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救われた姫人形
第四次來到樹海結界之中，心情已經不像之前那麼惶恐。但是剛才在警報響起之前，精靈自動出現讓我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跟以往不一樣，希望只是我錯誤的預感。
夏凜、樹、友奈就在我的附近，我們在一處開闊的平台會合，風前輩則是在往牆的方向的前方。樹海結界與現實世界呈現大致相合的關係，神樹、海岸線、牆壁，但進入與退出結界時的位置又似乎無關。
我看著手機上顯示著7個敵人的位置，他們還在遠方的牆邊，依據守則，勇者不能超出牆壁的範圍。
「剩下7隻，全都來了不是嗎？」夏凜壓低聲音說著，可以聽出她不像以往的自信，對眼前的狀況感到不安，「最糟的狀況，看來得多補充一點營養品。」
「但是，為什麼他們不立刻攻過來呢？」我看著VERTEX停留在遠方。
「誰知道，不論如何我們不能到神樹大人的保護牆外去，我們無法進攻。」
「決戰了，大家也差不多該做好準備了。」風前輩已經變身完成，從前方跳躍著接近我們。
任誰都感覺得出眼前的狀況非同小可。
「做什麼啦，友奈？」樹突然大笑。
「不用這麼緊張，大家都在呢！」友奈說，原來是她刻意的對樹搔癢。
友奈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能保持這樣樂觀的態度，有這樣的…暫且稱為「朋友」一同奮戰，絕對是件好事，即便眼前的情況再緊張，我也忍不住被逗笑了，氣氛也稍微緩和一些。
「勇者部一同，變身！」風前輩對我們發號施令。
變身後，風前輩號召大家組成圓陣。
樹靠近我身邊，我們自然的勾起手臂，原本就在我身旁的友奈卻沒有靠過來，通常都是她主動貼近我的，我有點疑惑的轉頭看向她。這時風前輩一步踏進來我們之間的位置，搭著我的肩膀，也拉近了友奈，讓我們形成緊密的隊形，最後補進夏凜。
「各位，打贏之後我請你們吃喜歡的東西，千萬別死啊！」風前輩鼓勵大家。
「一定要吃美味的牛肉烏龍之類的！」友奈興致高昂的附和。
「你不說我也會殲滅它們的。」夏凜一貫的自信態度。
「我也是…我還有想實現的夢想。」樹的語氣十分篤定。
「奮力保護大家和國家！」於是我也採取了一貫的說詞。
「好！勇者部──FIGHT！」
無論剛才友奈為何遲疑了沒有主動靠近我，無論我們之間的問題最後如何解決，眼前的挑戰都是一切的先決條件，如果決戰輸了，那就沒有其他可能性可言，
此時此刻該做的，就是專心面對戰鬥。
※※※
所有人趨前迎敵，我則是在原地趴下，這個位置的視野正好可以觀察敵人的一切動靜。
夏凜在最前頭砍倒了一隻VERTEX並且開始封印，御魂出現後卻呈現高速旋轉的狀態，夏凜對它的攻擊起不了作用，似乎不讓它停止轉動的話就無法擊破。
看見友奈跳起來的瞬間，我知道她想利用拳擊將御魂停止，我立刻瞄準好準備射擊。
「東鄉同學！！」友奈大聲呼喊我的名字，同時一拳重擊在御魂上。
當友奈離開射界的瞬間，我扣動扳機，射穿被停下的御魂，
「謝謝，東鄉同學！」友奈向我揮手致意。
順利的斬下第一個敵首，但是感覺不太對勁，敵人的動作彷彿是在說「來打我」似的，率先衝出來被擊殺…
遠處的一隻VERTEX突然放出巨大的鐘響聲，鐘聲的強大的震撼力讓在前方的每個人都只能摀住耳朵，無法動彈。原來是為了吸引我們聚集的陷阱！只有位置靠後的我沒有受到影響，得趕快停下那個鐘聲才行。
我瞄準了其中一隻VERTEX頂上的吊鐘構造，突然我所匍匐的地板開始震動…VERTEX從我身旁的地表下鑽出！
「地下移動的VERTEX？」
驚訝之餘我只能先行閃躲，被干擾的情況下也無法狙擊原本預定的目標，。
我對不停在地表穿梭的雙魚座VERTEX射擊，卻無法造成足夠的傷害。當它再度潛行至地面下時，我注意到剛才的鐘聲停止了，但是那3隻VERTEX卻開始退後到牆邊附近的位置，與最高大的獅子座VERTEX集合在一起之後…合體了？
合體的VERTEX放出大量的攻擊，噴發的火球追蹤著所有勇者的移動方向，風前輩、樹、夏凜，甚至是友奈都沒辦法躲過攻擊，被火球擊中後墜落在地上。
我的射擊也沒有效果，VERTEX立刻對我反擊，臥射姿勢的我來不及閃躲只能被火球擊中。
風前輩試圖起身，VERTEX的攻擊行為又改變，釋放出一顆巨大的水球，風前輩受困在其中…
合體的VERTEX的強度已經超越我們的能力所及，難道一切就到此為止了嗎？
從樹海的地表竄出數道光芒，像是在傳遞力量一般連接到空中、風前輩被水球困住的位置，水球破裂，迸發出強烈的光芒，滿天飛舞著金黃色的花瓣，光源的中心點是白色長袍的風前輩。
原來這就是「滿開」！勇者系統最強力的手段！
我也決定開啟滿開模式──來自樹海四面八方的能量注入到我的身體裡，我可以感受到我浮空起來。
光線消退，我站在飛行器的中心平台上，兩側各有四根巨大的砲管，我不需要回頭張望，就可以清楚知道這就是我的滿開模式，如同第一次變身勇者的時候一樣，這一切感覺都非常的熟悉。
「如此傷害友奈的事情，不可饒恕。」
浮在空中，俯覽著樹海的一切，我一點也不驚訝於滿開模式帶來的強大感受，我心中只有一個單純的想法，我想擊敗VERTEX，我要用盡我的所有保護友奈：
「向敵軍展開總攻擊！」
地下潛行的雙魚座VERTEX竄出地表，我對它發動砲擊，立刻將它的形體粉碎，露出御魂。
「就這麼點程度的話，也不需要進行封印了。」
雙魚座VERTEX御魂被我擊穿，凋零的景象無論何時看都讓人感覺奇妙，它並非往下墜落，而是繽紛的光線向上傳送，像是被天空給吸收一般。
現在不是讚嘆景象的時刻，系統提示有另一隻VERTEX正迅速的接近神樹大人的防線。
「為什麼沒發現到？」
我趕緊轉向敵人的方向，開始射擊，攻擊卻被輕易的避開了。
「我不會讓你們輕易的破壞我們的日常。」樹也進入了滿開模式，「不准你到那裡去！」
樹放出滿天的絲弦，拉住了移動速度飛快的雙子型VERTEX，確實的摧毀御魂。
剩下就是那四隻合體而成的超大型VERTEX了…它們集結起一顆巨大的火球。
「這什麼不妙的元氣彈…」風前輩是最靠近那顆巨大火球的人。她舉起巨劍擋住自己的前方，並且大喊著像我們下令：
「勇者部一同，封印開始！」
風前輩奮力抵擋著不停增強的大火球：「趁我跟這傢伙周旋的時候，快！」
我們立刻移動位置，展開封印之儀。
「把那傢伙打倒啊──！」
火球爆炸的同時，風前輩被吹落至遠處，滿開模式似乎也結束。
除了擔心風前輩的狀況，眼前卻出現了更難以形容的畫面。
御魂的大小遠遠超越我們之前曾經擊破過的任何一個，體積無比巨大之外，逐漸從VERTEX形體中脫離出來的御魂不斷上浮，不管怎麼看，這規模實在太誇張了…
每個人都被這個情況嚇傻了，作戰陷入了停頓。
「沒問題！這個也是御魂，用往常一樣的做法就可以了！」友奈喊著，「不管它再大、再遠，怎能就這樣輕言放棄，這樣才是勇者啊！」
「友奈，上吧！現在的我，能夠把你送到那裡去！」我決定回應她。
目前的我應該可以利用飛行戰艦向上飛，能到達哪裡我不確定，但我決定相信神樹大人，相信友奈，相信我們可以做到。
友奈一躍來到我身邊，我們互相投以微笑，自然的牽起手。
抬頭看著深色而虛無的天空與怪異的御魂，我調整好戰艦的航向，全速前進。
※※※
戰艦持續接近空中的御魂，四周逐漸變得靜謐無聲。
「！？」
我們同時發現前方有密集的物體朝著我們飛來。
「御魂的攻擊？」
那些物體像御魂一樣有著光亮外殼，每個都是正方體的外型，雖然不確定他們的作用是什麼，總之不能讓他們落到地球。
「在這裡迎擊，不能讓它們落到地表！」我說，發動砲擊。
沒想到後方持續落下更多的方體。
同時要維持戰艦的飛行和射擊，非常消耗精力。
「東鄉同學？」友奈擔憂問我。
「沒問題，友奈你看著就好，我一個都不讓它掉下去！」我說著，讓友奈保留力量到最後一刻去對付的御魂本體。
我可以操控著每隻砲管朝不同方向射擊，盡全力鎖定每個物體的位置，並瞄準擊毀，終於突破了這些難纏的塊體集合，也許是精力已經消耗到了極限，我讓戰艦的速度慢了下來，同時我也感覺到暈眩…
「好厲害，東鄉同學！我們已經來到這裡了！…東鄉同學？」
友奈攙扶著我才沒有讓我跌倒。
「友奈，對不起，我好像有點累了…」
「謝謝，東鄉同學。」友奈說，「看好，我去把它幹掉！」
友奈的眼神十分堅定，就是這個能讓人感到安定的眼神，如同那天早晨，不需要語言，就能讓我心裡重新充滿勇氣。
「我一直看著你。」
友奈放開了我的手，向前方奔去，奮力躍起：
「滿開！」
展開一雙巨大機械手臂的友奈，彷彿被神樹大人的力量推動著前進，我聚集最後的精力瞄準了御魂的錐體邊緣射擊，鑿出了一角裂縫。剩下的就是把一切都交給她。
恢復意識的時候，我已經向下墜落了一段距離，滿開模式也結束，但承接住我的是一朵巨大的紫藍色牽牛花，接下來，就要靠這朵花朵讓我們一起回到地表。
我抬頭看看御魂本體，裂痕沿著剛才鑿破的位置蔓延開來，整顆御魂碎裂，最後幻化成沙粒，飄散開來，在一片沙粒之中，我看見友奈的身影。
我伸出手接住她。
「東鄉同學。」友奈一臉疲憊，在我懷裡睜開眼睛。
「友奈，辛苦你了。」
「把最大的鋒頭給搶走了…」友奈露出苦笑。
友奈總是想著所有人的事，就連最後也不會想到自己。
「對不起，我用最後的力量，留下了這個，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
「沒問題，神樹大人會保護我們的。」
「是呢。」
我將花瓣收攏，中心創造出的空間可以容納我們兩人，友奈已經疲累的閉上眼，卻緊握著我的手不放，我確實感受到了她對我的信任，我們是這樣的信賴彼此。
就算有什麼萬一，只要跟友奈在一起，我不會害怕。
※※※
戰鬥結束後，我們理應被傳送回校園屋頂，也許實在是太累了，我們如何被轉送到醫院的過程感覺模模糊糊。等我清醒時，我再度單獨躺在病房中，來自窗外的微光把空間映照成灰藍色的。
看著天花板，隱約勾起一年前的回憶…不過我的身體這次沒有接著其他儀器。
我試著動動手腳、摸摸自己的身體，確認一切都是正常的狀態，然後開始倒回去想發生的事情：
在我腦中，最後的畫面是看見友奈，她躺在我面前，我們躺在我創造出的花朵之中，她對著我微笑，臉上滿是疲倦，我想我也是一樣的狀態，我試著用笑臉回應她，但我覺得自己累的連臉上的肌肉都無法控制了。
我不清楚離開樹海結界後，躺在這裡睡了多久，但我現在感覺精神飽滿，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儘管如此，我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情況：萬一我又失去什麼記憶怎麼辦？
天漸漸亮，護理師定時進來病房關照我的狀況，我便向她確認了現在時間與今天的日期。雖然我仍感覺哪裡不對勁，但目前看來一切順利，沒有時空錯亂、沒有失憶，也許我們真的成功拯救了世界。
接著，我們被安排進行各項身體檢查，陸續回到病房外的公共談話室。我和樹一道走回去，才接近談話室就聽到風前輩的聲音，似乎又在跟夏凜吵架。
「東鄉同學，樹！」友奈注意到我們來了。
「我們檢查結束了。」我說。
「樹，打針的時候沒有哭吧？」風前輩問。
樹並沒有回話，先前在檢查室遇到樹時候，被醫師轉達了樹目前發不出聲音的問題，現在只能由我替她解釋。
「跟我的眼睛一樣…」風前輩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的眼罩。
「那個…既然很快就可以恢復的話，沒問題的對吧？醫生都這麼說了。」友奈樂觀的說，「對了，我們把VERTEX全都打倒了喔！得慶祝一下！」
友奈興沖沖的去販賣部大採購，一口氣帶回了零食和飲料。
「要好好慶祝才行！每個人拿起飲料吧！」友奈說，並且把茶飲遞給我，她又拿起自己的果汁，「那麼，有請勇者部部長發言！」
「我？那、那個…」突然被點名的風前輩慌張了一下子，隨即板起臉孔，用嚴肅的聲音說道，「今天天氣晴朗…」
「這麼認真？」夏凜立刻吐槽。
我們都笑了出來。
「好吧，各位，幹得漂亮！為慶祝勇者部的勝利，乾杯！」風前輩高舉著可樂。
「乾杯！」我們附和著，一同喝下飲料。
「達成目標之後的果汁果然是最棒的！」風前輩總是做出像是喝了酒一樣的反應。
反常的是友奈看上去沒有什麼反應，沒有開心的感覺，只是大口喝下飲料。
風前輩從一旁的紙箱裡拿出了幾隻手機，分發給每個人，我們原本使用的手機在來到醫院時就被收走。拿到新手機開機試用，本能反應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尋找勇者APP。
「咦？下載不了那個APP呢？」我發現。
「嗯，那個APP已經不能用了，因為是勇者專用的，而且我們也不需要在戰鬥了。」
「對喔，已經不需要再變成勇者了。」友奈問，「那牛鬼呢？」
「抱歉，沒有APP也沒辦法召喚精靈了。」
「好想和她好好道別的…」友奈露出難過的表情。
這麼說來，我也見不到青坊主、不知火和刑部貍，不論是用戰鬥夥伴或寵物的心態來看待他們，突然見不到了，確實有點難過，我也可以理解友奈的想法。夏凜、風前輩的表情也很凝重，大家心中的感受是一樣的。
「這下子有點不想養寵物了呢，我是一直想養小狗，不過現在不太想了…分離的時候會很難過的。」風前輩嘆了口氣。
「把精靈當成寵物看待什麼的…」夏凜有點賭氣的想說些什麼，又把話吞了回去，「作為夥伴的確有革命情感吧！」
氣氛突然凝重了起來。
「不過，至少我們拯救了國家，我們是一億國民的希望！」我說。
「那個…國民有一億嗎…」風前輩搖搖手，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我們拯救了世界是真的。」
「沒錯！我們拯救了大家喔！」友奈說，望向牆上掛著的電視，「雖然封印的時間還是造成影響就是了…」
電視新聞報導著高架橋工地發生工程事故。
「無論如何，我們可是真正的勇者。」夏凜說，一口喝光了汽水。
我們在談話室聊天，立刻把這裡當成像社團教室一樣的自由自在的感覺，卻又不完全相同，樹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只有從肢體動作和表情知道她的反應，風前輩興高采烈地講起了自己所想出來的魔王地下城設定。至於友奈，似乎一直在閃躲我的視線。
「說到設定什麼的，你們的話劇怎麼辦？」夏凜突然打斷她。
聽到關鍵字，又勾起了我心裡不願面對的問題。
「啊、那個、老人院的…」友奈稍微往我這裡看了一眼。
「對呀，馬上就是老人院的活動…」風前輩點點頭，思考著什麼，又開口，「我們現在要住院休養，也沒辦法準備，時間也很趕…」
友奈緊盯著風前輩，我的位置只能看見她的側臉，沒辦法解讀她現在是什麼想法。
作戰期間，我們能夠自然的互動，回到現實世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果然還是那個問題。
「總之交給我去交涉吧！」風前輩好像先看了我一眼，又轉回去向著大家說明，「這幾天大家就在醫院靜心修養，等一切問題都搞定後再說吧！」
勇者部活動的話題暫且告一個段落，大家只是看著電視的娛樂節目，我覺得電視的音量有點小，其他人似乎沒什麼一件，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沒人說話。
「唔…那個，大家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東鄉同學？」友奈試著打破沉默。
我們對看了一眼，我感覺到這是友奈只針對我的邀約。
「哈～坐著看電視讓我想睡午覺了。」風前輩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
「你是老人嗎？」夏凜立刻發起吐槽攻擊。
「是戰鬥的關係啦！」
兩個人又鬥起嘴來。
我的直覺告訴我友奈想單獨跟我說話，也許這就是機會把話說開。
「天氣還不錯的樣子，我也想出去透透氣，友奈，我們走吧？」
※※※
如同以往，友奈推著我走著，在醫院庭園裡走著。
如同以往，友奈走累了就停下來休息，讓我停在她旁邊。
友奈坐在我右手邊的長椅上，我們並肩坐著，就如同以往一樣。
不一樣的是現在安靜的友奈，總是有各種話題的她安靜的坐著，無所不談的我們現在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持續的話題，只要有人開口，就會立刻聯想到懸而未決的那件事，其他的話題便再也進行不下去了。
原本我無法確定有奈是否一樣在意這件事情，直到我看著她僵硬的神情，只要她心中有煩惱，立刻反映在表情上，完全藏不住。
總該有個人要踏出第一步。
「友奈。」我開口。
「東鄉同學！」
沒想到我們同時開口了。
「怎麼了，友奈？」我問。
「沒，那個…」友奈僵硬的搖搖頭，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這樣不像友奈呢！」我一派輕鬆的說。
「什麼意思？」她錯愕的張著嘴巴。
「現在友奈的困擾的樣子，很罕見呢！」
「呃…我、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呀…」
「在想些什麼？」我直接切入要點的問。
「…有這麼明顯嗎？」
「我一直都在注意友奈，有任何事情就算你不說我也立刻就能發現。」
「也是呢，東鄉同學很了解我。」友奈笑了起來，一邊搔著自己的頭。
「『有煩惱的話就尋求幫助』──如果你什麼都不說的話，我也沒辦法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友奈先深呼吸了一口氣。
「東鄉同學，我要為那天的那件事情道歉！」
聽見友奈說「道歉」，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很糟糕，決定要先踏出一步的我，最後卻變成引導著讓友奈變成先說話的那個人。
「那個意外…該怎麼說，那是…」
「友奈覺得那是『意外』嗎？」
友奈搖搖頭，也許是正在思考該怎麼說下去。
「可以告訴我你想道歉的理由嗎？」
「大概是…那時候的我真的想親吻東鄉同學…」友奈的聲音有點顫抖著，「我又不經思考的行動了，絕對是不好的事情…」
想親我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她講話常常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但這就是她心中最直接的反應。
也就是說，驗證了我的想法：友奈確實有喜歡著我的可能性？
想到這裡，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又開始沸騰。
「這也算不上是壞事吧…」思考了許久，我決定開口。
友奈沒有回話，低著頭，難得看見她紅著臉頰的樣子。
「親吻什麼的，我也想嘗試看看…」我決定將自己真實的想法公開，吞吞吐吐的講了出來。
友奈沒有回話，雙手握拳擺在膝蓋上，動也不動。
「快來吧，這些花一開即落，這世界的存在 有如花朵上露珠的光澤。」我突然想起這首舊世紀流傳下來的和歌。
友奈轉過頭來，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被友奈看著，我突然不敢解釋詩歌的意思，明明就差一步了，我卻又開始打起迷糊仗。
這次眼神交會，我們沒有任何一點想要閃躲的意思，就這麼凝視著彼此。
看著友奈認真的神情，我越來越覺得我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但我不知道該如何確認，或者是該不該正面突破的去確認。
「我一直在煩惱著的事情來自我內心，而我卻一直沒有注意到的真正的想法。」友奈緩緩的說著，語氣慎重，是我從來沒聽過的聲音：
「那就是從見到你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保護你，沒有理由的就是想這麼做。後來我們一起上學、成為朋友、一起生活，還有成為勇者，我從來沒有遲疑過，但我沒有理解我毫不遲疑的真正原因，直到我注意到自己心裡真正的情感，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
「友奈，等等！」我開口打斷她的話。
我有預感那就是我一直在等的最後一句話。
到這一刻，我的理性已經讓我可以確定友奈的心意，但心底卻不明白為何不願意接受這最後的展開，本能的抗拒起來。
「東鄉同學？」
看著臉頰通紅的友奈，要說出那些話肯定是有著十足的決心了，卻被我中斷了，我這樣對待她是否太殘忍了呢？我總是這樣膽怯、退縮，就連自己的情感也沒辦法面對，結果受苦的都是友奈。
「這樣不像東鄉同學呢！」友奈大聲說。
這回輪到我錯愕的看著她。
「東鄉同學不管什麼話都會直接跟我說的，像這樣子根本不是我們兩個，我不想要再這樣下去了，我一定要說清楚。」
「那是因為我會害怕…」
「不對，真正的東鄉同學是像那個公主一樣勇敢的公主殿下！」
「我才不是什麼公主…」
「在我心中，東鄉同學就是公主喔！」友奈的臉上漾起微笑，然後轉變成用慎重的表情看著我，「我就是公主殿下的勇者，你的騎士。」
「…不是王子嗎？」我以為她在模仿話劇的台詞。
「我應該不是當王子的料，我還是繼續當勇者吧！」友奈還是堅持著。
「以後就不是勇者了喔！」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我不知為何笑了出來。
友奈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說：
「但是，保護東鄉同學的決心不會改變喔！」
她牽起我的手，一如以往的笑容，一如以往的真誠。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勇敢的直視她的眼睛，正面面對她的眼神。
在她的眼瞳裡映照著我的樣子，由她看來我是什麼樣子？
友奈已經不只一次說我像公主，演戲的時候，她稱讚我就是真的公主殿下，對我來說，她又何嘗不是我的王子？
從見面的那天開始，從看見你所散發出的光芒開始，我才能逐漸放下不安的心情，從未知的灰暗中走出來，這一年多來的時間像是夢境，我卻無法否定它的真實。
待在你身邊，被你推動著前進，我知道我遠遠比不上你的閃耀，但是你的真誠，讓我開始想跟上你的速度，想試試看自己原先認為自己無法達成的事情，沒想到一回頭，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
虛幻的情節，真切的情感，就算是寫成文字給過去的自己看，也無法相信這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吧？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公主殿下，充其量，我只是被你拯救的公主人偶。
「美森，我喜歡妳。」她輕聲對我說道。
聽見她開口的瞬間讓我心頭一震。
這一刻，一切都豁然開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不是自己的臆測，也不是自己單獨的想念。
心臟仍快速的跳個不停，但心情是平靜的，像是水波漣漪逐漸平緩。
我們沒有戲劇性的投入彼此懷抱中，而是稍微傾身，讓額頭靠在一起。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這是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何謂充滿喜悅的淚水。
也許過了好一陣子──我不清楚過了多久的好一陣子：
「友奈，我喜歡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