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羅森店員煮飯娘
更新时间:2016-04-28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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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羅森店員煮飯娘 于 2016-4-28 20:31 编辑


第三章


Maki看着王后的手。它洁白,挺拔,手指纤细,如白桦的枝桠,每一块骨骼都棱角分明地突起,却不令人感觉到瘦弱无力。指甲下面呈现出少女般的健康粉红。


它在迅速地移动,彷佛在清澈的溪水中掠过的鳟鱼,却又仿佛不曾移动半寸,而是整个世界在围绕着它游走旋转。



它伸向盛满干酪、蛋糕和新鲜水果的方形瓷盘,指尖拈起一颗草莓,在盛满巧克力浆的银杯中蘸下,动作谨慎轻巧,像是为打破巧克力的浑润而深感歉意。



这是一场表演,Maki很清楚。王后的每一次最微小的举手投足都是表演。



且不论她和王上在御用马车中并肩端坐,在禁卫军荷枪实弹护卫下的隆重巡幸,也不论她招待各国公主王女的那些华丽如加冕典礼的茶会,单单每天清晨起床更衣,与王上对坐,共进简单的早餐,都会成为一场莎士比亚戏剧般的盛大演出,而数百名贵族及其家眷可享有观看这场演出的自由。



他们正襟危坐,目视两位陛下吃下抹蜂蜜的煎饼或是牛角面包,全程比一场由教宗主持的国葬更为肃穆。



滑稽吗?不。他们是在虔诚地瞻仰,也是在吹毛求疵地审视。他们不敢指摘朝廷的敕令,抑或攻击王上的决断,但他们乐于从陛下们日常的生活中挖掘抨击和诽谤的材料。



王上哪怕仅仅是无意中滑落了手中的刀叉,当天巴黎的政界也会流传他出现中风前兆的传言。



所以王后不得不坚持着这些精巧乃至严苛的礼仪,从而维护王权的神圣与她个人不可侵犯的尊严。



这礼仪,是长年的修炼与陶熔的成果,是从她的少女时代起,当她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和奥地利女大公玛利亚的女儿的时候,就磨练出的非凡技艺,一如骑士们的剑术与骑术。

它像无形的宝冠和权杖,看不见的利剑与锁链,在不流血的战场上,威慑和束缚着朝廷重臣、外方诸侯与天下万民。



同时也威慑和束缚着她自己。



Maki发现,王后已经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活动。她的动作永远精确和机械,美丽而匠气,一种庄严而不幸的习惯成自然。



就像英国的工匠们擅长制造的那种机械人偶,能够行走坐卧,跳跃舞蹈,喜怒哀乐,甚至在纸上写下一段主祷文,却依旧毫无生人之气。



然而现在,世间最精致的机械人偶的发条似乎断掉了。



Maki看见王后的手再度抬起时,没有将草莓送进口中,而是忽然僵在了半空。她就那样拈着草莓,稍稍侧过头去,望向凡尔赛宫音乐室那面巨大的半圆形落地窗。炽烈的阳光包裹着她,让她的面庞像圣徒般光耀不可直视。然而她眼神空洞,双唇微张,悲哀而沉寂,似乎灵魂已然脱离她精致如雕像般的躯壳。



这如同最后晚餐的画面:耶稣拈起蘸过酱汁的饼,向门徒们宣布:“我坦白地告诉你们,你们当中,有人要出卖我了。我将这饼递给谁,便是谁。”



时间彷佛已经中止。



Maki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试着与她说话。王后这诡异的姿态,让她不安和焦虑。而她又担心冒失地发言未免失礼。



好在这令人不安的停顿没有维持太久。王后很快复活了。



她的手指把草莓递到了唇边,微微扬起下颌,张口含住。这动作衔接得如此流畅自然,以至于Maki不免开始怀疑,之前的停顿和静止只是自己的错觉。王后咀嚼着,几乎看不出齿牙的动作。咽下草莓时,她面上露出了纯真并且带着一点调皮的微笑。



“亲爱的,你弹完了?”她向Maki问道。



“是的,陛下。”Maki拘束地在钢琴椅上侧过身子低头示礼。这问题让她有点慌张,她担心王后因为走神而根本没有听她的演奏的内容。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王后接着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出色的莫扎特第五奏鸣曲,维斯特波瓦小姐。”



“愧不敢当,陛下。”Maki紧张地回答。



“告诉我,”她站起身,走到钢琴旁边,俯身握住Maki的左手,抚摸着她的手指:“是谁赋予了这可爱的手如此高超的技巧呢?”



Maki慌张地,颇为失礼地从王后手中抽出了手。“陛下,”她急促地低声道,“是莫扎特先生本人。”作答完毕后她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冒昧地把手从王后的掌心抽了出来。情急之下,她又做了另一个更愚蠢的动作:重新把手伸向了王后。



王后开怀大笑。Maki感到自己的脸颊变成了烈日下的沙漠。她尴尬地垂下头紧盯着地毯。凡尔赛宫中没有老鼠洞,真可惜,不然她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去。



她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这样美丽的手是应该多在钢琴上飞舞的,而不是舞刀弄枪,我的小姐。”王后的声音温和亲切。“听说你很爱和人比武决斗。”



Maki呼吸急促:“不,陛下,我并非……”



“无需隐瞒。”王后拍拍她的手背,“这并非有意责难。维斯特波瓦小姐,我喜爱你琴声清澈,也欣赏你武艺高强,可惜这后一种天赋无缘得见,只是出自耳闻。我很难想象你这灵巧诱人的小手是怎样握住火枪或是长剑取人性命,那景象的优美,只怕不输于它敲击黑白琴键的时候吧。”



陛下,您的头脑未免过于诗意了,Maki想。杀人可没什么好看。“陛下,若有人冒犯您,”她吞吞吐吐道,“我便赌上性命,用我的剑为您夺回荣誉。”



这是一句骑士表达效忠的老生常谈,Maki只是为了转移这有点尴尬的话题,王后却似乎很认真地接受了她的这句誓言。她盯着Maki的眼睛,用力点点头。“君前不可戏言,维斯特波瓦小姐,或许我很快就用得到你的剑。”



“以维斯特波瓦家族的荣誉为证。”Maki满心踌躇地回道,不知王后有何用意。



“不过这之前,还是先给我讲讲,”她拉着Maki的手走向沙发,“你是怎么成为伟大的莫扎特的学生的?我可不想错过这有趣的故事。”



“并不能算是学生,”Maki与王后在沙发上并肩坐下,但她上身始终挺得笔直,不敢倚向沙发靠背。“陛下,那是1782年的事情,当时我只有九岁,母亲带领我到您父亲的京城维也纳,拜会一些亲戚,而莫扎特也刚刚在那里开始他的作曲生涯不久。”



“那年我二十七岁,”王后叹道,思乡之情溢于言表,“却已经离开维也纳整整十二年了。”



“我的父亲并不支持我练习钢琴,”Maki继续说道,“他认为女孩子演奏乐器只令人感觉轻佻放荡。”



王后同情地看着她。“真巧,我父亲也是如此。萨列里先生有一次提出想教我弹羽管键琴,但父亲粗暴地说,他不同意,弹琴是戏子而不是公主的活计。天哪,当时萨列里的额头都气得通红。我不明白,为什么经历过这种侮辱,他还甘愿留在维也纳当我父亲的宫廷乐师。莫扎特就不能容忍。”



“如果莫扎特能容忍,他就不会因为创作上的分歧和萨尔茨堡大主教闹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伟大作品了。”Maki赞同道,“不过,虽然父亲态度不屑。我母亲却认为弹琴是一种增光添彩的技艺。有一天她突发奇想,带我去拜访莫扎特,想让当世最伟大的音乐家对我的水准做出评价。”



“而后他发现了你的才华。”王后端起咖啡杯轻啜。



Maki笑着摇摇头。“他从未承认过我有才华。不过他愿意指导我练琴这一点,大概能够证明他对我的认可。只是他的吹毛求疵和讽刺挖苦让我经常难以忍受,有一次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说他是一个比犹大还要坏的大坏蛋。”



王后也笑了,“据我对他的了解,你这评价不能说完全不公正。”



“他就哄着我说,我虽然还欠火候,但是已经比海顿强多了。”Maki感到自己比初进凡尔赛宫时放松了很多。“这话让我不争气地又破涕为笑。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后悔对他那样冒犯,如果还能有机会回到他身边的话——”



“最好不要。”王后打断她,“诚然他是位音乐巨匠,但也是维也纳最英俊、最放荡的花花公子。而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端详着Maki,撩开她的额发,“你真美,维斯特波瓦小姐,就算女人见到你也难免怦然心动。你美得让我嫉妒。”



Maki惊恐地从沙发上滑下,单膝跪地,“陛下,我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起来。”王后忽然严厉起来,“你不可妄自菲薄。我们都是德意志人,你,我,还有你的父亲。我们都应为自己的出类拔萃而深感骄傲,我们没有愧对自己的民族。”她的眼神如闪电般锐利,火焰般炽热,令Maki不敢直视。



“您所言极是。”她也只能如此附和王后。



“但德意志人却没能建立与自己相称的国家。”王后起身走向窗边。“我们的神圣罗马帝国,可笑可怜的弱小玩具,”她背对Maki说道,声调讽刺而忧郁。“伟大的弗朗茨皇帝只能靠出嫁他的女儿换取法兰西的保护和支持。你的父亲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投奔法国,因为祖国什么也给不了他。对吗?”



从王后口中听到她对祖国乃至生父如此无情刻薄的谴责,Maki不知所措,肃立无语。



经过一段难堪的沉默,王后又开口道,“然而你可知道,维斯特波瓦小姐,这曾经给予我们希望,让我们能够实现抱负,从而获得内心安慰的法兰西,现在也岌岌可危。”



Maki心中一颤。“陛下,我不懂。”



其实她很清楚王后所指为何。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抛开你的琴,讨论一下你的剑了。”王后转身面向她,神色严峻如临阵的骑士。“告诉我,维斯特波瓦小姐,你对百年战争有多少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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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在七年战争的沙场上浴血征战多年,加布里埃尔·波瓦松仍然厌恶持剑握枪的感觉。戎马生涯的辉煌已然如无痕春梦,唯有最肮脏不堪的记忆残留心中:鲜血,淤泥,蛆虫,尸臭,如一场盛宴曲终人散,只剩下油脂凝结、气味酸腐的残羹冷炙堆叠盘中。



所有的回忆中,他最不愿记起的是杀人,是他亲手取人性命的瞬间。马刀挥下,扳机扣下,鲜血四迸,敌人恐惧绝望的惨白面孔,被淹没在炮火隆隆中的哀叫。在战场上只是个瞬间,战争结束后却变成了持续百年的漫长恶梦。不只是在深夜,那些扭曲的死脸也会在阳光明亮的白昼前来拜访。在他和老友对弈时,他展开报纸时,他漫不经心地切开午餐的牛排时,它们会突如其来地浮现在棋盘上,纸面上,洁白的瓷盘上。它们总是在他自以为已经遗忘的时候,悄悄来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日安。



而那些夺取了生命,创造了幽魂怨灵的武器,会让他在被鬼魂萦绕时,加倍地恐慌。



剑与斧是残虐的,弓箭和火枪是阴险的。它们看起来是那样无邪,甚至美丽。它们雕琢精细,锻造坚实,每一件都值得成为悬挂在贵族客厅中的艺术品。可这些人类的华丽造物却能撕裂肢体,斩断骨骼,吞血噬肉。世间的每张面孔都是造物主精心的杰作,每个灵魂都是救世主挚爱的羔羊,但他却用手中的武器,将无数的灵魂销毁于一瞬。



加布有时候会隐隐地感到,并不是他在运用武器,而是武器在左右和驾驭着他。它们才有自由的意志,它没有。他曾经渴望,脱下军装之后,去弗兰德斯的乡间做个自耕农,或者在马赛的主日学校里教教拉丁文。然而最终离开战场时,加布却带着几块可怜的勋章来到了巴黎,申请加入了第六区的巡警总队。他们很欢迎他这样拥有战斗经验的退伍军人,总队长甚至不惜拿他和法兰西警队的创始人加布里埃尔·德拉伦尼相提并论,说他们既然名字相同,他的前途也必如一世纪前那位爵爷一般不可限量。然而这一位加布自己很清楚,他不想做警察。是他腰间的佩剑把他强行拖来的。她是妖艳而邪恶的的嗜血女巫,她为他下了一个诅咒,强迫他今生只能与她为伍。



他的前途倒还算是不错,二十五年过后,他也当上了第九区的总队长,还因办案有功,荣膺骑士封号。可这不是他想要的,是她,是那柄剑。四分之一世纪的巡警生涯里,她又陪伴着他杀了更多的人,目睹了更多的惨剧。她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暴虐。



他决心过了今年,就申请退休。在那之前,他要把她丢进熔炉,做成勺子和腰带扣。他要羞辱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他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



加布抚摸了一下佩剑的剑柄,她冰冷僵硬,却似乎拥有生命,如美洲传说中死而不死的活尸。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口嚼烟汁。



“乔治!伯努瓦!埃克特尔!”加布喊道。三个巡官拎着手枪和细剑漫不经心地答应着踱了过来。他们都是典型的富家子弟,从小到大都在香榭丽舍的宅邸中养尊处优的小伙子。论起作恶捣蛋,他们比那些本该由他们对付的流氓盗匪也毫不逊色。看他们握枪拿剑的姿态就一目了然,他们没一个当真动过刀枪,只是把武器当成威吓别人和壮胆的漂亮玩具。



他们对武器毫无敬畏。这类货色真到了拼命的场合,要么落荒而逃,要么死得不明不白。加布烦躁而轻蔑地想。然而这批人是他眼下唯一能动用的手下。



从二月初开始,雪还不曾化尽,巴黎就陷入了奇怪的骚动状态。那是一种无声地、隐隐的骚动。铁匠们的锤击有气无力,木匠们的锯声日渐消歇。商人们的叫卖漫不经心,连戏班的演出也无人问津,酒馆和舞场上人迹寥落。来自郊区的农民和圣安东区贫穷的叫花子,拖着破衣烂衫,在允许他们踏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毫无目的地游荡。每个人的眼睛中都燃烧着莫名其妙的绝望与狂热。



他们一件不法勾当也没做,但是在每个角落都似乎听得到不知所云的窃窃私语。



整个巴黎彷佛一所暴动前夜的监狱,每个囚犯都无声地逼视着看守,双手充满威胁地藏在背后。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巴黎巡警总队和近卫骑兵队把每个能派得上用场的人手都排进了夜巡的名单。他们荷枪实弹,剑拔弩张地每夜游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却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然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在提心吊胆的巡官们的耳中,那私语几乎已经变成了咆哮。可他们看不到发声的人,能看到的只有光天化日之下那些眼睛中越来越明显的敌意。



偏偏在这个当口,加布·波瓦松总队长接到了这个相比之下根本无关紧要的案子。



报案的是位衣着考究的管家,涂脂抹粉活像个三流剧院的女戏子。他大大咧咧走进巡警总队的公事房,点名要“管事的”和他见面。他颐指气使地告诉加布,他们在沃日拉尔的乡下农庄有十七名“佣人”逃走了,此事必须严加追究。管家先生完全不避讳谈到那所谓的佣人根本等同于古罗马时代战船上划桨的奴隶,在他们挤羊奶和摘葡萄的时候,男男女女都是用坚固的铁链锁住手脚,不干活的时候则会被扔进装着铁栅栏的地窖。因此,这逃亡必定有外人的协助。他要求加布亲自处理此事,否则他会保证第九区每个巡官的肩章都被撕下来扔进塞纳河。



加布擦去管家大放厥词时喷在他脸上的唾沫,怒火燃烧到了顶点。他希望能不屑一顾。但是他做不到。这个娘娘腔的管家本无足轻重,而有人释放奴隶这举动,在他看来根本不是犯罪,而是罗宾汉一般的侠义举动。但这管家的主人是圣·欧诺林伯爵(Comte de St. Honorine),一个家系可以追溯到矮子丕平时代,本人又担任财政要职的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结果加布只好从警队中抽出三五名完全不中用,夜巡时听见一点响动都会把那满身披挂颤得如吉普赛乐团般响亮的公子哥,陪他到郊区的伯爵庄园来做点调查。



“你们发现什么了没有?”他问那三个吊儿郎当的巡官。加布心里晓得他们八成只是围着庄园散了圈步,抽了几口雪茄,问也是白问。



“什么也没发现,爵士。”叫伯努瓦的巡官摊摊手。“连只老鼠也没看见。”



加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群废物喜欢用他的骑士头衔而不是巡警的官衔称呼他,那多半是出于取笑而不是尊敬。在他们眼里加布不过是个在战场上吓破了胆,患上了多疑症的老头子。若是在平时,他也压根不屑于和这类纨绔子弟一般见识,但今晚并无其它事可做,他决心在他们身上发泄一下被那该死的管家激起的怒气。



“那就再去找找,到你们看见老鼠为止。”他朝葡萄园和菜地的方向指了指,“把那边也给我转上几圈。”



伯努瓦望着葡萄园,暮色渐暗,庄园的果树,藤架和树篱迷宫像是都在夜晚的黑暗中获得了生机,阴影幢幢,彷佛正张牙舞爪地向灯火的所在逼近。他不由得胆怯地缩了缩脖子。“爵士,那些佣人跑都跑掉了,我们在这边能找出什么?”



“没错,”埃克特尔附和道。他继承了与他同名的那位勇士的庞大身躯,却没能继承同样的胆量。“过了整整一天,他们搞不好早已逃到伊夫林或者蓬图瓦兹去了,我们还不如给塞纳省的巡官处写信请求协查来得方便些。”



“这倒不然,”个子细瘦的乔治插话,“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光天化日下岂敢大摇大摆上路,我看,爵士,搞不好他们还藏在这附近,等到晚上才动身。”



加布点点头。乔治并不是站在他这边,这小子只是爱耍点小聪明,让伯努瓦他们难堪。然而他的主张并非无理。埃克特尔的眼睛立时乱转起来,显然,十七个亡命徒潜藏在夜色的掩盖中,这假设让他越发吓破了胆。



“我们应该跟萨松、勒内还有沙勒他们会合。”伯努瓦不安地把火枪在手里转来转去,“万一遇上点什么,人少了不成。”



像你们这样的巡官,再多二十个也是白搭。加布想这么嘲讽他一句,但是在下属陷入恐慌的时候,肆意嘲笑只会让长官的威信降低。“萨松他们在哪儿?”他耐着性子问。



“在检查地窖。”乔治说,“佣人们原本都是关在那儿的。”



“我也去那地窖看了一下,”伯努瓦骂了一句,“把活人关在那种地方,真是他妈的亵渎上帝。”



“反正原本都是下等的佣人。”埃克特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佣人也不该遭受如此残忍的对待。”乔治反驳,“法兰西国王准许我们雇佣人,但是可不准我们把人当奴隶。”



埃克特尔不知是当真困惑还是有意找茬儿:“乔治,佣人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呢?”



“佣人是人,奴隶是囚犯。”乔治怒气冲冲道,“给佣人戴上手铐脚镣,关在地窖里,只有英国佬才会那么做,而且只会对非洲的黑鬼那么做。这儿是法兰西,甭管是多么尊贵的老爷,也不该这么对待法国人。他们身份再低贱,也是法国人。”



埃克特尔若有所思地长长“哦”了一声。“怪不得你会这么想,乔治。听说你老子对佣人就非常善良,他还让女仆陪他睡觉咧。”



乔治发觉自己掉进了对方恶毒的陷阱。“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捏紧了拳头,“听着,我不准你侮辱我父亲。”



“你们看,他这么关心佣人,”埃克特尔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雪茄熏成黑黄色的牙齿,“说不定他亲生母亲也是其中之一。”他看向一旁的伯努瓦,后者面色尴尬,显然一点不觉得这玩笑好笑。



“够了,埃克特尔。”加布看见面色紫涨的乔治正在把手移向腰带上的手枪,觉得到了自己干预的时候。“我也要去地窖看一下。”他又抚摸了一下佩剑。



“我看我们就该先逮捕这位圣·欧诺林伯爵。”乔治口中不依不饶,“他虐待佣人,就是蔑视上帝和国王的律法。”



“你也闭嘴,乔治。”加布喝道。



四个人走向马厩后面的地窖,一路沉默,只有腰带上的武器撞击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加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了想查看地窖的念头,也许只是想装模作样地做一番调查,然后对伯爵敷衍塞责,但内心中他隐隐觉得这是个坏主意。



他们在地窖入口的台阶上遇见了萨松、勒内和沙勒。勒内手中的火炬抖得很厉害,几个人的影子在长满苔藓的石墙上滑稽地扭来舞去。



“我不建议您下去,爵士。”勒内咽了口口水。



加布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火炬,大踏步走向台阶。黑洞洞的地窖口像他在战场经常看见的死者绝望地张大的嘴巴。



还没有进入地窖,他就理解了勒内的警告和自己先前的踌躇。



一股几乎不属于这个人世的恶臭几乎将他推倒在地。那是一种渎神的气味,彷佛地狱深处的火山硫磺与腐烂血肉混合的腥臊。它让加布的眼睛都感到刺痛。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一片丑陋不堪的世界,黑黄的稻草和看起来像是腐朽布料的东西混杂成团,其上覆满无法描述的狰狞污物,现在他明白了那气味是什么,那是粪便、呕吐物和鲜血在稻草中发酵的结果。肥白的蛆虫忙碌地在这一片狼藉中钻进翻出,整片地面都仿佛在蠢蠢蠕动。



在角落里还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加布犹豫了一下,没有凑近去看。



他怀疑那是个流产的死婴。



地窖的四壁都是坚固的岩石。加布将火炬凑近,发现墙上布满了暗红的字迹。除去偶尔出现的“我们的圣母”“上帝”“如他的羔羊”“审判”,绝大多数文字他无法辨识,有不少像是如尼文和摩尔语,或是来自某个不可知的黑暗历史时代的神秘符号。



这里宛如一座邪教的行刑室与祭祀间。



加布想离开,但是迈不开脚步。他感到自己在向下陷落,彷佛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沼泽,而狰狞的水鬼死死握住了他的脚腕。他似乎听到自己的佩剑在发出奇怪的蜂鸣。蜂鸣声越来越大,最后他才意识到那是地窖出口的勒内在尖叫。



“爵士,火!火!火!”



他清醒过来,转身几步奔上地面。他瞪大了眼睛,庄园的主建筑,那栋洁白高大的豪宅,那栋自哥特人入侵西罗马时就已奠基的坚不可摧的堡垒,冒出了橘红色的光焰。大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蔓延着,一扇又一扇原本黑暗的窗子接续吐出明亮的火光,像是有人在依次点燃窗后的灯烛。


“埃克特尔,乔治,你们快去敲警钟!”加布迅速地做出反应,“沙勒,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得救出伯爵!”



他心中却宁可希望这个宅邸的主人葬身火海。



他们拔枪在手,飞速奔向宅邸的正门。加布用手去推门,发现已经被锁住了。“给我撞!”他咆哮着下令。几个巡官和他一起吆喝着口号用肩膀撞向大门,一下,两下,三下,大门轰然洞开。他们踉跄着跌进正厅,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加布几乎无法呼吸。



“伯爵和他的家人应该在餐室!”萨松在他的耳边喊道。



加布点点头,带头冲向正厅双旋楼梯下的餐室。这一次门没有上锁。火焰和浓烟从门缝中倾泻而出。他一脚踢开厚重的橡木雕花双扇门,高声喊叫:“伯爵大人,伯爵——”



他看到的场面诡异而又平静。



这里应该就是大火的起源,烈焰已经席卷吞噬了整个餐室,窗帘和帷幔上都翻滚着跳跃的火舌,白炽的火焰正由四壁向天花板蔓延,可餐厅中的众人却似乎个个泰然无事。



那端坐餐桌一端,身着华丽笔挺礼服的高大老人,难道不是高贵的伯爵大人么?他右手边披金戴银,专心切割盘中烤肋骨的妇人,难道不是他雍容的夫人么?他左手边手捧斟满白葡萄酒的玻璃杯,似乎是在对他献上祝词的夫妇,难道不是他的长子与儿媳么?那几位漫不经心,肩膀凑近,相互依靠,彷佛在侧耳低语的年轻人,难道不是他的孙儿孙女么?那在桌边站立,正弯腰掀开菜肴遮罩的瘦高个儿,难道不是那女里女气令人厌烦的管家么?这精致而凌乱,热情而奢华,激扬而俗气的巴洛克装饰的餐室正在和他们的古宅一同熔化,崩塌,走向毁灭的边缘,而他们一家人难道不是仍在平心静气地享用美味精致的晚餐么?这是为什么呢?而且,究竟这画面中有哪里不对劲呢?到底缺少了什么呢?



啊,他们都没有头。



他们的肩膀上,只有一片殷红的切面。



而他们的头却也不曾丢失。它们都好端端地摆放在各自的餐盘上,展现出变幻多姿的神情。



苦痛,惨笑,惊异,慵懒,沉睡,惊恐。



正如这古宅外墙上风雨剥蚀的石像的面孔。



从战场归来的加布自以为已经多次目睹过地狱,而现在,那些曾经缠绕他的冤魂似乎都已被驱逐净尽,而那不断折磨着困扰着他的魔女般的佩剑软弱地贴靠着他的大腿,如一条死去的长蛇。



恐惧自身正在感到恐惧。



他像麦克白一样,紧盯着正对他的墙壁上,即将被大火吞没的,一行用鲜血写下的大字。



“你背叛了法兰西。”



落款是: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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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德?”Maki惊骇地翻阅着女侍交给她的一叠文档,字里行间布满字迹娟秀的批注,一望可知是王后的亲笔。“奥尔良少女?”



王后在厅中慢慢踱步。“看来你对法国的历史并不陌生,维斯特波瓦小姐。”



“法兰西的拯救者。”Maki说,“我的乳母给我讲过她的故事。不过她讲得很夸张,她口中的贞德有时候像天使,有时候又像魔鬼,总之出神入化,彷佛能上天入地一般。”



“法兰西的拯救者,”王后停下脚步,“倒不如说是法兰西的缔造者。在她举起义旗之前,法国人并没怎么意识到自己是法国人。那时的法兰西只是个地名,就像今天的意大利一样。英国的君王声称自己有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所以在法国人眼中,百年战争并不是两个国家和两个民族在交战,只是同一家族的两兄弟在争夺家产。直到贞德唤醒了他们。”



Maki又翻了几页。“所有的屠杀现场都留下了这个名字。贞德。”



“也留下了同样的一句话,”王后说,“‘你背叛了法兰西。’此等控诉出自贞德之口,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可贞德早已死在了火刑台上,这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行凶者。”Maki强作镇定。那些文档是来自巴黎巡警总队的一系列案件报告。1789年2月19日,圣·欧诺林伯爵全家遇害,宅邸焚如,这是所有惨剧的开端。之后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类似的以奥尔良的贞德的名义,犹如大规模行刑般的杀戮层见叠出,死者或孤身一人,或殃及阖门。文件以1789年3月22日,也就是两天前,诺曼底的庞狄龙子爵酩酊大醉后,在夤夜的圣多明尼大街上身中十四箭为结束。没有一箭正中要害,甚至,根据军医的检验,没有一箭是射入他的身体,而是被插入的。



案卷到此结束,罪行却显然不会。



这些凶残如恶魔的行径,仅仅是在纸上阅读一过,也令Maki感到血如寒冰。



王后示意女侍为Maki斟一杯白兰地。“维斯特波瓦小姐,希望这薄酒让你稍微好受点。”她接着说道,“诚然,我们知道贞德并非基督,不会死而复生,但对民众而言则未必如此。她是法兰西的化身,如同守护圣人。他们对她顶礼膜拜。很多人甚至相信她不曾死亡,而且永生不死。”



“那不过是迷信。”Maki吞下一口白兰地,热辣芳香的烈酒稍觉安定。“况且,纵然贞德不死,又怎可能犯下如此残酷的罪行?即使最愚昧的农民也不可能认同这般血腥的贞德。”



“万人认同的迷信,等同于圣经。”王后叹气道,“而且,你确信百姓不会认同么?我实话对你说,这一系列的惨案传开后,百姓载歌载舞,饮酒狂欢。他们相信这是贞德赐予他们的正义,如末日审判一般正义。”



“这怎么可能是正义?”Maki正想质疑,但立刻恍然大悟,“莫非……?”她意识到,遇害者一共九家,四十五人,都是贵族。在法兰西,有可死之道的贵族车载斗量。她自己在决斗中手刃过的,又何止一人?



王后满面愤怒。“连我也认同这是正义。他们个个都是贵族的耻辱,不,是人类的耻辱。其罪行天人不容。若是你了解到他们的双手沾染过何等罪恶,只怕你会比这位贞德先下手为强。”



“但如此暴行仍不可取。”Maki坦白地指出,“即使国王也不可这般任情杀戮。”说完这句,她感到自己未免失言,但王后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贵族的不法和残虐,”她说,“应由您和王上的法庭裁决惩处,而不是任由不知名的杀手代行天道。”



王后露出一丝笑容。“很对。”她走过来挽住Maki的手,“所以,维斯特波瓦小姐,之前你宣誓要用剑保卫我,你不可反悔。”



“陛下,您让我去追捕这杀手?”Maki一惊。



“正是。”



“但我仅仅是您的内廷女官,而且是名义上的。”Maki犹豫道。



“我可是从上千名‘名义上的’内廷女官中选中了你。”王后握紧她的手指,“我信任你的父亲,也信任你决斗的本领。你不是那些只会涂脂抹粉,精于女红,在舞会上向公子哥儿卖弄风情的贵族小姐,你是个真正的骑士,不输男子。”



“但您有巴黎巡警总队,有宪兵和王室禁卫军的千人万骑供您驱使,为何要这微不足道的我为您效劳?”Maki越发不安,她意识到王后别有隐衷。



王后像是看穿了她的疑虑。“有些话我们不妨到御花园去说。”她向音乐室内的几位女侍挥手道:“不要跟随我们。”



她们携手走向御花园。Maki有些惋惜自己不能尽情畅览那些奇花异草,佳树鲜果。自从前年被封为内廷女官,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凡尔赛宫。这内廷女官只是贵族女儿应有的虚衔,是父亲封侯拜将的连带恩荫。巴黎有这身份的少女成千上万,绝大多数终身难得见陛下一面,恰如东方帝国的宫女。今晨接到入宫诏旨时,她本以为王后只是命她弹奏几首曲子解闷,不想竟接获出乎意料的国家重任,而且这重任背后尚有隐情。此刻她只好屏息凝神,静待王后开喻,但王后却一路只谈闲话。



直到她们走进树篱深处,远远避开园丁宫女们的耳目,王后才低声道:“维斯特波瓦小姐,罪恶累累的贵族遇害,饱受欺压的百姓自然喜闻乐见,但你可知道另有何人弹冠相庆?”



Maki困惑地摇首。王后再次紧张环顾四周,渺无人迹,唯有群鸟嘤鸣。她犹豫再三,才开口道:“贵族们。”



Maki失色道:“岂有此理,陛下,贵族难道不应当兔死狐悲么?”



“这便是政治。”王后神色惨然。“我要告知你一事,你绝不可外传,以你的荣誉保证。”



“我以维斯特波瓦家族的荣誉起誓。”Maki道。



“法兰西国库已经亏空见底,国家崩溃在即。”王后一字一句道。



Maki瞪大双眼,无言以对。王后继续说,“王上正在策划召开三级会议。”



“这已经将近二百年没有召开过了。”Maki道。三级会议是主教神父、王公贵族与平民百姓三阶级代表的联席大会,无分贵贱,人人皆有投票权。唯有在国家生死存亡关头,法兰西国王才会召集天下代表,共商国是。



“因为我们已经将近二百年没有被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王后说,“人人皆以为法兰西是太平盛世,天下笙歌,哪知道内里已经仅存纷然败絮。去年那场大旱,农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至今亦未恢复元气。因此王上要在三级会议上断然提出两项措施。”



“敢问是哪两项?”Maki问。



“第一是向第三等级,即平民百姓增税。”王后说,“此乃无可奈何之举,近乎饮鸩止渴,然而当国家多难之日,别无他途。而另一项,”她声音低到几乎无法听见,“便是另外两阶级,神职人员和王公贵族,那些从不向国库贡献一分半厘的寄生虫,此后也必须与平民共同缴税,且税率更高。而且,王上想要从缴税开始,逐步取消他们的一切特权。”



“贵族们怎肯同意?”Maki失声道。



“诚然。”王后停顿片刻,“国库亏空,本就是贵族的祸水。先王挥霍无度,且任情封官拜爵,如今的法国,贵族多如牛毛,人人都坐享国帑,而不肯为国宣力。然而维护自身利益上却又不遗余力。”她伸手从树叶上弹下一只廿八星瓢虫,“王上早已试图将他们如害虫一样除尽,却因他们共同抗拒而无可奈何。这一次他们也早已有所提防,故此,贵族接连遇害,便是他们一石二鸟的大好机遇。”



“我仍然不能理解。”Maki困惑万分。“那位贞德的作为若继续下去,只会让民众更仇视和蔑视贵族。”



“正是如此,但贵族却可以借此搅乱三级会议,打破王上向第三等级增税的企图。”王后解释道,“不增税,国计民生便会越发困窘,贵族们便能够借助民众要挟王权,同时又借助王权要挟民众。他们畏惧民众,也憎恶我们。我和王上。”



“所以,那个自称贞德的杀手,不管原本出于怎样的目的,实际上是在帮助贵族?”



王后苦笑,“纵使没有‘贞德’,贵族一样可以欺骗和利用民众。你听过关于我的传言么?就是去年饥荒的时候。”



Maki回想了一下,忐忑地回答:“听过的,陛下。”



“他们说,大臣向我陈诉,人民已经没有面包吃,我反问,他们为何不吃蛋糕。”



“这是污蔑您的无耻谰言。卢梭早就在他的书里写过这话,他说那是某位不知名的公主的名言,而那时您才九岁。”Maki愤愤道。



“能读懂卢梭的书的,又会是什么人呢?”王后叹息道。“污蔑我的是贵族,而轻信这污蔑却是百姓。我本人无能无识,不足以治国理政,而百姓却因我的缘故,以为王上也是糊涂虫。这才是我最深刻的悲哀。我们的王上才是真心希望拯救他们于水火的呵。”



“陛下,对不起,我什么也帮不到您。”Maki低声说。



“你可以为我除掉那个贞德。除掉那个为乱局火上浇油的隐患。如果警察和宪兵大规模搜捕,只会让巴黎的现状更为混乱,而你可以无声无息地解决。”王后看着Maki的眼睛,“如我先前所言,没有了贞德,贵族也不会放弃他们的阴谋。我命你冒生命的危险去追捕这残忍的凶手,或许等同于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可维斯特波瓦小姐,你只能为我作这一件事,而我只能为王上和法国做这一件事。我们都是无法左右世界和历史的女人,但是法国给予过我们希望。现在它岌岌可危,它的儿女将在罪恶的欺骗和利用中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历史正在向我们提出质问,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您不必多言了,陛下。”Maki断然道,“我的剑,我的荣誉,我的生命,我的爱,都是属於您和法兰西的。”



在这样回答时,她的心里回荡着另一个声音:



“大风暴就要来了。”


安东尼奥·萨列里是意大利的作曲家和指挥家,十八世纪七十年代由威尼斯来到维也纳,以宫廷乐师的身份为弗朗茨一世效劳,之后又出任过宫廷歌剧院总指挥和宫廷乐长。莫扎特于1791年去世后,欧洲开始流传一种可怕的谣言,称莫扎特是被人毒害而死,而萨列里即是元凶,他的动机是嫉妒这位同事和好友的才华。虽然这种谣言毫无根据,而且谣言的制造和传播者显然无视了包括莫扎特本人在内的众多音乐名家公开和私下场合对萨列里的高度赞扬,以及莫扎特的遗孀甚至将自己的长子托付给萨列里照料和教育这一事实。但它依然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直到1984年福尔曼导演的莫扎特传记影片《阿玛迪斯》将这一无稽之谈推上了新的历史巅峰。影片获得了八项奥斯卡奖,而在那之后,这传言在人们的心目中几乎成为了不容置疑的历史事实。



埃克特尔即Hector(赫克托耳),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王子。法语不发H音,因此这个名字就读作埃克特尔。



分别位于巴黎南郊和北郊的两个地区,距离巴黎步行一天左右的距离。



虽然贞德在法国地位崇高,但直到殉难近五百年后的1920年,她才由教宗本笃十五世正式封为圣女。因此本故事中不使用惯常的“圣女贞德”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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