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huangna 于 2016-4-25 18:31 编辑
（陆）
“那消息，果然不太妙啊。”
《啊啦，看来是探听到那只鬼的身世了？》
“嘛，确实如果不是咱的话，恐怕谁都探听不到吧。……只是这真相，不知该如何向妮可亲启齿啊……”
《竟是如此忌讳之事？》
“居然是不伦之子……。也难怪得知有这种东西存在后会想要杀了她。那家伙，是先帝和化为女子的鬼之间产下的混血儿。”
《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就是因为成为了可能，所以只能相信了吧。先帝微服出访的时候，曾临幸过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一晚。只不过那个女子真实身份其实是鬼，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如此简单的真相罢了。”
《然后那个鬼之子就出生了？你的意思是她是鬼与人之间诞生的孩子吗？》
“没错。”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
“确实呢。”
《而且，既然是与人类产下的孩子，那她的妖气也太过于奇异了。不如说，如果她一直以吞噬强大妖怪为生的话，那还解释得过去……》
“嗯。更何况她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强大的鬼。只不过因为某些麻烦事，最终促成了那种生物而已。身为母亲的鬼，一直坚信着先帝那句会来接她的话语。但是先帝回宫后，却听信了得意门生土御门上奏的那女子实为鬼怪，万不可再次接近的谏言。而女子则怀上了先帝的孩子，生下了他的骨肉，一直痴痴地等待，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等到了孩子长大，依然每日不断的等待，等待，等待……”
《为什么，要如此痴心的等待呢。明明忘记不就好了。》
“正因为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才是女子的天性吧？”
《嗯……我也是女人哦？应该？不过，我倒是不明白啦。》
“因为如何等待也等不到先帝归来，所以女子就让孩子去了先帝那边。但先帝却以为鬼是来杀自己的，因此十分慌乱。抓了一无所知的孩子送去了土御门那边，然后立马举兵前去杀死了女鬼。”
《嗯，虽然悲惨，却不见得是什么稀奇的故事呢。然后女子就诅咒了先帝吗？》
“那是当然。不过该说不愧是土御门吗，在这事上倒是无比聪明，早就料到这一点的土御门想必巧妙地返还了诅咒吧。而且，返噬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那恐怕孩子难逃一死了。》
“但她却没有死。明明那个孩子一无所知，却被父亲拒绝了，母亲也被杀了，更被人施加了诅咒。”
《可这样一来就说不通……不，啊啊，原来如此。那孩子吃掉了诅咒，活了下来呢……》
“估计跟父亲是帝君这一点有很大关系吧。”
《不，比起血统，更大的原因应是意志太过于强烈吧。》
“过于强烈的意志……吗。结果，孩子变成了连土御门也束手无策的超凡之鬼。吞噬诅咒，以诅咒为食的鬼就这样诞生了。可就算如此，孩子也无法憎恨自己的父亲，只是说了想要祭奠母亲。想必父亲听到后说了既然如此，就给我乖乖待在山里，一辈子抱着母亲的骸骨待在那边直到死这种话吧。然后孩子沉默着接受了这个条件，从此待在了山里。土御门也召集了当时最出色的术士们施加了封印。哪怕经过了几十年，封印早因接触孩子的妖气而风化破损，但那个孩子依然一言不发地遵守着父亲的话语。”
《那是……这种事……》
“这种事，没错呢，这就是人世啊。生而为人就会像这样犯下各种错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不对。”
《虽然对希你说这种话，你应该也明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们妖怪啊，都是以思念和意志为媒介存活的哦。因此，虽然这种表现说不定过于诗情画意了一点，但我觉得，一定是出于那位母亲对孩子的爱，所以诅咒才没有杀死孩子吧。》
“因为母亲的爱而大难不死，但活下来的一生，都在被父亲否定吗，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
《不知道啊。毕竟对于我这个概念来说，并不存在家人一物呢。》
“嗯，是呢。对于えりち来说，也需要今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去了解呢。”
《啊啦，你会教我吗？由明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变得不再是人类了的你来教我？》
“姑且，现在还没有超越人的范围啦。”
《真的？》
“真的真的。所以趁着咱还是人类的时候，えりち要跟咱玩够一辈子哦。”
《当然，我也是这么决定的。然后，就算你不再是人类了，我当然也是打算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柒）
若是要问到底是谁的错，恐怕一定是我不好吧。
从小母亲就经常对我说，你是人与鬼之间诞生的孩子，想必会活得十分辛苦吧。也时不时的对我说但你的父亲是一位及其出色的人，因此你也一定会成为非常出色的孩子吧。
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体，不管是在人世还是在妖世，恐怕都很难活下去吧。不管去哪一边都是半吊子，就算普通听说只有一支的角，我也因为长了两支，更因为从妖怪来看的话，我还散发着一半人类的味道，所以不管待在哪里，基本都受到了轻蔑，要不然就是干脆无视了我的存在。
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这具以人类来说过于强韧，以妖怪来说却又过于贫弱的身体。
母亲也因为和人类之间有了关系这个理由，在妖怪的世界里失去了立足之地。但就算如此，她也拼劲全力试图保护我。就像是诅咒一般，一直告诉我总有一天父亲会来迎接我们。
但我已经明白了，无论如何等待，恐怕父亲都不会出现吧。不明白这一点的，估计只剩下母亲了。一定是因为母亲爱着父亲吧。而爱这东西，足以让她盲目，无视太多太多问题。
虽然我没有爱过任何人，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但我喜欢父亲和母亲。不过如果问我是否爱他们，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因为我从来没有为了谁而变得盲目过。只是安静地俯瞰一切，一心忙于让自己的世界能够毫不停留的转动起来。
因为母亲容忍了这样的我，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与母亲之间出现了一条看不见却又不可侵犯的境界线。这也许是从里到外都为妖怪的母亲和体内流着一半人类血脉的我之间，永远不可能互相理解的沟堑吧。
我和母亲并不是两个人，而是独自的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也许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我一直有这样的认知。当然母亲一直爱着我，我也把母亲放在生命中的第一位，但我心里其实很明白，母亲心中的第一位永远都是父亲。所以，我们两个，果然只是独自的一个人与另一个人。
而我无法厌恶父亲，也无法讨厌等待这件事，只能在脑海中无数次的反刍从母亲口中听到的西京门院这个名字。那位统御人世的天子正是我的父亲。
虽然妖怪们都嘲笑人类是低贱的生物，但人类也拥有着许多美丽的东西。妖怪并不会吟诗奏乐，但我却从母亲那里听说了我的父亲十分喜好诗歌，所以我也一样喜欢诗歌。喜欢那由人类所创造出的，动听的三十一个音节。
尽管人类的语言十分复杂难懂，但我翻阅了不少书籍，从这个日之本的语言开始，直到隔海相望的唐土之语，统统都在我的学习范围之内。为了能吟唱各种诗歌，为了能吟唱更多的诗歌，虽然我并不知晓父亲是怎样的人，但只要这样做的话，就好像能触摸到父亲的一角一样，光凭这一点，就能让我无比满足。
阅读了大量歌物语，阅读了无数歌集，逐步逐步地吸收了数不清的未知之事。哪怕周围的妖怪因此看不起我，嘲笑我自甘堕落为人类，但只有我才明白这些语言的美妙之处。懂得这一点并不是什么苦痛。就算因此被蔑视，也没有任何不甘心的想法。只有想要见父亲一面的念头，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
我想去见父亲一面。终有一天，我如此说道。
万万不可。母亲却如此回答道。他一定会前来迎接我们的。母亲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经过好几次这样的对话后，我终于说不出了不可挽回的话语。
就算母亲你这样说，但父亲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吗。他一定早就抛弃我们了，因此我只要看一眼就好。母亲你因为知道父亲的样子，识得父亲的声音，所以才能一直等待吧，但我却从来不认识那个人啊。因为不认识，所以才想要知道，这一点都不奇怪吧。只需一眼就好。看完那一眼，我就能甘心等上数百年。
因为我的话语，母亲哭湿了袖口，最终轻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我知道自己的话语，伤透了母亲的心。虽然明白这一点，但由于知道只要这样说了，母亲就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所以还是选择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趁着夜晚的黑暗，脚步轻快的下了山。脚步轻松地仿佛能够走上数千里不见疲惫。大内殿映入眼帘的那一刻，我不禁发出了感叹。那里就是父亲居住的地方。那里是人世间的一切。父亲就身处那里。
我悄悄地摸上了屋顶，等待着父亲偶尔外出露脸的时刻。不记得自己究竟等待了多少天，却感受不到丝毫痛苦。不如说是仿若梦中的几天才对。无数行者穿着闻所未闻的华服锦衣，不分日夜的川流不息。看到了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的游戏，听到了许多从来没有听过的歌谣。这一切都让我确信了我那住在如此美妙地方的父亲，一定也是非常出色的人吧。
在我内心某处，恐怕有在怨恨父亲吧。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对母亲许下不可能实现的诺言，让她苦苦等待，夺走了母亲所有芳心却又不肯再次出现的家伙。明明知道不该这样想，却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产生这样的念头。
但是从这一天起，这个念头也变成过去的事了。
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父亲终于从建礼门出现了。
那一瞬间，我遗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在那一刻，我终于痛彻心扉的理解了母亲的心情。啊啊，我一定，也能等下去。不管等上多少年，都能如同一夜般的等待吧。但是，就再那么一小会。请让我再稍微近一点，就近那么一点的看上一眼。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您面前，告诉您我是您的女儿呢？为什么不能说呢？为什么母亲不是人类呢？为什么我不是人类呢？
不禁张开了嘴，忍不住想要叫出那句父皇。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好，希望您能呼唤我的名字。
您并不知晓的我的名字，您并不知道的女儿的名字。哪怕只有一次，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有鬼犯上！”
“内殿之中有鬼犯上！快通报阴阳寮！”
要是未曾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过见父亲一面该有多好。要是不曾不知廉耻的想过希望父亲呼唤我名字该有多好。
母亲死去了。因为我说了想要见父亲一面而连累了母亲。没有给那个时候遍体鳞伤的我一个道歉的机会，母亲就这样死于非命。要是我没那么任性该有多好。要是我心里没那么多想法，要是我懂得忍耐，那应该才是最好的吧。
父亲说了不许踏出这个祠堂半步。告诉我要把这里当成一辈子的居所。我没有任何反抗他的理由。因为我的错，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因为我不是一个乖孩子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名字。真名为何？"
哪怕这只是为了强化封印所需的信息。哪怕到了明天，他就会忘记这个姓名。
【名为真姬。】
要是告诉母亲因为被父亲询问了名字而开心的话，会不会被人责骂过于不孝呢。
“原来如此。——切不可再次，再次出现在人世。在妖世怀抱着母亲的遗物安分度日即可。万万不可忘记这一点，真姬。”
若是答应这句话，恐怕生生世世，魂魄都会被束缚住吧。
明明知道这一点。
【是。】
但自己回答的声音，却如同被泪水打湿一般，听上去如此的，幸福。
（捌）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什么呢。就像墙壁一样耸立着的那个黑色物体到底是什么呢。以妖怪来说实在过于不详，哪怕只是跟它远远对峙都觉得背后不断冒出冷汗。
无数眼球一刻不停的转动，漆黑的瘴气不断涌出。虽然也许能形容成一团单纯的黑块，但传来的重量感却非同小可。哪怕只是出现在那里，都能感觉到眼帘深处不断被烧灼上死去的景象。
“呐，搞不好现在正有无数诅咒朝我们袭来？”
【无论怎么看都是作祟神吧。哪怕像这样对上眼都觉得后背发凉。】
“话虽如此，但我一点事都没有啊。”
【那是因为我连你的份一起吃掉了。】
“吃掉了？”
【因为我是以诅咒为主食的生物啦。不过虽然这么说，呜哎，我也快到极限了。】
鬼又再次咳嗽了起来，随之有不少红黑色的块状物落到了脚下。既然那是作祟神的话，我们根本没有赢的希望。就算想要和鬼携手共战，但现在鬼这副样子恐怕也很难战斗吧。
这种绝境，究竟该怎么办。
【呐，你还记得来这里的路吗？要是不记得的话，飞个式纸应该也能给你指路吧。】
“你在说什么啊？莫非你的意思是让我逃跑？”
【不然你还能听出什么意思？】
“那个作祟神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让我逃了吧。”
【所以说，我至少能替你争取点时间啦。不过马已经逃走了，所以你要加油靠自己跑了。看你这么精神应该跑得动吧？】
“争取时间？拖着这么副身体，你打算怎么从那家伙手里逃出来！”
【又没打算逃。】
“哈？”
【只是觉得这是最后的工作了吧。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捡回来的，那么为了让你活下去而死的话也算是死得其所。咳……你快走。】
“哈！？为什么？为什么你这家伙……”
【当今圣上，若是西京门院的子嗣，想必就是为了杀了我才向你下了这样的命令吧。恐怕为了便于作祟神出现，还暗中动了不少手脚。既然如此期望我死，我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活下去的理由……】
“开什么玩笑！”
我鼓起全身力气，这样叫了出来。
虽然鬼说的话我一半都没听懂，或许她也有很多难言之隐，但就算如此，我也完全不能接受她说的事。
既然这么期待她死？这种事怎么可能啦！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个家伙期望你去死，但我可从来不希望你去死！”
【哪……哪个家伙？……圣上啊，是当今圣上希望我去死啊。这事轮不到你插嘴不是吗。】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圣上怎么想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明明活在人世……】
“那又怎样！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啊，对你这种家伙，你这种家伙……”
握住身旁的弓箭，摆好架势。
管你是什么作祟神，既然有形体，那就没有射杀不了的道理。
凡是胆敢堵在我面前的，就算神灵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对于你这种摆出一副暗察世理的样子，总是挂着一脸放弃一切表情的家伙，是最看不惯的了！虽然为了他人而活也没什么错，但最后还是为了自己而活才对吧。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希望你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希望追随谁而活的话，那我就这么对你说——”
确定目标，把意识磨尖至极限。射杀万物即为吾之箭矢，吾之箭矢所取之物乃作祟神之心脏。射杀吧，以吾之意识为食。
“在我同意之前，你绝对不许死！”
那一瞬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枚符文。鲜红无比。那是，从希手中拿来的符。但是下一秒，它却变色成为了带着紫色光芒的符号。符号停在了箭矢的前端，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就像从指尖开始得到了滋润一般，浑身突然涌起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视线所及，还看到了金色的光芒。既然能借用希和エリー的力量，那就没什么值得畏惧。
耳边仿佛传来了希“就是现在”的呢喃声。
松开右手指尖。箭矢消无声息，却又沐浴着刺眼的极光，向黑色的墙壁飞了过去。紫色与金色的闪光如同尾羽一般耀眼夺目。
“碰！”的一声过后，就像向着水面扔下了一颗石子一样，黑色的墙壁出现了一个大洞。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这里啊，还有另一个家伙在呢。
“快上！”
听到我的话语，鬼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把我的灵力，全部吞噬掉也没关系！斩断它！”
鬼跌跌撞撞地迈开了脚步，接着开始加速，奔跑，奔跑，奔跑，高高跳起，挥舞起了大太刀。就像从身体内侧被吸走了一样，直到根源的感觉。啊啊，没错，拿走吧，全部拿走然后斩于麾下吧！
咆哮。
如同最后的抵抗一般，黑色的瘴气覆盖了鬼的全身。被黑暗吞噬中，一抹赤色不断摇晃。
我与鬼倾尽全力的一击，就在此刻，落下了刀锋。
虽然想要替她加油，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寂寞。
这次劫难结束后，去问一下她的名字吧。
不是鬼，也不是西木野。
而是希望呼唤那个你所冠于的，由某人为你赐予的祝福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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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