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见泷原
鹿目家少主一行平安抵达主城见泷原。
此地历史悠久，以一处瀑布得名，平安时代又成为公卿贵族的避暑之地，深山老林中古刹遍布，常有旅行者前来拜访。
先前的国守因怠惰而荒废政务，逐渐颓败，后来鹿目家的始祖由一介工匠起家，趁着国守不备占领了见泷原。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下克上已成主流，坐稳城中的鹿目广则开始大张旗鼓，一度没落的城镇渐渐复兴，到了鹿目知久这一代，见泷原已是关东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城，沃土良田，商业繁华，往来的商客与旅行者不断，更难得的是，战火已有十几年不曾波及这里。
入城时，几人疲惫的相互搀扶，险些虚脱的仁美躺在一辆牛车上，瞧着他们几位这副狼狈相，前来迎接的上条恭介摇摇头。
“恭请少主。”他早早下马，迈着轻盈的步伐接过牛车的缰绳，身后几位女婢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多谢上条君了，早先派人来报信，以为母亲大人会来亲自迎接。”圆香稍稍点头饰以微笑。
“御馆大人最近事务缠身，抽不开空，就派在下前来。”
“呼，看来全城只有你最空闲啊。”沙耶加在一旁打趣道。“给我们准备的洗澡水还有饭食呢？”
“美树大人放心，都已准备妥当了。”
恭介谦卑一躬，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圆香忽然脑中一个机灵，不怀好意的靠在沙耶加肩上，撒娇式的说到：“嘿嘿，叫什么美树大人，马上就是你的过门媳妇了，还拘礼这么多？”
“喂喂！少主别乱讲啊！”
沙耶加脸上的红润窜到耳垂下，慌乱捂住圆香的唇口，两个少女一番打闹后，刚才的劳累也烟消云散了。
“到那天一定会换个称呼，现在的话，还是用敬称吧。”
三人有说有笑的漫步在城下町的街道上，城民见到少主归来，随即跪在街边，这令圆香有些不自在。
性格温厚的她更喜欢与民众打成一片，经常能在街上见到她与城民交谈，甚至连买东西也不讲价钱。为吸引更多商旅，圆香曾极力废除城外关所的收费，久而久之，圆香的名声也逐渐传开，坊间皆称她将来会是个明主。
主城的天守阁设好宴席，鹿目知久与鹿目询子二人坐在中央，小姓百江渚握着节刀坐在二位侧前方，眼巴巴地望着美食摆桌，却不能动弹丝毫。
美树家当主美树纳曾抱着手臂，半闭双眼，一旁的妻子林檎则是满脸轻松，时不时伸出手整理夫君的胡须。
“这几个丫头可真慢啊，渚，你快去催催。”询子有些迫不及待，却听着外廊少女的笑声渐近，笑道：“嘛，不必了，等他们一进来，先给我来上一杯。”
圆香领头进来，三位少女沐浴后全部换上新衣，先一番行礼，几人就坐后，询子环视一周，便立刻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沙耶加见状，悄声对圆香道：“御馆大人可真是抓住喝酒的好机会啦。”
圆香小声答道：“嘛，听说这几日母亲大人为我们旅途祈福，滴酒未沾，也好让她过过瘾吧。”
只有仁美六神无主，饭食不思的样子逃不过询子锐利的双眼，她的表情忽的严肃起来，起身坐在圆香面前，道：“志筑小姐为何成了这样。”
沙耶加心觉不妙，胳膊肘碰了碰圆香，谁知圆香一五一十倒出实情，惹得询子一阵怒火。
原来志筑仁美是出自公卿家的大小姐，父亲是京都朝廷的官员，祖上有套古宅坐落在见泷原的国土内。虽然朝廷的权威早已在战乱中落寞，但一无出身二无家世的鹿目家依然需要个名号，志筑家自然就成了他们结好的目标。
这一来，路上发生的事故，到现在仁美半死不活的脸色，如若志筑家怪罪下来，说些不好听的话，鹿目家的脸面往哪搁？
想到这里询子有火不敢发，堂上还坐着上条家的少主——一个被当做外人的家臣。
知久见状，急忙上来安慰妻子道：“年轻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
“不可！”一直沉默不言的美树纳曾大喝一声，他起身，站在沙耶加面前，怒视一阵，吓得沙耶加浑身哆嗦。而后，纳曾跪在询子面前道：“御馆大人，是臣下教导无方，请降罪吧。”
“哎，好好的一顿宴席竟成了这般，罢了罢了。”
询子摆摆手，瞥了一眼满腹疑问的仁美，又道：“这样吧，看在纳曾的面子上，圆香这几天打扫厨房和浴堂，沙耶加你就在关所附近巡逻，作为你们任性的惩罚。”
“是是。”两人连连俯身，背地里偷笑。
“志筑小姐，最近还是建议您暂居蔽舍，让林檎给你好好调养几天。”询子撇头望向微笑着的美树林檎。“这位可是见泷原远近闻名的名医啊。”
“当然，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呢，一直未缘得见。那么，最近就打扰各位了。”仁美谦恭行礼。
望着她单纯的笑容，询子才松了口气，示意宴会继续。
入夜三更，询子喝得烂醉开始乱说醉话，知久把兴致未散的她草草抱回内室里，众人渐渐散去。
一路上纳曾板着脸，沙耶加躲在母亲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声。
“我说，沙耶加，我美树家就你这一条血脉，你若是出了事，我.......”他忽然停住脚步，攥紧双拳。
“是，父亲大人我知错了。”
“啊呀，孩子他爸，别埋怨她了，好在她平安回来了。”林檎环抱住沙耶加的双肩，深拥怀中。
“哎，最近要你巡逻关所，若遇着面相不善的，尽管叫卫兵来解围，你可别单打独斗啊。”纳曾缕缕胡须，别过脸去。
沙耶加静默着，心里一阵酸楚，又接一阵温暖。
月下枝头，静等破晓到来。见泷原的花街游郭依旧灯火通明，鼓乐不断。
百江渚穿了件深黑色男装，打着斗笠进了游郭的松和屋，守门的狎司一见是她，也不盘问，放她过去后立刻关上大门，敲了敲木杆上的小铜钟。
随即一座漆红楼台的顶屋亮了灯火，渚压低帽檐，穿过坐在廊下打情骂俏的一对男女，上了楼梯。
尽头处，她拉开扇门，只见一身着华丽，金发微卷的美人席坐中央，备好茶水等着她，这才解开头上的斗笠，松垮垮的坐在女子身边。
“哈，今天可真是吃了个饱，而且还吃到鲸鱼肉了呢，可渚还是想吃西洋蛋糕的说。”
“蛋糕我这里多得是，倒是想问你今天的情况。”女子从茶几下拿出一叠蛋糕，呈在她面前。
“少主和沙耶加闯了祸，连累了仁美，御馆大人发怒，就这样.......”
“哎，还真是平淡无常呢。不过......”她逐渐严肃起来，茶到嘴边就停住了。“你可不是单纯来我这里吃东西吧？”
“啊，差点忘了，再过几日，上条恭介就要被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