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美琴，你可以去洗澡了”刚从浴室出来的黑子看到了正握着手机发愣的美琴

“唔，我知道了”美琴迅速按下屏幕下方的删除键，然后慌忙抱起换洗衣物向浴室走去。在经过黑子身旁时，对方颇显疑惑和担忧的神情深印在美琴眼中，狠狠鞭鞑着她的心，令她羞愧不已。

待美琴合上浴室门后，黑子缓步向沙发走去，双眸紧盯着放在矮几上的手机。纠缠在一起的眉毛昭示着其主人的犹豫，黑子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轻叹一声后便坐回沙发上。

既已选定对方作为陪伴自己终身的对象，那自己便应付出足够的信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秘密，不能因两人的关系而强迫对方向自己彻底敞开其内心。

黑子将脸埋进双手中，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悔不已，她应该更耐心些的。

将浴缸放慢热水后，美琴脱下衣物跨入水中。她抬起手，微眯起茶色双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眶慢慢泛红，涌出的泪水滑过满是疤痕的脸颊，最终滴落在浴缸里。脑海里再次出现那封邮件的内容，愣神片刻后，美琴擦去脸上的眼泪，咧着嘴笑起来。

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问题，只要接受治疗就一定会有好转。要是现在就告诉黑子的话，那个笨蛋肯定又会很担心，不如等情况好些再告诉她，虽然很有可能收到一顿唠叨。

解开心中的郁结后，美琴瞬间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她枕着浴缸边，露出满足的神情。

心绪不宁的黑子合上杂志，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距离美琴进入浴室已过去两小时。黑子起身走到浴室门口，轻敲了两下门“美琴，你好了吗？”等待近半分钟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无奈黑子又问了一遍，结果回应她的仍只有死寂。

黑子打开浴室门，涌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野。她走到浴缸边，摇了摇美琴的肩膀，然而对方身体一斜，径直向旁边倒去“美琴，美琴，你醒醒啊，美琴！”无论怎么摇晃，美琴依旧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这令黑子顿时慌了神。

散下的灯光如一层细纱般铺在身上，衬得黑子的脸色更为苍白，双眸浸在阴影中，没有曳泄出一丝情绪。待护士用胶条固定好美琴手上的针头后，她才开口询问对方的情况。

“受凉引起的发烧，烧退了就没事”护士将剩余的药物放回推车内，礼貌地向黑子笑笑“您可以先回去休息，我们会照顾好御坂小姐的”

“不…不用了，我想留在这儿”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请及时通知我们”

“嗯，谢谢”

等护士离开后，黑子单膝跪地，托起美琴的右手并用脸轻蹭着。

藏匿在胸腔内的疼痛不断膨胀，张牙舞爪，像是要撕裂胸口的皮肉。在摆脱恐惧后，疼痛总是来得如此迅速，毫不怜惜地碾过疲惫不堪的心。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这么费心”黑子细细吻着细瘦的指节，眼眶又一次泛红

“别以为我听不到你的抱怨，黑子…咳咳…”因为生病的缘故，美琴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沙哑“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呢”

“在惩罚我之前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黑子严肃地板起脸，她决定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几乎快吓得她寿命缩短的人。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消退下去了，因为美琴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她最不能招架的东西。

黑子索性松开手，转过身去，不再看美琴。虽然知道跟病人较真是一种非常幼稚的行为，但固执的她还是不想就这么原谅对方。

“黑子…咳咳…”

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住，黑子微皱起眉，内心有些动摇。身后的美琴仍是咳个不停，黑子叹了口气，终是妥协似地转身将对方揽进怀里。咳嗽声突然转变为得逞的低笑声，意识到自己被骗的黑子刚想放手，美琴便已紧抓住她的衬衫“别走…对不起…”

“我不走”爱人间的斗争，从来就没有赢家。黑子收紧手臂，安慰似的亲吻着对方的额头

“回来之后我的确有些不舒服，我以为那只是因为有些累，洗个澡就会好些，谁知道…”说到后面，美琴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以后只要有问题，无论大小，都要和我说”

过了很久，美琴才低低应了一声，然而黑子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对方是因为生病而反应变慢。

原本正享受着黑子领口散出的淡香的美琴在看到病号服后，茶色双眸猛然间睁大，双颊迅速泛起可疑的红晕“黑子，那个，我的衣服…”

“嗯？”

“就是…我的衣服…唉！”

原本还有些疑惑的黑子在看到美琴害羞的模样后，顿时明白对方所指，“有仇必报”的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反击的好机会“某些部位的发育有些滞后呢，美琴”

“唔！变…变态！”美琴推开黑子，恼怒地举起枕头砸向对方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

吵闹的病房渐渐安静下来，美琴用被子遮住脸，露出的茶色双眸将黑子的侧影细细打量了一遍“黑子，很晚了，你不休息吗？”

“虽然很想休息，但我现在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黑子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而后指了指吊瓶

“那我也来陪你好了”美琴将手伸出被子，轻握住对方正在翻页的手

“你的固执恐怕是最让我头疼的东西了”黑子摇摇头，无奈地合上书，然后在美琴特意腾出的地方躺下。

为期一周的冲绳之旅很快就结束了，回到东京的黑子再次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经过一段时间的高温后，东京终于迎来雨季。细密的雨丝逼退了热浪，使夜晚逐渐凉爽起来。

放下文件后，黑子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向数字“1”。她拿下披在肩上的薄毯，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然后掀开被子躺下，刚转身就发现美琴正看着自己“抱歉，又吵到你了。要不我以后去书房睡，这样就不会…”

“嗯”美琴淡淡应了一声，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各种理由来拒绝。

黑子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她揽住美琴的腰，低声在对方耳边说了声“晚安”。

背对着黑子的美琴在黑暗中咬紧下唇，不久，腥甜味便在舌尖蔓延开。来自身体各处的痛楚不断在胸腔汇集，整夜整夜地折磨着她，一次次将她逼向忍耐的极限。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着耳膜，慢慢将美琴带离意识不清的状况，她微睁开眼，发现清晨的薄光已透过窗帘溜进房间里。即便隔着门，她仍能听到黑子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碰撞在一起所发出的脆响。她闭上眼，开始想象黑子在厨房内忙碌的场景，嘴角不禁流露出笑意。

当脚步声渐渐接近自己所处的房间时，美琴调整好姿势开始装睡。黑子走进房间，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后便离开，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确认对方离开家后，美琴才懒洋洋地直起身，从抽屉里拿出电子体温计。

“37.8℃，果然呢…”她皱起眉，露出略显不满却又有几分无奈的表情“就不能稍稍发生点意料之外的事么…”她已经连续低烧三周，达到了医生的参考标准，这意味着她的情况又严重了些。

美琴端起桌上的早餐，往嘴里喂了几口后，从胃底翻涌上来的恶心感便直逼喉间。不得已，她只能将黑子为她精心准备的早餐一股脑地倒进垃圾桶。

美琴似乎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身体内的病菌对她的蚕食，这种感觉不亚于凌迟。

皮肤是人体抵抗外来病菌侵入的一道重要防线，然而美琴被硫酸烧伤的皮肤并不具备这种功能，这使得她的免疫力降低从而更容易感染。如果不加紧治疗，那她很有可能在短期内死亡。

雨滴落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压抑的令人难受。冷风灌进领口，使美琴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后，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结果满手濡湿。

如果这个时候黑子在身边就好了，她一定会耐心而又温柔地安慰自己。

因为正值工作时间且又下雨，所以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这更是加重了美琴心中的孤独和无助，但随后她又马上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 是她自己向黑子隐瞒了实情，将对方隔绝在外，现在反倒慨叹对方不在身边。

“你可真是个自私又矛盾的人”美琴扯着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