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五）

咻——

中靶。

自箭矢離弦後，加賀盯著箭矢的方向，姿態優雅，完美的殘心。

滴、答。

放鬆下來，加賀抬手擦了擦汗，剛剛就一直覺得汗水要跑進眼睛裡，很不舒服。

熱⋯⋯

加賀覺得自己身體裡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整個人都快要過熱而死，夏天都是這樣的嗎？

這個答案當然是無解的，因為加賀根本就沒有問出來。

加賀從來沒有想過，在赤城不在的時候，原來自己是有交流障礙的，一點兒也不想開口說話，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她咬了一口冰棒，把領口拉開了一些，好讓自己可以涼快一點。

木質地板冰冰涼涼的，加賀閉上眼睛，向後躺去。

赤城要明天才能回來。

模模糊糊地想著，意識遠去。

加賀很少做夢，可是只要做夢，都是不好的，所以其實加賀很害怕做夢，但是她沒有向任何人提過這件事，她認為自己並沒有什麼會造成噩夢的事情發生，說了大概也只是增加麻煩而已。

夢裡加賀討厭的東西都會出現。

漂亮的雪花，明明是會融在手心的小東西，卻總是像鐮刀一樣割人。明明知道是這樣，夢裡的加賀還是會忍不住地抬頭往天上看去，看著點點白雪，淺淺地笑著，加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她只知道自己都在雪花飄進眼睛帶來巨大的疼痛時醒來。

還有大海，不知道是不是一出生就經歷那樣糟糕的海相的關係，加賀有時候會夢見自己站不穩，忽然就栽倒，跌進黑藍的海裡，然後好像有什麼抓著她，把她拖進深淵。不過自加賀知道其實人也會常常做著自己從高處跌下的夢後，就不是那麼在意了，畢竟她是要在海上戰鬥。

這次倒是很不一樣，加賀夢見赤城回來了，她說她回來了。

加賀笑了。

恩？香香的？

加賀猛地睜開眼，腦袋昏昏沈沈地又閉上了眼，但是她還是清楚地知道赤城正俯下身看著她。赤城眉眼彎彎，心情好像十分好，身上也傳來沐浴過的香味。

冰涼的毛巾貼在臉上，赤城細心地擦著加賀紅通通的臉蛋，脖子、手腳，無微不至的照顧。一解暑氣後，加賀才打起精神坐了起來。

赤城輕笑，打趣地說，「她可不會這樣沒有形象地睡著。」，她伸手整理加賀微開的衣領，加賀這才靦腆的笑了。

確實，那個加賀行為得體，不容許有錯誤，很是嚴肅規矩的人。大概也只有赤城知道加賀並本來不是那樣的，只是因為是被那樣要求著成長的。所以對於那冰冷的加賀在自己成長裡，一次次的縱容和關愛，赤城還是感覺到開心與遺憾的。

這就是為什麼赤城從來不去規定加賀在弓道場以外的事，她竭盡全力地保留著加賀應有的天性，歲月會打磨一切，而她不希望眼前的加賀因為壓迫而成長。

赤城喜歡安靜少言的加賀會在休息時間裡與自己分享有趣的事物，喜歡容易害羞的加賀因為一些小事而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可愛模樣，喜歡不善表達的加賀卻會自己面前努力地組織語言，說出自己的心情、感受。赤城不知道這樣的喜歡是什麼，只是覺得很舒服，很溫暖而已。

加賀接過毛巾，輕聲地道謝，「怎麼早、早一天回來了？」，加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結巴，只是有時候赤城一直盯著她的時候，她就會害羞地快要說不出話來，明明以前不是那樣的。

赤城看著彆扭的加賀笑了出來，「不開心嗎？」，她頑皮地反問。

雖然赤城的笑容真切了許多，其實加賀還是不太明白赤城真正的感覺。

赤城有時候會說起那個加賀的事情，好像是放下了一樣，加賀在聽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卻是沒有辦法分辨那種情緒。

加賀可以從赤城的話語知道她對那個加賀的崇拜與敬愛，只是那樣強大優秀的人，獨自扛起許多的責任與壓力。加賀並不是很明白她背負了什麼，因為她大概也是隱瞞赤城的，所以加賀很能明白赤城自己發現一些後，那種想要讓自己喜歡的人過得快樂一些，想從被保護者變成保護者的感覺，只是命運並不給赤城機會。

加賀不明白當自己有能力完成夢想，夢想卻被摔碎的感覺。她有太多的不明白，她甚至還不明白提督指的喜歡是什麼，她只知道，她想要赤城永遠這樣笑著，這樣開心地笑著。

「開心。」

加賀的聲音很小，臉蛋一直的紅的。

赤城眉目含笑，一把拉起還坐著的加賀。

＊＊＊＊＊＊＊＊＊＊＊＊＊＊＊＊＊＊＊＊＊＊＊＊＊＊

「行不行啊？」

「我可是妳的前輩。」

加賀的聲音很輕，語氣堅定。

瑞鶴也只有聳聳肩，她本來就是嘴巴癢想說說話，這裡的海域之前就掃蕩過了，一直很平靜。而遠一些的海域則下有禁航令，有未知危險，也不在任務範圍。

老實說，大家就算努力提起精神也還是顯得有些乏悶。

說是出擊不如說是例行檢查比較恰當，因為這裡靠近那片未知海域，中央下令定時巡查，確保自己管轄海域範圍的安全，還有找到那片未知海域的突破口。因為那片海域被定義危險，連帶附近海域都得提升警戒。大家一開始都鬥志高昂，但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畢竟之前掃蕩時也下足功夫，一直十分平靜。

這次瑞鶴最感興趣的事，就是自己終於和小前輩一起出擊，本來想看對方緊張的模樣當作自己的消遣，殊不知加賀比她想的還要沈穩許多，跟平時在赤城旁邊害羞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看起來非常的可靠。

「差不多了吧？」加賀覺得海面平靜的有些不可思議，其他人卻習以為常的樣子，讓她稍微安心一些，不過也差不多到了附近海域，應該放出偵察機，確認狀況之後就可以返航了，但是身為旗艦的瑞鶴卻還是繼續向前。

「這個⋯⋯問我可是no行的！」金剛的臉有些紅，其實這個巡邏都是由臨時編成的第一、第二艦隊來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提督每一次都會換編成，好像打亂了什麼，卻又合理的編成，但是她沒有想到這次也是自己，所以還沒從tea time中回神呢。

難得偷懶一次就被抓個現行，金剛有點垂頭喪氣，榛名有點緊張地安慰，「打起精神啊，姊姊大人！」

身為旗艦的瑞鶴感到有點古怪，加賀說應該是這裡，但是她怎麼覺得要在往前一些，而且一直沒收到指令，所以她冷靜下來，問著大家的意見，讓二航戰們先放出偵察機，以備不時之需。

「這裡讓人有點不舒服啊！」北上懶洋洋的說著，眼神卻認真起來。

大井心思細膩一些，在加賀開口後，她也覺得奇怪，但是她是先打量四周，「島風在的第二艦隊雖然跟我們分開行動，但是她們應該會快速從另一邊過來匯合，就算還沒到也要看到身影了。」，她的眼神有些擔憂。

瑞鶴擔心的也是這個，如果跟自己一開始想的一樣，還沒到達指定地點，那她們會先遇到第二艦隊再一起前往，但如果這裡就是指定地點，第二艦隊也太久了，而且她們現在好像是失聯了，太糟糕了。

「沒事的！沒事的！有鈴谷在呢！」鈴谷笑嘻嘻地左右張望，準備應戰，冷不防被熊野狠狠地揍了一拳，「妳給我認真一點！」

「要下雨了。」臉色有點蒼白的加賀突然開口，她覺得這裡讓人不舒服，而且從停下來之後，她好像就失去時間概念一樣，其他人大概也發現了，所以努力地讓自己鎮定。其實加賀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就是知道要下雨了。

飛龍和蒼龍看了一下天空，驕陽高掛，她們都流汗了，猶豫了一會，她們才代表沈默的眾人開口，「別擔心，加賀。」，大家在心底都是覺得加賀實戰經驗不夠，所以害怕了，但是這時自亂陣腳反而不好，因此讓比較親近的人開口，殊不知這一說，雨真的滴滴答答地下來了。

「太、太陽雨？」

大家的表情變得有些不可思議，一般情況在確認海上安全後，還是要得到司令部的指令才會返航，但這一切都太古怪了，因此身為旗艦的瑞鶴當機立斷先返回安全海域，再與第二艦隊取得聯繫，然後一同返航。

天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剛剛還確定折返的大家突然失去方向一樣，突然停下腳步。

「不、不是吧？是往前沒錯吧？」打頭陣的鈴谷有些不確定地問，她深吸了幾口氣，得到的是黑著臉的熊野的不知道。

大家的心情沈重起來，視線已經不是很好，雨雖然還不大，但是這個臨時第一艦隊可是有四位空母。

「敵襲！」

周圍的海面濺起許多水花，大家忙著閃避，蒼龍、飛龍異口同聲，「沒偵查到啊！可惡！」

大家慌張起來，心裡卻也知道這樣就糟糕了，瑞鶴忙穩定大家，開始回擊，在尚有能見度時，先打一波航空戰，因為對方肯定有空母棲姬，可惡啊！

四人架弓，姿勢整齊，放出第一波艦攻。

雨下下來了。

雨勢時大時小，大家打得十分吃力，尤其是加賀幾人。

沈默又壓抑，尤其是不清楚對方的規模，而自己有沒有支援卻已經各自負傷。

加賀的口腔裡都是鮮血的味道，那是絕望的滋味。

加賀心跳的很快，她突然很想赤城，想的心臟痛，她一點也不害怕，但是她想赤城，加賀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知道自己好像被誰掐住脖子一樣，呼吸困難。她的臉上都是雨水，卻依舊再找著突破口，雨勢變小的那一瞬間，加賀手上的箭矢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她看見了對方同樣放出艦攻的空母棲姬。

鮮紅的眼眸，銀白的長髮，冷漠的表情，好像她才是主宰世間的神。

加賀感覺自己的右手像是被綁了鐵塊一樣，不然怎麼那麼痛，沉到舉不起來，明明空母棲姬離自己有一段距離，加賀卻覺得她的手指在指著自己的眉心，就好像她真的拿了一把弓，對準了自己，加賀整個人像是墮入深海一樣冰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自己的弓，啪嗒地就掉了。

砲火，如雨點般的落下。

誰在自己耳邊喊著，都已經聽不見了。

赤城、赤城。

滿腦子都是赤城。

出發前赤城摸著自己的腦袋，讓自己別跟瑞鶴吵架，謹慎一些，別掉以輕心，赤城的聲音溫潤柔和，她還說了什麼？

哦，是讓自己平安歸來。

嘶——好疼啊⋯⋯

明明是身上更疼，為什麼是心臟痛到要爆炸一樣，痛到連腦袋都在抽痛。

海水真的好冷啊⋯⋯

咳、咳。

當夢境真的成真時，加賀才發現海水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鹹，是更苦的，苦的自己說不出話，苦的自己眼眶發燙。

落下的肯定不是淚水，是雨水，一定是雨水，滾燙的雨水。

比起自己的沈沒，加賀更加地沒辦法想像赤城知道自己沈沒的模樣，太折磨了。

恍惚中，加賀又看見那雙血紅色的眼眸。

我是明白我喜歡赤城了，但是太晚了。

因為知道她會多痛，所以我現在比她還要痛苦幾百倍，可是留下的終究不是我。

以為逃離的命運，以不同方式不期而遇，同樣地被狠狠扼著咽喉。

＿＿＿＿＿＿＿＿＿＿＿＿＿＿＿＿＿＿＿＿to be continued.

rm24802同學，未打完的評論是，前面打的那麼感人，後面不要真相啊大胃王嗚嗚

寫到都要忘了其實自己不就是受了風止浪息的影響嗎ＴＴ

多謝大家的擔待 等那麼久Ｔ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