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而被囚在这白色牢笼里”窗外一片灰蒙，裹携着雨滴的风一次次扑向玻璃窗。说完这句话几乎耗光美琴所有气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周身湿稠的空气令她不舒服地皱起眉。她很清楚自己的决定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希望您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请尽快办理入院手续。继续待在外面只会加重您感染的程度，这样下去您大概…大概…”医生别开脸，不忍再看美琴一眼。
“您不用再劝说我了，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退步的”不用对方说明，美琴也知道这残破的身体或许连今年的冬季都撑不过。
依医生的建议，她得在无菌室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然后按到时的情况决定是否能转到普通病房。她不想这样，即便知晓这次任性的代价是生命。
在短暂的绚丽和无望的长久间，美琴选择了前者，她不愿在今后冗长的时光中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看黑子。
出医院时，沉闷阴暗的天空难得放晴，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映出来往奔走的人们。
美琴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不远处玩耍的一群孩子。虽然很想过去和他们一起玩，但这张脸肯定会吓到那些孩子吧。美琴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然后无奈地叹息一声。
其中一个小女孩没注意脚下，跌了一跤，身上的纱裙也因此染上一大块泥污。
犹豫一番后，美琴戴上帽子，快步向那小女孩走去。
“有没有受伤？”美琴将那小女孩扶起后，开始仔细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我没事。谢谢你，大姐姐”
“呃…不…不用”美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耳根有些泛红。嘛，现在的小孩子都那么嘴甜么…她不禁在心中揣测起来“你的衣服弄湿了，再穿下去很容易感冒。我家就在附近，姐姐带你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好不好？”
“好！可是…”小女孩皱起淡金色的眉毛，露出略显为难的表情“我怕回去晚了，我妈妈会担心”
“呃，这个…”美琴思忖了一下，然后看向围在一旁的孩子们“你们有谁住在她家附近并且认识她父母？”
“我！”一个男孩高举起手，兴冲冲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和她妈妈说一下喽”美琴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那个，大姐姐！作为交换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这个…”美琴有些头疼地看着那群满脸好奇的孩子“我长得很奇怪，会吓到你们”
“没事，我们胆子大”
“算了吧。呃…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好，我知道了…”因为受不了孩子们的纠缠，美琴只好妥协地摘下帽子。
孩子们稍稍露出几分惧色，然后凑上前，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她焦皱的皮肤“你的脸为什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嘛，因为…我遇到了一些事”美琴抿了抿嘴唇，拼命将快溢出的眼泪忍了回去，她可不想在这群臭小鬼面前丢脸“我现在要带她回去了，你记得和她妈妈说”
“唉，不要”
“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的”美琴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我知道了”男孩不情愿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美琴伸手揉乱对方微卷的短发，然后满意地笑起来。
回家途中，美琴去服装店买了套漂亮精致的洋装。
“唔”黑子伸长手臂，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身“费尔班克斯”她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而后脸上不由漾开一丝甜蜜的笑。
这个普通至极的地名，如今在她的世界里已变得意义非凡。再过一年，她就将带着她的爱人去往那个地方。
现在只是想想就兴奋到难以集中注意力工作，黑子无奈地摇摇头，嘲笑自己还是太过孩子气。
回家换好衣服后，美琴带小女孩去家庭餐厅吃了晚餐，随后两人又在附近转悠了一圈。
“自己可以上去吧”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姐姐！”她摆摆手向美琴告别，然后小跑进楼道。
美琴敛住笑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沮丧“唔，玩扭蛋得到的呱太徽章给了那孩子了呢…”颓丧几秒后，她又抬手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姿势“待会儿再回去玩，肯定还能再得到！”
天色渐暗，金棕色的路灯光模糊了事物的轮廓，令一切变得迷离起来。此时的东京，透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静谧。没有忙碌与疏离，温暖的如同抱在怀里的巨大胸玩偶。
杂乱的脚步声穿行于人群间，快速奔跑的女子只给路人们留下焦急和泫然欲泣的表情，像个丢失了最爱的玩具的孩子，亦或是公园里与伴侣走失的年轻人。
“果然得到了！”美琴握着呱太徽章，兴奋地在扭蛋机前蹦跳起来，引得不少路人频频回头。
转过身的美琴，偶然间看到了街对面正扶着墙壁稍作休息的黑子“黑子！”她看到对方转过头，松开紧拧在一起的眉毛，然后露出释然放松的微笑。
把彼此映入眸中，大概是此生最幸运的事。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美琴握住黑子微凉的右手，而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如果这样你还不解气的话，那我就把这个给你”她不舍地摩挲着呱太徽章，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无奈扶额的伴侣
“我怎么可能会要那么…”感觉到对方的力道越来越大，黑子只好识趣地闭嘴
“黑子，作为我的伴侣你应该多多包容理解我的爱好”美琴小心地将呱太徽章收进口袋
“呃…也包括…萝莉控吗？”
“什！我并没有萝莉控，只是帮助对象碰巧是个小女孩罢了…虽然那孩子的确很可爱…呐，黑子，我警告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傲娇”
“什！你这家伙！”美琴揪住黑子的领子用力摇晃，那张嬉笑的脸令她更为生气，现在的她极像一只被踩到尾巴而不停炸毛的猫
“傲娇也没什么，我很喜欢”黑子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正揪住自己领子的手，泛着亮光的眸子如项链上的宝石一般迷人
“笨蛋！”从耳根腾起的红晕瞬间蔓延至整个脸颊，美琴羞恼地转过身
“好了，别生气了”黑子将手搭在美琴肩上“为了找你我可什么都没吃就出来了，你难道还想让我就这么饿着吗？美琴”
“我的确想这么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美琴还是转身挽住对方的手臂。
“我记得你之前有和我谈过收养孩子的事”
“你那时不是坚决反对吗？你说你不喜欢小孩子”
“唔…之前确实是这么觉得，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就该试着接受”黑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在看过美琴小时候的照片后，我发现小孩子其实也没那么…唔，讨厌？”
“真遗憾呢，黑子，原来你也是个萝莉控”美琴凑到黑子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窗边的绿叶逐渐枯黄，即将离去的秋天似乎带走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生机。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的阳光落在书页上，温温吞吞，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咳咳…”站在落地窗前的美琴小声咳嗽起来。再过两个月就是新年，然后是自己25岁的生日。她并不想奢求太多，只希望自己撑过这段时间，和黑子一起去费尔班克斯看过北极光后再离开。
“又感冒了吗？”黑子将外套搭在美琴肩上，十分担忧地看着对方日渐苍白消瘦的脸颊。
美琴点点头，然后将脸埋进黑子的肩窝。面对对方的关心，她只能选择敷衍，她一遍遍在心里祈祷黑子能在最后原谅她这个满口谎言的人。
黑子轻拍着美琴的脊背，耐心地安慰着对方。她发现美琴最近看着自己时总会流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可当她开口询问时，对方却只是笑笑，然后说“什么事也没有”。
将硬币投进面前的木箱后，两人闭上眼，虔诚地向神明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请让我的爱人身体健康，好令她能一直陪在我身旁”
“请让我的爱人在我离开后，遇到一个善良又十分疼爱她的人，对了，千万不要像我”
冬季的费尔班克斯非常冷，即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黑子也还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为了拍摄到最美的北极光，她从十天前起就一直在这儿等了。
太阳茸茸的光轮与火舌般的极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迷人的一幕。
“你看见了吗？美琴”收好相机后，黑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上面还拴着一个有些旧的御守。
一定要再找一个人去喜欢，不许死心眼。
死心眼这个毛病估计我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只承认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