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唐銘若 于 2015-9-30 03:53 编辑

迟到的中秋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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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之章》

那是发生在十五夜前一天的事——

如同往常一样，腰挂长刀的年轻武士独自穿过了杂草丛生的庭院，在阴阳师的宅邸前站定。不等她出声招呼，童子打扮的式神已经迎出来，将她引了进去。

「你来了啊。」

白衣的少女坐在外廊下，正望着手中的信笺发呆。

「怎么了？」

不来方夕莉随意地在她身边盘腿而坐，一眼看去，见是上深下浅的二蓝高丽纸。

「黑泽神社的主人派式神送来了信，邀请我们两个明天一同去赏月。」雛咲深羽沉吟着，微微眯起了双眼。

「是说密花桑吗？」不来方夕莉慢了片刻才想起好友口中的『黑泽神社主人』是谁，雛咲深羽已经偏过头来，神色间似乎是在认真烦恼着的样子。

「不来方，你意下如何？」

「呃……明天我不用在宫中当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被突然点到名字的人愣了一下，忽然间感动起来。「雛咲桑竟然会来征询我的意见，真是难得呢。」

雛咲深羽脸上一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毫不犹豫地吩咐名叫琉璃的童子：「告诉来使，明日我会和不来方大人前去神社拜访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秋分过后，虽然未到黄昏，红日却已向西垂下去。

不来方夕莉与雛咲深羽仍旧坐在屋外的廊下，地点却并不是土御门小路的阴阳师宅邸，而是位于京城西边广泽一带的神社中。

「前几天我偶然得了一坛上好的九酝酒，便想着请你们来一起品尝。不过，我一开始还以为一定会被拒绝的呢。」身穿黑色唐衣的神社之主一边殷勤地往两人面前的杯盏中斟满了酒，一边说着。

「没什么，就当是你还我的人情好了。」雛咲深羽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只一杯酒下肚，眼中便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如果雛咲大人愿意的话，我倒是没意见。」黑泽密花抬起袖子，掩嘴轻笑起来。

早已习惯了二人的针锋相对，不来方夕莉毫不在意地端着酒杯，悠然放眼庭院。

与阴阳师宅邸中的满庭花草不同，这里只有一片纤细得仿佛不染尘埃的白沙围绕着屋宇。她微微歪了歪头，觉得这副景象似乎与白衣的阴阳师更相称些。

这么一想，眼神便不由自主地从庭院移向了坐在对面的人——像是心有所感一般，阴阳师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斜睨过来。

她脸上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热度，连耳根都红了，立时间变得手足无措，只听见年长女性带笑的声音继续传来。「就这么喝闷酒也太没意思，不如我们也来学学风雅之人，对月而咏，如何？」

「好啊，」少女一拍扇子，语气听起来十分愉悦。「正好我也觉得有些无聊了。」

「既然今天是十五夜，那么，我们就以这中秋的名月为题吧。」看不出年龄的黑衣女性抬起头来，眼望天边高悬的月轮，略一思索后，便低声吟诵起来。

「秋月不知有古今，一条光色五更深。欲谈二十余年事，珍重当初倾盖心。」

其余两人像是被她语调中的寂寥听得怔住了，一时无语。倒是黑泽密花自己先笑了起来。

「抱歉，突然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不自觉地就伤怀起来了。」

雛咲深羽合起扇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轮到我了。」她用扇子抵在唇上，嘴角弯起料峭弧线。

「万物萧疏霜月夜，悲秋岂独吾一人？」

「好一个‘悲秋岂独吾一人’。」黑泽密花拍了拍手，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不来方夕莉还没来得及想透她这句话的含义，便看见白衣少女刷地一声张开了扇子，眼中尽是促狭之色。

「不来方，到你了。」

「……诶？」

她顿时又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求救似地向黑泽密花看过去。

「喂，你在发什么呆？」雛咲深羽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毛。旁边的黑泽密花笑着接过话去。「要是接不上来的话，可是要受罚的哦。」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密花桑，我不是让你这样帮我的啊！

在一黑一白两位女性的注视之下，武士少女终于抵挡不住地低下头去了。

「好啦……那我就认罚来表演一套刀法好了。」

夜空中万里无云，只有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映得满地白沙仿佛一湾泉水般波光粼粼。

细长的刀刃斜斜挥下，在空中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优美弧度。

月光下，群青衣色的武士正在认真地舞着刀。

与贵族们擅使的华丽刀法不同，她只是一刀接着一刀不停地劈下。开始时候的动作就像灌满了铅一样，缓慢而沉重。渐渐地，刀光越来越快，到最后终于幻化成了一片银白色的影子，带起一阵风声，将武士的身影紧紧裹在其中。

「好刀法。」神社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团白影，语带赞赏地叹道。「深羽不这么觉得吗？」

「是啊，真是好刀法。」阴阳师用扇子遮住了脸，点漆般墨色瞳孔幽深得看不见底。

「喝！」庭院中传来一声低吼，武士从白光中跃起，三尺长的刀刃在她身边旋动，如同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圆，对着高天之上的孤月凌空斩下。

风忽然不动了。只有月亮在树叶间断成了无数晶莹碎片。

一片寂静中，阴阳师的声音再度响起。

「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挥出这样的刀法来吧。」

-FIN-

注：1.贞观十三年（871年）十五夜，菅原道真咏于月见之宴。2.出自《小仓百人一首》第二十三，大江千里咏于是贞亲王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