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虎彻勇音卸下杀气石的手环赶回四番队舍时，看到的又是那样一封信。没有战争，一切如常。

只是卯之花已经不在这里。

“骗子……”

紧紧攥着那封信，肩膀不停发抖，虎彻勇音垂着头，心好像被一片片撕碎了剧烈疼着。

忍了许久，数百年间第一次，既失望又愤怒地将贬义的称呼放到日日夜夜喜欢着的队长身上。

明明答应过了的。明明说过，有重大决定的话会提前知道的，最后怎么可以只有这一封信……

忏罪宫的特殊房间内，虎彻勇音在睡梦里拽紧被子。随着梦里将信扔掉的动作，被子一下也被拽开了。凉意袭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喘着粗气看周围的景象。

纯白房间里那几件温馨的家具，一旁桌子上摆着的看到一半的书，还有手上那厚重的手环。

贪婪看着这些，很久之后起身，长长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头发。发现自己出了冷汗的时候沉默一会儿，最后苦笑。

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愧疚感突然从心底升起来。这是代表她还是不信任卯之花吗？可是明明对方已经让步到那种程度了，身为副官，还想多要什么呢。

真是对不起。

她闭上眼睛，默默朝着四番队舍的方向道歉。

竟然会怀疑那个诺言的重量。

天还未亮。

虎彻勇音默默坐在那里出神。

许久许久之后，第一缕阳光洒下，落到单薄的身体上，影子如刀削一般。

四番队舍里。

十二番队队员还在分析之前的各种结果。

“似乎差不多了。”其中一位队员看了看单子，轻声说完，目光瞥向一旁一位正在缚道里困着的女队员。对方当下似乎正在吹口哨，但声音是传不出来的。

“我没听错吗？要确认是这个人才行。”阿近走过去之后拿过单子看了看，眼神也顺着飘过去，“万一出错，结果可是很严重的。”声音很低。虽然说的是不确定的话，但语气却因为手中的发现而微微发抖。结果出现那一瞬的狂喜果然是其余事务无法比拟的。

“这么看来，虎彻副队长果然是无辜的吧。”那位队员拿了一旁虎彻勇音的报告对比了一下，“没有一处是吻合的。”

“大概是吧。”阿近长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盯着那位看起来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四番队员，等一下让涅队长看看再最后下结论。”

“嗯。”队员点点头。

另一侧。

背着晨光，几位十一番席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几人彼此对视，之后其中一位灵压较强的走上前。

阿近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灵压之后回身，警惕看着。

“对不起，如果想看望伤员的话，你们要去那边，那才是四番队综合救治所正门。”

“噢。这样吗……”不紧不慢，没有回去的打算。乐呵呵上前，眯眼笑着，“你是十二番队的三席吗？”

“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十一番队四席，幸会。”说着便伸手。

阿近对十一番队的队员向来没什么好感，因此只是板着脸，握完手之后还没忍住在衣服上蹭了蹭。

“有什么事吗？”冷冷问。

“没什么，是来探望伤员的，看你们在这里很辛苦呢。”虚附身于死神时会获取一部分记忆，他们就是借那些东西来模仿本体。多少知道眼前这死神队员对自己附身的死神没什么好感，虚在心里冷笑。

“谢谢，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可以走了。我们还在进行试验。”阿近说完就准备转身。

“别走啊。”十一番的四席顺势跟上去，上一前一步之后拿起那几张被单独拿出来的单子，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其实是更木队长叫我们来的。”

“把单子放下！”阿近注意到对方动作之后怒喝道，“我不管是谁叫你们来的，把单子放下——有任何问题请通过涅队长。”

“知道了，知道了。”笑着放下单子，一只手顺势就朝武士刀的方向伸过去。

阿近偶然瞥到了对方的动作，心一凉，立刻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等对方挥刀时，立刻一个转身拨开一旁另一位十二番队员，同时做好战斗准备。

却没料到被人从背后揪了衣领甩到一旁。

“我可没记得有叫你们这帮废物来四番队找事。”

更木剑八站在四席面前，低低的声音里满是轻蔑。抽了刀，上前一步。

“更木队长，这几位队员他们——”阿近想赶紧解释一下情况。

“我知道，我不瞎。”更木剑八说完，鄙夷地看着眼前十一番队的队员，“这些能被虚附身的废物。”

几只虚都怔在那，后面的几人面面相窥，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跑吗？

四处看看，当下是清晨，现场除了他们就只有更木剑八还有十二番队的那两位队员。

“到四番队里面！”

思索之后，其中一位虚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几人同时朝四番队舍里面冲去。

“糟了——”阿近想设置结节，但似乎已经来不及。

下一秒，灵压便将四番队舍里面的伤员震醒。四番队员纷纷震惊望向窗外。几位离队舍大门较近的队员想赶出去看看情况，却被结界拦住。

“十一番队一群废物遭了秧还到四番队这边来闹事，哎呀。更木队长管教有方”

涅茧利布置好结界，歪着脖子冷笑走到十二番的设备旁，毫不留情地说着讽刺的话。

几位附身于十一番队队员的虚冷汗都冒出来，几人见结界攻不破之后也慌了神，决定放手一搏，彻底释放了虚的灵压。

“攻击是用刀，不是用嘴的。”更木剑八提了刀。

“战斗是用脑子，不是用蛮力的。”涅茧利站在原地冷笑。

更木剑八一刀朝涅茧利砍过去，涅茧利身体化成两半，又在瞬间恢复。留下的只有阴险的笑声。

“先处理好你那几位队员吧，更木剑八。”缓缓收起笑容，涅茧利狠狠地说，“如果你想吃点苦头，我稍后会让你如愿的。”

更木剑八冷哼一声。

几位虚趁着两人对话的功夫彻底调整好了灵压，其中附身于四席的虚再不顾及那些，直接抬手准备释放虚闪。

轰一声，更木剑八直接用刀挡住了虚闪。猛上前一步，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挥刀。

一道寒光闪过。血溅出近十米，十一番队四席的头飞上天空，最后重重落下，发出闷闷的声响。血流了一地。

其余几人纷纷怔住。

只见无头的尸体蠕动着，蠕动着，血越来越多地喷到地上，一片暗红里渗透着黑色的液体，末了，无头尸起身，踉跄走几步之后立在那里。虚的灵压突然增强，最后猛地散去，伴随着凄厉的哀嚎。

原来这样就可以消灭虚。涅茧利看完，满意地冷笑着。看来越是没脑子的人，越是容易有意外的发现呢。

“更木队长，剩下的人麻烦留活口，我要带回去研究。”起身之后悠悠说。

“这是我队里的人，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轮不到你插手。”更木剑八毫不领情地回答。

还没等涅茧利再开口，更木剑八便提刀上前，刀刃碰撞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没几下，又一位十一番队员头颅落地。同样凄厉的虚的喊声回荡着。

“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涅茧利急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实验体怎么就能这样糟蹋了？

正攻击更木剑八时，发现另一股灵压接近。最后生生破了结节进来，下一秒，一个同原先无异但却是全新的结节一点不差地设在了同样的位置。

看来有热闹可以看了。

如此想着，涅茧利一个侧身离开。刚才发射出的攻击没来得及收回，一个小型的炸弹在更木剑八身旁炸开，威力巨大，能量卷着地面尘土冲了数米高。

四番队队舍受到了冲击，但卯之花知道，冲击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储物间。余下的部分能量便全部被结节隔绝，综合救治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啪”一声。更木剑八只觉得是砍在石头上。心一惊。

卯之花毫不费力地将更木剑八的刀拨开。

“涅队长这样做对四番队舍可不太友好。”

话语清晰地传过去。涅茧利嘴角抽搐一下。这女人可不好得罪。

“哎呀，似乎是选错了炸弹的型号。”漫不经心地说。

不再理会涅茧利，毫不费力将更木剑八的刀挑开，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如涅队长所说，更木队长还是留这些人的性命作研究为好。”卯之花低声说。

“这些是我手下的队员，我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死。”更木剑八说，“这是十一番队的队内事务。”

“能想到用队内事务这种词还真是智力上的进步呢。可惜这个说法并不成立。”卯之花说，“现在这几个人是解决这次事件的关键。他们的性命应由总队长决定。”

“直接杀掉就结束了。你是说，还要我留着这几个废物？”

“虚的灵压很强，本身就能附身于副官级别的人。如果你真要把能被附身的人全部杀掉，请立刻回去血洗十一番队。”

语气是冷透的。初代剑八身上的肃杀气息又悄然散开。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阿近突然觉得很冷，被卯之花的灵压一逼，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小幅度发抖。

更木剑八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一旁一位不怕死的虚试着从背后偷袭卯之花。卯之花头也没回，回手一刀刺过去，轻轻抖了手腕，那位十一番队队员便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没有死，但血从身体里喷出去的同时也将力量带走，当下站也站不起来。

“你要现在交手吗？”

更木剑八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压着嗓子问。

难道要在四番队舍前面交手？在这种非必要的时期？毫无缘由？

实在可笑。

卯之花看着更木剑八，刚要开口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队长如果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决定……我是说，特别重大的那种……可不可以，提前让我知道……只是让我知道就好，但不是事后，是在那之前，哪怕给我留一句话的时间。”

想起了虎彻勇音的这句话。

心一坠。

为什么当时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虎彻勇音说话时，她只当对方是在担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现在回想，虎彻勇音当时那么说，明显是有所指的。

“但不是事后，是在那之前，哪怕给我留一句话的时间”……

越想越感到不可置信。虎彻勇音是如何知道这些？后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战斗是你的职责，不是我的。”回过神，冷冷对着更木剑八如此说。

更木剑八怔了一下。

轻轻一声脆响，卯之花收起了刀。

一旁涅茧利脸上写着失望，不过很快也就调整好，走到前面。之前收到了消息的涅音梦已经带来了可以封印这些队员的设备。一旁阿近带着另一位队员也过去，开始操作。更木剑八在一旁看着，表情复杂，但碍于卯之花还在这，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对了，卯之花队长。”涅茧利突然回身，“虎彻副队长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问题。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少了一位实验体，语气里是十足惋惜

“我知道了。”没理会对方的语气，卯之花平静地应。

表面一如往常，心底状态却截然不同。惦念的，担忧的，尽是那位副官。一丝不祥的预感弥漫开来，回身，打算立刻去忏罪宫接出对方，之后问清事情经过。虎彻勇音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却没料到刚刚走出结界，便看到忏罪宫里一身白衣的看门人瞬步过来，跪在身前。

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忏罪宫的人是不可以这样离开的。

“出了什么事？快说。”

话一出口，其中气势将对面人吓得抖了一下。

“卯之花队长，虎彻副队长刚才……”

静静听着那人的话。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未等对方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时间回到之前。

队长级别的人灵压极为强大，因此，四番队舍外面刚刚起了冲突时，虎彻勇音便探寻到了。

发现是更木剑八的灵压时，心一凉。更木剑八在四番队释放这种灵压要做什么？战斗吗？

冷静，冷静……说不定那个队员出问题了。对，有可能。大概是那个人要跑了，更木队长刚好路过。

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都成了白色。莫名地，心里难受到不行。

如果更木剑八在四番队，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会见面？

她观察过很长时间。卯之花烈和更木剑八私下里几乎是一面也不见的，工作上联系也很少，虽然有许多十一番队队员受伤住进四番，但那些基本和更木剑八不发生关系，后者从来不理那些事。

因此她才能安心。

无数日夜里她最怕便是那两人相遇。虽然和平时期卯之花不太会做出那种决定……但，又怎么能说得准呢？

再见总是毫无预兆的。

总是别无选择的。

闭着眼睛感受灵压波动，数着时间。她真希望这一切就这样过去，希望等一下卯之花过来，说只是那只虚闹出的事件，更木剑八顺便帮了忙而已。

心像是被火煎着。虎彻勇音精神紧绷。

而等她感受到了卯之花那股冷冽、强大，完完全全是属于初代剑八风格的灵压时，心里一根弦像是断了一样。

两股灵压是在冲突，绝对没错。卯之花队长和更木队长交手了。

虎彻勇音猛地拽开门——门不是锁上的，这是她的“特权”。她可以随时向门外看守的人提要求。

“虎彻副队长……”见门打开，一旁的人立刻赶来。

“你们看着我，我现在要出去，可以么？”虎彻勇音心急如焚。

“这是不行的。”

话只听了一半，剩下的部分全被爆炸声湮没了。

虎彻勇音脸色苍白，像是害怕那声音似的紧紧闭着眼睛。经杀气石吸收之后的灵压都是这种密度，现场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现在必须出去！”虎彻勇音拽住一旁的人的衣领，失去控制般喊完这一句，又拼命找着理智，“对不起……但是我必须出去。”

“那样做是不可以的，虎彻副队长——”拼命拦着。

虎彻勇音不再顾及许多。千年来她的白打功力也是相当厉害了，杀气石的手环不是固定，这也算是给她的照顾。

毕竟没有人想到她会往外闯。

三两下将看守者放倒，朝着出口跑去。另一旁有人察觉到了异状，脚步声响起来。

决定以最快速度赶到卯之花身旁，余下的事情之后再说。她已经接受了各种项目的检查，之后结果出来一定会验出她是无辜的。

虎彻勇音不认为这些看守者会是她的对手。她被关押的这层其余犯人罪都很轻，看守的人是忏罪宫几层里面实力最差的。等她出去，那些人必然不可能追上她。

当务之急是赶到卯之花身边。

心慌得呼吸都发颤了，在转角时抬手，抬手便狠狠砸上去。杀气石的手环很难破坏，但只要在同时拼命释放灵压——

“啪”一声，手环上出现了裂痕。

正在这时身后脚步声跟过来，虎彻勇音发现没时间之后直接朝出口赶去。同时深吸一口气拼命释放灵压。

刚刚见到外面的光亮时，卯之花的压迫感十足的灵压更厚重、清晰地压过来。

轰一声。

刚刚赶到的高级别的看守者直接抬手使用了鬼道。

虎彻勇音身形一顿，再想迈步，力气却被抽空一样。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理解她当下的行动，也没人会理解她为何感到恐惧。甚至包括卯之花在内……谁也不会理解这种心情。

虎彻勇音低头摸了摸伤口，手上沾满了红色。

“竟然下手这么狠……”

自嘲一般感慨完，便倒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