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allisto 于 2016-1-12 02:33 编辑
第一章空白的绘马
正月一日的清早,跨年留给身体的困倦感,在离开家门一瞬间就被冷飕飕的寒风一扫而光。
我向擦肩而过出行的邻居打了声招呼,将下巴埋入围巾里,双手缩在长大衣口袋中,只身前往浅草的神社。
十几分钟的车程后,一迈出电车车站,不知不觉,就置身于浅草初诣在热闹的氛围中。我眯起眼仰望城市上空初升的朝阳,初雪融化时的寒冷似乎散了些,瑟瑟发抖的身子暖了起来。
“早苗酱!这儿这儿!”一个身着褐色裙子的短发女孩站在神社的石阶上,戴着厚羊毛手套的手高高举了起来,朝着我的方向挥了挥。
我抬起手示意,快步走到她的身旁。
“新年快乐,你还是来的很早呢,瞳。”
“新年快乐。哇!新耳钉好漂亮!”瞳朝双手呼着气取暖,仔细地打量着我,稍微睁大了眼睛。
“谢谢。”我用手指碰了一下左耳,“这是设计小组的朋友设计的,如果你喜欢我下次问问她。”
“真的吗?!”
“当然了。”
“拜托你了!” 她微眨了一下右眼,绽出开心地笑容。过去那个腼腆的瞳已经不再。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将中长发扎起小马尾,就像是邻家少女般的清纯可爱。
"早苗酱不是说还有约别人?在这里等一会儿吗?”
我看着手表上时间。分针正巧越过了约定的时间点。
“不用了。我在电车上收到了邮件,笃也说可能会晚到一些,让我们先随意地逛逛。”
瞳轻声“嗯”了一声,随着我登上了石阶,有些疑惑地问道:“笃也君是早苗酱的表弟吧?那另外一位?”
“据说他在大学交往的女友。”我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也没有见过。”
“这样啊。”瞳点了点头。
“对啦,昨天的红白歌会看了吗?”
“大晦日和家里人一边吃荞麦面一起看的呢!”
我们聊着成为新年惯例的话题,等待着另外两人,在神社里头随着人流闲逛着。
“早苗酱,要先去写今年的新绘马吗?”瞳的目光被神社的一角引了过去,拉住了我的手臂,热切地问道。
“好啊。”
我笑着答应了她,可当手里捏着绘制上今年生肖的绘马,却犹豫地提起笔。毛笔的笔尖沾上了洁净的木板上,留下了黑色的污点。
五岁那年,被母亲带去东京的神社,我第一次写下“全假名”的绘马:“希望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到东京参加完入学考后,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前往家附近的神社,写下的那块绘马又是什么呢?除了顺利录取,还有寄托了遇见“那个人”,开启新恋情的小小心思吧。
天真的自己曾经许下的愿望,实现的有多少?那么现在呢?
“写好了吗?”身旁的瞳问。
“还没,你先挂上去吧。”
不远处,瞳挂上了自己的绘马。我收回目光,将手中沾上墨渍的绘马收到了包中。
我在密密麻麻的绘马前驻足,如观光客,如旁观者,观望着神社小小角落里这个庞大的心愿集合体。有时候会为某个愿望会心一笑,有时候会为某个愿望心寒战栗。只是这其中并没有“我的愿望”。不知早在何时,我就将之摒弃、掩埋、遗忘,在一个无人会发现的地方。
手机提示音响起,将我拉出这奇异的心情。
我掏出手机,还没有来得及在手中捂热,就听到“啪嗒”一声,脱手掉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又拥挤拥挤起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肩膀。
“不要紧。”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蹲下身捡起手机,掀开翻盖。
“笃也”的新邮件提示闪烁着。
“我们到了。”简短的句子和表情符号,却没说明具体位置——并不像是笃也一贯的口吻。
先跟瞳说一声,一会儿再给他电话好了。我在心里做好决定,回身寻找瞳的踪影。
在先前的位置却不再是那个身影。 也许,那一刻,我应该马上去找瞳,立刻拿起手机拨打笃也的电话。
可是……
“叮铃铃。”细小的铃铛声没有被嘈杂的人声掩去,清晰地传入耳畔,施下了静止的咒术。 绘马挂所前,一个红色和服装扮的年轻女孩,披着及肩的黑发,稍稍踮起脚尖,将绘马挂到高处,随后合起双手,认真虔诚地许着愿。
从她衣侧口袋中垂落下的手机挂链,毛绒绒的“猫灵”随着一对铃铛轻轻晃动着。
又是那种沉重的、近乎窒息的隐隐痛感。难以抑制的酸楚涌上鼻尖。先于的意识,身体的感触被熟悉的信号唤醒,搅缠的神经,在刺痛地嘶嘶作响。我忘记了怎样迈开脚步。无论是向着她,还是远离她。
年轻女孩侧过头缓缓转过身,将从回忆淡出的面孔渐渐重现在我的眼前。
她稍抬起下巴,低垂下的眼帘仿佛慢慢睁开,宛若瓷质人偶却又红润的面庞,成了视线唯一的焦点。
记忆中的她像是走出了刚醒的梦中,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忽地长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在辨认着熟识又陌生的人,视线从下巴、口鼻,缓慢地、犹豫不决地移动而上,直到停在了同样凝望着她的双眼……
映着初雪的黑色眸子,似乎其中的雪化了,蒙上了薄光,却没有和我相似的震惊,平和而温柔地、哀伤而怀念地回望。 谁也没有唤出心中的名字。
我向她微微一笑。她也莞尔。仿佛面对着镜子,我看到的是苦涩得不再像是微笑的表情。
“早苗酱!”瞳的喊声进入耳中,随后是周遭的声音。我断开了和她的视线,由她网下的结界也瞬间脆裂了那般。
“总算找到你了!对不起……”瞳跑到我身边,喘着气连声道歉。连这样的场景都似曾相识,和“那个人”有关的记忆都复苏起来。
“早苗酱?”瞳困惑地转过头,我看着她慢慢张大双眼,诧异地僵住了。 “哟!早苗。”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另一赴约人正巧到了。笃也的高个头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依旧留着不太清爽的头发,闷闷沉沉地打招呼,将一手插在黑色短大衣口袋中,朝我们三人的方向走来。
“你好,我是内山瞳……”瞳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但还是打了声招呼。
“初次见面,我是早苗的表弟,笃也。”笃也点了点头。
我不再去看向“那个人”,但也知道她还未离开。仅仅因为她的存在,我连介绍他们互相认识的心思都失去了。
“对不起,她准备的有点久,迟到了。”笃也对我说解释道。把罪责摊给自己的女友吗?我习惯性地为这家伙感到抱歉,却也发觉了异样。
他是一个人。
“她?”
“嗯,之前提起的。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笃也平静地回答道,不再面对着我,而是将视线移到了另一方……
清晨的阵风中,那人振袖的衣袖翩然如碟翼,垂至肩上的乌黑发丝拂过白皙的面颊。直到此时,我才感到了融雪的真正寒冷。
笃也口中的“彼女”礼貌地低头鞠躬。“新年快乐。虽然没有什么必要自我介绍……”她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是安乐冈花火。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