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刚恢复些意识便感觉到来自全身的酸痛，像才完成长跑训练一般。黑子缓缓睁开眼，只见挂钟的时针慢慢划过罗马数字“Ⅵ”，喉咙有些干，像吞了一团火进去。

记忆零零碎碎，唯一记得的便是昏迷前萦绕在耳旁的急切呼声。

床边有一小部分已凹陷下去，黑子伸手抚过，还能感受到床单上带有的一点点温度。可以知道那人是在不久前离开的，或许是五分钟前，也或许是两分钟前…

“都这种时候了我还有心情纠结这种问题”黑子自嘲的笑笑，而后起身倒了杯水喝下。

窗外雨声不绝，黑子甚至怀疑它是从昨天早上就持续到现在。包裹住整座东京的潮湿空气令人没来由的烦躁起来，阴冷稠腻，如同心头挥之不去的疼痛感。

明净的玻璃映出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即便过了快一年，眉尾上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

为什么愉悦的时光总像手里的沙一样，越是用力捏住流失得便越快，而痛苦却像身上的疤痕般无法摆脱，无法忘记？

黑子将双手搭在窗台上，慢慢回忆起几小时前所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一连串的打击让美琴彻底失去理智，她伸手揪住黑子的衬衫，面目狰狞，似是要将对方掐死“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身体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黑子依旧沉默不语。

“美琴你别这样，白井小姐她只是…只是…”上条当麻轻扯住茶发女子的外套。

“你说啊！”

身体又一次撞上墙壁，美琴用的力道之大，震得黑子后背发麻，这是对方第三次冲她发火。

正当美琴准备放手时，她才发现沾染在黑子衬衫衣领上的点点血渍，仔细一看，自己的右手上也有血，而这只手刚刚…她又一次后悔了，尽管是黑子有错在先。

“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泪水再次涌上眼眶，美琴相当讨厌如此粗鲁不冷静的自己

“美琴”黑子躲开美琴伸过来的手，然后认真地注视着她“请你记住，我这辈子最不忍心做的事就是…”困倦感如潮水般袭来，黑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失控地向前倾。尽管意识告诉自己要说完那句话，可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却不乐意这么做。

我这辈子最不忍心做的事就是伤害你。

“黑子！”

“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打过针后应该就会没事了”护士撕下一小截胶带将针头固定住

“谢谢”得知结果的美琴松了口气，低头看着黑子缠满绷带的左手“她都受伤了，我却还这么对她”

“别太自责了，美琴”上条当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去打听一下美铃阿姨的消息，你留在这儿照顾白井小姐”

“拜托了”美琴点点头，然后小心握住黑子缠着绷带的左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黑子拉回现实，她心不在焉地向门口说了句“请进”

进来的人是吕治崎，她摘了口罩，将手里的食物放到床头柜上“好些了吗？”

“嗯”

“吃点东西”不等黑子开口拒绝，吕治崎就将面包塞到她手里“别在她需要你之前就弄垮自己的身体”

“她不会再需要我了”黑子撕下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后背仍隐隐作痛，无法言说的情绪在胸腔里不断膨胀，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她现在肯定很恨我，没有让她见美铃阿姨最后一面”

“你这家伙别胡思乱想！”吕治崎抬起手，准备狠狠拍向对方的后背，但最后也只是轻搭在她肩上

“待会儿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能。”

回家换了身衣物后，两人才驱车赶往殡仪馆。等到达目的地时，起初的绵绵细雨已变为倾盆大雨，即便打着伞，衣袖和衣摆也还是淋湿了。

被雨打落的花瓣散落一地，来来往往的人们从上面一踏而过，毫无怜惜。原本该被人们喜爱的东西，却因为出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而收到截然相反的结果。黑子轻叹一声，顺着青色的石板路向大厅走去。

刚进门，黑子便遇到正准备出去的御坂美琴，她身后跟着御坂凛森，看样子应该是来取骨灰盒。

“黑子”美琴眼中布满血丝，茶发胡乱披着，模样有些狼狈“爸爸全都知道了，他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晕倒，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黑子什么也没说，而是上前拥住美琴，双臂很用力，似是要将对方揉进怀里。她不想说什么类似“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漂亮话，她知道美琴现在真正需要的是支持和依靠。

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天，御坂旅挂醒了过来，但身体状况仍是很糟糕。他清醒的时候总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御坂美琴几次试着和他搭话但都无济于事。

出于御坂旅挂现在的情况，御坂美铃葬礼的筹划和处理公司重要事务的工作都由美琴一人担下。突来的变故，再加上每天要处理各种繁杂的公务，才几天下来，美琴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然而更棘手的事还在后面。

“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居然在公司面临困难的时候说要卖掉手里的股份！”御坂凛森将文件砸在桌上，紧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倘若收购成功，食蜂集团将持有御坂集团30％的股份，这无疑是在脚边埋了颗炸弹，随时有可能让自己血肉横飞。尽管知道其中的利害，却又无计可施，御坂凛森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御坂集团的股价最近一直在下跌，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美琴喝了口咖啡，然后继续翻看手里的资料“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来收购他们手里的股份”

“这…唉！”御坂凛森扯掉领带，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食蜂冥凌果然是只老狐狸，以御坂美铃的死来拖垮御坂旅挂，在公司动荡不稳的时候收购股份，再借新研制的药物迅速发展，最终达到吞并御坂集团的目的。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稍稍缓和了办公室内凝重的气氛，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黑子？！你怎么来这儿了，学校今天没课吗？”

“嗯”黑子冲对方笑笑“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今天有空吗？”

“真是抱歉呢，我今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美琴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堆，而后无奈地耸耸肩

“需要我帮忙吗？”

“…没，不麻烦了…都是些小事”

“不要什么都一个人面对”黑子伸出手，轻压在对方正在翻动的文件上“我们是朋友吧”

“黑子…”酒红色双眸中的温柔与坚定瞬间将美琴苦苦支撑的坚硬外壳击破，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同雏鸟脆弱的羽翼“我…”

“美琴！”御坂凛森起身走到黑子身边，满脸严肃地看着她“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和别人说”

“叔叔！”美琴站起来，愠怒地对上茶发男人的目光“黑子她并不是别人！”

“可是…”

“够了！”美琴抬手揉了揉眉间“抱歉，叔叔，我不该用这种态度和您说话。但黑子也是为御坂集团着想，还请你不要对她抱有偏见，一切坦诚相待”

“一个懵懂无知的在校学生能帮上什么忙”御坂凛森冷哼一声，拿起自己的外套向办公室外走去。

“对不起，黑子”美琴伸手握住对方的手

“没事的”黑子摇摇头，而后回握住她。

“唔…”来自太阳穴的刺痛影响了黑子的思考，她只得放下手中的资料暂时休息一会儿。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美琴，才发现对方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最近辛苦了”黑子起身走到美琴身边，小心地将外套盖在她身上“晚安。”

为了不打扰美琴休息，黑子关了灯，将资料搬到外面的助理办公室去看。后天下午就是股东大会，她必须在会议开始之前找到解决方案，否则食蜂集团就会顺利得到30％的股份。

星光渐弱，浓黑逐步散去，当黑子合上资料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她起身走到窗边，清晨微凉的风撩起酒红色的发丝，一抹放松自信的笑容浮现于嘴角。

“我们愿意出两倍的价钱来购买你们手中的股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黑子满意地看向颇显吃惊的股东们，脸上仍挂着微笑，眼中平静无澜，如同掌握全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