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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没有回来。等初子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超过二十分钟。

再怎么说这也太久了，初子感到背后一股恶寒。明明是有人跟踪的状况，自己为了放松紧绷的神经就重温一下剧情，没想到有点入迷了竟然没有陪着一起出去……万一……

一直以来，前宇航员少女对小北的定位都是“重要的晚辈”。认真地陪自己工作，随便地聊天，一起在休息室过夜，初子感觉好像得到了宇航员时代在任务专家和技术员之间从来没感受到过的温暖。倒不如说，是小北把那时候刚从月球死里逃生的她从极度的消沉和失落之中拉了出来。因为工作原因，和小北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初子对此格外珍惜。

而如今她要走了。还是很久见不到一次面的情况，相隔最近也是几百公里的天地距离。

不要紧她还会回来的，就像过去那些航天任务一样。英雄们回到家接受亲人的拥抱和群众的欢呼，这是常规的剧本。曾经担任过这个“英雄”职位的女孩之前这么安慰自己。

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呢？联盟一号和挑战者呢？礼炮和哥伦比亚的悲剧呢？

（注：联盟一号的科马洛夫、挑战者号发射爆炸还有哥伦比亚号泡沫脱落解体想必不用多说……礼炮的悲剧指的是联盟11号，再入大气时座舱失压，三名宇航员全部死亡）

你当初在月面的时候如果运气不好没能回来，还会这么想吗？

是的她现在不在外太空。可你知道她在哪吗？知道她怎么样了吗？你要怎么做？

少女发现自己错了。现在的她别说是对小北平安从太空回来，就是对小北现在到底在哪里和怎么样了都没有丝毫把握和自信。

反应过来的时候，初子发现自己冲出了放映厅，跑向来时的小路，手里握着的手机正不停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可爱的重要晚辈的号码，已经握得有点发烫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

运营商人性化的提示此刻显得丝毫不近人情，一遍又一遍，冷酷地宣告着失望。

11

初子可能对自己的外表没有太大自觉，其实稍作打理以后相当漂亮。再加上那身显眼的纯白研究员制服，在下午人流量刚开始多起来的大街上奔跑时确实吸引了不少视线。

如果真的出事了就麻烦大了。航天局虽说是独立政府机构，但宇航员管理事务一直是由军队一手处理，相关人员多半都涉及保密事项，不宜就这么报警然后交给公共部门。可是不报警说不定又会有危险……今天航天局集体休假也没人负责处理这种报告，可能会就这么拖到周一……简直就是最糟糕的状况。初子第一次有点期望航天局没有休息日这回事。

不过平时不怎么运动的少女显然有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跑过了两个街区的初子在一条小巷的转角处猛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按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和喘息。颤抖的手没有握紧，手机掉在了地面上，听筒里仍然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喘息逐渐平复下来，初子才发现自己的围巾不见了。那条围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也算是陪伴了自己好几年，每年冬天都是防寒的主力，还是会格外爱惜的。

说不定是刚才跑得太快被风吹走了……初子这样想着。不知什么时候风力开始变强了许多，十二月的干冷空气大股地涌入街道穿过楼群，吹得脸上和脖子有些刺痛。

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一件事。小北和她在中心休息室一起睡那次，途中她起来倒了杯水，回来以后发现小北好像是被吵醒了，非要和自己挤在一张床铺上才肯继续睡。当时自己还开玩笑说“小北还是个黏人的孩子啊”。

相处太久把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突然失去的时候就会更加不知所措。

正当初子这么想着慢慢直起身来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少女声音。

“前辈？你没事吧？为……”

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初子刚想转身，就被飞扑过来的什么东西从后面猛然抱住推倒了。

12

身着研究员服装的少女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

刚才应该是听到小北的声音而转过头来的。转眼之间视线就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完全遮蔽，自己也被整个人推倒在地上。而现在趴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只……熊？

准确来说是一只美式三十年代风格的大号熊布偶装，看重量里面明显塞了个人。因为风格和环境完全不符所以比起可爱，更多的是诡异。像是在中东战场上突然出现大龙猫那种感觉。

这到底什么情况……被压住的初子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又听到了小北的声音：

“啊熊姐你在干什么啦！快点起来啦不是说好找到前辈就行了的吗……”

少女想起来了。熊姐这个名字自己有点印象，应该是中心发射场地勤那边的工作人员，平时的工作是塔架燃料管道的管理和发射执行流程记录。不过今天发射场是例行检修日，熊姐按道理是检修人员之一，现在应该在值班整备管线才对……

大概是熊姐的大熊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透过熊布偶装，初子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和嘿嘿痴笑的声音，以及对她造成了相当大惊吓的以下发言：

“嘿嘿嘿抓到初子小天使了……拿上次柜子上那份报告和保险那边的人换假签到记录看来真能骗过门禁，平时都是轮班错过机会今天这种情况怎么能无视……小天使我可是跟了一上午了哦，嘿嘿嘿嘿走路吃零食还有和那边的小北围一条围巾还有坐在一起看电影都好可爱好可爱~来不要怕让本熊抱一个蹭蹭脸亲一个最好是嘴对嘴的哦哦哦哦哦初子小天使么么哒~”

站在一旁抱着一堆零食，完全吓呆了的小北，战战兢兢地问道：“熊……熊姐你这是……那份报告是……”

完全沉浸在隔着布偶装蹭着下面人的脸这种怎么看都是变态的行为之中的熊姐，稍微松开了一点压住身下少女的双手，不过蹭脸的动作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是昨天上午打出来那份报告啦嘿嘿~对了小北你要不要一起来~难得的机会来点3●展开也不……”

还没等这句话说完，被放开了手的初子挣脱出来，一拳糊在了那个穿着熊布偶的变态脸上。整个布偶装左脸都被打得凹陷了下去，布偶跟着里面的人一起滚到了一边。

她很清楚，当天打印出来放在柜子上的待处理报告只有一份，就是因幡二号和四号通信卫星失联的那份报告，自己那几天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还呆在办公室的小狐和已经离开基地的仓犬，此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13

之后初子才知道，小北没接电话的原因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昨晚发完短信忘记充电，电影看到一半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自己那么担心看来纯属多余。

至于去那么久也没回来，是因为小北上完厕所准备再买点零食回去继续把电影看完，买完零食却在外面遇上了穿着布偶装的熊姐，不由分说被拖到外面，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却是被拉着聊了十多分钟，而且多半都是关于初子的话题。正在这时候小北突然注意到好像有什么人从电影院冲出来，看衣服有点像初子，赶快跑回放映厅发现座位旁边已经没人了。

原来我才是目标吗……初子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话小北被拉到一边看来也应该是故意的了，在一起不好下手，就是要利用时间差造成两人分开的状况。

熊姐已经在稍早以前被直接交给了警方。这种骚扰行为不算涉密事项，确实省了不少事。不过拜此所赐电影后半段已经结束，天色也开始渐暗，这一天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正当初子这么想的时候，小北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袖口。

“那个……前辈，电影很好看……不过中途出了这种事……”单马尾女孩的声音很低，不过似乎鼓足了勇气，“半小时以后还有一场放映，所以那个……能陪我……吗？”

有时候趁休息日再看一遍写点考据可能也不错。一边听着影院的广播播报着“哪位观众在放映厅遗失了一条褐色围巾请到前台认领”的消息，初子站在入口处这么想道。

14

放映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行人们开始聚集在附近的商场，时不时有情侣在商场门前提前装饰起来的圣诞树下拍照，圣诞节的氛围已经足够浓厚。

刚走出大门的小北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剧情。和前辈独处果然很开心——虽然有点小插曲——她似乎对此相当满足。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小北脸上。少女睁开了眼睛仰望天空，然后不由自主发出了声音：

“下雪了！”

和刚在影院里看到的那场席卷整个王国的暴雪不同，这里并没有凛冽的寒风，只有无数晶莹的大片雪花从空中安静地飘落，夹杂着路人情侣们的惊叹声，在城镇里漫天飞舞。初子在后面看着小北像小孩子一样伸出手去接住落下的雪片，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走上前去的少女取下失而复得的围巾，把它搭在小北脖子上：“这个送给你了，就当是个纪念吧。记得要联系我哦。最后一班公交车要来了别错过了，再见。”

直到最后也要保持作为前辈的形象，笑着送别她——转身离开的初子本来是这么想的。

走出几十米的她却听到身后的急促脚步，然后是脖子和脸颊上传来的毫无预兆的温暖——

小北追了上来，抱住初子，双唇贴上了她的脸。

这个动作持续了大概三秒钟。然后满脸通红的小北松开了手，低着头后退几步，转身迅速跑开消失在了商场门前的人群里，转眼就被淹没在纷飞的雪花和圣诞树的灯光之中。

完全呆住了的初子还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目送着那条飘舞的围巾。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