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奈生贺

2016年5月15日 22:10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特别之人的——这份感情。

从小学开始，自己就是不受同龄人喜欢的人。小学时代的好友由佳因为一次钢琴选拔与自己决裂，同样的事又发生了数也数不清的次数。直到丽奈开始能够参加全凭实力不限年龄的比赛之后——

终于，连年长的前辈也开始露出冷笑。

不是没有失落过，有时甚至会变得悲伤起来。但超越这两种感情以上的，还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是你们的实力不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们明明是不如我的，又凭什么讨厌我呢？

两个疑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大脑里来回盘旋，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丽奈想明白了。她依然不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但也再不屑去想。

因为我是特别之人，我与你们不一样。

她在练习房为自己的新发现大喊大叫了一番，然后心满意足地举起手里的小号，吸了一口气，开始练习。

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也不需要费尽挤进别人的世界。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却又偶尔怅然若失。这是孤独吧，丽奈想。但这是没有办法的，特别的人就要承受这种孤独的命运，正所谓宿命。

后来她诚实地对她的棕发友人描述这段时期的心路历程。那个人捂了半天嘴还是漏出了笑声，头夸张地大幅度摇晃：“不不不，这不叫宿命，叫中二病才对。”

一如既往的性格糟糕。丽奈注视着她随着动作变得乱七八糟的卷毛，棕发在阳光下金灿灿地刺着人的眼睛。

不过这样也很可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藏在头发里的耳根似乎又渐渐热了起来。

是的，她的棕发友人。

她曾以为孤独是自己已被决定的宿命，却不曾预料到解开这宿命的竟是一句......非常过分而且缺心眼的话。

“你真的认为我们能进全国大赛吗？”

对方这么说。语气已经超出了“认真”的范围，而是在陈述某件理所当然的既定事实。

那一瞬间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内心深处却隐隐产生了回响一般在震荡。她并没有思考那是什么。

再相遇只是意外。只是再次见到她之后，奇妙的感觉却再次控制了自己。只是一些小事，像是走过走廊瞄一眼她所在的班级那样的漫不经心，像是走进音乐教室会最先看到她的背影那样的自然而然，像是——

每次与她对上目光时的脸红心跳。

仿佛是乐谱上的断奏那般偶尔让人不知所措，但却代表着最雀跃的心情。

一定是音乐之神的安排吧，让她拉住了自己，彻底打破了那孤单的宿命。那天，和完全明白了她内心所有渴望的久美子，成为了朋友。

只是，还是不满足。

不满足的情绪偶尔出现在当她与加藤川岛聊着自己不知道的人和事的时候，偶尔出现在她被前辈亲密对待的时候。

常常出现在看到塚本秀一的时候。

久美子有一次谈起已毕业的明日香学姐，“有时候真羡慕学姐的才华啊，还有她认准目标就一往无前的冲劲。”她看着悠远的天空感叹，然后转过头，表情像是浅笑又像是落寞，“丽奈也是这样的人呢。”

丽奈伸出手，拉住久美子放在一边的手指：“......久美子也应该这样才对。要变得特别，对吧？”

久美子轻轻笑起来，语气不再那样缥缈无力，很是坚定地应了一声：“嗯！”丽奈的指尖带着凉意，她忍不住用力握紧，“不过果然还是会有的吧，这种羡慕的情绪。”

丽奈沉默不语。

于是久美子又笑了，脸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但是丽奈的话，这种想法果然是不会的懂的。”

“我懂。”丽奈微微皱起眉，嘴角抿紧，看起来很不服气。

久美子惊讶地看着她，“丽奈羡慕谁？温顿·马萨里斯？”

“...塚本秀一。”

“哈？？？！”久美子显然觉得这不可思议，整个人震惊地跳了起来。这么一跳两个人相牵的手也只好松开。丽奈不是很愉快地皱着脸。

“你羡慕秀一？秀一有什么好羡慕的......不是，该说秀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完——全没有比得上丽奈的地方吧？”久美子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个圆圈。丽奈随着她的动作心情愉悦起来，把她拉回身边继续牵着。

“所以你到底羡慕秀一什么？”久美子紧盯着她。

琥珀色的眼睛澄澈透亮，埋着阳光的温暖。见丽奈久久不回应，久美子勾着她的小拇指摇了摇，声音忍不住就拖长了调子，变得软绵绵：

“呐，丽奈，你到底羡慕秀一什——”

“我们开始练习吧。”丽奈打断她，一脸淡定地站起来拿起放在一边的小号。金属乐器的反光让她眯了眯眼。

“不是，你到底——”

“久美子。”

“......”

她的友人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垂头丧气不情不愿地抱住了悠风号。

久美子很可爱。

卷曲的毛发很可爱，像是张牙舞爪又毫无威慑力的小章鱼；时不时出现的夸张表情很可爱，和表情搭配着的可爱声音也是一百分；无意间说出各种实话很可爱，之后慌慌张张请求原谅的样子让人永远忍不住笑起来再逗一逗。去久美子家做客的时候，看到了许多小时候的照片。幼年久美子更是可爱，想到自己永远不可能见到这个孩子，丽奈就不禁扼腕而叹。

而一大本相册里，有一两张与塚本秀一的合照。虽然久美子看着照片十分嫌弃，但丽奈无法控制翻腾在胸口的灼热疼痛。

是嫉妒。

如果我能更早地遇见你就好了。如果我们能早点熟识就好了。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从过去到未来，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必为那些无聊的事情沮丧困扰，不必忍受那样漫长的孤独，不必——为了我永远错过的你的往昔岁月而这样无用地烦恼。

而你。总是被人说普通的你，总是觉得自己毫不出众的你。如果我能早点在你身边，让你知道你有多么特别，就好了。

我不需要其他人认为的特别，也不要自认为的特别。而是真正的特别。

但是，但是——

如果你认为我是特别的，我也认为你是特别的。

这似乎也让人觉得很开心，心脏要满溢出来一般的开心。

如果可以早点认识你。我们就都不会那么孤独。

“丽奈。”

冰凉的潮湿水汽贴在脸上，眼前放大的笑脸颇得意洋洋地看着丽奈被惊得瑟缩了一下。

“在发什么呆。”问了这么一句的人似乎也没有在意答案。久美子把手里冰橙汁的盖子打开，递到丽奈手边。丽奈接过来喝了一口，冷冰冰的刺激感在口腔和脑中炸开，她把瓶子还给久美子，“太冰了，头疼。”

“喝得小口一点啊。”久美子叹了口气，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丽奈身上，“虽然已经是五月中旬，但晚上的山顶果然还是有点冷呢。”

丽奈不太情愿地扭了一下身子，最后还是败给了衣料上付着的温暖热度。

地面万家灯火如繁星闪耀，天边木星金星慢慢向彼此靠近。被空气吹得发凉的手臂正在妥帖的温热里渐渐回升。而久美子坐在她身旁，弯着眉眼，语气轻软，“呐，丽奈。生日快乐。”

丽奈专注地看着久美子。四目相对，可以在对方眼中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感情。

——如果能够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但是。

“当然了，这不是早就说过的吗。”

——如果能够拥有未来所有的你。

“一直吗？”

“嗯，一直。”

——那，这也是足够让我满足的“特别”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