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ve 于 2016-3-13 16:42 编辑

Arendelle編年史 08（上）

普羅大眾容易被習慣擺佈，也相對輕易就接受公眾人物提倡的觀點，當那位公眾人物恰恰為教區主教之時，他的話語所帶來的影響力更是猶如雨水，不放過土間細微幾乎不可視的空隙，向著地下蜿蜒鑽進，放眼所見每一寸大地皆為其滲透。

群聚Arendelle大教堂內的這些人，不管是真虔誠還是禮拜日教徒，在這個時刻於湯瑪斯眼中都是一樣的，因為他們必須聽教區主教說話。不管信眾想不想聽，只要坐在此處便會接收訊息，那些訊息是看似死物的種子，在意想不到的時機無聲發芽成為勝敗關鍵，他以前對這道理不以為意，直到人民重回夏日懷抱後的演講，替女王站台的教區主教米勒看似正常的幾句話，竟不著痕跡地觸動平日講道所灌輸的觀念，教會認證的天賦神力和近年刻意加強傳講的使徒歷史，人的大腦運作有其神奇處，邪惡女巫轉身便是神之愛女，那些小老百姓甚至爭相為女王歡呼，彷彿對她的驚恐畏懼不曾存在，其間演變令他再次讚嘆佩服Georgeson先生的先見之明，扶持米勒主教上位早早佈局，這保下將死之人的手法，於他來說巧妙精彩等同真正的魔法，與天生擁有魔法的人相比毫不遜色。

貼站牆邊的湯瑪斯轉頭看往女王，自無須避開人群隱藏魔法後，這位年輕君主便致力於恢復各種被迫停止的傳統，過去Arendelle王室每年固定會主辦賽鹿會、狩獵大會、名媛成年舞會等社交活動，近日活動復辦已提上日程，而某些無須審議的行程自是早由驚訝轉為日常，如今人們不會為敞開的城門大驚小怪，也不會因女王至大教堂做禮拜引發騷動，畢竟除了特殊活動會使用城堡內的禮拜堂，歷代Arendelle的君主總是週日來大教堂報到，習慣後真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今天的女王陛下看起來和前幾個禮拜日一樣，坐姿筆直端正，表情認真嚴肅，由此態度任誰都不會懷疑她的虔誠信仰，她是位聰明的女性，即便Georgeson先生不曾提醒，陛下也知道此時此刻她與教會之間務求最牢固緊密的聯繫，那是她的保命索。

在做禮拜這事上，和毫無破綻的女王相比，Anna公主便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時不時衣裝小地方上透露出匆忙穿衣過程，有時會睡眼惺忪地下馬車，更誇張的是今天竟然連個影也沒有，不過單就王室形象而論說不定也好，上上禮拜公主在講道期間點太多次頭，女王陛下見Gerda數次肘擊不見效後默默側過頭去……那景象湯瑪斯光是回憶就想扶額嘆氣，他可以肯定，女王只差那麼一點便要在神聖的殿堂中動用魔法，感謝上蒼陛下的最後理智防線沒有潰散。

以她們的身份處境，言行舉止需格外謹慎避免落人口實。

冰封事件當日，Weselton的公爵質疑過公主是否會魔法，怪物的妹妹是否同為可憎女巫，儘管絕非事實然而任何質疑都是傷害，而受到傷害勢必要付出數倍心力與行動去修補，Anna公主在女王的秘密曝光後立即決定將女王勸回，一相情願地認為事情導正後民眾能接受怪物擔任他們的統治者，公主的行動證明她對這方面顯然不甚瞭解，深知女王本性的她沒有跳脫出妹妹的框架，要不然鐵定會和女王一般，與教會的關係當成頭等大事。

本國的小公主素來有不循規蹈矩的名聲，偶爾不來他人只當尋常，但湯瑪斯不認為女王陛下會任由自己的妹妹在家睡懶覺，今日Anna公主缺席必定是女王的默許，Gerda說不定還得到不需叫醒公主的指示。

湯瑪斯順著女王的視線移動目光慢慢爬升到講道台上，意識到女王的目的，禮拜接近尾聲時他悄悄離開會堂。

在那隱蔽處他安靜等待，不出多時便有人打開房門。

「請坐，陛下。」那人將女王領到房中專為會談準備的角落，兩條沙發和區隔它們的長桌。

女王點首，與主教相對而坐，才剛做好的兩人尚未緩過神來，門外忽傳來護衛的報備聲，隨後進來兩名小男孩，手上托盤各有茶杯、茶壺與點心，拿得搖搖晃晃使瓷製茶具不時傳來摩擦聲，看來他們不曾接受侍者的訓練。

「辛苦你們了，馬修，還有陶德，你們做得很好，這樣就行了。喔，記得代我向茉莉說聲謝謝。」

「好！」兩名男孩飛快朝大人們行禮，腰幾乎沒直便搶著從門口擠出去，護衛關上門前仍能聽聞賽跑般的腳步聲響徹走廊。

兩個孩子僅送茶來即不見蹤影，而主教大人對這場面司空見慣，沒有喚人服侍的念頭，他動作自然地親手為女王倒茶，還一邊笑道：「請原諒他們的來去匆匆，女王陛下。茉莉──我們的廚娘每週都會為唱詩班的孩子準備甜點，他們實在是不想錯過。」以女王的性格想必不會計較孩子的無禮，所以主教的談話也稍微隨意了點。

「我能理解，甜點對小孩們來說的確是至關重要之事，我妹妹和我小的時候亦是這般，風風火火地趕著吃點心，那勁頭回想起來，一點也不輸剛才來幫忙的小朋友。」這場會面沒有預約，端茶來的孩子是臨時被抓壯丁，想來米勒主教平時對他們多半也是如此寬容，這似乎也影響了她，令她不自覺多說了點家事。察覺到此，她端起茶碟啜飲一小口茶，調整完步調後繼續說道：「況且，能夠看到年幼的孩子活力滿滿地跑跳，怎麼不會使人心情愉快呢？我在做兒童相關議題的決策時，亦時時警惕自己要放入百倍的精力，因為純潔無知的他們往往是最無力、最容易受傷也是最需要保護的一群。」

「陛下……能聽到陛下這麼說實在叫人安心，『做在一個最弱小的弟兄身上，就是做在主身上』，孩子所展露的笑容乃是國家幸福與否的指標之一，對Arendelle來說這是個好的開始。」

「承您吉言。」女王雙手交疊在腿上，講完後便靜靜笑著。

「陛下突然要求私下會面想必是心中有疑問，難不成是今日的講道有不清楚之處？」見女王未置可否，米勒主教緩緩放下杯子後問道：「您可是想請教返宮當日，本人公開表態的理由？」女王先是稍微驚訝隨後回道是的，這個疑問佔據心中一角且有越發膨脹的趨勢，雖然本來沒有在今天問出來的意思。

主教特意仔細看了她一眼，她答得簡潔，就言語上感受相當輕鬆，令人承受壓力的來源是她的神情動作，此時此刻的Elsa盯著主教，同樣是抬起頭的動作，加冕儀式中的那雙藍眼滿溢驚懼，光是脫去手套便令年輕女子搖搖欲墜，如今竟充滿力量，提醒眼前人誰是支配者，但凡她問你任何問題，你都將知無不言。

隱藏於她嬌弱外貌下的一身魔力，則更是燒毀意志的助燃劑，他想。在短暫不語的思考間，附近的溫度不知不覺下掉了幾度，感受到涼意後身體便略微緊繃，一般人忍不住會在心中胡亂猜想，嚴重者則會恐慌逃竄，不論女王之後下達任何命令，怕得要死的他們都會照做，主教克制住生物趨吉避凶的本性安坐原處，如果他想得沒錯，這種現象亦非女王本意，是以他不回話反倒問道：「陛下，您有沒有覺得有點冷？是您的冰魔法又或是……」

果不其然，年輕女子不再掛著女王式的社交面具，微微皺起眉頭，露出可說是懊惱的表情，「抱歉，我沒有注意，主教是否感到不適？」她的視線掃過桌面，「喝點熱茶應當會有幫助，倘若您有需要，我可以請人馬上準備熱巧克力，那對暖和身子特別有效。」

「感謝陛下的關心，身體尚算無礙不需勞師動眾，」他豎起手掌推辭，又溫聲道：「請陛下無須介懷，這不過說明了神的祝福與陛下的聯繫相當緊密。」

Elsa愣愣看著沉穩如山的長輩，見識了強大魔法的不穩定性後，這個人的包容令她憶起曾指引方位的墜落之星，她過早離世的父母，以及那些被他們述說過的可能性：她的身邊可以不再只有家人守候，她將走入人群，人群亦將接受她。但所謂的可能性，攤開來看就是將難看的機率數字包裝成虛幻的希望，脆弱得無法承受人類吐息的吹拂。

純粹的恐懼看似死絕事實上依然沉眠於人心，扎根深層無從剪除，自暴露魔法那刻起，她便跨越沒得逆轉的臨界線，滿懷希望的Anna還不懂，她也致力於讓Anna永遠不需要懂。

「請讓我們回到先前的問題，陛下，」主教才出聲女王立刻投以清明注視，短暫顯現的恍惚猶如幻覺，她的心智似乎比加冕前來得剛強不少，可是他仍覺得遠遠不足，「您扭轉乾坤的演講，編織出那場精巧表演的幕後推手真面目您我心知肚明，無可否認他的見解與手腕高人一等，Arendelle沒因勒里斯的火礦曝光走向破敗，便是他與四方諸國各勢力多方周旋的成果，然則眾所皆知他絕非秉著忠誠鞠躬盡瘁的良善之士，街上民眾背地裡傳他為瑪門的僕人、金錢的奴隸。那麼，您一定想再次問了──為何本人會照著他的劇本走？為何要成為罪惡操弄的木偶？勒里斯的執政官承諾了教區主教什麼？」

可供交易的手段多的是，教會失去已久的教轄區收稅權力是個好餌，重新承認庇護權高過王國司法想來是不錯的誘惑，又或是最高潔的聖徒也無從拒絕的條件：勒里斯山的火礦採礦權。

「聽到這裡您必定心裡興起數個猜測，但不是答案，全部都不是。」

「因為你相信。」

主教目中泛著精光，直面近乎無禮的凝視，藍眸中殘存的熱度悄然減退。

「你真心相信神賜福予我。」說得很輕很輕，那便是她信心的重量。

米勒主教忽然前傾，伸出右手蓋在Elsa平放於膝的手背上，他牢牢盯著她，神情懇切真誠，其中更帶有擔心能否妥善傳達忠告的焦急，「一個人的行為足以說明一個人的立場乃至於想法，縱然您的際遇使您更仰賴自身去擺平問題控制損害，我依舊能感覺到您對信仰的虔誠，您知道在遭逢絕境時，最後的最後，總會有一扇門為您開啟。」

陌生的碰觸令女王感到不自在，她收緊拳頭憋住想甩開的粗魯衝動。

「儘管現在有所保留卻步，這卻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信心不是情緒、不是盲從，我們不可能要求信心憑空產生，所以我只求您多想一想，在放棄將之視為神的贈禮前換個角度思考……萬事互相效力，凡發生在我們身上的絕非偶然，皆有神的目的和美意。」

Elsa稍微鬆開了手微微地垂下眼，收回手的主教亦重新坐正改以緩和的口吻說：「請記得，您必須要關注的不單是您的國家，而是這整個世界，放眼整個世界，您也是特別的人之中最特別的一個。」

最特別的一個正是最不像人類、最異常的那一個，某個人類持有超乎常理的力量，正常情況誰不會深深警戒？主教卻一反常態，他也不像是被Georgeson所操控，甚至Georgeson那番「神之愛女」的輿論操作，這策略拍板定案說不准還是他勸說推動的結果。這個人確實是全心全意相信著呀。

「關於你說的我都瞭解了。近期我會安排時間仔細研究，我向你保證。」她慢慢說道，女王的承諾使米勒主教看起來放鬆不少，但Elsa沒打算讓他好過，她接著補充道：「醜話說在前頭，若沒有得到完整資訊，再睿智英明的人，做出正確合理判斷的機會始終不高。」

「女王陛下您意思是……」

「你誤會了，我僅僅闡述普遍性事實，並沒有特別針對任何人事物，」Elsa從容不迫地笑了笑，「只是這有關『世界』的談話幫助我想起了些往事，這三年來我僅專心在處理王城公務，加之因自身的狀況，我其實沒有精力插手更多國事，慶幸的是不管對我們或者對人類來說，有些威脅不會改變。」Elsa緩緩地轉過頭往室內的壁爐望去，在她眼中那裡有火和看著火的國王，「作為父王訓練我的一部分，他將作為王儲理當知曉的秘密與我分享，起初是些國內的小事，隨著日子過去份量深度雙雙漸增，貴族間的、王族間的、國與國間的──直至我成熟到足以代接王城事務，即公爵假沙漠巫師之名發動叛亂的前夕，才獲准閱讀那些攸關世界存亡的情報。」

「請回答我，令人敬重的主教。」

「陛下！」已猜到呼之欲出的問話主題，主教變了臉色。變化漣漪推起她心中的抵觸感，或許保持一無所知，他們會暫時讓她繼續待在舒適圈，她可以利用這些日子彌補Anna間失落的歲月，然而父親也教過她，要走更遠就得學習承受必然的損失，倘若有個威脅將會毀滅她們未來的生活，那麼她現在就要知道真相。

「沙漠巫師為何執著於火礦？教廷到底知道多少？」

灰髮主教不發一語望著女王，面上的不贊同消失無蹤，也沒有平日的慣常微笑，目前為止他對女王的想法始終沒變，應該再給她更多時間，她太急了，埋頭往前衝對她沒有好處。

「人如果一腳停留原地，另一腳執意跨往新天地，最終將因過大的差距失足摔倒。很遺憾，敝人不認為當前的您處於合適狀態，不如……」 「恕我直言，我不需要你來評估我，斷定究竟哪個時候是最佳時機，從來就沒有所謂適當的時刻，天災人禍永遠不會照時間表發生，正如同經上告誡世人當警醒，我們只能預備，只能時常預備應付不知何時會到來的那一天，讓自己隨時隨地準備萬全，」Elsa的語調越發鏗鏘有力，主教下意識拉緊外袍抵禦不合時節的寒冷，「所以我告訴你，我準備好了，我準備非常好了，我準備好的程度遠遠超過你的想像。」

「陛下……」

在藍目逼視下，男人最後什麼都沒說，他低下頭，Elsa聽到主教發出低沉深長的嘆息。

他投降了。

「陛下，有件東西需物歸舊主。」主教開口時他已回到平常充滿關愛的模樣。

他請女王稍坐片刻便起身到隔壁隔間，之後Elsa看見回座位的他手中多了一個木盒，他掀開盒蓋，動作小心地將之呈給他的女王。

熟悉又陌生，記得遇到難解的政務時，曾數次摩娑那光滑細緻的紋路與鑽面，她當然不會自其中得到解答，但精神上能獲得安慰，諸代先王定然亦是如此。Elsa看得很專注幾乎忘記要換氣，待她發覺時木盒已穩穩被她雙手托著，鬆開緊抿的嘴，她看向主教，苦澀的表情顯出內心受到相當程度的震撼而控制不了。

「為什麼──」

「您可以問他，若有真正通曉大局的人，那大概也是他了。」

Elsa的眼睛睜大，似乎主教的提議對她來說太過不可思議，她又迅速看回木盒，主教口中的他自然是歸還木盒中的璽戒之人，身為勒里斯政官的Georgeson。Elsa再次抿起嘴，木盒貼著指腹的邊緣甚至結起了霜，她的思緒千迴百轉之際，有個更急迫的騷亂倏然而至。

「陛下！女王陛下！喔，我的老天爺，不好了！」

衝進來的侍女匆匆行禮後，就將女王陛下請到窗邊，窗簾眨眼間拉得老開，Elsa眺望著自己的王宮久久無法言語。

才出個門，由石頭與木材構成的王宮，怎麼會變成了巧克力宮殿？

TBC

＝＝＝＝＝＝＝＝＝＝＝＝＝

08（上）本來寫到一半想直接跳到08第二部分的劇情

還好最後還是有堅持下來乖乖把預定寫完

其實我沒有想到08章的第一部分會寫那麼多、那麼久……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