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四）

四季更迭，草木回春，洋溢著生機。

花朵含苞待放的柔軟，露水溫柔的滋養大地，一切的春季都使人心裡美好。

至少赤城是這樣想的。

熬過了冬季，總會迎來春天。

遇見妳的冬天，許下諾言的冬天，再也沒有妳的冬天。

一切都是在冬天，就連再次見到“妳的模樣”都是在冬天，赤城一生的大悲大喜都在冬天。冰冷的加賀帶來的溫暖，也被冰冷的冬季帶走，此後整整三年，即使是炎熱的夏季都沒能融化赤城冰冷的心。

可是當那小小的人兒出現在自己面前，赤城又重新舒展的眉頭和嘴邊的淺笑，融化了一整個冬季。

如果她不是「加賀」，自己就不會一開始就將她捧在手心，可是因為她是「加賀」，所以後來自己才會無法從記憶的疊影中走出。明明兩個人喜歡的事物如此不一樣，赤城卻總是從那一顰一笑裡，看到曾經加賀的身影。

或許這樣傷害到加賀了。

這幾個星期，大概整個鎮守府的人都發現不對勁，大家小心翼翼的，跳開一切的敏感話題。

赤城自責自己沒有當好姐姐的角色，卻也不敢猜測加賀內心的想法，因為，肯定有一半是對的。在加賀漸漸成長時，即使催眠自己是不一樣的人，赤城在某些時刻還是會無意地錯看，盯著加賀青澀靦腆的笑靨，卻彷彿看見那個成熟穩重的人彎唇淺笑。

「我該、怎麼做？」

這句話從那個自信沈穩的赤城嘴裡說出，大概會跌破大家的眼鏡，不過此時聽到的也只有提督一人，然而即使是提督這樣在海上運籌帷幄的人，面對幾乎是一起成長的兒時玩伴、戰友兼下屬的提問時，她還是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欲言又止。

赤城的確是提督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因此就也有些驕矜自負，不過那也是在真正見到加賀前的事了，那段時間公務繁忙，身為父親的秘書艦，加賀自然也沒有什麼休息時間，後來空閑下來，就被指派到指導赤城的工作，說實話，其實那時自己是挺想看到調皮的赤城被狠狠教訓的樣子，誰知道小赤城一遇上加賀，簡直乖巧地不像話，像個小天使。

除了加賀，提督就沒看過赤城對誰低頭，就連知道加賀被擊沉那天，赤城都是昂著頭，不掉一滴眼淚。現在，提督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錯誤的決策，她應該再多思考一些再帶著「加賀」回來，或許對又或許不對，因為是現在的「加賀」讓赤城重新擁有感情，擁有溫度的。

「我會自己解決的。」

在提督還在晃神之際，赤城丟下這句話就推開門，禮貌道別，讓提督無奈地撫額，「我才是、該怎麼做吧？」

掩蓋的事實讓留下的人抱有虛無的希冀，揭開的事實可以粉碎一個人，也可能使人回到常軌。然而當那一點光亮是如此微弱與忽明忽滅時，到底要不要將它交給在無盡深淵的人？到底是要給了希望，還是提醒可能的更大絕望？

提督嘆了口氣，在一份機密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大名。

先前是情未了，緣已滅。現在，究竟是緣是劫？

父親的罪孽，我到底是贖罪了，還是加深了⋯⋯

還給赤城一點笑容吧，加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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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在弓道場外面看到緊張地來回踱步的加賀，赤城訝異卻又鬆了口氣的感覺，她彎彎嘴角，溫聲地詢問，掩飾自己也是緊張的。

「赤城⋯⋯さん。」

聽見加賀略帶猶疑與恭敬的語氣，還有那顯得局促的姿態，赤城心裡的確是五味雜陳，她捨不得看見加賀面對自己如此地小心翼翼。

「加賀，叫我赤城。」

加賀的臉色蒼白，耳根子卻尷尬地紅了，「⋯⋯好，赤城。」，她捏捏衣襬，不太敢對上赤城的眼睛，「提督、讓妳過去一趟⋯⋯」

原來是提督的意思。

加賀看起來是如此的青澀，她隱藏著自己的感受，只想讓其他人更好，可惜，她顯然偽裝的不夠好，赤城一眼便能看破她。因為，曾有個人太過善於掩藏自己的悲傷，一直到她不見，赤城都沒能明白她到底承受了什麼，現在，赤城不想讓加賀變成那樣。

「加賀，妳在緊張嗎？」赤城上前兩步，摸摸加賀的頭，一如一直以來那樣溫柔，加賀有些閃躲，卻又避不開赤城的強勢，於是赤城直接地挑明，「我不會把妳當作替代品，我也努力地想把妳們分得清清楚楚，但是⋯⋯」

「不、不是。」加賀的臉因為迫切而紅了起來，「我、我只是⋯⋯怕我讓、讓妳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加賀還是一樣的不善言辭、害羞又隱忍的體貼，就像小時候那樣，赤城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開心起來，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欣喜，就像她早就知道自己對眼前的加賀也是特別的，也是獨一無二的，但是她也沒有辦法阻止一切的發生，沒有辦法不在乎她。

因為兩個加賀都是一樣的，容易臉紅、口笨舌拙還有隱藏在冷淡外表下，那一樣溫柔過頭的心。

有著一樣的容顏，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加賀」對於「赤城」與生俱來的吸引。

「不。」赤城幾乎是毫不猶豫，「我想起來的、都是美好的回憶。」，她彎彎嘴角，眼神深邃，兩人對視良久，赤城還是忍也忍不住嘆息，「我會難過是因為，美好的是回憶⋯⋯而不是未來。」，她捏緊拳頭，然後鬆開，就像一直以來那樣徒勞。

「⋯⋯會好的，赤城。」加賀有點膽怯，她瞥了一眼赤城，發現對方微笑地看著自己後，像小時候那樣牽起赤城的手，輕輕地親吻了一下，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是同此的乾淨純粹，沒有一絲雜質。

赤城當然知道如果加賀發現一般人並不會那麼親近的話，肯定會害羞得滿臉通紅，可是她只認為是一個儀式、一種保證，因為小時候只要給出承諾，赤城就會在加賀的手背親一下，像是蓋下一個印章，而加賀每次都會抓著自己的手端詳許久，很是天真可愛。

「恩。」赤城一手捧著加賀的臉蛋，微微下壓，親吻她的額頭。

很久、沒有這樣說說話，親暱的小動作。

加賀膽怯的回避，自顧自地庸人自擾，而赤城默許的放任，獨自沈澱著思緒。

兩人在相處上的極端小心翼翼，摸索出的新平衡點，不是帶有距離的相敬如賓，而是原點。

太好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著。

即使明白不確定的因素依舊存在，還是有仍然不想改變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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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室外豔陽高照，室內舒適涼爽。

檀木書櫃隱隱約約地帶著香氣，讓人心神平靜。

各類書籍擺放地規規矩矩，書本、資料、檔案分門別類地整理放好，看起來特別舒服。

不過，當然也有不舒服的人。

「⋯⋯唔、呵⋯⋯」加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手上的書本，轉轉手腕，然後嘆了口氣。

這大概要武藏、大和那樣的人來吧⋯⋯

「啊啊，抱歉抱歉。」

一身白衣、白手套的提督接過加賀手上的書本，稍稍墊了腳尖，把書放回原位，她甩了甩墨黑的長髮，攤攤手，讓加賀放輕鬆一點。

加賀的反應好像很容易猜透，她的耳朵都紅了，幾乎是不用思考，提督就明白加賀應該是在懊惱無法將工作完成的事，不過⋯⋯受限於身高的事情，提督還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沒關係，先到那裡坐下吧。」

說到身高，不免就又想起了橫須賀的加賀，小小的個子，氣場卻強大到好像得抬頭看著她，提督的笑有點苦澀，果然不在父親權威的陰影底下成長，加賀也是很可愛的孩子，雖然一樣沒有什麼表情，卻也不是那樣看不透的。

記得自己以前都是跟在加賀身後叫著姐姐的，不過，看著眼前還顯得稚嫩的加賀，提督突然有點落差感，卻又會在某個瞬間看到以前的那個加賀，她好像明白了赤城的心情，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太過純粹，即使是讓她難過，好像都做了十惡不赦的事。

提督清了清嗓子，忽然有點心虛，「那個、加賀⋯⋯」

「是？」加賀坐姿規矩，也十分有禮貌。

「喜歡赤城嗎？」提督笑瞇瞇的，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撲克臉。

「恩⋯⋯喜歡。」加賀回答了問題，臉上的表情也說明了不明白這個問題背後的意涵。

果然不明白我的意思，提督蹙了下眉，思索著用詞，「我是說，心動的感覺？」

「⋯⋯恩？我不明白，書上有寫嗎？」

「⋯⋯知道了，不用看書，等妳明白再告訴我吧。」

提督拉了一下手套，總覺得切入點不對，好像是⋯⋯角色反轉？

從大加賀小赤城反了過來⋯⋯

其實也不過是提督的一點惡趣味而已，並不是今天的重點，「咳，那現在我簡單地問幾個問題，妳告訴我知道的就好。」

⋯⋯

「唔⋯⋯要對大家保密喔。」提督拿著資料走之前提醒道，在關上門前又補充道，「赤城也不行。」

聽到肯定的回答後，提督才關上門，然後，臉色沉了下來，好像很疲憊。

坐在沙發上的加賀還是一臉茫然。

喜歡？

面對一連串的問答後，加賀還是把注意力又放回這兩個字。

夕陽落下，加賀朝著那亮亮的點伸出手，虛抓了一下。因為一開始就覺得赤城是特別的，所以十分地依賴，即使知道自己不是赤城心裡的人，也並不是難過，而是害怕著赤城會因回憶而悲傷，這是喜歡吧？還要再加上心動嗎？

「加賀。」赤城逆著光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還拿著書，「一整天都去哪兒了？」

「我⋯⋯」加賀一向老實，她最信任的人除了赤城就是帶她回來的提督，所以她遵守承諾停了下來，手摸摸鼻子，像個羞澀的少女，「秘密。」

加賀眼神含笑，薄薄的唇極淺地彎著。

赤城有片刻的怔愣，她靠近一些，白皙柔軟的手蓋住了加賀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掌心騷動，於是她輕輕地壓了上去，緩聲道：「加賀，不要這樣看我。」

那溫柔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顫抖。

怎會如此地相像⋯⋯

果然是壓抑是沒用的。

即使如此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兩人的平衡，可是赤城早就明白，當加賀一點一點的成長時，只會與自己記憶裡的加賀裡越來越像，那樣的沈穩冷靜，那樣的強大。回憶如潮水一般襲來，赤城永遠不能在「加賀」面前堅守防線，她的手開始顫抖。

赤城害怕的事情一件件的發生。

在記憶裡那沈默的淺笑依舊，可是要再清晰一點，卻好像模糊了一些，然後，漸漸地換成了小加賀害羞的微笑，天真的笑靨。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常想起，所以曾經的誓言才會如草紙泛黃，記憶裡最美的笑靨才會一點一點斑駁？

大概是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想著無法把眼前的加賀當作加賀，只是作為妹妹那樣的存在。總是有一種承認了就是背叛從前的自己，可是當眼前的人佔據腦袋的地方越來越多，是不是被困在過去的自己才是可笑的？赤城不明白，只要碰上加賀她就永遠不能冷靜地明白。

其實最該承認的是不是、同我許下誓言的加賀再也不能回到我的身邊？

赤城抱著書的左手垂了下來，紙張落下幾頁，那朵加賀親手為赤城而製的壓花是赤城的最愛，可現在怎麼那麼刺眼地疼，疼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那朵花兒因妳停留在最美的一刻，停留在有妳的那一刻。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著，極力地掩飾著嬌麗後面的虛無，因為我再也嗅不到當時的芬芳，也看不到妳了。

「赤、城？」

加賀的聲音有些慌亂，她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赤城，她抬手拭去赤城臉上不斷落下的淚水。加賀還是不明白什麼是心動，可是現在她深刻地明白心痛，胸口好像要喘不過氣來，很痛、很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她低下頭哭泣著，用力地抹去無法停止的淚水。

然後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捧住了加賀的臉蛋，加賀從那雙紅通通的眼睛裡看見赤城模糊的笑臉。赤城的眼裡帶著水光，調皮地笑著，像個孩子。

「別哭了，加賀。再笑一次吧，像剛剛那樣，就一次。」

加賀紅著眼眶，努力地笑了。

赤城上前緊緊地抱著加賀，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那年的橫須賀，我的心掉在妳身上，現在還給我吧。

加賀。

繁花在時光中凋零，在記憶裡盛開。

這話是對的，現在赤城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o be continued.

兩個加賀交錯，大家用心看應該還是可以分辨的出來其實如果分不出來大概也就是赤城的感覺＾＾就不寫的太強調了

想快快完結啊 大家都忘了前面的內容了Ｔ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