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标题

作者:蓮道
更新时间:2016-04-28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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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蓮道 于 2016-5-16 22:27 编辑


第三十一回 佯攻








丰臣军的总大将青木长兵卫于四日后傍晚进驻武藏国的钵形城,此城在羽织城以西二十里的山边,是个易守难攻之城。


青木叼着个烟锅,得意洋洋的骑在一匹壮马之上,领着五千军队穿过钵形城的大手门。


他向天边望去,一道六色彩虹贯穿连绵云海,像是一把长弓搭在架上。


“吉兆。”青木暗道一声,打开折扇,扇来两缕清爽之风。


不巧,这份雅兴很快被不远处的嘈杂声搅扰,青木仔细一听,似有女人的哭声,随即来了兴趣,一人驾马拐到一间营房门外。


屋门敞着,只见十几个穿着绸缎的女子被绑着,几个士兵大呼小叫,将她们逼在角落里。


青木定睛一望,几个排头的女子颇有姿色,他向旁边的士兵问道:“这些女人从哪里弄来的?”


还不等士兵回答,一个面容俊俏,扎着细长马尾的小厮从人堆里挤出来,跌跌撞撞的跪在地上叫唤:“回大人,小人名叫与三郎,是见泷原城游郭的一个狎司,最近见泷原要闹战事,小的不忍这些平日交好的姐妹们断了生意,于是便把她们带了出来,打算去相州的小田原再谋生路。谁知走到半路,这几个大爷不闻不问便将我们抓起来。”


“混账东西!谁让你开口说话!”


一个嚣张的士兵欲要踹他一脚,却被青木拦了下来。


“诶诶,别着急嘛。”青木蹲下来,把与三郎扶起又笑道:“小田原路途遥远,你何不让你的姐妹们在这里做做生意?”


“这......”小厮一脸为难,瞥了瞥身后众人。


“你这小鬼一定是背着旦那,不花一分赎身钱把这些人偷出来,这点伎俩可瞒不过我。”


“大人瞧您这话说的,小人怎敢......不瞒您说,现在城中一片混乱,旦那也顾不得了,早早溜掉,难不成我几个还在那等死吗?”


青木一听这话,更加得意,想必见泷原城不需时日必不攻自破,于是他一转脸,喝道:“看你口齿伶俐,不愧是风月行当的人,不过你这条贱命也活不长了,但我这人极好说话,把姑娘们留下,放你一条狗命。”


与三郎跪地求饶,吓得不敢说话,青木见他服软,命人把姑娘们全部带走,正出门时,与三郎缩着脑袋道:“那个......大人,能否赏赐些活命钱......”


“滚!”


与三郎吓得拔腿便跑,一溜烟拐出门外,竟被一个滑头士兵绊了一跤,栽到泥地里,惹得众人声声嘲笑,目送着他连滚带爬的逃走。


糊了一身泥的与三郎一直低着头走到城门外,他在护城河边一处无人的地方照着水面,解开马尾上的绳结,一捧水将脸上的泥洗净,他摸了摸额头上皱起的纹路,扯下了这张伪装的面皮。


“哼,青木长次郎,你的人头我先预定了。到时便用这副装扮对你,看你是否能笑得出声来。”


焰冰冷的望着水面倒影,她长呼一口气,麻美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青木徜徉在女人的温柔乡里不能自已,连夜的酒色游宴令他忘却一名总大将的责任,他与游女们忘情欢闹,殊不知,四周皆是敌人。


训练有素的游女充当着鹿目军的耳目,几个不受重视、样貌平平的游女通过易容潜入到军队里,一张隐秘的情报网在敌军本阵铺开。当夜,带兵赶到的千叶义斋听闻总大将沉浸在女色中时,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时隔一日的清晨,大半个天空还是黑沉沉的,羽织城内外一片寂静,几个站在箭塔的守卫朝着东方鱼肚白望去,感叹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嗖”一支迅猛的飞箭射穿其中一人的脑袋,那人闷声倒下,随后大手门外传来徐徐太鼓声,这时守城的卫兵才反应过来。


“敌袭!敌袭!快鸣钟!”


鹿目的先锋军疾驰在宽阔的大道,直逼城门口,弓箭队先是一番连射,迅速撤到足轻队身后应援,美树纳曾一人当先,骑着匹高大领着队伍冲向前去。到了城下,他又原路折返,命令弓箭队摆好木盾阵,射击城墙上的敌兵。


鹿目知久骑着马,抱着年幼的达也,立在军队中心位置,他紧张的环顾四周,只有两个贴身的侍卫保护他,其余的全部都是穿戴盔甲的草人。


天逐渐亮了,羽织城的守卫这才看清楚,一名传令飞速跑向主城。


“主公,大事不好,鹿目家足有五千军攻来!”


“什么?这.....怎么可能!”


正在穿戴铠甲的隆光大惊失色,昨夜里探子回报的信息与今早的情形完全不同,见泷原一夜之间又多出一千士兵来。


“立刻向丰臣军请求救援!”


隆光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他迅速爬上主城的塔楼,一眼望去,鹿目军的圆环大旗多如田地的稻草,将正面和侧面三座城门全部堵住。


流矢飞窜,坚守在城门上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却迟迟不见鹿目家的破城锤出动,隆光两眼一眯,心觉有诈。


“攻城大将是谁?”隆光问道。


近侍回答:“是鹿目知久,听说他还把嫡男带上阵以鼓舞士气。”


“询子居然没来,哼,真是可惜。”


“探子来报说鹿目询子抱病在床,无法参战。”


“果然......鹿目家濒临灭亡之前倾全城之力来与我决战,很好,你们急着死我便不拦你们。”隆光得意一笑,又道:“传令给恭介,让他死守大手门,一旦发现援军到来,立刻开城夹击!”


此刻,恭介率领的铁炮队已抵达大手门的位置,匆忙之下的部署令场面混乱不堪,很多射落的士兵被增援的军队踩踏致死,负责后勤接应的志筑仁美,纵使喊破嗓门也无法阻止这种局面。


“鹿目军这样消耗下去的话死伤会更多,夫君大人,出城迎战吧。”


仁美提了一柄薙刀,身着戎装,一改往日大家闺秀的姿态,指挥着后援军队抬走伤员与死者。


“不行,父亲大人有令,况且先锋是美树纳曾,他可是鹿目家第一猛将。”恭介惊恐道。


“您还不明白吗?等我们兵力消耗差不多时,攻破大手门轻而易举。莫非......您因为沙耶加大人的事,纳曾叔叔会迁怒于您?”


“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敌众我寡,现在唯有寄希望于援军了。”恭介急躁的大吼。“你快回御殿里去,别在这里添乱了!”


“添乱?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好吧,祝您武运昌隆,妾身先撤了。”


平日里相敬如宾的两人为意见不同再次产生分歧。


恭介打从心底便不信任她,仁美与鹿目家交情素深,之前也有私通敌军的行为,如今要劝他出城迎击,多疑的恭介认为其中有鬼。但事实上,鹿目军不足两千人,很多都是虚设的草人,这恰恰中了麻美的计谋。


很快,第一轮攻势落下帷幕,鹿目军损失极少,而上条军将近有三百军士阵亡。


围城的先锋军暂时后撤,退至距离不到五里外的一处山丘上。


“想不到真如军师所言,上条极为谨慎,我还以为会出城一战呢,哈哈。”纳曾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猛喝一口清凉的泉水,瞬间又有了斗志。


“我总觉得太过冒险,如果被那家伙识破的话.......”知久摸着达也的小脑袋,战盔下的面容隐约露出不安。


“主公,下一轮您就稳坐本阵好了,我带人继续骚扰。”


“不知道她们几个怎样了,现在西南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知久的担心不无道理,圆香那里一旦出了差错,必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直到临近晌午,羽织城西南面的道路上依然空寂无人。


仁美站在塔楼眺望,传令来报,攻城的将领当中没有她熟悉的面孔,进而松了口气,面对这样令自己左右为难的战斗,她更希望寻求一种和平解决的方式,然而,隆光的决意使她倍感失落。


“你站在这里不怕被流矢射到吗?”隆光登上塔楼,面对仁美娇弱的背影。


“生死存亡之际,士兵们都不怕,妾身还怕什么?”仁美冷冷答道。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一直认为你不过是公卿出身的柔弱大小姐。”


“我也是受过鹿目家风的熏陶啊,此刻,圆香大人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和正我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厮杀而无法出手。”


“哼,女人还是别参与战争的好,你也一样,今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与关白大人的联系可就断了。”


仁美屏了口气,眼眶含泪,道:“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一个纽带吗?”


隆光叹道:“没什么好哭的,要怪就怪你生在公卿之家。”


贫弱的羽织城,冷漠的夫家以及与亲友们分开的日子,一天天折磨着仁美的心,甚至这一刻,她更希望鹿目大军一举破城,将自己从这座牢笼里解救出来。她趁仆人不备,一人来到足轻的营房里,偷走了军衣,将海苔般绿油油的长发裹在头巾里,混入守城军。


城外的鹿目军除了大声呵斥外,连弓箭也不放了,纳曾扛着长枪,在队伍间来回疾走,此刻恭介站在城墙上探探脑袋,见着这阵势又立刻缩回去。


纳曾一看灰发少年稍稍露脸,拿枪指着大骂道:“你这小畜生快快出来一战,老夫要替沙耶加扒了你的皮!”


纳曾身后的足轻队用枪底击打地面,弓箭队用手拍着木盾,整齐划一的节奏震耳欲聋,恭介从城楼走下,对着旁人说道:“再派些会用铁炮的人上去,谁能击杀那老家伙重重有赏。”


“但是,铁炮射程不足.......”


“我来吧!”一个裹着面巾的矮个子压低帽檐走出人群,他指了指城门道:“小的不会用铁炮,请打开城门让小的出去与他单挑。”


恭介惊惶道:“不行!不可开门!”


他不敢抬眼看他,低声一句:“懦夫。”于是,这名足轻推开楼梯上的士兵,只身站立在城墙上,他捡起一根麻绳,绑住纤细的腰间,对着楼下的恭介喊道:“少主大人,这样总可以吧,我叫人把我放下去。”


“你可要小心,对方是美树纳曾,万一出了岔子,我们可救不了你。”恭介回应了一声。


足轻叹道:“放心吧,我没想着能回来。”


“这位义士,请留下你的名字。”


足轻没有回答他,转身踩在墙头上,拿走地上的长枪,将她牢牢别在白色腰带里,他点点头,示意旁边的人拉紧绳索,正要纵身一跃时,恭介站在身后,拉住他的手腕。


这一碰,熟悉的触感令他将手缩回去,恭介道:“摘下你的面巾。”


“小的有癞病,害怕传给少主大人。”足轻别过脸去。


此刻,恭介已起疑心,但他更怕在众人面前戳穿足轻的身份,随即叫到:“来人将他拿下,此人甚是可疑。”


足轻见状,一只腿已搭在墙外,身子也向外斜着。


城下的鹿目军一看有人竟然立在墙头,立刻向纳曾报告。他想也没想,命令长弓手向那人射击。


“噗”一声,正与众人挣扎的足轻忽的身体一抽,他惊恐的望着后背,一支白羽箭扎穿薄如纸张的盔甲,嵌入皮肉里。剧烈的痛楚从后背传来,他伸手想要拉住恭介,眼前一晕,身体向着墙外倒下。


足轻被一根绳索吊在半空中,他的阵笠与面巾一同掉落,海藻般散乱的长发与白皙的面容纷纷暴露。


众人大惊失色:“是......是公主大人!”


恭介白着脸,扒着城墙张望,冷汗直冒。


潜伏在城下的探子折返到纳曾面前道:“报告大人,射下的是上条恭介的夫人志筑仁美。”


旁边有人进言,趁着这个空当发动齐射,必定能重伤敌军。


纳曾一捋胡须,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仁美拉上去,大喊一声:“撤退!”他无意乘人之危,如果那人早些袒露身份,他也不会命人射击。


“为什么偏偏是仁美啊!”纳曾一锤大腿,愤恨道。他的脑中恍然回到从前的情景,女儿沙耶加与仁美在美树家宅的庭院里一起玩耍,仁美柔软的小手经常垂在自己酸涩的肩膀上,但他并不明白,与自己的生父疏远,以政治工具嫁入上条家的仁美,为何会在他面前铤而走险。


“这帮混蛋,再等七日就是你们灭亡之时!”


在本阵里苦等消息的知久已然坐立不安,来报的传令说纳曾已撤军,此次进攻并无人员伤亡,知久勉强松了口气。沉重的战盔已把脖颈压的酸疼,他解开绳结放在膝盖上,怀中的达也伸出两条小胳膊,将它抱入怀中。


“你也喜欢战争吗?”知久苦笑道。“也是,你毕竟是询子的嫡男,流着她的血液,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从达也的怀抱里夺走战盔,放在桌案上,温缓的拉起背后的帷幕,紧接着,十几个伤员躺在草席上,两个忙碌的身影在他面前来来回回。


美树林檎带着得意门生看护伤员,年仅七岁的少女挽起袖口,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熟练的包扎伤口,全然未看见知久站在她们面前。


“你们二位辛苦了,我也来帮忙吧!小姑娘,你过来。”


知久朝她招招手,把怀中的达也交给她。


“哎呀,知久大人您怎么来了?”林檎放下手中的活,立刻起身。


“大家都在忙碌,只有我一个人闲着实在说不过去,我也来帮帮你们吧。”


“不可不可!”少女刚抱起达也,又把他推了回去,向后退了两步再道:“您是镇军大将,怎么可以做这些闲事呢?这些就交给我们下人好了。”


“我倒是不在乎......”


“那也不行!您快回去吧,大将乃是军队的心脏啊!如果被别人看见了,势必会动摇军心,大家还等着您发号施令呢。”


少女的巧舌令知久十分尴尬,想到发号施令的另有其人,自己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象征,心中阵阵苦闷。


“你叫什么名字?”知久问少女。


“我叫佐仓桃子。”


“哦,常陆守的妹妹吧,真是后生可畏。”知久转头对林檎说道:“你可要倾尽全力好好教她啊,将来必成大才。”


林檎谦虚的笑道:“这个自然,桃子聪明伶俐,比我家那个不成才的不知强到哪去。”


知久满腹惆怅,正欲抱着达也坐回原处时,传令兵满身尘土的奔来,跌在地上喊道:“喜报啊大人!援军被我军全灭!”


“什......什么?”知久听闻后,脑子一片空白,惊愕的望着传令兵。


“圆香少主率领的五色备已将敌军在仓贺野全灭!现正在返回见泷原的途中。”


知久彻底呆住,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趁着此刻,桃子兴奋的抢了一句:“灭掉多少敌军?”


传令答:“两千五百人。”


知久呆然的眺望西边的火烧云,道:“不到一天,竟能让两千五百敌人全军覆没,我.......呵,林檎,刚才你还说自家的女儿不成才呢。”


“嘛,的确出乎意料。”林檎欣慰的笑笑。“沙耶加笨手笨脚实在不是学医的料,打仗的话我还是蛮有信心的。”


知久弓着背离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圆香等人的确是拯救了鹿目家,但也有着令人畏惧的实力,而他隐隐感觉,这份力量将会用来针对他与怀中的幼子。








第三十二回 初阵






五色备于昨日一入夜便静悄悄的离城,圆香等人没有从官道上行军,而是抄小路,摸着夜色抵达援军的必经之地,一夜之间便布下阵势,麻美与焰的军队绕过上条家的哨塔,于凌晨抵达仓贺野的关所。


那天清晨,羽织城的西南方正好下起大雾,负责传达救援消息的上条传令兵一路心急如焚,未发现沿途的异样。太阳升起后不久,传令跌跌撞撞的爬到青木的面前,将隆光的手书亲自递给他。


怀抱美女淫乐一夜的青木,香甜的美梦被搅扰,脸色十分难看,他大概看了几个字,便把书信揉成一团丢在传令脸上,不快的嘟囔了一句:“行了下去吧,我知道了。”


青木四仰八叉的躺在被铺上,不断挑逗艺妓的发梢,艺妓握住他的手,娇滴滴的问道:“大人不去打仗吗?”


“哼,没那心思,等我军一到,鹿目家害怕腹背夹击,也就撤退了,到头来都是无用功。”


“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友军被攻击啊。”


“若不是那老匹夫与关白大人是亲戚,我才懒得管。哎算了,派高井去。”


高井正德与青木是同乡,两人表合理不合,都想着在关白面前争功,表面上看,谁入先锋军谁便能拿下第一功,这可是个好差事,但青木自以为料到鹿目家撤军,故而想给他个难堪。


可惜高井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一听派自己上阵,昨夜的宿醉立刻烟消云散,不多想,带领两千五百军士浩浩荡荡出了钵形城。


丰臣军行进在两侧树林密布的大道上,穿过一座河川上的木桥,抵达深谷一带,隔着条河,远远望见鹿目家圆环大旗下的军阵。


高井派人过去查探,传令来报说,仅有五百身染樱色的弓箭队驻扎于此。


“哼,那群人不逃命么?”


随后,高井一人骑马到岸边叫阵,大喊道:“哈哈哈,一个个装扮的跟个姑娘一般,是专门来送死的吗?敌将是谁,快速速现身!”


圆香身着阵羽织,头戴鹿角大兜,两缕长发披在后颈,骑着匹纯白毛色的战马,不慌不忙的从阵后走出,高声道:“我乃鹿目家少主鹿目圆香是也!敢问这位大人姓名。”


高井一听是清脆的少女音,抻长了脖子,眯着眼睛望去,矮小的圆香立在高大的马上,不禁笑出声来:“原来阁下就是传说中的鹿目家少主,幸会幸会,不过,等我把你生擒了你便能知道我是谁啦,哈哈哈哈哈!”


“是吗?”圆香朝着高井射出一箭,箭头牢牢扎在高井马下,这副看似拙劣的射术令丰臣军大笑不止。


高井一举长枪,吼道:“来啊,全军突击,把她生擒了献给关白大人!”


而后,丰臣军争前恐后的踏进河里,入河的士兵行军缓慢,后面的部队又十分着急推搡着前排,乱哄哄的叫嚷着。谁知到水深的地方,穿着草鞋的足轻们一脚踩在事先布下的大颗铁蒺藜上,一踩一脚血,疼痛难忍的前排士兵不挡身后的推力,一个个倒在河中,被踩踏至河底。


乱军之中,高井完全没注意到前排的异常,一个劲的鼓动全军跟上。过了铁蒺藜阵,又接一片破烂渔网缠在丰臣军的脚下,这时圆香一挥手,五百名弓箭足轻齐射,犹如下起密密麻麻的春雨,漫天箭矢飞入河中,待到丰臣军抬头反应,一根根利箭直插头顶,不一时,若干具尸体顺着河水从人群中流出。


“什么!”高井见状,愤怒难安,此刻丰臣军大半都已进入河中,鹿目军轮番放了两次箭,把敌人牢牢牵制在河水最深的地方。


“强行渡河!圆香身后是片林子,他们跑不了!”高井大怒道,随即率领骑兵向着下游的浅滩走。


圆香见势,对着身后的渚道:“命令全军后撤。”


渚捧着巨大的海螺号角,鼓足气,吹响撤退的信号,弓箭队撇下木盾,急匆匆的向着背后的林子跑去。


虽然折损了不少士兵,高井丝毫不在意,继续下达追击命令,这时,身旁的副将拉住他道:“上条家的救援怎么办?”


“让那老家伙自己看着办!我们只要把那位少主抓来,可就是大功一件,救援的功劳微不足道!”


“可是.....鹿目军形迹可疑,在下担心有诈。”


“哼,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使什么诡计?听说主力全在攻打羽织城,他们只剩这点人来骚扰,不如将计就计。”


高井红着眼睛,望着河中的士兵带着血水吃力的爬上岸,体力已耗去大半,他深知自己指挥的失误,又碍于面子,对着那群气喘吁吁的士兵们猛抽皮鞭,将他们赶到林地边缘。


“一定要抓住那个姑娘,否则的话我的一世英名......”高井默念道,他向羽织城的方向眺望,城的上空已飘起徐徐狼烟。


佐仓杏子的赤备军埋伏在深谷北方一片稀疏的树林中,饿了一整夜的她今早收到沙耶加送来的丸子,打开荷叶后还冒着香甜的热气。刚咬了一口,忽听到远处号角声响起,立刻收了丸子,命令全军上马,缓缓向林边移动。只见圆香的队伍从她眼皮底下的小道一路疾行,身后的丰臣军紧追不舍。


杏子并不急于进攻,猛虎伏兔要等到兔子露出后脚之时。


高井夹在队伍最中央,丰臣军不擅长骑兵作战,故而数量很少,大部分都是由铁炮和足轻构成的部队,行军速度比起常在关东山地和平原行走的士兵来说,差了一大截,加之方才的河中陷阱,他们与樱色备越来越远。


一大批队伍从杏子眼前经过,待到敌军正殿后军暴露在她的视野时,杏子突然举枪喝道:“赤备军!突击!”


杏子一马当先走在部队前方,后背的圆环大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取出赤色铠甲下的丸子,一口气全部吃完,两支竹签叼在口中。


敌军的侧翼部队还没来得及反应,脚底下的土地已然被马蹄撼动,一个个软著腿站在原地,阵势也乱了,只见身披重甲,两侧安着长枪的赤背骑兵犹如烈火从斜坡上席卷而来。


“首功便由我佐仓常陆守拿下啦!”


杏子自信的笑道,遂抽出口中的竹签,朝着一名足轻的脸上掷去,那两根竹签的力道极狠,一下便刺破敌人面部。


“敌袭!敌袭!”


还在拼命追赶圆香的高井不得不向后方望去,适才知道中了计。


赤备军杀敌如割草,死于马侧双枪的丰臣军不计其数,行军疲惫的他们更无还手之力,整条队伍被杏子一刀切断。


一番冲锋过后,赤备军迅速调转马头,向丰臣的殿后军冲去,情急之下,高井也命令全军向后支援,刚喊出口,只听耳侧响起阵阵军鼓声。


他惊恐向那里张望,一个骑马的蓝发少女,身着一身湛蓝铠甲,由浓雾密布的树林里走出,一只手伏在虎皮太刀上,对着高井皱眉微笑。


“我说,您就不能稍微的......稍微的能让我们出乎意料一些吗?”


“可恶!!给我抓住她!”


“哼,沙耶加大人还不会弱到让你们这群窝囊废抓住的地步!”


一瞬间,埋伏在树林里的青备军倾巢而出,他们身披轻甲,手持太刀和长枪,个个身轻如燕,转眼便冲在高井面前。


沙耶加坐在马上稳如泰山,指挥士兵与敌人撕斗,伺机突破,好一举拿下敌将首级。惊慌失措的高井压着队伍,一边抵抗一边朝着北面仓贺野方向逃窜。沙耶加见他想跑,抽了抽马腿,杀进敌阵。


这时,正在前方的圆香第二次露面,对着赶过来的前排部队又是一阵箭雨伺候,放完箭立刻撤离。


高井的部队被三方来袭的鹿目军打得不成模样,侧翼、尾部以及前排,哪一处都顾不得,情急之下,高井彻底慌了神。


“全军向北行进!”


正与敌人酣战的沙耶加一见敌将跑走,一脚踹翻马下的枪足轻,顺势夺走一柄长枪,瞄准高井的背部,方要投射之时,枪柄被一只绑着赤甲的手牢牢抓住。


“别急嘛.......”身旁的杏子憨笑道。


“你!”


“啊啊,要是沙耶加在我面前讨取敌将的话,我这个‘外人’颜面何存啊。”


“哼,我就知道你是来抢我战功的,不过我可不会让着你,这毕竟是我的初阵。”沙耶加没好气的嘟嘟嘴,顺便斩下向杏子袭来的敌人。“话说殿后军收拾完了吗?”


“那是当然,我留下一百人打扫战场。”


“一个活口都不留吗?也罢,不然的话麻美姐的计谋便无法奏效了。”


两人闲谈之余不忘清理周围的敌军,很快,赤备与青备两股合流,将余下的敌人全部击溃。


只顾追击和抢功的丰臣军,因毫无防备而吃了大亏,待到一行人来到仓贺野的关所前,仅剩一千五百余人。这样的战绩可以直接令高井名声扫地,严重点即是人头落地,他苦恼的摘下头盔,焦灼的汗水不停刺激着脸上的伤口。


“这是哪里?快把地图拿来!”


高井的部队士气低落,连近侍也无精打采的将地图递给他。


通过前方的关口有一处岔道,向南走便能通向羽织城,后面的追兵迟迟未到,高井害怕原路折返再遇伏兵,只得硬着头皮向关所行进。


此地荒废很久,自鹿目家自从下令废除关所之后,上条家无力支撑仓贺野关口的经费将这里抛弃,偶有路人在此歇息,但几年来,经常有隔壁村庄的村民来这里偷盗木料,如今只能看到关所建筑裸露的木架,以及一道谁也搬不走的大门横在路的中央。此地就此没落,罕有人迹。


干裂的边缘已长满青苔,高井两眼无神的盯着这块腐朽的木门,心中已有隐约的预感。他抓起地图,捏在手心里,决定赌一把。


这时,副将又来进言道:“大人不如折返,此处连个人影都不见,恐怕有诈。”


“哈?难道要让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取我人头不成!她们一定在路上设下伏兵,等着我们回头呢。如今不如背水一战,前方即便有伏兵,冲过去就是了。”


“大人!我等的行迹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而我们对鹿目家一无所知,这样贸然前行恐怕就是有去无回啊!”


高井抓住副将的领子,怒喝道:“我现在还能回去吗?带领的部队已折损一大半,不.......”他呆滞的望着副将,缩回手。“不......青木与我向来不合,也许他早知道了一切,故意不告知我等,好让我等出丑。”


“如今怎能怀疑自己人啊!鹿目家诡计多端,还请大人三思。”


尽管副将苦口婆心的劝,依然无法打动万念俱灰的高井。


“杀过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急速跨上军马,朝着躺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挥挥手,高声道:“大伙儿和我一块冲过去啊!”


他们懒散的抬起眼皮,无动于衷。恰好,后方传来赤青两军袭来的消息,一个个立马起身,拿起阵笠与长枪,一股脑飞奔向关所的大门。


艳阳西斜,整个天空是温暖的橙色,在高井绝望的眼瞳中,太阳已被乌云遮蔽,所见的都是煞人的血红。


丰臣军稀稀拉拉的进入关所,直到最后一人进入,高井已在前方不远处看到夕阳照射下的圆环大旗,挡在前方的正是圆香的五百樱色备,他们已摆好木盾阵,正等着将领一声令下。


“喂!小姑娘,如果我今日葬身于此,你们可连投降的机会都没了啊。”高井嘶哑的嗓门激起林中乌鸦的飞窜,他双耳聆听这不祥之兆,手中握着的刀剑颤抖不已。


“我们本来就没那打算,劳您费心了,不过抱歉,您只是我们计划的一环,虽说讨取敌将有可能激怒关白大人,但也是无奈之举。”圆香用极沉稳的声音回应他。


“既如此,你的人头我便收下了,来啊,给我冲!”


高井挥刀嘶吼,所有士兵齐冲向圆香的军阵,没走几步,便听右耳侧传来“轰轰”两声巨响,两枚铁球从天而降,高井定睛一望,右侧山坡上似站着几个黑衣人,等他完全看清时,左侧又接一阵整齐的铁炮声,再回头望,倒下了一片人。


“放箭!”圆香率先拉满弓弦,朝着敌人射去,几乎全部命中。


高井的马匹惊慌失措,原地乱踩,他准备向后撤,又见赤青两色的部队急袭而来,混乱之中,但凡是冲向鹿目军阵的士兵,无不被弓箭、铁炮和大筒射死,尸体铺满整个关所的道路。几回合下来,仅剩四五十人围在高井身边。


“嘛,该结束了。”麻美手摇军扇,出现在高井身侧的山坡上。“您就是战功显赫的高井正德大人吧,我听说您作战十分勇猛。”


“你.......”


高井狰狞的面孔试图吓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而她依然面不改色,甚至嘲弄的笑了。


“在下巴麻美,鹿目家的军师,不才让您中了在下的拙计,承让了。”


“哼,都怪我贪得无厌,才会中了你们的诡计!”


“诶,不尽然。您仗着丰臣大军人多势众,妄想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可就大错特错了。”


高井心中有恨说不出,眼下,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鹿目家也许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于是叹道:“正如您所说,我已见识了鹿目家的威力,不枉关东此行。”


麻美一挥军扇,喝到:“最好如此,不然下了黄泉可就要抱着憾恨呐。”


军扇一落,蓄势待发的五色备一齐向着那四五十号人攻击。高井怒睁双眼,长大了嘴,朝着虚空嘶叫一声。然而,他的声音在军火齐发的响彻中几近消失。


杏子与沙耶加相视而笑,两人几乎同时冲向高井,不巧,焰不知何时混入敌军中,挥舞着一把短刀与敌厮杀。


三人都想拿到首功,各有各的心思,却与丰臣军的将领们截然不同,与其说是争功,不如说她们都想用初阵证明自我是否是一位将才。


“啪”一声,随着高井从马上坠落,仓贺野的围剿战也已落下帷幕。


三人一同向麻美望去,只见她悠然自得的品着沏好的茶水,与刚刚走上山坡的圆香攀谈。沙耶加与杏子一头雾水,又见焰握着渚的肩膀,把她推到两人面前。


“喏,‘罪魁祸首’就是她了。”


渚怀揣着手铳,心惊胆战的盯着杏子与沙耶加两人,向后缩了缩道:“那个......刚才我不小心.......”


沙耶加扶额叹息,杏子亦一脸失落。


“什么嘛......怎么是你。”


“哼,渚大人也很厉害的说!”


沙耶加对着山坡大喊道:“圆香啊!以后看好你身边的小姓,我们拼死把敌人逼到这里,让她给抢了去......不过,既然是渚的话那就算了。”


圆香笑道:“嘛嘛,各位都辛苦了,战功都是大家的,如果不是大家相互协作的话,任何一人都无法击溃敌军不是吗?”


六人愉快的嬉笑着,处理掉幸存的敌军后,立刻拔营回城,留下一地尸首无人收拾。


临行前,圆香双手合十,默念佛经,希望能超度这些可怜的亡魂。但在麻美眼中,这仅仅是两千五百枚棋子。


果不其然,青木与上条分别收到援军未能抵达羽织城的消息。传令的描述十分简短,那两千五百人不知所踪,包围羽织城的大军也在入夜之前撤去。


青木颤抖的紧咬下嘴唇,呼吸一时急一时缓,他愤怒的踹倒身边的桌案,怒喝道:“高井那混蛋去了哪里!为何羽织城据守而不出兵!”


传令一脸茫然,只听说高井往北面走了,再无踪影。


“上条隆光这个老匹夫,果然存有私心,是想完全让我军出力,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吧!”


此战无一人生还,消息自然传不出去。


隆光郁闷的猛喝两口茶水,直到鹿目家退兵时也未见援军的影子,他的恨意已不单单指向鹿目一家了。


“青木这混蛋竟敢耍我!恭介,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关白那里,先告他一状再说!”


“父亲大人,孩儿认为不妥,如果就此激怒青木,恐怕以后他也不会再帮助我们。”


“我们还指望他的帮助吗?若不是仁美出了意外令纳曾心软,恐怕现在已经破城了!”


恭介板着脸,灰溜溜的离开御殿,脑中的思绪一乱成一团麻线。


这场战役以鹿目军损失不到五十人而大败联军将近三千人的战果结束,致使圆香与参战的家臣团们更加充满信心。


而最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仅有知久一人。


回到城中后,天守阁内摆起庆功宴,而知久躲在卧房里焦虑的来回踱步,趁着无人注意,他传来自己的心腹。


“来人!把我的书信送达到关白大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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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ooo~我回来了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有某种即视感,bingo~是叛逆里刚开场的梦魇战术,圆香诱敌,红蓝夹攻,最后黄黑白收尾,的确是个很好的战术呢!


看过一些战国的史料,大多数武将都以勇武自夸,对计谋不齿,所以高井这样的将领还是比较普遍的,所谓真正能做到攻心为上的,大概也只有信玄公等少数名将(三方原会战简直精彩,有兴趣的童鞋们可以去查查相关资料或者小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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