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話 新年前夕與小秘密
１
從圓弧窗外向下挑望，樓下人行道塞滿貨物，剛開過來的貨車還不停將東西往上堆。
原本寬敞的波勒大街也充滿人車，擁擠熱鬧的景象讓她不知該覺得煩躁還是開心好。
「啊──真忙死人了，看看那一堆一堆的貨品四處都是，查都查不完。」
娜希瑟絲手扠腰碎念。
她那模樣令阿蕾嘉搖頭，她沒轍的笑說：
「沒事時妳嫌說無聊，事情多時又抱怨太忙，我真不知道該拿妳怎辦。」
「事情就不能平均點分散嗎…對了，今年許願時就把這列入願望。」
「在那之前請面對現實吧，不快處理完加班時間會延長喔。」阿蕾嘉指著堆積成山的文件說。
娜希瑟絲小小「嘖」了聲，坐回辦公桌旁。
她認真面對瑣事才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粗魯扭開。留著金髮馬尾的女子大辣辣闖入，還橫躺在沙發上。
「嗚啊──真是忙死人了！！」
潔思抱怨的模樣，彷彿將娜希瑟絲剛才的抱怨再重現一次。阿蕾嘉不禁笑出聲說道：
「血緣就是血緣，妳們表姊妹還真像。」
「才不像，她可是個虐待狂！」潔思指著娜希瑟絲罵道。
「誰虐待狂了，我很仁慈的好嗎？」她聳肩回。
「我要向本團投訴妳壓榨底層人員！」
「加班的不是只有妳而已，現在哪個人沒再加班。」娜希瑟絲皺起眉頭瞪了潔思一眼。
清脆敲門聲阻止兩人鬥嘴。門口外的人輕拍黑大衣，幾滴水珠順撥起的黑髮尾溜下，她禮貌性弄乾身子後才進到辦公室裏頭。
「有什麼事嗎，黎音？」娜希瑟絲問。
「大姐，本團調派人手的公文剛送達到，派遣員希望您能先為他簽收。」
黎音打開防水夾取出文件，遞到她塞滿公文的辦公桌上。
「我來簽收好了，大姐這邊已經沒空間再擺下任何東西。」
阿蕾嘉調侃說道，離開前不忘對娜希瑟絲回眸一笑。
娜希瑟絲朝她翻了個白眼，等辦公室的門重新闔起，她與潔思問：
「潔思，我問妳。黎音從上次去芭德回來後，有哪裡不一樣嗎？」
「沒不同啊。幹麻突然問我這個？」
「沒什麼，只是關心她。」
「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應該有其他人比我更了解黎音。」潔思托著下巴回。
娜希瑟絲瞇起眼睛，輕刮臉頰看向她。
「…嗯，潔思，妳這是在鬧彆扭嗎？別因為以前對人家告白失敗而記恨喔。」
潔思忽然嚇到般整個人從沙發上翻落，紅著臉連忙爬起。
「為什麼妳知道這件事！？而且那是中學時候的事，別再提起了！！」
娜希瑟絲無視她誇張的反應，淡淡說下去：
「說真的，團裡最關心、也最懂黎音的只有我們幾個而已，所以不問妳問誰？」
「…也是啦。這幾天去出任務時她和平常一樣，沒看出哪裡不對。」
「那就好。是說，休息夠了就快回去負責的區域，別仗著親戚關係來混水摸魚，妳在這方面應該多跟月蓮學學。」娜希瑟絲語氣頓時變苛責。
「是、是──遵命。」
潔思返回工作時，阿蕾嘉與她擦身而過，她拿著剛過目完的調度書到娜希瑟絲桌前。
「怎麼？這個不是由妳簽屬就行了嗎？」她問。
「對，但今年內容有些變動，所以刻意拿過來給妳瞧瞧。」
娜希瑟絲把雜亂的桌面騰出個空間，邊掀開文件邊低聲說：
「朗姆…那個躲在芭德的莫坎諾貴族，她背景查得如何？」
「比想像中困難，自由黨也好、君主黨也好，雙方莫名的有默契，凡是關於她家這旁支被通緝的原因，幾乎全面封鎖，沒人願意透漏。」
娜希瑟絲皺了皺眉頭，又問：
「有動用最大關係去後街搜刮消息嗎？」
「已經派人用高額的費用去買消息，就等著看魚哪時候上鉤。而且耐人尋味的事還不只這樣，稍微翻找資料後會發現，莫坎諾兵團近期在厄瑪尼山活動頻率，很巧的與那孩子被通緝的時間點重疊。」
「…嗯，看來改天得再去那地方勘察一次。」
「倒是啊，佛洛克內似乎不只我們這邊在關注她而已。」阿蕾嘉輕點調度書說道。
娜希瑟絲直接翻開阿蕾嘉替她做記號的那頁。
文件最底下＂大將：布魯恩．波本＂簽字與本國保衛軍軍團章，清楚地簽屬於紙面上。
公文內容都與往年相同，只有調派名單部分的表格不同，那數量足足多過去一倍之多。
「因為那丫頭的關係？」她盯著阿蕾嘉瞧。
阿蕾嘉沒回答，她揚起嘴角，攤開手裝出副不清楚的表情。
「一個貴族小孩有必要讓人這麼緊張嗎…」娜希瑟絲露出一絲意義深藏的微笑。「臭老頭，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2
莎莎站在日曆前看著，今年大概是她頭次沒和家人一同度過『年前夜』。
記得自己前年時還和父母吵說：＂不管怎樣都要和朋友去過年前夜＂、＂今年才不想在家裡和爸媽過＂、＂想在人群中對著大廣場的螢幕倒數、看煙火＂──諸如此類的任性話語。
如今願望實現大半，卻高興不了。
「怎突然對著日曆嘆氣？」魅凱輕摸她頭問。
「沒有，沒什麼…為什麼魅凱會在這裡！？」
莎莎驚覺她人正在自己客房，但魅凱卻出現在旁邊。
「門沒關喔。」魅凱指了指房門，又回問：「年前夜的時候，妳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莎莎遙遙頭。
「這樣啊…那…呃─…不如…」
魅凱半停頓式將話說完前，菲肯突然冒出在兩人身後鉤著她們肩膀說：
「──那就和我們一起到格雷修過吧，就這麼決定！」
說完後菲肯快閃似離開。房內又只剩下她們二人。
「菲肯她心情好像完全回復了。」莎莎微笑說道。
「嗯。她性格很樂觀，就算遇到沮喪的事，也能很快振作起來。」魅凱面無表情說道，接著離開她房間。
莎莎愣在玄關看向門外，突然察覺一件事。
「剛剛魅凱…是在約我？」她臉龐浮現紅暈，心裡頭感到一陣雀躍。「不不…我想太多了…奇怪，我亂開心什麼啊，冷靜冷靜。」
她輕拍臉頰在房裡來回走動，心臟仍砰砰亂跳靜不下來。
直到桌上手機發出收新訊息的提醒聲嚇到她，心裡才回復平靜。
訊息是蘿洛傳來的，只有一句內容：現在能到藏書室來嗎？。
「現在才七點多，發生了什麼事嗎？」
莎莎晃了晃眼前舊手機，原本的那隻已暫時無法再用，所以菲肯將以前舊手機送給她。
（現代生活果然缺不了這個。）她苦笑想。
＊ ＊ ＊
抵達門口後，藏書室外停輛貨車，玄關與櫃檯則被堆成小山的東西與箱子給掩蓋，這景象令她張著嘴愣住。
「這、這堆東西是怎回事？！」莎莎擠進櫃台前方問。
「就這麼回事。」蘿洛說。
她滿頭疑惑的瞧裡外物品，似乎都是包裹。
「嘿，小個子。拜託讓一讓。」男子手捧大箱子說。
莎莎回過頭，高大男子令她嚇了跳。
繼布魯恩之後，這是她第二次看見這樣高壯的人，他大概和丹尼爾差不多高，但體格更壯碩些。
她退去一邊讓出條路給他，視線不經意落在男子手臂的牙影標誌。
「蘿洛…」莎莎溜到蘿洛身旁，悄悄問。「…那人是牙影軍團的吧？」
蘿洛明白她在在意什麼，平淡回答道：
「放心，阿霄是牙影裡最好相處的一個。」她輕拍莎莎頭頂說。「別被他外表給騙了，他骨子底是個單純、又藏不住事情的人，就跟妳一樣。」
「真搞不懂妳這是褒還是貶…」莎莎吐槽說。「話說回來，他為什麼搬這些東西來？」
「有從波勒送過來的貨品，也有大家托買的東西。總之，等會兒有人來領取東西時我們就替他們簽收。其餘的另有人來負責。」
＂感覺這裡瞬間成了郵局還倉庫之類。＂莎莎原本想這麼說，但蘿洛很快地隨後補句：
「簽收本我放好在桌上，妳只要暫時守著就好。那我去上實習課了。」
「咦？蘿洛要先離開嗎？！」
「所以才請妳提早過來啊，就這樣，晚點見。」
蘿洛經過大門時，阿霄與她搭話幾句。
「這麼早就要去實習了啊？冬天不是可以晚點上課嗎？」
「醫護類實習必須依指導者的排班進行，所以我可沒得選。」蘿洛聳肩說，「我暫時過來幫忙的朋友就拜託你照顧下。」
「沒問題，路上小心。」阿霄說著便順手遞顆蘋果給蘿洛。
＊ ＊ ＊
莎莎手托下巴，坐在櫃檯前看阿霄來回搬運東西。
稍早前她問過：「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卻被他一句：「我搬比較快。」而帶過。
（看來真是個好人啊…）
「每次看見小蘿洛，就覺得她真是不簡單啊…」阿霄忽然感嘆說。
「嗯？」
「她即使知道自己理想不會實現，仍然朝其他方向努力。」
莎莎仍一臉疑惑，阿霄吶悶地瞧她一眼。
「怎麼，妳不知道嗎？小蘿洛的志向可是當醫官，卻因為……」
阿霄話還沒說完，後背就被人重打了下而止住。
「唔！疼疼…誰啊！？」
「送完東西就早早回波勒，小心又挨娜希瑟絲姊的拳頭。」
「月蓮．波本。」阿霄揉著背念念有詞。「妳們家的女人真是，每個都一樣粗魯。」
「誰叫你大嘴巴。不說這個了，我東西有送過來嗎？」
阿霄豎起拇指比了比櫃檯的紅色包裹。
月蓮小心捧起包裹，簽收時她彎下腰小聲說：
「莎莎，偷偷告訴妳喔。」她撇阿霄一眼。「這傢伙的話出了名好套，想問什麼儘管問，他會老老實實說出來。不過，別問蘿洛的事，她不喜歡自己私事像八卦一樣被傳。」她說著便帶著微笑走掉。
阿霄搬完貨物，就開始依上面名稱挑出幾樣放到大桌中。莎莎注意到他正將許多植物相關的書整理成一堆。
（…試探性問問吧？）
「請問，那些書是這裡新引進的嗎？」
「不，全是菲肯訂的。她叫我送書過來時順便在這裡等會兒。」他輕鬆回答道。
「菲肯？原來她對園藝或植物學類這麼有興趣嗎？」
「沒什麼好意外的，她老爸可是這方面的專家，還把實驗室與溫室留給她。」
「那些溫室也是屬於她的？！」突然間得到意外的答案，莎莎顯得很吃驚。
「沒有全部啦，和實驗室連在一起的那座而已。」阿霄爽朗大笑幾聲。「哈，關於她，我敢說妳不知道的可多著。其實不只妳，這世上能懂她的根本沒幾個。」
「嗯──這麼看來，你和大家好像都很熟的樣子。」
「差不多，就熟識程度不同而已。菲肯、海明、陸明和月蓮跟我比較熟，他們三個跟我是同屆的學生，月蓮則是大姐的義堂妹，自然都認識。」
似乎因為書本氣味的關係讓阿霄想打噴嚏，他即時掐住鼻子止住。
「那…魅凱呢？」
當莎莎回過神剎那，才意識到自己已脫口而問。
「當然也熟了，她可是我隊友的妹妹。」
（＂隊友＂指的一定是黎音吧…還真巧。）莎莎冒著冷汗想。
「既然如此，她們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不少。」
「也差不多。」阿霄大口咬著蘋果。「還是這裡的水果好吃，要不要來點？我剛買了一整袋。」
他說著並拿顆蘋果給莎莎，但她回絕了。
「請問，我能問些有關於她們的事嗎？」
「喔，想知道些什麼？」
「嗯…過去、或背景之類的。」
阿霄突然沉默了會兒，停格幾秒後他重新開口：
「真怪，佛洛克居然會有人不曉得蒙家的事？」阿霄瞇起眼盯著她。「…妳該不會就是那個莫坎諾人吧？」
「…你居然到現在才發覺啊。」莎莎皺起眉頭說。
兩人同時陷入幾秒鐘的沉默。
「免談！休想要我和莫坎諾人透漏半點同伴的事！她們母親、那樣的傳奇人物，莫坎諾人才沒資格聽！」他不屑地扭過頭。
（他剛剛提到的算說漏嘴嗎…）她默默吐槽。
發現她是莫坎諾人後阿霄就開始板起一張臉，但除了不再說話外對莎莎態度並沒變差，也沒離開，一直坐在櫃檯直到菲肯來。
「嗨，」菲肯一進玄關就和他們打招呼。「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擱，所以來晚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能趁機休息一下，新年前的時段真夠忙得。」阿霄攤手說。
「這期間大家都忙著送禮或採買東西，波勒跟格雷修這兩個大城會忙碌是正常的。」
菲肯走向大桌清點訂購的書籍，阿霄將她確認完的書夾在腋下，並問她：
「書要放在實驗室嗎？」
「嗯，雖說藏書室有很多空間放，但還得跑來拿太麻煩。」菲肯快速翻閱書本回。
「畢竟做實驗時會用到這些資料嘛，話說，妳實驗結果如何了？我隨時願意當試驗者呦，免費的！」阿霄搥著胸脯說。
「咳、咳嗯！」菲肯趕緊咳兩聲轉移話題。「阿霄，先替我把書送到實驗室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菲肯在櫃檯簽收時，莎莎努力佯裝自己沒聽見他們剛才談到的事。
察覺到的菲肯嘴角微微揚起，對她說句：「謝謝。」便走出藏書室。
藏書室空無一人後莎莎大大吐口氣。會有這反應並不是因為尷尬、緊張或隸屬牙影的阿霄發現她身分。
而是在他意外透漏下得知大家都有些秘密不想讓人知道。
「之前為隱瞞身分而鑽牛角尖的我，簡直像個傻瓜嘛…」她無力地趴在櫃台說。
更出乎意料的是，先前她認為魅凱應該是身邊人之中最神秘的一個。如今，外表爽朗瀟灑的菲肯也許才是最令人難以捉摸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