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faith
更新时间:2015-10-01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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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5-10-1 18:42 编辑


2. 不離的凱歌






──卡登扎夫娜(Cadenzavna)──源自義大利語,有獨唱之意,通常在協奏曲中段由歌者發揮技巧和魅力進行即興演出,在短短的音符跳躍間,建構出超脫作曲者、完全由表演者控制的世界,是唯有自由才能讓天賦盡情發揮的榮譽時刻。當年在受體兒童研究所,瑪莉亞向切歌自我介紹時,她立即就記住這個名字,還有背後代表的涵意。現在想起這件事,切歌逐漸發覺,比起一人獨唱,瑪莉亞恐怕一直都在找尋能與她的音律共鳴之人。……曾經出現這樣的人,但瑪莉亞失去了她,也遺落自己的歌。曾經,以為自己和調就能鑄成瑪莉亞的傳世之音。因為她們無條件支持彼此的決定,就算前方是煉獄盡頭也能勇敢踏入,總是奮命守護各自的背後,才終能平安自戰場回歸──她們已經如此地喜歡瑪莉亞──但是,單單只有喜歡,即使是全宇宙最喜歡,似乎也不夠。




不管是自己消失,被徹底遺忘,還是喜歡的人離開,不得不放手,兩方面都讓人討厭,都讓人不安。而最近總有這種忐忑心情。是由於發現瑪莉亞跟翼小姐越來越親近嗎?還是跟一樣有所察覺、表現出抗拒態度的調共感了呢?無論如何,切歌有自信私密情緒並沒洩漏於慣常表現的開朗上,她努力維持現況,靜待曙光乍現,不要讓瑪莉亞困擾,不要造成周遭人們的麻煩,當個乖孩子。




──要乖乖的哦,這樣母親才會來接妳。──我會的。我會很乖。我會等媽咪回來接我。會在這裡、一直等著……。




「……就算是勉強擠一個人,也太得寸進尺了!」忽然,調的低語傳入耳中,打散名為過往的迷霧。切歌這才注意到時間已是晚上十二點零五分。明天雖是上學日,她跟調都還醒著,各自盤據在某個世界歌姬位於潛艦艙房內的床舖和椅子。唯一缺席的只有艙房主人。「擠一個人?什麼意思?」她翻閱大腿上的雜誌,從半小時前就一頁也沒動。「太晚了,瑪莉亞她們!」沒有回答問題,調只顧著在椅上生悶氣,喃喃自語:「三更半夜還不把淑女送回來,日本人真是……!」「嘛,是跟翼小姐在一起的話,就不用擔心了……才對。」不知道瑪莉亞跟翼小姐在忙什麼,兩人時常約出去碰面,每次也是翼小姐騎著那台只要碰一下好像就會倒下壓死人的重型機車載瑪莉亞回來。身為一個能純熟操縱直昇機、噴射戰機等高級機械體的瑪莉亞,沒道理出入都選擇搭乘危險的兩輪怪物。切歌也認為,如果是代步車輛的話,跟司令他們說一聲,要幾台有幾台。




這時,艙房房門打開了,兩個孩子朝思暮想等待的人總算出現。



瑪莉亞穿著明顯不屬於她的深藍大衣,右手臂抱著白色的全罩式安全帽,左手攏開長髮,蓬鬆髮尾殘留勁風餘韻,此時看來更如桃花紛飛,使人輕易聯想到關於愛情的浪漫場景,冶豔迷人。她詫異地看著兩人,翡翠眼瞳乾淨純澈。「怎麼了,這麼晚還在我房裡?」「哈哈,歡迎回來。」相較於切歌的苦笑招呼,調是雙手握拳十足焦急地問:「我們才要問瑪莉亞怎麼了,都已經這麼晚……現在才回來,太危險了!」被比自己矮好幾顆頭、小好幾歲的孩子訓話,瑪莉亞並沒生氣,反而露出莞爾憐愛的淺笑。「讓妳們擔心了,抱歉。但我有交代過吧,“正跟翼在一起”。」「所以才危險。」切歌實在忍不住,小聲吐槽了一句。調用力點頭。「究竟是什麼危險?」失笑而出,瑪莉亞把安全帽妥善地放在書桌上,之後便脫著外套大衣、綁帶高筒靴以及穿在緊身T-Shirt外的白色短夾克。「難道妳們討厭翼?」「一點也不討厭……」調抿緊嘴唇,彆扭地解釋:「只是覺得,瑪莉亞有點、太過喜歡了。」「喜歡什麼?」也許是在外面,跟翼小姐在一起,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回來的瑪莉亞相當放鬆,毫不介懷地卸除上衣和短褲準備進入浴室,她只把五分之一的心神放在對話上。切歌嘆息,吐出大大一口氣。「小調,好了,我們回去睡吧。」「可是、瑪莉亞她──」「好了好了,平安回來就好嘛。」切歌推著委屈的調走出艙房,按下關門鍵前,回頭望著一頭霧水的瑪莉亞,瞇眼微笑。「瑪莉亞要好好洗澡哦。」




把外面世界的塵囂之氣,把不屬於瑪莉亞的味道,通通洗掉。只要這個樣子,明早上學跟瑪莉亞擁抱道別時,就還能覺得現實一如往昔。往昔的香味,往昔的場景,往昔的期盼。誰也不會離開,誰也不會被忘記。



「……小切覺得沒關係嗎?」走在廊上,倔強的調用咬唇掩飾不安的內心。「這樣下去,有種瑪莉亞會越走越遠……離我們越來越遠的感覺。」「怎麼可能沒關係。」冷硬地擠出聲音,切歌的側臉是前所未見的嚴肅,甚至有些銳氣陰沉。下一秒,她又綻開笑容,習慣性安慰身旁的友人。「但是不要緊的,瑪莉亞不會丟下我們。」「就算對象是翼小姐嗎?」「就算對象是翼小姐。」點頭,自己跟自己確認。因為瑪莉亞跟別人不一樣。瑪莉亞跟媽咪不一樣。那份溫柔和純粹,使她比任何人都勇敢,也更信守承諾。瑪莉亞說了,從今以後,三個人一起……。




兩天後的傍晚,切歌在艦上運動室找到落單一人的瑪莉亞。一直想找機會問問對方的想法,總好過東想西想,自尋煩惱。「瑪莉亞喜歡翼小姐勝過我跟調嗎?」「什──!?咳、咳、咳咳……!」剛結束跑步機的訓練,滿身是汗的瑪莉亞本想喝口水,慢慢聆聽切歌的問題,卻被意料之外的驚天炸彈嚇得嗆到。切歌連忙拍拍她的背。「沒事吧、沒事吧?」瑪莉亞咳地滿臉通紅,狼狽不已,慌張觀察眼前的小孩。「妳……妳究竟想問什麼?」「就是有沒有比喜歡我們更喜歡翼小姐啊?」「所以說到底為什麼……」「還是說,瑪莉亞對翼小姐,就像我跟調一樣呢?」「不……我想我跟那個人應該不會做出妳們那樣大喊“全世界最喜歡妳”的事。」「那到底是怎樣呢?除了Mum以外,從沒見瑪莉亞這麼親近一個人。」「到底是怎樣……」深思時,解開為方便運動而綁起的馬尾,桃色的瑰紅和晶亮汗珠,宛若華彩虹光自身上散發而出。瑪莉亞真的很漂亮呢。切歌再次驚豔於她內外如一的美。為什麼這個殘忍的世界會誕生這麼美麗的人呢?




「唔、我不討厭她。」想了很久,卻只能先擠出這句話,如此笨拙的瑪莉亞,切歌也是非常喜歡的。「世界如果能多點像她一樣的人,應該會變得更讓人能忍受。」「啊啊,我懂,翼小姐正好是瑪莉亞喜歡的類型。」「我才沒有喜歡的類型。」被小孩的三言兩語說到臉紅,作為女性雖然無懈可擊,但身為大人似乎有點不中用。瑪莉亞佯裝輕鬆地再次喝了口水。「有的哦,對於討厭的人,像維爾教授,瑪莉亞連正眼也不瞧他。但真摯地對待所有事,認真地思考,堅強地貫徹意志……瑪莉亞最喜歡這種人了。」切歌朝她微笑,那抹笑有悲傷意味浮現嘴角,讓人看了難受。「足以背負人生重量,頂天立地的偉大人物──是瑪莉亞的type哦。」「像這樣的人……」將手放在切歌頭上,掌心摸摸溫暖顏色的金髮,瑪莉亞的嗓音雖然沉穩,神情卻真切地能感受到心靈熱度。「我的身邊,早已存在。」「……真的嗎?」切歌的笑消失了,顯現真實的、隱忍不下哭泣的模樣。「還不夠成熟的我們,是這樣的人嗎?」瑪莉亞會喜歡這樣的我們,喜歡到不會一個人走去追不上的遠方嗎?「真的哦。」感覺到被抱入懷裡,是最熟悉不過的柔軟與氣味,不管何時都香噴噴的瑪莉亞,不管何時都握緊她的手、說著不會離開的瑪莉亞。「我會永遠在妳們身邊。」




──果然。給出了承諾。



從未享受自由的獨唱者。在不受控的世界戴著項圈竭力唱誦。切歌不清楚此時眼眶中的淚水代表什麼。安心之餘卻感到沈痛悲哀,讓人無法言語。




這場談話的隔日,中心都深夜迎來一場強風豪雨,幾千戶電力中斷。瑪莉亞透過電話向切歌和調說明,幾個小時前為了某種原因去翼小姐家中,結果現在遇到停電和豪雨,怎樣也不可能回來了。「──調!」切歌當機立斷,抓住友人纖細的手腕。「我們去翼小姐的家,去找瑪莉亞!」「哎?現在嗎?怎麼去?」被總是扮演常識人角色、難得提出任性要求的切歌震懾,調很乖巧地跟她一起跑出艙房。「就……啊、緒川先生!」在廊上立刻發現目標物,切歌攔截了正準備前往某處的經紀人。「可以麻煩您帶我們去翼小姐的公寓嗎?瑪莉亞在那裡,回不來了!」緒川先生偏頭看她,斯斯文文地回應:「我知道這件事。就讓瑪莉亞小姐在公寓裡暫歇一晚,不行嗎?」「不行!」切歌相當堅持。「瑪莉亞答應過的……她答應過我的!」調疑惑地凝視跟平常不一樣的朋友。「小切……?」「……唔,讓我先問問翼小姐吧。」經紀人走到另一邊通電話,一分鐘後,他點點頭。「走吧,我載妳們去。」這種風雨夜實在不宜外出,但既然有緒川先生在,就可以放心了。電話中的人恐怕是這麼說吧。有點困擾的經紀人,揚著苦笑開車,把兩個孩子順利送到市中心公寓。




因為停電,電鈴和對講機都無法運作,先前已獲得許可的緒川先生,拿出備用磁卡自行打開大門。「……打、打擾了……」「打擾了……」雖然剛才一股腦想要趕過來,現在冷靜點的切歌,卻不禁對著一片黑暗吞口水。「──噓。」經紀人示意安靜,因為聽到隱隱傳來的聲音。再往前走去的室內,由於有十幾根蠟燭、幾個手電筒、兩隻手機的照耀,雖不至於大放光明,但也讓人能一目了然周圍環境。瑪莉亞坐在鋼琴前,琴鍵上的纖白十指如水輕滑,指尖流洩出陌生小夜曲,一邊闔眼輕哼合聲。翼小姐則坐於沙發,大腿和四周有數十張重複修改的樂譜,她正配合鋼琴吟唱宛若故事般的歌詞。「……啊、你們來了啊?」就算是安靜站在門邊,還是被沈浸在音樂中的兩人發現,瑪莉亞率先停奏鋼琴,翼小姐笑著站起歡迎他們。「一路上還好吧?」「沒有問題。」緒川先生望望地板,感佩至極地說:「不愧是瑪莉亞小姐,就算是翼小姐的房子也能收拾乾淨。」瑪莉亞輕聲一笑,沒有回答。反倒翼小姐一臉無奈,開始撿起四處散落的紙。「辜負你的期待了,這裡可全都是我一個人收的。」「妳一個人……嗎?」「啊,某人只是雙手抱胸用王立之姿站著,指使我撿這個放那個。」「一個整齊的家才能招待客人,不然太失禮了。」瑪莉亞優雅地攏開頭髮,似笑非笑的神情難掩勝利者喜悅。「如果還讓客人幫妳收拾,就更非待客之道了,不是嗎?」再怎麼不滿,對方說的都是事實。適度閉嘴也是風鳴家家訓之一。被訓話的人,完全處於弱勢而且不打算回擊的樣子,使緒川先生更佩服。「原以為慣於照顧後輩的瑪莉亞小姐會因為看不慣而親自整理,沒想到……因材施教才是好方法啊。」「緒川先生也是,一直以來都太寵這傢伙了。」一副打算跟他分享馴服心得的口氣呢。「我還在這裡,請別把人當空氣。」翼小姐嘴角抽搐幾次。「那邊還有幾張紙沒收到哦。」




修長的指尖遙指方位,翼小姐下一秒就乖乖跑去撿起來。因為場面實在太奇妙,從緒川先生開始,甚至連調都笑了出來。除了尷尬的公寓主人,以及,仍處於驚訝狀態的切歌。



「……瑪莉亞,這就是妳跟翼小姐在忙的事嗎?是新歌?」「噯。」瑪莉亞看了翼小姐一眼,後者搔搔臉頰,有些羞澀。「想試著幫點忙。一個要邁向世界舞台的偶像,如果沒有拿得出手的自創曲,可是會被笑的。」「會一起唱嗎?」切歌繼續問:「瑪莉亞會跟翼小姐……合唱這首歌曲嗎?」被追問的對象沒有說話,翼小姐便接過話語權,簡單交代:「現在還沒考慮到那些。」「但是,合唱的話,一定很好聽。」調輕聲說,語氣殘留著浸染美好音律中的恍然。「瑪莉亞和翼小姐的合唱,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我也是這麼想。」切歌凝望無語的瑪莉亞,猜不到她在想什麼,是反悔了嗎?是感慨嗎?是遺憾於未來所有的可能性嗎?明明那是自己創造的世界。在那一瞬間,瑪莉亞全然的自由。




之後。連同緒川先生,大家都被留下過夜。翼小姐拿出所有棉毯鋪在客廳地板,切歌和調、瑪莉亞擠在一起,但她一直睡不著。深夜,風雨聲漸歇。睜開眼時,看到悄悄離開被窩的瑪莉亞站在窗邊,而同樣醒著的翼小姐坐在窗櫺上,深色的髮於無光夜裡更顯凝重。瑪莉亞的背影透過黯淡月光,變得朦朧不真,也許全都只是切歌的夢。「……不考慮看看嗎?」「已經考慮過才給出答案。」「是……這樣啊。」低微細語,傳遞只有她們才明白的意義。課堂上,老師說過這個國家曾有文人,以“月色真美”來暗喻真摯愛意。現在,望著沐浴月色下的那兩人,切歌似乎能稍微體會了。




單單只有喜歡並不夠。正因為是全宇宙最喜歡,所以一旦看到就不能再視而不見。在瑪莉亞創造的世界裡,是自由或消散、是歸來或遠離,種種惱人複雜的概念,已經化為包容一切的歌聲,不再存有需要為此痛苦,不斷自我質疑的理由。



──明天跟她說吧。跟瑪莉亞說,此後無需獨唱。她的知音和共鳴,在所創世界中於焉誕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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