其次,他制革的手艺为他赢得了不少尊重。他用偷来的皮革碎料制作弹弓,供那些一无所有的反叛者使用。瑟伦的小偷朋友们告诉他,即使他们搞不到弓箭和弩箭,那些该死的人族也不能阻止精灵们拿石子儿当武器。不止于此,如果反抗团成员弄来了动物生皮,瑟伦会教他们如何把生皮子加工成皮革胸甲和胫甲。这些皮甲做工粗糙,但说不定能替他们挡上一刀或是防止箭头刺得更深。 最后,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杀死人族。 太阳刚落,一辆马车在小商贩们经常聚集的广场上停下。手艺人和商人常在这里卸载运来的食物。广场同时也是个集市。在哈拉穆施兰警卫森严的上流区划和精灵聚居的贫民区也有类似的市集广场。这里虽比不上上流区划的市集广场,但其整洁有序的程度却比贫民区的市集广场高了好几个级别。帆布帘围成的一个个简易摊位点缀着广场四周,布帘上绘有颜色绚丽的骑士与龙的图案。广场中央搭建了一个高台,方便卖唱艺人和其他表演者赚几个铜板。 几个守卫嘟哝着检查了一遍马车上的货物,然后警告车夫最好快点卸货。他们说最近那些龌龊精灵的偷盗行为比以前更甚,良民居住的城区也不安全。 瑟伦趴在位于广场边缘的一栋建筑的屋顶上。他盯着下面的广场偷听他们的谈话,然后冲列梅特救下的跑腿男孩打了个暗号,男孩咧咧嘴会意一笑,旋即飞奔而去。 瑟伦数到一百站了起来。他把一块石子儿装上弹弓,拉开皮筋射出。石子儿飞向广场,顷刻之间不见了踪影。他刚才瞄准的守卫踉跄着后退,一只手捂着肩膀,与此同时传来了石子儿击中锁甲发出的金属声。 更多石子儿呼啸而出,来自广场的各个角落。它们犹如一阵冰雹砸在卵石路面上、盔甲和人身上,商贩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守卫纷纷举起弩弓,黄昏时分的暗淡光线使他们吃力地眯起眼寻找目标。马匹受惊跃起不停嘶鸣,车夫使出浑身解数阻止它们脱缰。瑟伦拉开弹弓又射出一块石子儿,随即咒骂了一声。他使用弹弓不过几个星期,却已经能在弹丸射出的一瞬判定是否可以命中目标。 一支弩箭划破空气呼啸着掠过瑟伦的耳际,射进他身后的墙壁。数星期前,这支箭能让瑟伦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如今他露出牙齿凶狠地笑了。过了片刻,刚才瞄准他的守卫不支跪地,满脸鲜血。 广场上没剩下几个人。守卫们倒在地上,非死即伤。在增援的守卫到来之前,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非常宝贵。精灵小偷中的一人喊了一声号令,瑟伦翻身跃下屋顶,动作笨拙地落地。他的脚踝在落地时崴了一下,他咒骂着挣扎站起身,加入了其他人的行列。 他把弹弓塞进腰间,掏出小刀,和小偷朋友们一起无所畏惧地阔步走进广场。 “饶命!别杀我,我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一个商人跪在地上,头上满是鲜血,当瑟伦靠近时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开。瑟伦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对着其他精灵咧嘴一笑,继续往前走。 刚才瞄准他的守卫仍跪在地上,摇晃着头,试图从被石子儿击中头部导致的眩晕中恢复。瑟伦走到他背后,揪住他的肩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颈处并割断了他的喉咙。守卫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脖子,鲜血汩汩涌出。 第一次像这样杀死一个守卫时,瑟伦曾犹疑不决。当时他的对手乘机抽出匕首反抗,一个有经验的小偷救了瑟伦,并在那晚剩下的时间里大声嘲笑了他一番。第二次的时候,他用一股犹如初次和女人上床的毛头小子的蛮劲冲上去,没割断脖子倒是捅进了守卫耳朵下面。那个倒霉的守卫过了几分钟才慢慢死去,瑟伦紧张得没能去拔出匕首,直到那个守卫彻底不再动弹。 第三次,瑟伦这才掌握了诀窍,之后的几个星期里他杀了更多的守卫。只需一个平稳的动作——不能过猛,不能太快,便能令一个蔑视精灵很久的人类守卫变成一具地上的尸体。 一些精灵早就开始殴打起马车车夫,车夫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一团。瑟伦不理会他们而是加入到查看马车货物的同伴行列。 “食物和锅碗瓢勺,大部分都是。”一个精灵看见瑟伦后对他说道。“还有点灯油。” 瑟伦点点头。灯油可以用来点火,烹饪器具可以用来制作武器。 “我们拿走什么?”另一个精灵问。“没时间全部弄走。” 瑟伦看了看拉马车的几匹马,它们不安地喷着响鼻,试图挣脱缰绳。“全都带走。谁会驾马车?”没人回应,瑟伦皱起眉,扭头对正在殴打车夫的精灵们喊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那些精灵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听从瑟伦的命令把车夫从地上拽起来。车夫满脸鼻血,站不直身体,疼痛使他缩成一团,不过看起来并没有被打断骨头。 “你想不想活?人族。”他问道,尽量让声音显得冷酷。“把马车赶到我们告诉你的地方,你就能活着回来。” 车夫吸了一口气引起一阵咳嗽。“你们要怎么对待那些马?”他问道。 瑟伦大笑。笑声比他预想的更粗野响亮,战斗的余韵仍在他体内澎湃。“你没权讨价还价,人类。” 车夫又吸了一口气,疼痛使他畏缩了一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们会不会宰了它们?你们会善待它们吧?” 瑟伦看了看其他的精灵,他们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没想过要伤害它们。” “好吧,”车夫说,一瘸一拐地走向马车。瑟伦朝精灵小偷们摆摆手,他们随手拾起几件战利品四散而去。瑟伦和其他几个精灵上了马车,指示车夫驾车返回贫民区。广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被他们放过的几个商人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按照瑟伦的命令,车夫驱马疾驰。他们不久便被一个路障挡住了去路。在哈拉穆施兰城的这个小小角落精灵们设置了许多街垒路障。听到他们的高声呼唤,几个精灵上前把用来当路障的桌子和木板拉到路边,以便马车通过。 路障是利用边角废料拼凑而成、用来抵挡人类的临时防护墙。路障两侧由被削尖的木板组成,马匹经过时受惊吓般嘶鸣,车夫喝叱它们一声,挥起马鞭并满怀歉意地瞄了一眼瑟伦。瑟伦没理他。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精灵贫民区变了样子。每条街都有一两间建筑物被烧毁——守卫时不时以此举来警告这里的精灵。商店门窗被业主钉上木条封住,到处都能闻到什么东西被烧毁的气味,平时的马臊味和做饭的烟火味不复存在。 即使如此,瑟伦仍从中发现了幸福的影子。一个精灵女孩跟着马车跑了一会儿,坐在马车上的一个精灵小偷扔给她一个偷来的苹果。以前由人类决定他们吃什么和吃多少的时候,说不定这个女孩经常挨饿。现在,人类停止向这里供应物资以示惩戒,精灵们必须为每一口食物而战,却反而比以前吃得更好。 精灵反抗运动的总部设在一个酒馆里,就是在那个命运之夜瑟伦和列梅特光顾过的那家酒馆。酒馆里的桌子被搬走加工成了木质盾牌,一些受伤的精灵躺在吧台附近的担架上,地板上洒了一层锯末用来清理他们流到地上的血,这些锯末被染成了红色。精灵们用碳在墙上画了一幅城市图,标记出可能的攻击目标、逃跑路线和躲藏处。瑟伦跳下马车,在刚才的战斗中扭伤的脚踝令他疼得龇牙咧嘴,他把卸东西的活儿吩咐给了其他精灵。吉尼蒂招招手示意瑟伦过去,她仍旧穿着酒馆侍应的围裙,嘴巴因紧张而抿成一条线。 “小心点,”吉尼蒂对走进酒馆的瑟伦说,她不安地在围裙上来回擦拭双手。“他们是危险人物。” 没有她的警告瑟伦也能看得出来。一个精灵女子坐在他面前的吧台上,她身上的装备如此精良,瑟伦还是第一次得见。她身上的皮甲如同清醒之海的海水那般湛蓝,皮甲的各个部位以银质嵌钉接合。她的动作轻盈,皮甲仿佛轻如布衣。他完全看不出她背上长弓的材质,弧线形的弓身有一种卷涡状的花纹,使瑟伦联想起片片卷叶。她腰间的一对匕首发出蓝白色的寒光,明显是由炼银打造而成。她这身行头的花销比瑟伦这辈子挣的钱还多。 她身旁的男精灵更令人生畏。他披着一件式样简单的斗篷,身上的裤子和外衣毫不起眼,脚上没穿鞋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手中盈盈发光的法杖和他脸上纹样复杂的刺青,他看上去和一个乞丐没什么分别。手持法杖说明他是一个法师,没被锁在法环之塔而是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间由仓库改建的酒馆里,不会有圣殿骑士来阻止他为所欲为。他脸上的面纹表明他是一个传说。 “长者,”瑟伦犹疑不决地开口,努力回忆起古精灵语。“尊敬的长者。你来这里是要帮助我们为自由而战吗?” “我们来是为了——”精灵女子说,“阻止你们这种与自杀无异的行为。”



女皇赛琳的军队一路跋涉向哈拉穆施兰进发。他们先乘船渡过清醒之海,途中经过莱迪斯。这意味着莱迪斯领主雷曼奇公爵的家仆可以把军队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并报告给雷曼奇,最终传进加斯帕的耳朵。可是除此之外没有更适合的行军路线。 说实话,赛琳也不想选择其他路线。加斯帕成功迫使她出兵镇压叛乱,想必此刻正在自鸣得意,就让他看到女皇并不好惹。也让贵族们见识到她一旦采取行动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叫他们明白尽量避免战争不代表她没有能力保障帝国的安全。 几百骑兵,两倍于骑兵人数的步兵,四十个骑士组成了平叛军队。行军途中他们或骑马或步行,赛琳则坐在皇家马车里阅读探子的报告书,心里希望她也能骑马而行。她穿着一件适合旅行的长袍,面具放在她手边的马车坐席上,方便她下马车时佩戴。 骑马明显比乘坐马车更不舒服。虽然赛琳经常骑马,但是与一整天都在马背上度过相比,骑马在公园里溜达一会儿或是数个小时的行猎根本不算什么。赛琳十分清楚这一点。 不过骑马时可以不考虑别的事情。不必再整天阅读报告,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淹没——精灵们占领了贫民区里多少街区?守卫的伤亡数是多少?因为受叛乱影响,多少贵族改变了他们原有的计划? 坐在马车里,除了查看报告、下达命令,就只剩等待。 米歇尔爵士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陪同,而她恼火地盯着几张报告书看。 “有新消息吗?陛下。”看见赛琳把一张报告揉皱成一团,他问道。 “没什么,米歇尔。”精灵们又多占领了几个街区,他们现在侵占了贫困人类居住的街道,用手中称不上是武器的破铜烂铁把那些穷苦的农民赶了出去。据说莱迪斯的精灵们相继离家逃向自由之地哈拉穆施兰。哈拉穆施兰的反叛者四处张贴通告,要求把门萨勒勋爵交给他们血债血还。哈拉穆施兰的守卫疲于应对反抗最激烈的地区,无暇顾全整个城市,正在请求增加人手。“还有多久能到?” 米歇尔扫了一眼马车窗外的日头,眯起眼睛估算。“按照目前的速度,尽量减少休息时间,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不过这样会使将士们非常疲乏。” “他们是精灵,米歇尔。他们的护甲是一些废铜烂铁和皮革碎料,他们对付守卫的武器是向他们扔石头。平叛毫无困难,只要我们能尽快赶到。”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赛琳见他皱了一下眉头。他看上去有些困惑而不是担忧,这让赛琳稍稍安心。在打仗方面,她相信米歇尔的判断,如果他认为形势堪忧,她便有理由警惕。 “你有异议吗?米歇尔。” “不是。请原谅,陛下。”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不解他们为何如此愚蠢。不遵守宵禁令是一回事,杀死守卫私设路障又是另一回事……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吃不饱并且活在恐惧中。”赛琳耸耸肩。“一些贵族过分残忍地对待那些可怜人。就算是只狗,被踢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米歇尔挑了挑眉。“听起来您似乎挺同情他们。” 她有些悲伤地笑了笑。“我原本打算用别的方式来平息事态,米歇尔。精灵是帝国的一部分。和你我一样,这片土地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造物主赋予我的职责要求我引领他们,保障他们的安全,为他们提供舒适生活。事情至此,我深感沉痛。”她好奇地看向他,“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表情无动于衷。“他们威胁到了您的统治。比起放任加斯帕危害人类,我宁愿除掉几百个刀子耳。” “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愤怒。米歇尔。”想起发兵哈拉穆施兰会让布蕾娅拉伤心欲绝,对她的爱人的忠诚心使赛琳感到心中一阵刺痛。她回忆起布蕾娅拉启程前她们之间的那场对话、她的爱人的声音及蕴藏在其中的那份炽热决心。“我认为你不该这样。精灵们不过是普通百姓。我们不能体会他们的苦乐,正如同他们也无法理解我们的悲喜。在他们眼里,我们整天只知道品尝稀世珍果,每一夜都在豪华舞会上度过。” 米歇尔笑出了声。“他们的看法还真没错,陛下。” “反叛的矛头并没有指向你。你不必对他们满腔怒气。” “我明白,陛下。但正如我刚才所说……他们威胁到了您的统治。不遵守法令,我还能理解,虽说所有法令究根到底也是您的律法。而直接发动叛乱……”他耸耸肩。“我想象不出一个平头百姓——精灵也好,人类也罢,怎么会凭自身意志做出这种蠢事。我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岂不愧对‘第一护卫’的名号?” 赛琳摇了摇头。“你会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米歇尔。祈祷我们能顺利平叛吧。” 他们不再开口任沉默降临。赛琳心想今夜又是个独自入眠的夜晚。而加斯帕和他的同伙则有理由因恐惧而夜不成寐。纵使举起了反旗,精灵们仍是奥莱子民,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 加斯帕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门萨勒勋爵位于城里的宅邸几乎是座宫殿。层层石墙和带有刺钉的铁制大门严密保护着整个宅地。 当半个月亮高挂天际,布蕾娅拉隐藏在附近公园的重重树影中,静静观察宅邸。没有光亮从窗户泻出,大门在一小时前就已关闭,所有访客早已离开。宅地里众多烟囱冒出缕缕残烟,只有宅邸一角的几根烟囱仍孜孜不倦吐出浓烟,布蕾娅拉认为它们很可能属于厨房。 也许有几个仆人还没睡,正在厨房里为明天做准备或是在洗衣服方便明天替换,不过宅邸里的大部分人都已入睡。 费拉森靠在她旁边的一棵树上,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反抗运动所谓的领袖——瑟伦正在他们身后紧张地踱来踱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第三次问道。 “只能这么做。”布蕾娅拉答道,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烧毁建筑、杀死守卫,你真以为你们不会被问罪?” “可是——” “女皇会派骑士到贫民区,把连街垒在内的一切都烧成灰、夷为平地。”费拉森说,仍旧靠在树上。“通常情况下,当有人私设路障宣布起义时,这是统治者必然采取的措施。” “所以,如果你想讨回公道,”布蕾娅拉接着说,“想叫门萨勒血债血偿,机会只有现在。你的同伴正在城里制造混乱,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杀死他之后,你们必须停止一切反抗活动。明天早上守卫们会看到一切回归正常,不再有精灵突袭、朝守卫扔石头,只有和以往无异的低头垂眼外加礼貌微笑。懂了吗?” “可是……”黑暗中,瑟伦只是一团模糊的灰色人影,但她能闻到他出了不少汗。“你确定他们发现尸体后不会报复?不会开进贫民区盘问我们?” “他们肯定会。”费拉森说。 “而你们一概不知情。”布蕾娅拉添上一句。 瑟伦停止踱步扭头看向他们。“如果他们要杀精灵作为报复怎么办?” “他们肯定会。”费拉森再次说道。 “到时候你只管低下头闭上嘴。”布蕾娅拉说。 “可是……可是……你是野精灵!”瑟伦绝望地对费拉森说,“你和你的族人能帮助精灵重新夺回哈拉穆施兰!” “是的,在将来的某天。”费拉森直起身不再斜靠在树上。“但不是今天。今天你要杀死一个贵族,然后祈祷其他贵族不屑于替他这么个大混蛋报仇。” “你不明白!”瑟伦提高了音量,怒火中烧。“精灵们加入反抗运动是因为我给他们讲了列梅特的遭遇!是因为我!现在你说反抗运动的最好结果是任由几栋房屋被烧毁,眼看着一些精灵被杀?” “我知道这不是你想听到的,”布蕾娅拉说,瑟伦转头朝她吼道: “闭嘴!瞧你这身昂贵装备和干净模样!别装得像是你知道我们都经历了什么!”他喘了一口粗气转身走开。 布蕾娅拉没有拦他。当他不见了踪影,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肩膀。 “好吧,还算顺利。你没事吧?孩子。”费拉森在她身后问道。 “他说的对。”布蕾娅拉耸耸肩,借助月光看清屋顶上的情况。“我从小侍奉赛琳。纵使遭遇再不堪,也远胜过异族区里的生活。我的天,我竟然住在瓦罗约皇宫里。” “而此行只是为了消磨掉一个漫长假期?”费拉森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啊,等下,并不是那样。你这辈子都在给女皇当密探并促使她改善精灵的境遇,获得了无数成果而精灵们从不知情。” 布蕾娅拉点点头没有说话。费拉森说的没错,但并不能化解她心中的疙瘩。 “还是说……”费拉森扑哧一声笑了。放在她肩头的手略微用力使她转过身。月光下,他的双眼犹如两个深沉黑洞。“你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对不对?是为了使更多精灵免于一死?还是为了保护你的女皇?” “都是,这两个目的是一致的。”布蕾娅拉毫不犹豫地答道。“若是加斯帕掌权绝不会对精灵仁慈,而我也没有能力对他施加影响。”她取下背上的长弓从树影中走出,费拉森跟她一起。“这是唯一的办法。” 费拉森咧嘴一笑。“好吧,那就别再闷闷不乐,赶快去杀掉那个贵族吧。” 在他们前方,草地尽头,瑟伦正在等他们。布蕾娅拉打量着这个为他死去朋友鸣不平的正义战士,问费拉森道:“达尔斯野精灵不能帮助他们吗?” 费拉森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怀疑我们将无从得知。”他终于答道。 “为什么不试试寻求他们的帮助?” “因为,”费拉森说,“野精灵不会明白。” “准备好了吗?”瑟伦朝他们喊道,阻止了布蕾娅拉继续发问。 “操心你自己就好。”布蕾娅拉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让我们为你的朋友赢回公道。” 费拉森穿过街道,步伐平稳从容,来到门萨勒宅邸的石墙前。石墙高度接近四米,墙体上到处都有脚掌大小的铁质钉刺突起,墙头上则遍插玻璃碎片防止小偷进入。 费拉森把一只手放在墙面上,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 布蕾娅拉感到大地在震动,不久震感传至全身,随着一道轰音,墙体上的石头纷纷陷落。铁质钉刺发出刺耳的金属声,松动的小石块从墙体的裂缝中迸出。费拉森面前的石墙颓然塌陷,犹如一个用雪堆成的城堡融化在阳光下。他的手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一块钉刺被挤压变形,从石墙上脱落,‘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布蕾娅拉闻声面露难色,“我还以为这招没这么大动静。” “你以为撕裂金属和石块不会有太大动静?你真的这么想?”费拉森收回手。附近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他又加上一句:“我们走?” 他施展过法术的墙面朝里塌陷,形成一道仅有几英尺高的裂缝。裂缝周遭的石块分崩离析,铁刺钉变形成不规则状,宛如一个巨大怪兽的狰狞利齿。布蕾娅拉谨慎地穿过裂缝,手里的弓箭蓄势待发。 宅地之内,草坪整齐划一,树木被修剪成龙、狮鹫等各种猛兽的造型。宅邸矗立在草坪尽头,装潢精美考究,一根根光洁的白色圆柱形廊柱上挂着用魔法点亮的灯盏,照亮了走廊上德雷肯大帝抗击暗裔的青铜雕塑。布蕾娅拉潜行至一个壮丽飞龙造型的大树下,躲藏在它的阴影中,瑟伦和费拉森跟在她身后。接着他们快速穿过草坪,藏在造型树狮鹫张开的翅膀下。 “谁在那?”从宅子附近传出一声呼喝。一名守卫走了出来,不解地看着石墙。布蕾娅拉立刻发现了他。“造物主在上,这是怎么回事?” 她射出一箭命中守卫的咽喉,他没能再度发声便倒地身亡。另一个守卫从廊柱后面出现,看见他的同伴倒地,他高声大叫。 费拉森伸出一只手,一个车轮大小的土石块挣脱地面砸向守卫,守卫撞上背后的石质廊柱瘫倒在地,脖子弯折成不自然的角度,不再动弹。 “该死的。”布蕾娅拉走出树篱阴影。“不出一分钟我们就会被他们包围。” “喂喂,这可不能怪我。我好歹干掉了一个。” “离开这里,马上!”她全速奔跑冲向宅邸。 她穿过草坪,跑过一个饰有女神铜像的华美大理石喷泉,最后来到守卫尸体所在的门廊阶梯上。刚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四名守卫持剑举盾从拐角处冲出。 “为了精灵!”瑟伦在布蕾娅拉身后大叫一声,不一会儿一块石子儿呼啸着越过她砸在领头守卫的胸甲上,冲击力使守卫踉跄几步。 对手全副武装,且敌我人数是四比三,对布蕾娅拉一方不利。不仅如此,她明白这场战斗拖得越久越会招来更多守卫。 必须速战速决。 布蕾娅拉继续向前跑,边跑边拉弓速射。射出的箭一支接一支划破空气掠过金属胸甲。跑动中的速射不能将弓拉满,箭矢缺乏穿透盔甲的力度,不过仍使守卫们失去了平衡慌乱不堪。他们举起盾牌胡乱遮挡,布蕾娅拉再次张弓,这支箭才是她的真意。它穿透盔甲射入领头守卫的腿部,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单膝跪地。 另一名守卫不等她再次拉弓便冲向她,以为能轻易将她拿下。她侧身闪避,同时抽出一把匕首刺伤他的眼睛,动作迅速且连贯。守卫尖叫着倒下,布蕾娅拉却早已移向下个目标。 “可怜的蠢货,”费拉森在她身后叫道,一道闪电击中从其他方向袭向布蕾娅拉的守卫,她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这名守卫,他被蔓须状的魔力缠绕,哀嚎着抽搐,最后倒在地上,胸甲冒着烟。“你们总爱攻击最前面的敌人,别忘了后排有人能把你们烧成灰。” 布蕾娅拉扔掉长弓,抽出第二把匕首,寻向刚才被她射中腿部的守卫。他面露苦相挥剑朝她砍去,她后退一步回避攻击,继而冲上前一招使其毙命,两把炼银匕首撕裂敌人咽喉。她转而攻击最后一名守卫,却发现他已经被干掉。瑟伦用一把锈迹斑斑、疑似屠夫用的小刀割断了守卫的喉咙,他的肋部则被守卫砍出一道不深的伤口。瑟伦察觉到她的视线,神情冷酷地朝她点了点头。 费拉森靠近他们,绿**能萦绕于法杖顶端。“快去。”他说。“精灵们正在外面吸引城里守卫的注意,就让我来对付门萨勒的手下。”话音刚落,他将法杖对准被布蕾娅拉刺瞎眼睛的守卫,一道翠绿光矛了结了他。 布蕾娅拉拾起长弓收在背后。她怀疑宅邸内有限的空间会使用弓的机会大大减少。她冲费拉森点点头,轻轻拉开眼前的铜质大门,手握匕首潜入宅内。 天色已晚,屋里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布蕾娅拉躲在暗处微微眯起眼睛。她身上的皮甲是用柔软的亚龙皮量身制成,犹如一件轻纱使她能悄无声息地移动。生活在贫民区养成的小心谨慎令瑟伦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她经常出入贵族宅邸,对其大致布局了如指掌。她自信满满地向楼梯移动,瑟伦跟在她身后。上了楼梯之后,眼前出现数个昏暗的走廊,墙上的艺术画反射着月光。 一扇老旧木门在她面前咯吱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长衫的仆人走了出来。仆人转身看见他们,无声地做出“啊”的口型。 良久,三人皆一动不动。布蕾娅拉注视着这个女佣——一个精灵,至少六十岁,身穿一件无法抵御冬天寒冷的破旧长衫。她的指关节肿得老高,几缕花白头发从急急盘起的圆形发髻中逸出,散落在她薄如纸张的枯瘦肌肤上。 女佣不发一语,伸手指向与他们相隔几扇门的房间。她朝布蕾娅拉略一点头,退回房内,轻轻关上房门,布蕾娅拉听见了门上锁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仆人。”瑟伦低声道,摇了摇头。布蕾娅拉朝女佣指出的房间移动,她脚上的皮靴质料柔软,走廊又铺有地毯,行走其上几近无声。 瑟伦悄然拉开房间门。 他目瞪口呆地凝视室内,房间内部的豪华程度似乎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力,布蕾娅拉猜测到。对她而言,眼前景象证明了房间主人有钱享受奢华,却无丝毫品味。费雷登毛皮挂在来自塔文特和安德菲尔斯的雕塑旁。一把镶有珠宝的匕首被随意搁置在床头柜上,半截刀身露在鞘外。墙上挂着一幅在黯淡月光下隐约可辨、像是卡利亚斯崔真迹的油画,挂在那里不出数年它就会因阳光曝晒而褪色。 门萨勒勋爵独自躺在一个大得出奇、带有顶罩的床上,发出轻微的打鼾声。很明显这位贵族老爷喜欢裸睡。 瑟伦瞪着床上的男人,正是这个男人命人杀了他的朋友。“为了惩处你对列梅特和精灵们犯下的罪过,”瑟伦刚开口便被布蕾娅拉打断,她已在室内探查一番,此时弯腰割断了门萨勒的喉管。“你干什么?……我想叫他死个明白!” 布蕾娅拉用床单擦干净匕首,扫了一眼这个毛头小子。“我想他现在明白了。我们走。” 瑟伦对她怒目而视。“这是属于我的战斗。”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布蕾娅拉说道,看到瑟伦困惑的表情,她叹了口气。“我清楚你的感受,我亲手杀死了一个贵族夫人,为我的父母报了仇。” 瑟伦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听命于某贵族的探子。” “不,”布蕾娅拉探头瞄向房间外,查看走廊的情况。她没有听见任何宅内守卫发出的动静,不过最好能确保万无一失。“我是女皇的密探。”接下来的话并非谎言,而且也有必要让瑟伦知道,于是她继续道:“赛琳女皇不能公开拘捕门萨勒,因为这会激怒其他贵族,但是她希望还你们一个公道。” 她潜行至走廊,瑟伦跟在她身后。两人仍旧紧握着匕首。 “她派你去杀掉那些惹怒她的人?”瑟伦问道。出了房间他便明智地压低了声音。 “没错。”比起暗杀,布蕾娅拉把更多的时间用来眼观耳听。然而在赛琳统治奥莱的二十年间,她的双手已然沾上了不少鲜血。 “你父母的仇人也是她命令你杀掉的吗?” “不是。”她在拐角处猛然停下,看清黑影是只在夜里游荡的猫,她松了口气。“是我自己下的手。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我帮助的原因。当我向那个贵族夫人寻仇时,急于复仇的心害我差一点送了命。” 他们轻手轻脚下了楼梯向正门移动。“那我很高兴有你在这儿。”瑟伦跟在她身后说道。 “乐意帮忙。”布蕾娅拉微笑道。 成功了。 当她和费拉森骑马抵达这里,看到那些自称反抗军的精灵,她才发现情况比她设想的更糟糕。任何骑士都能轻易纵马跃过他们铺设的路障,他们身上的劣质皮甲在战斧和长矛面前形同薄纱。他们甚至天真地宣称哈拉穆施兰将要重归精灵所有。看见他们如此弱小却又这般骄傲,布蕾娅拉感到十分悲痛。他们不清楚自己制造了何种麻烦,也不知道他们差点全部死在帝国军队的铁蹄下。 帝国军不出数小时就能将他们全数歼灭。 如果赛琳亲眼看到他们的气焰,一定会当场收回她的决定。为了重新说服她,布蕾娅拉怕是要想破脑袋。 布蕾娅拉暗自猜测加斯帕会对精灵叛乱作何反应。他喜好投机的天性不会允许他坐视不理,而他又欠缺考量,恐怕很难想出真正有见地的对策。希望他正在到处鼓吹精灵叛乱是个严峻事件,急需铁腕镇压。如此一来,等事态悄无声息地平静下来,他会显得与傻子无异。 宅邸正门依然大敞着,庭院里看似很安静。布蕾娅拉心想费拉森是不是干掉了门萨勒的全部守卫?外面似乎灯火通明。是不是他引燃了什么东西? 布蕾娅拉从正门走出,火把的亮光刺得她不住眨眼。十二个骑在马上,全副武装之人把她团团围住。 “奉女皇赛琳之命,”米歇尔爵士的声音突然响起,“以谋杀门萨勒勋爵的罪名将你逮捕。” 一瞬间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是当她的眼睛适应了火把的光亮,她看见包围她的人无一例外都穿着绣有紫底金狮纹样的铠甲罩袍。 她看见了米歇尔爵士的脸,他的表情冷峻坚毅,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只是朝她点了下头。 终究还是失败了。 遍寻不到费拉森的踪影。不过能看见很多大石块散落在布满坑洞的草坪上,几根大理石廊柱上有烧焦的痕迹,几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看上去像是门萨勒的守卫。 “我放弃抵抗。”强咽下苦涩的愤怒,布蕾娅拉扔掉匕首,举起双手示意手中没有武器。炼银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犹如玻璃破碎的脆响,当然匕首本身完好无损。数名骑士闻声望向掉落的匕首,惊讶于一个精灵竟拥有如此精良的武器。辨识出炼银武器发出的声响对他们来说再自然不过,因为他们全是清一色贵族出身,除了米歇尔——她内心深处某个阴暗可笑的声音补充道。 这对匕首是赛琳赠予她的礼物,在她重新回到瓦罗约的那个夜晚。在她们初次做爱的夜晚。 “叛徒!”瑟伦大叫。而她无法否认这个污名。 他举起小刀发出一道不成句的呐喊,十几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倒地之前他便停止了呼吸。 米歇尔爵士下了马,手持镣铐向她走去。 “米歇尔爵士,”她说道,“我们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面。” 他默不作声,表情僵硬凝重。过了片刻布蕾娅拉才意识到他在害怕什么。 “不,”她平静地说道,“我不会白白浪费掉你的承诺。”即使他不打算食言,二对十一的战斗想必会以骑士们的压倒性胜利而告终。 他仍旧保持沉默,但却点了一下头,脖子上的肌肉略微放松。布蕾娅拉感到很惊讶。即使她在此揭发米歇尔的身世,其他骑士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话,毕竟她刚刚杀死一名贵族,人还在现场。米歇尔大可拒绝履行答应过她的条件,他会害怕是因为他决心信守承诺。他比真正的贵族更重视荣誉。 米歇尔令她背转过身,给她拷上手镣,动作有力却并不粗鲁。她任由他领着自己穿过已故勋爵门萨勒的庭院。其他骑士在她周围列队而行,沉默不语。布蕾娅拉说不准到底是命令要求他们善待她,还是她身上的精良装备无声暗示她效命于某个贵族,不可随意殴打。她十分确信善待俘虏的骑士准则不会被用到精灵刺客身上。 随着迈出的每一步,无数念头掠过她的脑海。他们突然出现要求她投降。目的不是为了平叛,否则这些骑士为何不去贫民区消灭精灵?他们专程冲她而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没有受到残酷对待。 他们会不会是加斯帕的手下,前来阻挠赛琳的计划?不太可能。米歇尔爵士绝不会背叛。在梅尔瑟卓的胁迫下,他曾有过一次擅离职守的不光彩记录。现在他仍以那次失败为耻,不会再被同样的手法欺骗。他们是赛琳的人。是不是加斯帕做了什么迫使女皇不得已出此下策?又或者是教皇提出了新的要求?是什么改变了赛琳的决定? 当她从火把旁经过,抬头仰望夜空,她发现整个天空都被火光照亮,黑烟四起。 刺鼻的烟味告诉她哈拉穆施兰贫民区正在燃烧。 这之后,布蕾娅拉停止了一切思考。




黎明到来的时候,平叛已基本完成。 女皇赛琳骑在她的纯白牡马上,与她的军队一同前行。她看上去光辉夺目,身上的皇室盔甲在黯淡晨光中熠熠生辉,硝烟丝毫掩盖不住它的光泽。并非早起而是整夜没睡,她理应感到疲惫。但是破晓时分似乎有种魔力,促使她继续前行。 精灵们听到了行军的声音,他们把小刀绑在棍子上充当长矛,另一只手拿着用酒馆桌子加工成的木质盾牌,试图组成一个长矛方阵。奥莱军队以四人一排的阵型在贫民区狭窄蜿蜒的街道上行进,长矛方阵甚至没能使他们缓下脚步便被无情碾压。当军队抵达比较开阔的广场地带时,骑兵有组织地四散开来,从各个方向包围当前区域,毫不费力地杀死意图逃窜的精灵,威吓企图组织反抗的其他精灵。 在这之后,赛琳最大的课题是防止军队丧失秩序、不让夜晚的行军演变成一场狂欢。赛琳知道贫民区是精灵们唯一的住处,无处可逃将使他们抓住任何机会做困兽之斗。她随军队骑行,受到保护但不曾离开,当士兵想要冲进建筑物洗劫战利品时,她便厉声命令他们严守军纪。 征讨精灵贫民区无疑是一次精准的军事进攻。当军队撤离贫民区,反叛者占领的街区在士兵身后熊熊燃烧。 哈拉穆施兰当地贵族男女聚集在上流街区的市集广场,等待着赛琳和她的军队归来,一堵堵隔离开贵族和贱民的大门保护着他们。贵族和他们的护卫站在广场最前面,商人、手工匠和仆从们则提着水桶等候在广场两侧。准备水桶是个明智之举。赛琳身后灼热的火墙不停夺走她肺里的空气,火星和余烬越过保护贵族们的石墙、纷纷飘下。 这些石墙,赛琳心想,很可能可以追溯到精灵建起哈拉穆施兰的那个时代。她感到不可思议——建造这座城市的精灵有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这些石墙会保护人类贵族,而他们的后裔则在墙的另一边被火焰吞噬。 米歇尔爵士与贵族们在一起。虽然他没有参加平叛,却面露疲态。当他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正在燃烧的贫民区,他的表情泄露出一丝哀伤——在马车里他曾拼命否认过的情绪。 赛琳骑行至军队最前方并取下头盔。为了便于穿盔甲,她没有佩戴面具。她裸露的苍白面庞坚定地朝向众人。 “赛琳女皇万岁!”米歇尔爵士冲着沉默的广场高声喊道。 沐浴在灰白色的拂晓晨光中,上千个声音高呼她的名字,上千人跪地行礼。 她骑在马上倾听人群的呐喊,接受他们的跪拜。为什么要随军出征、穿上毫无必要的盔甲?这便是另一个原因。他们肯定会指责她残忍,也许还会质疑她丧失了理智。但是她拥有了上千名目击者来证实女皇赛琳怎样平定了精灵叛乱。 这一刻众人在等待她发言。房屋被烧毁的刺鼻烟味随风侵染她的发丝,她事先准备好的演说并不符合此情此景。她转头朝向哈拉穆施兰领主皮埃尔伯爵——在刚才的平叛中,她准许皮埃尔领军将他自己家园的一部分夷为了平地。 “皮埃尔伯爵,”她的声音响彻广场四方,“我麾下将士不远万里前来平叛,纵使此举乃维护秩序之所需,摧毁这座丽城的哪怕小小一角仍令我们心情沉重。” 不会遭怪责的回应只有一个,皮埃尔明白。“我们感谢您,陛下。感谢您使我们的家园重归和平。卑劣恶行竟滋生在骄傲的哈拉穆施兰,请允许我们再次表达深深的歉意与悔恨。” “你们需要打扫战场,”赛琳道,“而士兵们只会造成妨碍。我们将撤离你的美丽城市,前往我的冬季离宫。” 冬宫是赛琳的家族在每年的寒冷冬季都会移居的别苑。这里离冬宫不远,即使刚刚熬过一个不眠之夜,立刻赶往冬宫也是一个利大于弊的决策。比起滞留在哈拉穆施兰,在冬宫士兵们将受到更好的对待……而哈拉穆施兰也能着手埋葬死者。 皮埃尔骑在马上低头行礼。“您的将士都是英雄,陛下。我们将为他们提供与英雄相衬的膳食。如果您允许,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把补给品运送到您的离宫。” 赛琳点头,皮埃尔伯爵骑马缓缓离开,人群为他让出一条道。米歇尔爵士上马行至赛琳身侧,两人一起骑马出城。 “交给你的任务可有完成?米歇尔爵士。”她问道,仍然直视前方。 “顺利完成,陛下。一个平民跟她一起,他因试图抵抗而被杀。按照您的要求,没有动用武力便将她拘捕。” “谢谢你。”天色逐渐变亮,城头上的旗帜被朝阳镀上了一层红色,不再是一排灰色暗影。“囚犯的情况怎么样?” “她……对城里的火光反应明显,陛下。” “我知道了。”赛琳点点头,即使没戴面具不施粉黛,她的表情依旧没有泄露任何情绪。街头巷尾某扇窗后,也许正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等待她暴露弱点。 赛琳的军队通过城门时,太阳已完全升起。城门高大厚重,固定在古老的基石之上,这些基石据说可以追溯到精灵统治这里的时代。城墙异常坚固,根据史料记载,当神圣远征军最终攻破城门,征服者并没有破坏其他城防建筑。整个城门要塞充满异国风情,瞭望塔展现出一种自然与人工完美结合的古代风格。 “结束了,”赛琳道。马蹄声不再是踏在卵石地面上的哒哒声,而是变成了在土路上行进时的沉闷声响。“加斯帕的可憎把戏至此终结。”而她付出的代价是几千个精灵的生命,以及布蕾娅拉。 这天最早的一批商队马车朝他们迎面而来,驶向城门。 “他这么做意义不大,”米歇尔从旁说道。“我之前太过专注于找到布蕾娅拉,没能仔细考虑加斯帕的意图……他应该清楚您可以轻易粉碎关于您同情刀子耳的谣言。” “他真的清楚?”赛琳耸耸肩,她的精美盔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金属声。“他认为我从未领军上过战场,因此缺乏强硬的手腕。”或者此时他已准备好更多风言风语和影射暗讽,正在瓦罗约等着她。若是如此,她必须与他再次交锋,抹消他接下来制造的任何丑闻。 “不对……”米歇尔皱起眉。“无意冒犯,陛下。大公加斯帕虽言行不正,但毕竟是一名骑士,接受过军事策略方面的教育。他应该能预想到这一切。” “你是对的。”赛琳猛拽缰绳,勒停坐骑。“他想到了。” 迎面而来的商队马车上,商队保镖纷纷扯掉身上的褐色斗篷,露出属于骑士的闪亮盔甲。道路两旁的草丛里,数百名弓箭手跃出埋伏地。 赛琳转头向她的军队大声示警,淬毒箭簇遮蔽了灰白色晨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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