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學鐘聲一響起,我立刻揹起書包走出教室,沒有絲毫猶豫。
儘管我看到那個被大家稱為『小海』的女孩一放學就回頭看我,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我清楚見到她的欲言又止,而我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
許海岑,這是她的名字。
我覺得有些好笑,大概命中注定與跟她相剋吧?第一次聊天我對她印象就很差,更別說她的綽號是『小海』了。
我討厭海,她卻叫小海。
有點像是在棉花裡插針一樣,感覺不到針的疼,但其實疼痛依然存在,只是棉花的柔軟蒙蔽了疼痛。
但是,我沒有棉花,只有針。
我在人群裡穿梭,剛走出校門口就看見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對街,我皺眉快步走過馬路,眼神阻擋張叔下車的意圖。
四周的視線漸漸匯聚於此,這裡是鄉下地方會受到注目這我明白。敲了下車窗,我朝著滿目愁容的張叔道,「張叔,你先回去,我直接去咖啡館上班就好,不用麻煩你載我去了。」
「可是二小姐......」
我嘆口氣,東瞧西看,隨即歉然微笑,「張叔,放心,我在學校過得很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晚點再跟你聊。」
張叔面有難色,卻仍順著我的要求發動了引擎,寒暄幾句後終於送走了求好心切的張叔。
我鬆了口氣,才剛轉身就看見許海岑站在不遠處,我冷下臉,朝另一個方向快步離開。
「左思婷。」
我停下腳步,有些動怒地回頭對她喊,「妳想怎麼樣?」
許海岑不顧我的怒氣,只是淡然地瞅我,開口問,「我可以叫妳阿左嗎?」
我嘴角抽了抽,真覺得碰到了一個神經病,但也因為她不符外表的熱切,成功拉住我的腳步。
她眼含笑意,朝我走來邊輕聲問,「阿左,妳要去哪?回家嗎?」
我白她一眼,咕噥,「被神經病纏上了.......」然後踏出腳步不去理會,走過了一個路口才驚覺哪裡不對勁,一回頭便看到女孩緊隨著我,腳步悠然,一副理所當然似的看我。
我臉黑了大半,距離她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我沒好氣地問,「妳幹嘛跟著我?」
「沒有啊,我家在這個方向。」她忍住笑意,似乎很愛逗弄我。
「哼。」我朝她狠瞪一眼,打算不再理會她,拐個彎走進巷子裡,我慢慢走往咖啡館,印入眼簾的是門口擺放的小黑板,店外種滿滿天星,全是雨欣姐一手照顧。
我推開玻璃門,玻璃面上清楚倒影許海岑冷淡漂亮的臉蛋,那雙眼像是一片湛藍的深海,如此深邃迷人。
我嘆口氣,還是替身後的她推開門,她詫異的目光讓我好氣又好笑。我指著她的鼻子警告,「妳就給我乖乖的喝咖啡,不要來惹我!」
許海岑很不夠意思地笑出聲,我陷入窘迫。
「小左,妳來啊?」雨欣姐正巧揹著吉他走出休息室,看了我又再看向我身旁的許海岑,莞爾,「太好了,沒想到妳第一天就交到朋友。」
「她不是我朋友!」我抗議大喊,雨欣姐瞥了我一眼,逕自伸出手輕碰許海岑的手臂,認真地勸道,「小左這頭獅子讓我很擔心,以後麻煩妳照顧她了。」
「雨欣姐!」被晾在一旁的我大喊,這兩人置若罔聞,只是眉來眼去地客氣寒暄,根本把我剔除在外!
「好了好了,妳別鬧。」雨欣姐摸摸我的頭,順了我一身炸毛,得來我的白眼。我轉頭哼了聲,聽到許海岑的輕笑聲如銀鈴般清脆,耳根子不禁一熱。
「怎麼這麼熱鬧?」原本坐在角落的筠熙姐湊過來,睜大圓滾的眼輕笑,「小左,好漂亮的朋友啊,不介紹一下?」
「不是這樣啦!」我氣得抓頭搔臉,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我無力瞥了眼許海岑,只見她安靜地微笑站在那,與筠熙姐她們談天說地。
雨欣姐是位很有名、很有名的素人歌手,雖然有很多簽約找上她,但仍沒有踏入進演藝圈。聽說她曾在PUB駐唱過幾年,現在則是與筠熙姐在C中附近開了間咖啡廳,不慕名利的她正是我的偶像。
如果要我形容她,雨欣姐大概是見過最溫柔的女人了,而她的伴侶也是女人,我都叫她筠熙姐。
提到溫柔的人,我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我懊惱要自己別多想了。
「我該去換衣服了。」逃過這三個女人的眼下,我溜去休息室準備上工。我怕我再偷懶下去阿杰會先殺了我。
「小左,五分鐘後沒滾出來妳就知道了。」
我抖了抖,這如薄冰般的清冷嗓音非阿杰莫屬。我加快腳步,快速穿上米白色的襯衫,套上咖啡色的工作服立刻跑到櫃台後,裝乖地朝著阿杰無辜微笑。
「這招沒用。」阿杰淡淡地掃我一眼,我訕笑,碰得一鼻子灰。
六點過後,店內的客人跟著多了。我負責跑單與清潔,而阿杰則是有證照的咖啡師,他目前大三,在這間咖啡館裡算是很資深的員工。
我偷偷瞧了眼坐在角落的許海岑,她揀了個靠窗的位子,托著臉頰,忽然她轉過頭視線迎上我,唇角淡淡地揚起笑,我心虛別過頭。
我故作忙碌清潔環境,但她的目光還是盯得我發寒。
一對情侶走到收銀台前點餐,我向後方的阿杰喊,「阿杰,兩杯拿鐵,都不加糖。」
「嗯。」阿杰低應了一聲,站在咖啡機前俐落地開始沖泡咖啡。
這個咖啡館有個很浪漫的名字,名為『遇見』,是雨欣姐與筠熙姐的定情之地。
來到這裡的熟客都知道她們的愛情至死不渝,同樣也相信在這能遇見自己的幸福。我當時聽得怔愣,忍不住嘴角上揚。
那是會心一笑的幸福。
「一杯焦糖瑪奇朵。」冷淡的嗓音將我拉回現實,一抬頭就看到許海岑若有似無地笑著。
我有些惱怒,冷冷回,「知道了。」
「妳在這上班很久了?」
我暗自翻個白眼,不打算回應她,一記拳頭忽然落下,我抱頭哀嚎,「筠熙姐!很痛耶!」
「小左,不可以對小海這麼沒禮貌。」
天啊!我來這三個月還比不上這個一面之緣的人!筠熙姐捏我的頰,好氣又好笑,「小左,妳是小孩啊?耍什麼脾氣?」
「她不是小孩,是獅子。」阿杰在旁搭腔,「一隻愛炸毛的獅子。」
「吼!你們真是的!全都都胳膊朝外,沒有人站在我這裡!」我忍不住抱怨,張牙舞爪撲向他們,他們全笑著躲開了。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驀地,溫雅如春風般的嗓音拂過心坎,煩躁的心熨燙得服服貼貼。我撇撇嘴,算是敗陣下來了。
許海岑前腳才剛走,阿杰就擺著臉,挑眉問,「她是妳的焦糖?」
我翻白眼,「那肯定是杯沒有加香草的焦糖瑪奇朵。」
「呵呵。」我聽見阿杰難得笑了幾聲,「妳期望成為她的香草?」
「阿杰。」我沒好氣瞪向他。
不過說真的,許海岑給我的感覺應該是喝美式咖啡,而不是甜蜜的焦糖瑪奇朵。
我從角落的落地窗看到許海岑寧靜的側臉,心裡不禁暗暗,只要她不開口,肯定是冰山美人,不過一開口嘛.......還是算了,我不想氣到高血壓。
轉身拿兩杯拿鐵送到情侶那桌,再將剛調好的焦糖瑪奇朵送到許海岑那裡。她抬起頭,很理所當然地說:「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
「我說妳啊。」她瞇起眼,「在這裡工作很久了?」
如果不是背後刺著筠熙姐的冷光,我肯定扭頭就走。
「三個月。」
「哦。」又是這樣不冷不熱的語調,「這樣啊.....」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許海岑小姐。」
她蹙起眉,卻仍然好看得無法將目光移開,「小海。」
「許海岑。」我故意的。
「小海。」
「許海岑。」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小左,不准欺負人家。」這次換雨欣姐出面了,我才摸摸鼻子,很不甘願喊了聲『小海』便快速逃離現場。
我走回櫃檯百般無聊地打個哈欠,視線不經意投向門口,立刻怔住。
「老師?」
我不確定我有沒有認錯人,只是怔怔地看著老師走向我,真正站在我面前時,才相信這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而老師同樣訝異,「思婷?妳在這打工?」
「是啊,一下課我就過來了。老師想喝什麼?」
老師不答反問,「一下課就過來?妳有吃飯嗎?」即使是顰眉仍如此溫柔,我支吾半天還答不出話,阿杰看不下去似的替我答腔,「她都過九點才吃晚餐哦。」
「阿杰!」我轉過去瞪他,有些惱怒。
「九點?怎麼這麼晚?」
我縮了縮脖子,老師斥責似的語氣讓我氣勢弱了幾分,「呃......因為九點差不多要收店了......」
「這樣啊。」老師的臉色緩和幾分,「妳接受吃便當嗎?」
「呃?可、可以啊。」我被問得愣愣。
「那好。」老師笑得溫和,連眼睛也跟著微笑,「給我一杯重拿鐵吧。」
「哦.....好。」我低頭掩飾尷尬,臉頰上的熱度蔓延至耳根子,我幾乎能聽見阿杰幸災樂禍的輕笑聲。
哼,討厭的阿杰。
「待會見囉!」老師笑了笑,從容轉身離開,我這才把頭抬起來,往後狠瞪向阿杰。「你很討厭欸!」
阿杰笑得意味深長,「這次是要成為重拿鐵的牛奶?」
「駱英杰!」我暴怒。
「看來我們不必擔心妳在新學校的狀況了,看起來適應良好。」
我送他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