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百眼魔窟

绚濑绘里原本在半梦半醒。

“都说了那只是以前随便翻过的书上的，而且我也不知怎么记起来了，现在不记得了！”那人带着悲愤和无奈的怒吼，让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敌袭！”声音还含糊不清，绚濑绘里下意识准备朝旁边滚，却被人牢牢禁锢在怀里…怀里？

“醒了？不是敌袭，只是——”按着自己的蓝发好友轻叹了一口气，松手挪出了空荡，这才起身。

“真的！”这次绚濑绘里完全确定了怒吼者是平时风雨不动的东条希，这反而让她陷入了另外一种意义的吃惊当中，完全忘掉刚才自己和园田的距离。

“由于之前的精神魔法，她被索莱克斯缠上求学追问了，可怜的。”蓝发剑士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她耸了耸肩，继续自己被打断的解释。

“这样…你眼睛恢复了啊。”精灵向导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昨晚的意外大战之后，佣兵们晕得横七竖八，索性就全体留在了洞穴附近休息，此刻大部分也都起来活动和整理武器了。

“恩，没什么大碍，昨天多谢了。”而园田并没有想现在就解释的打算，她微笑着退开了一些，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有水，去洗漱吧。”

而在另外一边，“好了好了，别在缠着人家小姑娘了，多大年纪了真是的，下次都不敢带你出来了。”实在看不下去的老矮人将半精灵法师拽开，这才让被纠缠了半个小时之久的东条希得以脱身。

“我说，你们好歹帮帮我啊！”紫发的法师扯了扯帽子，朝着西木野走过去，吐槽道：“说你呢，如果你像海未照顾绘里一样让我躺怀里睡觉，就不会有这个骚扰了吧！”

“不，等等…请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园田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拼命摆手。

“很…很奇怪啊。”绚濑绘里也口吃地附和道。

“你很沉。”原本红发剑士正在和精神不错的高坂穗乃果说话，后者作为昨天晚上被过度保护的对象即使经历了数次攻击现在也活蹦乱跳，此时却实在忍不住回身毒舌自己的好友。

“我…很沉？！”即使是东条希也忍不住爆发了，她一把抓过最无辜的高坂穗乃果，将对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语速飞快：“看看！我最近明明都饿瘦了！肉也没得吃！不信，你看，连胸都缩水——”

“希！”眼看着失控的好友就要抓着橙发伙伴的手往某处贴，西木野真姬连忙将不知所措满脸通红的橙发剑士拖到一米开外，瞪了魔法师一眼。

“额…抱歉。”看着面前面带责备的好友，还有另外三个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紫发魔法师终于摇了摇头，恢复了狡黠的笑意，语带威胁“只是精神力使用过度有点变…啊不失态，快忘了吧。”

“我去洗脸。” “我刚才在擦拭武器。” “咦，真姬我们说到哪里了，真是的我居然发呆了呢！”

果然，大家都非常识趣呢。

玩笑归玩笑，昨天晚上的情况确实极为凶险，东条希露得那么一手，让这位魔法师的地位一下子由“资质不错的年轻法师”一下子上涨到了“力挽狂澜的救命恩人”，甚至绕整个团队一圈都会收到不下十张佣兵团邀请书，还有几十句感谢的话，嗯，可能还有表白。

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么一耽搁，佣兵们只好再次拖延了出发的时间，再之后又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确定大家都恢复的颇有成效，赫伯特才再次命令动身。

“向导大人，真是万分抱歉。”在路过绚濑绘里身边的时候，得知自己昨天失控打伤了对方，枪圣朝着精灵深深地弯下腰，恳切道歉。

“啊，没事的，还好前辈你昨天晚上是无意识状态，否则要是正常情况下，您的枪身魔法纹路就足以切断我的手臂啦。”绚濑绘里连忙将对方扶起，活动了几圈手臂朝对方示意无恙。

“总之，的确是我不对，我的修炼还不到家，这次我欠您一个人情。”赫伯特却更加固执了起来。

“啊，那么，前面还请多多保护好我的新手伙伴吧。”金发精灵无奈地指了指高坂穗乃果。

“我发誓。”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还人情方式，对方关心的对象依旧还是自己的徒弟，枪圣郑重其事道。

深入洞穴的时候，队伍进行了调整，由最擅长山洞的老矮人打了前锋作为了第一梯队，而昨天晚上值夜又经历了大战的佣兵们，被安排到了第二梯队靠后的位置。

“穗乃果呢？”山洞里太过昏暗，园田环视四周，没看见橙发好友。

“她又活跃到第一梯队去了，年轻人啊真有冲劲。”希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摇摇晃晃的样子让人颇为担心。

“照你的说话方式，那我已经是年老体衰了。”金发“老精“将软绵绵的魔法师朝真姬那边拎了拎，笑道。

“前面有消息。“西木野却极其嫌弃的朝旁边躲了躲，轻轻皱眉强制结束了聊天。

话音还未落，队伍随着赫伯特一声喝止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前方朝下角度很大，先下去的佣兵自从报告了下方有很大积水谭，水草非常厚。“很快，枪圣在听见了佣兵的汇报后，朝着绘里走了过来。

“有水的话倒也毫不意外，连沙漠地带都能在这五十年内复生起来，洞穴内有积水实属正常，霍利斯前辈觉得安全吗？“精灵向导点了点头，询问道。

“暂时安全，我的建议是不要留人手在上层，下去的洞口并不宽敞。“赫伯特一贯温和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意，被其迅速掩去。

“我明白，我也并不想回来时被绊上一跤。“绚濑绘里抬手轻敲额角——这是她思索时的习惯动作，表示同意。

安排被很迅速地传达了下去，很快佣兵们沿着斜坡几个纵跃就砸进了水潭。

“哇——噫噫噫！“橙发剑士感觉到鞋底水藻滑腻腻的触感，险些被绊了个狗啃泥，还好反应够快，用长枪稳住了身体，不过花了好大劲才拔起来的长枪，枪尖上沾满了水藻和黑泥让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现在退货穗乃果换个人还来得及吗？“被殃及池鱼的是原本抢先一步用漂浮咒轻飘飘下来的东条希，她被溅了一脸水，此刻正豪放地扯着自己的袖子擦脸，没好气道：”而且她都开始用拐杖了。“

“哎嘿嘿，不好意思啦，希。“高坂却只是挠挠头，有些歉意的咧开嘴笑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落汤鸡东条希撇了撇嘴，面对自己变成落汤鸡的局面也没了什么脾气，索性直接落进了水里改成了走路。

而对于大部分魔法师而言，落进水里是没有选择的事情，漂浮术是不借助外力只能原地悬浮的法术，而飞行术是七级魔法。

水不算太深，即使对于东条希这样在团队里个头偏低的佣兵来说，也不过是刚到胸口的位置（至于老矮人他只能游泳了），除了阻力稍大行动稍显迟钝外，水温却没有想象中的寒意刺骨，这倒是让不少法师安心了下来。

法师们将数个指向之火悬浮上天，将洞穴照亮，这时人们才隐约可以看见，这处水潭所在的空洞，足以容纳近百头巨龙，而遥远的水潭尽头，洞穴尽头的四方环绕着上百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窟通道！

“就好像，西亚特斯的达米亚大剧场一样。“高坂穗乃果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麻烦了。“而年长的佣兵们全都沉下了脸，老矮人更是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胡子苦笑道，”在这里也听不出风声，只能上了岸再说了。“

水草太过厚实绵软，完全感觉不到脚下的地面实感，佣兵们将武器举过头顶小心翼翼打算穿过水潭中央，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疑不定的呼声。

“有东西！”第一梯队一位银色闪电佣兵团的佣兵将长枪深入水底搅动了片刻，挑出一团毛刺刺的东西来。

剥开外面污泥和水藻，居然是一个地行龙头骨，空洞的眼窝让那位佣兵吓得将头骨重新扔回了水里，大喊道：“这里有问题！”

“瞎嚷嚷什么，看一个头骨把你吓得。”老矮人跳起来对着佣兵的头就是一巴掌，然后接过了头骨做检查。

头骨的神态凝固在一个痛苦嘶吼的表情上，有许多破碎的地方呈现条纹状被挤压的痕迹，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就在老矮人一无所获准备将其抛回水中的时候，位于下颚一处不太明显的五芒星印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把安德鲁叫过来。”老矮人一声令下，很快，扛着一位体弱牧师的狂战士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这个，是你弟弟安德烈那只骑兽地行龙的吗？”也不多废话，老矮人将手中的头骨递给那位霸者佣兵团的狂战士，示意对方注意下颚的位置。

安德烈是在之前浓雾里失踪的那位狂战士，听见老矮人说这样的话，虽然不信自己弟弟能够跑到这里，狂战士还是随便将牧师先转手给了其他人，接过头骨看了起来。

随后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眼睛变得赤红，肌肉都鼓胀了起来，他抬起手将面前挡道的其他佣兵一把推出老远，弯下腰疯狂地在水中翻找了起来。

“离他远点，还有，加快步子上岸！”眼看着安德鲁到了狂化的边缘，老矮人抽出了斧子以备不测，一边头也不回大声命令道。

“不要慌乱，只是让你们把步子迈大一点而已！战士们注意照顾好牧师和魔法师！”赫伯特看了眼老矮人，对方点头示意足以应付，然后他有条不紊地补充命令道。

“这么浅的水里能有什么东西啊，而且这才多久啊那头骨能剥的那么干净？狂战士嘛，就是没大脑。”虽然这么说着，佣兵们还是绕得远远的，继续朝前走。

然而变故还是发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翻找的狂战士突然发出了疑问的“咦？”然后就仿佛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栽入了墨绿色的水中，连一个多余的水花都没泛起。

“安德鲁！”老矮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朝着那个地方努力伸手摸索了过去。

却什么也没有，面对突发的变故所有人的惊呆了，一时间，除了指向之火的噼啪声，竟然安静万分。

“等！这什么！”走在最前面的佣兵突然惊叫着跳了起来，然后还没等他仓皇朝后退，一根缎带一般泛着翠绿光泽的水草，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水下拉！

“所有人上岸！快！”老矮人手中的斧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斩击在了那根水草上，将其切断，离得较近的佣兵赶紧架起那个脖子上带着深深勒痕的伙伴。

被斩断的水草切面处流出的液体酷似鲜血，没等大家朝前努力跑上几步，整个水池却如同沸腾一般，携带着脚下让人站立不稳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即将破土而出！

水位猛然上涨淹至脖颈，数根水草率先出现， 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着刚才受伤的佣兵卷了过去，将其半个身子包裹，朝下拖去，他的伙伴举起了长刀，带着斗气狠狠斩击在其中一根十多厘米粗细的水草上，全力之下却只斩断了大半而已，这水草的韧性居然堪比金属的硬度！！

而且还在迅速的恢复，一个失误之下，自己的伙伴就被硬生生从自己手中夺取，一瞬间被完全包裹拖下，生死不知！

“都小心点！”人群像是炸开锅般朝着岸边努力扑腾过去，赫伯特还不忘推了自己的徒弟一把，示意对方赶紧跑，自己却留下断后。

“老师！！！”高坂穗乃果还打算扑回去却被眼疾手快的炎娜一把抓住，推向真姬那边。

一向冰冷寡言的炎娜此时显然是动了真气，她指着穗乃果直接吼道：“蠢货，别添麻烦！赶紧跑啊！”

“听见没，让你跑。”手腕被红发伙伴握住，拉扯着朝前跑去，穗乃果感觉自己几乎是被对方用可怖的怪力拖行了。

她费力的扭头看向赫伯特的方向，却发现了十几根粗达半米的水草同时袭击向他和炎娜，将两个人完全包裹。

火焰斗气从如茧般的包裹里传出爆炸的闷响，随后枪芒如虹，从其中攒射而出，两者配合之下竟然将水草大半炸开，吃痛的水草收了回去，水面也变得稍微平静了一点，趁机有不少人终于接近了岸边的花岗岩，攀了上去。

“哈，痛快！你这小家伙倒是比以前强上不少啊！”赫伯特抬手，召回飞出老远的长枪，爽朗大笑，对着和自己背靠背的炎娜说道。

“要是总是输得像第一次那样哇哇大哭，我父亲的面子大概一辈子也捡不起来了吧，赫伯特叔叔！”火焰斗气消散，灰发女子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事不宜迟，快跑吧。”水面下的震动越发强烈了起来，赫伯特笑容还未完全收敛，就皱眉回身将炎娜首先朝前推，然后冲着还未上岸的霍利斯和索莱克斯大吼：“前辈们，帮我照顾她点儿！”

水下传来巨大生物扭曲的嘶吼，声波震得头顶岩柱纷纷落入水中，霍利斯用力将炎娜抛上岸，冲着发愣的佣兵们大吼：“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先进洞啊！！进去！！！”

洞口只有一人宽，为了躲避巨石，佣兵们完全分散了开来，有的一个人，有的两个人一组，钻进了岩洞，霍利斯转身去拉自己的老朋友，完全没顾忌到自己在这几乎翻江倒海的力量之中比魔法师要狼狈得多，但是已经没有太多后退余地了。

近乎无穷无尽的枝叶，从一个如同植物块茎一样的东西上生长了出来，随着水被草的暴起全部掀上了天，那植物块茎上缓缓睁开了数百只眼睛，整个浮上了空中。

“圣阶…并非S级魔兽。”躲进洞窟的佣兵大多数都在洞口的位置躲藏，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穗乃果听见身边的红发伙伴说道，对方正死死压制了自己的行动，紫色的眼眸漫不经心瞟向了魔兽“能力是束缚吗？大约也只能逃跑了。”

艰难地躲过了两回合水草的袭击，赫伯特大口喘气，对于圣阶的惊骇压过了部分理智，他自己本身也是摸到圣阶门槛的人，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能够和面前这个不明生物有着这么大的差距。

“书呆子！滚啊！”相比之下，老矮人要更加吃力一些，他硬抗了其中一击，为了护着身后的大魔法师，此时忍不住口中吐出好几个血，面目狰狞回过头用尽全力抛出了手中的斧子，贯注了矮人全部力量的飞斧绝技，如同硕大的陨石，将身后开辟出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他朝着索莱克斯喊道，“那群小子需要几个前辈，可不能都折在这里！”

“老伙计，你说得对。”他听见对方这么回答，还未松一口气腰间便多了一条藤蔓，并非是水草，而是从大法师袖中射出的某种法术。

赫伯特和霍利斯被藤蔓一瞬间缠绕得动弹不得，然后被高高抛起扔向那边的岸。

“你在做什么！！”刚落下地，老矮人就从碎石堆里跳了起来，暴跳如雷冲着空中的索莱克斯吼道。

由于水草的移动，被顶起来的水纷纷落下，满脸水痕如同被泪侵染。

“多留下几个前辈大约比较有用，而且啊，我只是个书呆子而已。”年迈的大魔法师张开了双臂，冲着空中的藤蔓毫不畏惧吟唱出了禁忌之咒，“只是有点可惜，没有从那个小姑娘那里得到有趣的精神魔咒。”

大量的水元素借助这里的水流飞舞着，自动在空中转化各种攻击形状，最后却转化为了一面光华流转的巨大盾牌。

那是智慧神亲自创造的禁咒——“墨提斯之盾”，据说曾经凭借这个咒语，她替巴哈姆特抵挡过提亚马斯的全力一击。

“我会记得，把精神咒语烧给前辈的。”即使是大魔法师的全力，盾牌却也极难成形，看起来虚幻切脆弱，紫发的法师最后看了一眼索莱克斯，朝着对方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然后毫不留恋朝着洞穴内部独自走去。

“不！！！停手！停手！索莱克斯！！”老矮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大魔法师要怎么做，他如同疯掉了一般，奋不顾身朝着伙伴的方向冲了过去，却被赫伯特用力拉住，对方红着眼一言不发将他死命朝着洞里拖。

而此时，元素更加暴乱了起来，整个洞穴都在摇摇欲坠面临塌陷。

最终被拖进洞穴的老矮人绝望地看着已经被巨岩牢牢封堵的洞口。

“追求生命的真谛和理想，献祭我身，生则以已身为容器，死则愿回归天地。”而位于整个风暴中心，用盾牌暂时抵挡住圣阶魔兽的索莱克斯却淡淡笑了。

随即整个人如同脆弱水泡一样，瞬间崩碎，化作一股深蓝色肉眼可见的水元素洪流汇聚入了那面盾牌之中。

光芒大盛，墨提斯之盾终于变得清晰几分，感觉到威胁，水草全数直冲向那面横档在山洞和魔兽之间的盾牌

金属碰撞的剧烈鸣响将已经不堪一击的山洞击溃，盾牌碎裂，水草断裂成数段，在漫天石雨中，圣阶魔兽被大自然的可怕力量砸得晕头转向，在灰尘掩盖中完全失去了目标。

它也受伤颇重，再加上失去了水源，不甘心的咆哮嘶吼，隔着挡着洞口数米厚的巨岩也能清晰可闻。

“老伙计啊….明明说好要一起回去的啊！！！”老矮人重拳捶上了旁边的岩石，脸颊肌肉的抽动隔着厚重的胡子依旧清晰可见，但他没有哭泣，也或许只是被掩藏在了满脸未尽的水迹之中，他狠狠擦了擦脸，借着索莱克斯留给他的指向之火，朝着洞穴内部走去。

“别愣着，没想到这里大多数洞穴都应该是通的，我们又损失了一部分人，得赶快找到汇合点，找到他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