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5-11-07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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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5-11-7 02:46 编辑


致谢及后记


这是非常特别的一年。


2013年12月30日,我发布了一篇短文。我本来没打算把它写长。然而到一年多后的今天,《暴风雪》终于得以完成时,单词数已经超过26万。


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真的把《暴风雪》写完了。这项任务是如此艰巨,有时甚至令人沮丧。最重要的是,它一直都在那里,并成为我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而这样浩大的工程居然能够完工,太叫人难以置信了。老实说,在过去一年里,我的生活有过高潮,也有过低谷,只有在创作《暴风雪》的时候,才能让我感到安宁。不仅仅因为写作本身就是一种疗伤方式,更因为通过写作,我遇见了诸位可爱的读者,还结识了几位朋友。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写这篇后记——我想感谢你们每一个人。


我很感谢我的读者们,大家的鼓励激励着我,让我得以继续写作。当初第一次发布小说的时候,我甚至不敢想象能得到这样热烈的反响。大家的鼓励、收藏、订阅、评论,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写作是件痛并快乐着的工作,但大家用行动告诉我,会有人真心喜欢我的劳动果实,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体验。我从不错过每一条评论,即使小说已经完成,可只要能看到新的评论,我也仍然会感到开心和激动。现在,我正认真考虑将来是否从事写作。我要向大家表示深切的感谢,因为有你们的帮助,我才能找到应该追逐的方向。


从这篇小说诞生起就一直在追的读者,在小说连载中闻名而来的读者,以及将来会读到这篇小说的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最真诚的谢意!


*


《暴风雪》一文献给帮我度过低谷的Sydney,也献给激发我创作灵感的Sol。


*


现在我要履行我向朋友许下的诺言,就《暴风雪》的一些主题/象征来作一番阐述。


总体来看,小说最重要的冲突之一是对生命意义的追寻。文中有三种不同理念在碰撞,分别是埃德蒙的虚无主义,安娜的(类似)存在主义,艾莎(最终)的荒诞主义。其中安娜是最难描写的,因为她并不特别体现任何一种严格意义上的人生观。从本质来讲,她相信真实,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也相信他人与生俱来的善。埃德蒙在过往绝望的人生中变得扭曲,从而信奉虚无主义,再也不认为美德有何作用,也不相信人生有何意义。他龟缩在虚无主义的甲壳里,虽然保护了自己,但同时也深受折磨。艾莎虽然有着和埃德蒙相似的起点,最终却成为了一个荒诞主义者:并不把人生意义作为终极目标,而是认为在探索过程中或许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有趣之处就是,埃德蒙版的安娜身上呈现出虚无主义和存在主义的奇妙结合,同时伴随着SM倾向。关于她在意识深层里的所思所想,可以另开一篇讨论了。)


这些不同的哲学观点,正是每个角色的行为背景,构成了他们的核心特质。


《暴风雪》主要讲述了一个与自我相对抗的故事,同时也可以看作艾莎寻找自我的旅程。艾莎和埃德蒙位于平行线上,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他们有相似的人生背景,同样渴望获得认可,甚至有着相似的思维方式。但这些都只是为了更好地衬托出他们的区别。虽然他们如此相似,可艾莎最终接受了自我,而埃德蒙可以说从未承认过自我。


他们俩都制造了圣骨匣,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否定自我、拒绝脆弱、抛弃记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可以将圣骨匣视为虚无主义的象征。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和艾茵·兰德(Ayn Rand)认为虚无主义等同于失败主义,它本质上是一种虚伪的哲学,因为真正的虚无主义者是会自杀的。因此,艾莎和埃德蒙在痛斥生活的同时,又渴望生命的完整。


面具是他们否定自我的共同象征。艾莎的面具是抽象的,力量和王位就是她的面具。埃德蒙的面具是具象的,当他扮演巫师角色时,就使用面具来隐藏自己的脸。面具还意味着佩戴者的恐惧和分裂,他们一方面想要去感受,一方面又害怕面对自身的弱点。这两种情绪都是极端的。艾莎承认自己有两副面孔,一副强大有力, 一副脆弱无助。她有天使般的美好,双手却沾满了鲜血;她有恶龙似的残暴,却对安娜满腔柔情。哪一副面孔才是真实的?艾莎最后才明白,二者都是她的本性。


不过,康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艾莎在前进的同时,往往又会后退。她和埃德蒙面临着相同的困境,他们没有正确认识到问题所在,因此采用了错误的解决方式。艾莎想要重拾情感,但她的主要动机是为了取悦安娜。埃德蒙则试图吸收他人的感受和经历,而他最终也将视线放在了安娜的身上。他们一边贬低残缺的自己,一边钦羡完整的他人,并憧憬自己也能变得完整。他们深信自己并不完美,想变得完好无缺,就必须抹杀自我,仿效他人。他们的行为和目标完全背道而驰。


安娜抱有最大的善意,想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她试图成为艾莎的快乐源泉,却没有认识到艾莎真正需要的是重新认识自我。情感操纵和情感依赖也是小说的重要主题,主要通过马库斯来表现;但不幸的是,安娜也有一份功劳。马库斯有意识地操纵艾莎的感情,使她依赖于他的认可,而安娜实际上也做了相同的事。当然,安娜主观上不存在这样的意图,但她的存在、她的爱本身就足以让艾莎产生依赖,以致被埃德蒙视作可以利用的武器。


通过埃德蒙,艾莎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放开过去,而对过去的放手并不意味着要排斥感情来让自己坚强。恰恰相反,那意味着直面自己的软弱,接纳过往的伤痛。伤痛应该只是她成长的养分,而不是限制她进步的绊脚石。她曾一度以为只要取回她的心,就能恢复失去的情感;但实际上,是她重拾了感情,才让心得以回归。艾莎接纳了真实的自己,哪怕会因此变得不完美。至此,她终于像一个人,真正地成长了。


关于艾莎成长的心理描写,主要出现在第48章到第50章,大家可以移步一观。我该说点别的啦。


安娜的角色发展很有趣。一开始,她是个很被动的角色。可当她被迫脱离阿格达的保护后,她学会了独立自主,由此获得越来越强的主动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艾莎却变得日渐被动了。安娜把帮助艾莎视为自己的使命,她看上去近乎完美。但就像艾莎和埃德蒙互为光影一样,安娜同样有一面镜子,那就是索尔。多数人都能轻易看出,索尔为艾莎奉献时,背后总藏了那么点小心思。可对于安娜,读者们就像艾莎一样戴上了有色眼镜,看不到她不那么美好的一面。索尔沉浸于所谓的爱情之中,他爱的只是他心目中的艾莎。而安娜也犯了一样的错误,她只能接受艾莎的美好,却拒绝接受恋人的缺陷。如此看来,除了动机不同,安娜和索尔并没有什么区别。


安娜必须明白,有主动性固然值得赞赏,但也不该用它去压制别人。(另一个有趣之处是,埃德蒙比艾莎有更强的主动性。虽然他的做法非常恶劣,但他始终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不断付诸行动,直到最后一刻才精神错乱。有主动性是好事,但和其他特质结合在一起,就可能变得具有毁灭性。)直到后来和艾莎分开,安娜才最终意识到她想要改造艾莎,认识到这种潜意识实质上是一种占有欲。正因为安娜并不完美,她才会明白:


没有人必须是完美的。


*


最后一幕额外场景,献给一直读到这里的各位!


*


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安娜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她毫不在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又做过哪些事。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她只是睁开眼睛,看到了那片无瑕、纯洁、静寂的雪原。天地间空荡荡的,目之所及,只有无垠的白色世界。她刚站起身来,周围的景色就变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座恢宏壮丽的城堡。安娜就站在城堡的庭院里。


她并不惊奇。


安娜穿过庭院,看到了一座喷泉水池。她坐在池边,拨动池里的清水。水没有想像的冷。她静静等着水面恢复平静,然后看着自己的倒影。水面的映像看起来那样无忧无虑,眉头舒展。安娜瞪大眼睛,又眨了眨眼,勾起嘴角,对自己的影子做出一个笑容。她久久注视着自己的倒影。这是一张她几乎辨认不出、却又深深思念的脸庞。


突然有雨滴落下。


安娜抬起头,发现白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狂风携雨水猛扑而来。这场雨有些异常。雨水打在脸上,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铁腥味,像是血的味道。安娜惊得跳了起来,拼命擦着脸。可是雨水——或者说黑血——却紧紧粘在她的手上,并开始腐蚀她的脸。它渗进安娜的皮肤,留下焦油般的痕迹,怎么也抹不掉。


喷泉也跟着苏醒过来,泉水变成了黑色,向外四溢。安娜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后退,却被自己的斗蓬绊倒在地。她仰面摔在雪地里,抬手捂住脸,试图遮挡雨水。透过朦胧的视野,她看到有某种东西在黑色的雨水中成型。是个人影。它抓住安娜的脚,空洞的双眼直刺她的灵魂。


你把我忘了吗?


安娜吓得从地上爬起来,向城堡跑去。


她不熟悉走廊的走向,只能凭直觉前进,迈出的每一步仿佛并非来自她本身,而是来自冥冥中的意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她沿着走道奔跑,一直跑进长廊。她听到背后有细微的呻吟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却不敢回头。黑色液体从天花板上落下,一点一滴好似心脏跳动。它穿透墙壁,如影随形。安娜不敢停下脚步,只能拼命逃跑。


城堡大门消失了,她逃不掉了。道路也跟着不见了。安娜只好竭尽所能继续跑下去。她气喘吁吁,惊恐地东张西望,眼珠不断转动,试图搜寻可以逃跑的路线。最后只剩下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门。她别无选择,只好跑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


她穿过那道门,狠狠把它关上。


安娜告诉自己,她现在安全了。仿佛在应验她的话一样,外界的异动消失了。世界变得安静,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间屋子里没有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无边无际的黑暗却令人安心。安娜颤抖着,长舒一口气,靠着门滑坐下来。现在安全了,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至少她安全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照亮了走道。安娜看到大厅尽头是一尊天使和恶龙缠斗的雕像。她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是礼拜堂。


她不是独自一人。


现在想起我了吗?


一个身披铠甲的人跪在雕像底座前,他,或她,或者是它,站起来,转过了身子。那人脸上戴着骷髅面具,面具上画着血色十字架。那人在朝她招手。


到这里来……安娜。


她照做了。


她无法违抗。


阴影从那人的脚下漫开,向外拓展,最后包围了他们,用那黑暗的温度灼烧着安娜的皮肤。空气中激荡出火花,像星星一样闪烁,又很快熄灭,只留下了灼烧毛发的刺鼻气味。旋风中,一颗黑暗的心在跳动。她能看到那颗病入膏肓的心脏在膨胀收缩,循环往复;也能听到那颗痛苦挣扎的心在喘息悲鸣,声声不息。她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对方慢慢地、郑重地摘下面具,露出了愉悦而残忍的甜蜜微笑。她认得那张脸,就像她熟悉那人的声音一样。


那是她自己。


安娜是我的名字。


她,另一个安娜,溶入了影子里。黑影如同渔网,迅猛地扑向安娜,抓住她的四肢将她拉向地面。她的四肢被猛地拽向身后,撕开了血肉。她全身被深深弯折,脊柱都几乎折断。黑影覆上安娜的脸,涌进她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她想要尖叫,可黑暗冲进喉咙里,吞没了她的声音,渗入了她的肺腑,阻塞了她的呼吸。安娜想起来了,想起那个曾经渗透进她身体和灵魂的肮脏触摸。又来了。她又要失控了——


安娜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身,剧烈喘息着,手紧紧抓住毛毯。这……这只是一场梦。艾莎正睡在她的身边。她们还在航程中。安娜强忍着恶心,压下想吐的感觉。这是一场梦。可她仍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会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在海浪永不停息的温柔晃动中,听着艾莎均匀的呼吸声,安娜松开了紧攥的手。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只是——


她突然发现毛毯上有灼烧过的痕迹。


安娜颤抖着,缓缓翻过手掌,丝丝缕缕的黑暗火焰在她掌心闪烁着,一点一点消失了。


我一直都在。


*


后记翻译:浮桥

校对:乌鸦、Jacie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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