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5-9-9 21:47 编辑
气元素位面 中
好不容易在残存的社区中找到旅店,绘里和希就住了下来——起码等过了一夜再说。骑士是这么想的。
想是这么想,但其实,气位面并没白昼黑夜可言,太阳或月亮之类的星体并不存在。
冒险者们居住的地方,照明靠的是燃料或法术制造出来的亮光,但室外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那些由气位面产出的物质,不管软软的云朵还是硬邦邦的冰块,都会散发珍珠色的光泽,像是里面藏了数不清的月亮,为这个世界勾勒出它柔和的轮廓。
绘里夹着一份报纸,来到了呆在旅店大厅的希旁边。
从下午开始,小巫师就一动不动的窝在沙发上,平静无波的眼睛对着窗外。
树林中的暴风雪已经刮到了社区。风雪飞舞的大地上,风巨灵的队伍正在巡逻,带着它们的仆人小巨灵,还有因为输了赌约而成为了奴隶的其他种族的战士,有如地狱的祁并者,沉默的走在了幸免于难的楼房中间。旅店对面的酒馆被砸坏了,位面商队受到了袭击,商人的尸体,和他们所骑狮鹫的尸体,掩埋在了白雪中,发黑的铁皮成为了遇难者们最后的墓碑。
绘里发现希就是盯着那些墓碑看的。
于是她用报纸敲了敲小巫师的脑袋。
对方抬头看着她。
你累了。上楼去休息吧。绘里放柔声音劝说起来。她凑近到小巫师身边,试图唤起对方的更多注意:我们还要找路回去学校啊。
希点点头,但是神情还是非常沮丧。
虽然报纸上没有说明从冰钢堡垒里逃走的罪犯一定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女恶魔,向巡逻者和幸存的冒险者们询问,也没得到确切的回应——当然了,罪犯的身份本来就是巨灵世界中的机密,普通人不知道也没啥奇怪的——可希却像被什么不祥的预感控制了一样,从进入旅馆,便一直喃喃说着那个名字,女恶魔的名字,塔露珂,她有时会叫她死灵的女士。
你还是很在意那个逃犯?绘里也坐进沙发,很自然的把手环过希的肩膀,想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可希没有靠过来,也没有回答绘里的提问,她依然直挺挺的看着窗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臂膀,将心思全部闭锁了起来。
一旦遇到关于那个女恶魔的事,希的情绪就会变得很不稳定——绘里也清楚的,自从希放下戒心,跟自己走近之后,小巫师便不再掩饰对那个恶魔的恐惧和憎厌,即使她依旧是那个温柔调皮的东条希,可一提到塔露珂几个字,她就会变得严肃又悲伤,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她安抚下来。
一年级时,希甚至试过冒着暴风大雨,半夜骑着扫帚,去赫奇帕奇的城堡敲响绘里房间的窗,一跳进窗户,就扑进圣骑士的怀里一言不发,怎么问都不肯说,一星期后,才吞吞吐吐的解释,那个夜晚,她梦到了母亲在笼中被恶魔撕裂的惨况,梦到了满地的血污,狰狞的笑脸,还有一对巨大的漆黑翅膀,从法师塔的火焰中,伸向了埃拉西亚暗淡的天空。
如此的次数多了,绘里就申请换去了一个单人的卧室,为免希哪天又遭到噩梦侵扰,也好在夜里陪着她,而不会打扰其它学生。
希自己其实也有室友,是一个被特殊招入拉文克劳的黑发女生,名字叫矢泽妮可的。但这个室友,夜里从不会乖乖待在城堡里。据绘里所知,妮可一直向往着成为一个歌手,于是她夜晚,经常和游吟诗人们一起,去城镇里的酒馆里玩,最过分的还试过在学期间逃去主物质界,就为了看一个名字长得让绘里记不住的马戏团的表演。矢泽妮可,从不敬畏伟大的诸神,不在乎正邪的争端,连魔法的力量也未必在她的兴趣之内,她的偶像,只有那些在台上唱唱跳跳的艺人,连希有时也不明白对方出于什么原因才来当法师的,更别说身为局外人的绘里了。
因此怎么能把希拜托给那个不可靠的室友呢。绘里无数次在夜里打开迎接小巫师的窗,心里都会默默鄙视一下那个不太熟的黑发少女。
然而,当她无限温柔的倾听希的心事,倾听那些一再重复的可怕梦境,倾听希受到其它学院学生排斥时的苦闷——她从那场灾难中幸存的身份,在施莱特林人看来是一种灾祸的象征——时,她的私心都会得到强烈的满足:希只信任她,这些青春期的迷茫和骚动,还有凄惨身世造成的人际隔阂,连本该最为亲密的院长女士,也不可能从希的口中听到的,而绚濑绘里却听到了——
所以她特别庆幸,庆幸希入学三个月就陷入了退学危机,她找到了对方心灵上的弱点,轻松就进入了希的生活。难道不是么,希这个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都已太完美了,除了优秀的天赋和成绩,待人接物也是八面玲珑,称得上滴水不漏,与其让人担心,她更习惯于对私事闭口不谈,默默承担所有痛苦。
按这样下去,要是再过两年,三年,绘里才跟她成为朋友,那到时业已从孤独中成长的小巫师,她的内心估计就不那么容易打开了。
自己简直是攻略小妹妹的行家啊——绘里自豪的回忆着与小巫师经历过的日日夜夜,没想到自己除了聪明可爱,还是个十分狡猾的圣骑士呢,只是不知道身为猎物的小巫师,希到底有没发现就对了。
我叫店长送洗澡水上去了。走吧。
绘里见希不理她,便贴上去把人的脑袋揉了一顿,这才让希半推半就的从沙发上起来,跟她走上楼。
旅店已经没什么人了。堡垒遇袭后,住客就经各种方式离开了气位面,附近的传送门也都关闭了。要是想回去,只能经由位面内自然形成的漩涡,先到主物质界再说。
然而奇怪的是,才刚上楼梯,绘里就见到一个穿着紫色袍子的人走了进店,还神色匆匆的赶去了前台。
难道也是像她们一样流落气位面的可怜旅行者么。可是不等绘里思考出个大概,她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
那个,骑士小姐……原来是希拉住了她。
怎么了?绘里温和的问。
希低着头扯着袍子,结结巴巴:我想,我还是不要回学校了吧,这样大家都会有麻烦的。
绘里叹了口气,果然又是这样么,每次拉文克劳的学生在课程旅行中遇到意外,希都会恐慌的把全部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啊。绘里半蹲下来,摸着小巫师发白的脸,安慰她:算我们运气不好,谁能知道亡灵巫师会在这时候杀进气位面?这里一向是很和平的啊。
这就是我的问题……希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哽咽的声音从喉咙挤了出来:那个恶魔一直在找我,她憎恨我,我的父母曾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她怎么可能还会放过他们的孩子呢?埃拉西亚的血战让她损失了大部分的力量,不得已才被人囚禁在这里,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她已经被救回去深渊了,力量恢复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要是她知道我在奥兰多,难道还要整个学校跟我一起陪葬么?
像是要释放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几个小时前还在林地里冷静地对抗元素怪物的东条希,居然激动的哭了起来。
怎么坚强都好,她都只是个11岁的小女孩啊。
绘里耐心的等着对方哭完,把那些抽着鼻子胡乱说出的自暴自弃的话又听了一遍,才拿出手帕,擦拭希哭成大花猫的脸。
希忧郁的抽抽鼻子,看着耐性十足的圣骑士,发出了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的闷哼声: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
绘里楞了楞,随即展开憨厚的微笑:因为受人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你知道你今早误入烟雾地带可能就是我造成的么?希没好气的夺过手帕,大力的擦起了脸:赫奇帕奇的飞行路线基本是沿着岛屿侧边设计的,根本不可能闯得进去浓烟区!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被人用空间魔法暗算了,而多元宇宙中空间法术的行家,有谁能比得过深渊里的恶魔?他们不但是冲着我来,连我身边的人也是被杀的目标啊!
希又难以自制的流泪了,湿漉漉的绿宝石的眼睛,赌气的盯着绘里,似乎希望对方稍微责备一下自己。
可是绘里没有,她脸上依然一副圣洁和顺的笑容,好像天使的光环笼罩住了她,变得只懂笑,连发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正义的骑士是个大笨蛋,希闷闷的扭过脸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绘里似乎不介意和希耗上一夜,她也笑笑地坐在地上,只不过双手很不安分的伸了过去,擦过希的腰边,撑在了墙上。
然后她很满意的感受到手臂间小巫师的身体僵了一下。
接下来如无意外,希就会满脸通红的埋下头,紫发间露出的耳尖,也会变得绯红的一片。这是绘里非常喜欢的时刻。
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学校,今天就不该跟我进旅馆,自己在外面走掉,让谁都找不到你就好了啊。你又不是做不到,不对么?
带着诱惑的低语,从圣骑士唇间飘出来,她贴近了希的后背,那个小小的屈曲的山脊,紫色卷发像漫山遍野的紫藤花一样铺在了上面,很柔密,也很漂亮。
你、那你把手放开,我这就能走了啊。
希结巴的说着,身体又像受惊的小猫一样,缩成了一团。
绘里承认有时她很难忍耐住不去想抱紧这样子的东条希,脆弱又可怜的东西,会激发她的保护欲。
但,这是出于守序善良的规条,因而一视同仁的保护弱者么。不是。那么这种心情,能落入友谊或是亲情的范围吗。也不是。不同于面对自己的妹妹亚里沙,她对希的关心,要更加难于启齿,有太多不符合她受过的道德教育的东西,是无法光明磊落的说出来的——暴风雨,发烧的夜晚,单人的房间,并肩同眠,能保证没人听得见她和希之间的低鸣。如此最好。
真放手的话,我想你也不会走的。
绘里的笑声很自信,因为希羞涩的反应,她本来该是散发圣洁气息的脸蛋,涂抹上了一点轻佻和不羁的色彩,可小巫师连头都不敢转过去,也没别的方法能阻止对方把自己的臂弯越收越紧了。
我才不会让你猜到我在想什么呢。希轻声反驳道。即使在她发热的脸颊衬托下,这句话的可信度似乎也不怎么高。
她真的不是在撒娇吗?——绘里边好笑的想着,把额头轻轻顶在希的肩上:
你不要忘记自己说过,毕业之前你都会帮我达到我想要的法师等级啊。现在你是想反悔么?
我没有想反悔……只是,这样下去,我看你还没达成目标,灵魂就会回归到光明神的圣庙了。希苦涩的说。
那就留在我身边保护我不要被干掉了啊。绘里顽皮的笑着凑过去,抬起希的脸,即使对方因害羞而不大情愿,也把自己蓝色的眼睛坚定的对了上去:我也会保护你的,代替你的父母,甚至拉文克劳的院长。
一个早上才被我救活的圣骑士,现在说要保护我么?希闷闷的戳破对方。绘里的脸色一瞬间有点尴尬,刚想咳两声,谁知希的小手却抓住了她的衣襟。
她低着头:给我一点什么东西,绳子也好,承诺也好,能让我觉得自己跟你的命运是捆绑在一起的吧。
绘里惊讶的看着她,希圆圆的脸蛋上,充满了如溺水者孤注一掷的绝望。
不然我是真的会离开你的啊。你知道么,就算我不希望,未来也会有数不清的危机和灾难,迫使我们分开的。这不是第一次了,也许亦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
希是在说她不是头一次失去自己喜欢的人么,之前是父母,现在是同学,接下来——
绘里埋下头去贴住希发烫的脸:你需要什么承诺…只要我能做的……
泪水浸润过的眼眸,亮晶晶的绿宝石的双眼,从她们身体间紧密的炙热雾气中稍稍睁大了,再上面,是薄而精巧的前额,在火光下舒展瓷胎一样匀称的色彩,有人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在那片凉凉薄薄的瓷片上。
转下来,另一对稚嫩的触感,湿润,春花似的朦胧情动,滚落在年长者颤动的双唇上。碾磨,青涩的撞开了口齿,就再也进不了去了。
我做的不对吗。骑士,我这样做,会不会是错的?
希的从绘里的口中出来,她接完吻的唇瓣在发亮,像刚才的碾磨一样,红肿的模样也是那么青涩。她又拿手背擦着自己的眼泪:
没有一本魔法书能教我这时候该怎么做,一本都没有,那天你在树上抱住我,回去后,我把拉文克劳的图书馆都翻遍了,但草药和咒语,天使和恶魔,创世和毁灭,它们中间有谁能给我解释这都是些什么感觉吗:不见你时,我会想着你;见到你,会希望你牵我的手;你很受欢迎,可是我不喜欢你接近那些爱慕者中的任何一个;你赶走了别人,把深夜的时辰献给了我,我却又为自己说的,关于恶梦的谎言而羞耻;骑士,你比我年长那么多,你应该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哪种不幸,为了驱逐它,我几乎恨不得要驱逐自己了,但这种不幸,又是我见过最甜蜜的,即使我余生都因它受苦受难,我都愿意接受的。
不对。不对的。全都反过来了……绘里身体的芯部像她的心一样猛烈跳动起来:
——明明是你在向我要求绳索,但为什么,被绑住的那个人,却变成了我自己?
她把小巫师推到了墙上,给了她生命中第一个成年人的吻。粗鲁、火热、洋溢着真实的激情。她觉得身体深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们以后时间还很长。希……
绘里舔舐着那只紫色头发的小娃娃,咬着她细嫩的耳垂:你想学的东西,我都会教给你。就像你会教育我怎么做一个法师,我也会让你,成为我的……只是,现在你太小了。
你在害怕…?希不解的看着她,不知满足的索要了另一个吻,她总觉得绘里的舌尖能顶到自己纤弱的喉咙,鸟一样的喉咙。
而且我也太老了。绘里笑了。
才没有呢。希的小粉拳…噗噗的捶着骑士的肩膀。生气了:我要去洗澡。
她推开绘里,裹好袍子跑进房里。骑士笑着趴在门边,看进去。小巫师手忙脚乱的把外衣丢在床上,只穿单衣就跑进浴室,拉上帘子前还对门外的绘里做了个大鬼脸——
心脏像是痉挛了,金发的骑士神经质的、喜悦的笑着,抱住自己的双膝,一会又摊开双手滑坐在地上,手指摩挲着嘴唇,唇上亲吻的感觉还很清晰,和另一种刺痛感一样的清晰:她犯了罪,但过程不会很长的,几年而已,没人发现就好了。每过一天,一小时,一秒钟,沙漏倒转了一次、又一次,她的刑期都在减少。年龄和肉体还有精神,总有一个脱缰而出,她不过是碰到了更快的那个……精神上的。她是无辜的。
守序善良的规条:尊重秩序,扶助弱者,解放奴隶,追求正义。
她深吸一口气,关上门,浴室的帘子后影影绰绰。她走到床边,拿起洗浴者的外袍——
拉文克劳的外套,只有自己的一半长,当然,主人的年龄也只有她的一半……蓝色的帽兜,右边衣襟上巴掌宽的盾形徽章,一只老鹰,不能忘记:那是贪婪掠夺者的刻印。
她抖抖那件外袍,欣赏着,从上面拣出一根紫色的长发丝,她想把袍子叠好,可前襟倒转时,一声闷响出现在她脚边:
戒指。祖母绿石的戒指。从希的袍子里掉了出来。
绘里难以置信的捡起它。
美丽的戒指:近三克重,祖母绿石呈阶梯形的外观,伴镶玫瑰切割的白钻石,指环是银质的……
这时刚才关上的门,突然打开了。绘里望出去。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阵琴声,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琴声,飘进了她的耳里。
tbc
to评分栏:其实希子木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