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在後頭。(喂)
可以請各位看官留點分留點言嗎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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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O:Orchestral Fantasia
— 我聲嘶力竭地吶喊,那些再也無濟於事的漂亮言辭。
說實話,廉頗是有點兒後悔的。
因為,說白了就是見一次找一次碴的行為……看那傢伙跟自家君主的熟悉程度,搞不好,不,先被趕出宮的一定是她。
啊啊 — 早知道就不把話說得那麼絕了……
煩惱地抓了抓頭,廉頗一身輕裝,站在一眾武官的最前方的同時心神不寧地偷瞄著自己的右方,那個地位唯一高於自己的位置。
大王臨政時不得吵鬧……那麼就「只得」留待退朝,離開大殿後了吧,嗯。
替自己找了個藉口,只見女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額頭卻在下一秒爆出了青筋。
本將為什麼要想那麼多啊?!
這不就搞得本將很在意那個混帳傢伙了嗎?!有沒有搞錯?!
該說是幸好嗎,廉大將軍陷入胡思亂想狀態的這段期間,貴為文宮之首的那人始終沒有出現。
「大王駕到 —」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雙膝跪地,行禮後對上主子的藍眸時廉頗才察覺到了異樣。
沒有看向眾卿,趙王的視線 — 落在唯一一個的空缺上。
本應風雨無阻、即使病得快要死掉也硬拖著殘驅上朝然後被臉冒黑線的大王趕回家的那個人,沒有來。
打從一年多前被封賜官位以來,藺相如第一次缺朝了。
認知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廉頗心底竟擅自泛起了一抹失落。
明明不相見更為輕鬆,她卻感到一陣胸悶,嘴角的弧度無意識地收歛了下來。
與此同時,華座上的女子直勾勾地盯著那團空氣,一言不發得教人不禁懷疑這天的早朝是不是就此罷了。
就在廉頗打算當一回敢死隊時,湛藍的瞳眨了眨,內裡總算是回復了一絲光彩。
「不好意思,寡人有點分神……眾卿可以上奏了。」
面面相覷了下,文官甲往左一移:「大王,這是日前的緊急事件的報告……」
接下來的一如往常,上奏、爭辯、批准、駁回。
不 — 不一樣。
少了那道凜然且一針見血,不偏不倚的嗓音,眾人似也多了一分遲疑,趙王更是明顯的不在狀態。
看大殿裡這個樣子,廉頗內心的火燄又燃起來了,那份似是而非的失落也消失無蹤。
不過是一介書生,這樣就弄得趙國朝野死氣沈沈了?
那傢伙算什麼,竟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
可惡。廉頗咬著牙,竭力把怒火壓至退朝之後,才一下子發洩在緊接而來的晨練上。
四周的異樣感叫她煩躁,以為這僅是無數平常間的一個異常,事實卻跟眾人所想的背道而馳。
藺相如連續一星期的缺朝後,廉頗接到了跟君主一起出巡的指令。
說是指令,其實也不過是趙王一時的心血來潮。
早上的練兵時間完結後,廉頗順利地覓到了在宮門一旁等著自己的自家馬車,正要登車回府時背後傳來了主子那道輕靈的嗓音。
「……將軍接下來有時間麼?」
「嗯?有是有……啊不對,如果大王需要的話,末將怎樣也會挪出時間的。」
話說到一半才慌忙改口,只見對方的臉上勾起了笑容。
「將軍就不用掩飾你的『不拘小節』了,反正都心知肚明了不是嗎?」無視廉頗的困窘,視線轉至一旁的馬車上:「這樣的話,將軍可以跟寡人在城裡遊個數圈麼?」
也就是突如其來的出巡吧。
「樂意之至。大王請稍等,末將這就命人將御車……」
「你的就可以了。紅得很威風嘛,跟將軍很相配呢。」
廉頗一時之間判斷不了這句話是褒還是貶,只得乖乖領著主君登上漆成火紅色、外圍描繪著單翼圖案的愛車,自己則坐上了車佚的位置。
「那麼、出發了 —!」
其實較起無所事事地待在車裡,廉頗更喜歡揮舞著馬鞭、隨心所欲地驅車行進,礙於身分問題才不得不放棄。
馬兒發出一聲嘶鳴,把兩位騎乘者帶上了趙國繁華的街頭。
趙王沒有特別指定路線 — 聳聳肩,廉頗放慢了行車的速度,雙目尋找著主子也許會感興趣的事物的同時放鬆身體,暗暗享受起了這片戰前的平靜。
太多的考慮和爭論過後,是日終於敲定了趙國下一步的軍事策略。
不日內 — 以『悍將』廉頗為首,趙將對鄰近的齊全面進兵。
安分了太久的軍人之血在燥動,嘴角無意識地揚起了豪邁的笑的廉頗有一搭沒一搭地拉著主君說話,赤紅的髮隨著車子的顛簸飛舞著。
「大王有多久沒有這樣出來了呢?」
「……大概半年多一點。」
「這樣啊 — 大街改頭換面了不少吧,啊對了先前 —」
「……商門的重整工作嗎?」
「嗯。雖說是民間組織主導的,質素卻不輸官家的喔。」
「……是嗎。」
「接下來就是分岔路了,大王想往那一邊逛逛?」
「……隨你喜歡。」
明明是自己提出這個要求的,趙王卻明顯的心不在焉。
侍奉了這位主子那麼久,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 苦笑了下,廉頗悠悠地駕著車的同時開口說道。
「大王是在想那個傢伙嗎?」
「……」那個傢伙,什麼的……不自然地沉默了下,趙王悶悶地回應道:「嗯。」
廉頗嘆了口氣。果然。
「大王,你這個樣子、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似地。」
無心之言,聽在有心人的耳裡,卻是震撼無比。
「……她是個好人。」
隨便扔一張好人卡終結話題的態度,理所當然地引起了對方的不滿:「大王。」
半坐半躺地靠在車廂內,由衣的目光慵懶地溜至自家將軍的背上 — 「你在嫉妒嗎,南?」
廉頗有種想要撞牆的衝動。
「大王,末將真的沒有那個意思。」誰會喜歡那只一天到晚沾花惹草的牛郎啊!
「寡人知道。」
知道還這樣說?!
「……說是病了,但明明就不是那樣。」
廉頗慢了一怕才反應過來。
「除了重病,恕末將想不到其他可以把右大夫拴在自宅的理由。」
即使不喜歡對方,趙國的大將軍還是懂得以事論事的。
「……寡人也想不出來。」其實是知道點什麼的,但由衣選擇了逃避:「就像,躲著什麼似地……」
躲著我,卑鄙的我,眷戀著你的溫柔的我。
「……」
額上的青筋跳了一跳,然而未待得廉頗整理好混亂的思緒,自另一旁駛來的馬車便奪去了她的語言能力。
該說是冤家路窄嗎?
車邊刻著再熟悉不過的徽紋 — 廉頗下意識地放慢了馬車的速度,等待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了一星期的人到來。
只是、車裡載著的人也發現了偶遇的這個事實。
黑髮倉徨地在空中畫了個半圓,但見女子急促地吩咐了車伕數聲,馬車便俐落地換了個方向。
就像是在躲避著不遠處的火紅般,慌亂地、冷靜全失地自原路離去 —
「……藺相如!」
總算是吼了出聲,廉頗打算策馬追上時才發現自己招來了不少旁人的側目,只得不情不願地停車、安撫那些受到驚嚇的黎民百姓。
「廉頗。」
若不是君主的呼喚,廉頗大概會就此把彊繩握斷:「回宮吧。」
「……遵命。」
低低地回應道,女子的緋瞳裡是不曾熄滅的怒火。
『再一次,讓本將撞上你的話 — 必辱之。』
藺相如,你連直面本將的勇氣也沒有麼?那樣的話,備受重視的你也不過跟本將槍下的亡魂同樣。
— 懦夫、罷了。
「— 為什麼要逃?」
耳邊傳來不悅的嗓音,奈奈卻只閉上了疲憊的雙目。
「……不為什麼。」
「……喂!」
衣袖被對方粗魯地扯住,奈奈只得牽起半邊眼皮,瞥向某只幾乎要壓在自己身上的白毛。
「……彩陽,你總是這個樣子的話小心嫁不出去。」
「這、這輪不到你來說吧!……話說我是大王的宦官、本就不用擔心這些好嗎?!」
「啊、對呢……」
「藺 • 相 • 如!」
真是氣打不從一處來,但見騎在奈奈身上的彩陽一把抓住對方的領子,這些天來的擔憂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這個就算了,無故缺朝一週又是怎麼一回事?」
白皙的手指氣得發抖。
「……不說大王,我、我也是很擔心的啊……!」
「……在下知道。」
沉默了一下下,奈奈伸手撫了撫白毛貓的頭:「就說是生病了……」
「什麼病?」大夫又不看,你到底想不想康復?!
「心病。」
黑瞳裡是一片憂鬱的星空,直勾勾地倒映出她小巧的臉龐。
不用說,彩陽也知道自己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
見對方沒有回應,奈奈修長的指頭滑至彩陽的臉上,冰涼的觸感、卻助長了小臉上燃燒的火焰:「心……好痛,也好累。在下、也想打起精神上朝啊……但根本就好不了,也沒有一個大夫幫得上在下……」
只要見到那個人,心就會慌作一團。
只要感受到那個人的存在,內心便會痛得無以復加。
只要 —
「……」
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銀髮女子任由綁成兩股的長髮落在奈奈身上,額頭貼上了對方的額頭。
眨了眨眼,奈奈沒有掙扎,就只靜靜地看著近在眼前的美麗臉龐。
— 先前被弄醒時、第一眼看到的事物。
那天清晨,乘著由衣還在沉睡,她像個犯錯的小孩子般急急地離開宮殿,回到了不遠處的自府。
本想梳洗一下,恢復一點精神後便上朝的,然而在沾到自家的高床軟枕的瞬間,奈奈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把在附近打掃的侍女找來,讓她通告朝廷自己因病缺朝後,奈奈倒回床上,一下閉眼,就是一個星期。
當然也有爬起來用膳和洗漱,但一切就像隔了層毛玻璃般,顯得虛幻失真。
彷彿有人在自己耳邊細語,這些不過是夢,所謂的重逢、初遇、爭吵、契合、混亂 — 只是黃粱烹煮著時的轉瞬即逝。
她的現實不在這裡。
倚在僅有的行囊上,身邊是唯一的旅伴,淒淒冷冷戚戚的風刮過,喚回她的現實。
不願面對,卻無法不去面對。
徘徊在兩岸間,沒有出路的真實……
渾渾噩噩地渡過了一段時日,直至某天的某個剎那,某人魯莽地打破了那層玻璃。
「— 喂!你什麼時候才願意起來啊?!白痴!」
手抓住了抵在脖子兩旁的手,溫暖的觸感把她帶回了殘酷卻寬宏的當下。
使力扯開,失去支撐的柔軟身軀便落進奈奈的懷抱裡。
「……如果你沒有那麼愛拉住在下的領子的話,在下大概會喜歡你多一點吧,彩陽。」
「誰要你喜歡了啊?!還有那是因為你欠揍!那有人從食客幹至右大夫還要人家操心的?!」
馬上挨了記抗議,奈奈的手卻穩穩扣著彩陽的背,教紫色雙瞳不滿地瞇了起來。
「……混蛋牛郎給我放手!」
「不要。」
動了動身子好在顛簸的馬車裡坐得舒服一點,狗狗順著前主人的毛的同時淡淡地說道。
「回答你先前的問題 — 在下只是不想多生事端。」
一個由衣還好,但情況現在變得複雜了。
見是掙脫不能,彩陽索性把頭靠在奈奈肩上,之前無聊地跑去跟食客們打打牙祭時她也是這樣做的。
耳邊是一如既往的心跳聲,身為宦官的直覺則引導她揭開話語之下的答案。
「……是廉頗嗎?」
「以將軍的性格,大概很難收回一時的氣話吧。而且大王也在……在下也不想未買到東西就打道回府啊。」
好不容易擺脫了銀髮女子無止盡的訓誡,想要外出買點筆硯時對方居然跟了上來,還要一次撞上兩個叫奈奈感到頭痛的人,這就是禍不單行嗎?
盯著奈奈若有所思的側臉,彩陽撇了撇嘴說道:「話說我有聽到一些什麼……你的食客那裡。」
「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說話吧。」
當上右大夫後一群人便憑空冒了出來,對著這堆準食客奈奈也沒什麼耐性,合緣的便留下,不咬弦的便踢走。
現在倒好,連批評也出來了……雖然奈奈也承認自己的態度很不好就是了。
「有個笨蛋一直在嚷嚷,想不記住也難啊。『我們之所以離開親人來侍奉大夫,是因為大夫高尚的情操啊。如今大夫跟廉頗官位相同,對方口出惡言、大夫竟懼怕地固守家門 — 膽怯得太過分了,一般人尚且為此感到羞恥,何況是身為將相的人呢!……』嘛,大概就是這些吧。」
「讓在下猜猜,下一句就是『我們看不起此行,還是辭去食客一職吧!』……之類的。」
「不然呢?疏忽職守的右大夫大人?」
毫不猶豫地拋了一記白眼,但奈奈雲淡風輕地接下了。
「隨便他們好了。單單因為一件小事而萌生退辭之心的人,本就沒有留在身邊的價值。」
聽她這樣一說,彩陽倏地抬起頭來。
映於眼裡的是往日沉穩的面龐,套於其上的面具叫人摸不透她在想什麼。
實話實說,彩陽討厭這樣。「喂。」
「嗯?」
「你該不會……真的怕了廉頗吧?」
聽到這句問句,奈奈的唇彎成了一個輕薄的弧度:「— 哼。」
身子一動,在彩陽反應過來前奈奈翻了個身,成功把白色的貓兒困在自己身下。
「……」瞥著那絲意味不明的笑,女子想要逃開,卻被抵在額旁的手和卡在兩腿間的膝頭硬生生地制住了所有動作。
奈奈的膚色本就白皙,此刻在閉門一週共車內昏暗的光線間顯得異樣地蒼白,反突出了身上的其他顏色。
流光溢彩的黑色眸子。
闇如墨夜的髮絲。
還有,薄薄地抿起的紅唇。
說不出的妖豔,那人的身姿卻像包裹著糖衣的毒藥般,連本能地反抗的意識都被其吞噬殆盡。
無意識地向前傾身,然而奈奈的唇惡作劇地往左一偏,貼在她耳邊的同時右手把她的肩頭按在牆上。
「彩陽。」
語氣間滿滿的都是邪魅的笑意,教她像只受驚的貓兒般弓起了背。
臉上一片緋紅,奈奈睨著儘管如此卻仍倔強地咬著唇的她,手指曖昧地撫上了那張精緻的臉蛋。
「如果是激將法的話,在下甘拜下風。」
冰冷的指頭描摹著她的臉部線條,叫電流一陣陣的竄上彩陽的背脊。
「不過,你若是真的這樣認為的話 — 在下會生氣喔?小貓咪。」
……還是太天真了。
以為被大王狠狠打擊到之後會收歛一點,結果居然變本加厲了嗎?!
藺相如!……你這個牛郎、終有一天會遭到上天的報應的!
還有!人、人家才不是你的小貓咪!信不信我咬你哦!
感受著逐漸逼近的吐息,彩陽采取了舊時的反應 — 閉上眼睛。
宮殿的步道一如既往地點綴著繁複的裝飾,雲石地板被繆賢踏出重重的迴響。
到達某人專屬的寢殿前,宦官正想跟主子通報她回來了,背後卻傳來了那道洪渾的嗓音。
「大王現在在正殿和軍部的各頭領商討近日的出兵事宜中。」
軍人和宦官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關係,語氣理所當然地不會太好。
暗地皺了皺眉,繆賢轉過身,對上那對熾烈的赤色眼瞳。
「那麼,敢問軍部之首的將軍不待在正殿,反而過來大王的寢宮又是為了什麼?」
「……」廉頗搔了搔頭,臉上揚起了一貫的爽朗笑容:「那個什麼、一不小心吵得過火了 — 大王叫本將出來冷靜冷靜一下,順便把這裡的數箱竹簡拿過去。」
已經習以為常了嗎,將軍大人?
把內心忽地昇起的無力感拋在一旁,繆賢回了一句「這樣啊」的同時推開了寢殿的門。
床邊的小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數卷竹簡,還有兩個堆放著相同物品的大箱子。
也就是這些了吧。
招了招手,引起廉頗的注意後繆賢往比較大的那個一指,自己則抱起了餘下的那個。
「……本將一個人也可以的。」
橫了那頭赤色髮絲一眼,繆賢自顧自地步出殿門,廉頗見狀也只得追上。
她跟她差了一個頭以上,火焰般飛舞的緋跟雪般紛落的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唯一相同的是、不屈於人的氣勢。
彷彿耐不住兩人間的靜默,就在並肩而走後不久,趙國的大將軍打開了話匣子。
「這天不見你待在大王身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繆賢的紫瞳看著幾近被箱子覆蓋的前方,淡淡地回道。
「大王命小人去探望一個人。」
「……藺相如嗎?」
能讓趙王派出心腹宦官去慰問,而且近來因病抱恙的人 — 由始至終,就只有一個。
「嗯。」
意想中的答案,教廉頗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不過是個怕本將怕得不敢上朝的懦夫罷了,用得著那麼費心?」
「哼、懦夫 — 嗎。」
如果說,先前現於紫眸裡的僅是冷漠,那麼現在就是滿滿的不屑了。
「傳聞、將軍的勇猛名揚四海 — 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啊。」
嘲諷般地道出的言語,叫廉頗的剛眉挑了起來。
「此話何解?」
「老是依賴直覺共衝動的話,智商會退化喔、將軍。」
冷聲回道,繆賢的唇角微微勾著,予人一種說不出的妖嬈之感。
「恕本將愚昧,」廉頗臉上仍帶著笑容,卻早已跟瞳裡泛起的熾灼溶為一體:「本將看不出當中有任何值得澄清的地方。」
「是嗎。」
耳邊傳來了流水之聲,視線落在一旁的假山之上的繆賢倏然如此問道。
「將軍認為,自己跟誓言一統天下的秦王相比 — 何者比較厲害?」
迎面而來的一記大直球殺了廉頗一個措手不及,但趙國的第一將軍還是在短短的停頓後作出了回應。
「……秦王殿下。」
雖然很不甘心,然而識英雄重英雄,廉頗還是很欣賞這名雷厲風行的君主的。
就像早料到她的答案了般,繆賢彎起了嘴角。
「以秦王的威勢,右大夫尚敢在秦國朝廷上呵斥她、羞辱她的群臣 — 即使看似無能,這樣的她難道會獨獨害怕將軍麼?」
「……」
一時間回不上話,廉頗咬著唇,飄揚的赤色髮絲似也跟著失去了點神氣。
「……那麼,這些天來,她為什麼 —」
最後只能吐出這麼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掙扎的神情自繆賢的臉上一閃而逝,紫瞳閃爍了數下,還是被某種深沉的光輝蓋了過去。
「因為你倆是強秦不敢對趙國用兵的最大理由。」
嗓子緊繃了起來,就像是強迫著自己吐出一個又一個的音節般,語調顯得異常僵硬。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能讓秦國因此獲得乘虛而入的機會 — 右大夫這樣做,不過是把國家的危難放在個人恩怨之前罷了。將軍難道看不出麼?」
也不告知一聲,繆賢直接把手裡的箱子往廉頗手上一放,離殿門還有數步之遙時一個轉身,瀟灑地離去。
「小人也不『打擾』各位了……關於這件事,還請將軍『好好』思考看看吧。」用你那顆被熱血沖昏的腦袋。
咬字的特地加重,廉頗不是沒有注意到。
然而趙國的大將軍僅僅佇立原地,不發一言 —
「……哼。」
各種思緒在內心深處叫囂著,為一向剛烈的步伐添上了幾分煩躁。
— 還有,遲疑。
「……將軍這是什麼意思呢?」
輕柔卻依舊沉穩的嗓子敲響四周的空氣,而紅髮女子也面不改容地回應道。
「對於日前的出言不慎,容本將在此向右大夫獻上十二萬分的歉意。」
「…………在下受不起如此大禮。」
苦惱地瞥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人,藺相如想要站起,卻被將軍大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本將認為這樣是最適合的 — 在相國接受之前,本將是不會起來的。」
那你就一直跪著吧,在下先去吃點東西好了。
艱難地把話語嚥回肚子裡去,右大夫再一次體認到了文官和武官之間的巨大鴻溝。
道歉就道歉,沒事搞什麼負荊請罪?!
藺相如頭痛地扶著額,眼前是坦背露肩,背上還負著荊條的廉大將軍,只見她在默然了好一會後嘆了口氣。
「其實、在這件事裡在下也有錯……將軍還是先起來吧,您的歉意在下已經感受到了……」
毅然移動到紅髮女子身前,藺相如抓住她的手臂,然卻迎上了一對執執的緋色眼眸。
「相國的寬宏大量本將明白 — 但容本將拒絕。」
「……」大人你就放過在下吧好嗎。
「當日有所冒犯的只有本將而已。」廉頗頓了一頓,視線筆直地撞進奈奈的眼瞳間:「本將看不出相國需要退讓的理由。」
『而你 — 不過靠一張嘴立了點功,地位卻已在本將之上……』
『可居然、居於你之下 — 本將為此感到羞恥!』
『再一次,讓本將撞上你的話 — 必辱之。』
— 有所冒犯、嗎……
右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裳,奈奈的眼裡漸漸失去焦點。
『這是命令,你要抵抗嗎?右大夫。』
— 是的,在……「我」做不到。
所以、只得卑劣地留下,在兩岸間徬徨地無所濟事地徘徊。
到頭來也不過是依著一道道的虛張聲勢和不虛不實攀上今天的高位,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接受你的道歉?廉頗。
你說的都是事實啊。
是彩陽告訴你那些的吧,我用以粉飾一切的謊言。
就那樣接納的話,事情就會落幕,趙國也能回歸最初的安穩……
不。不是這麼簡單的吧。
事到如今,我還能以左右手的身份站在她的身旁嗎?
「我」— 不管是藺相如,還是奈奈,都已經做不到了。
當劍刃失去了原有的鋒銳,再也無法一往無前地指向敵人,在下還能作些什麼?
所以,所以啊。
別那麼坦率地道歉,好嗎?將軍大人。
你說的、……
都是事實啊。不容置疑的事實。
足下步伐一個失重,奈奈無力地在對方面前跪了下來。
也對,這樣就能平等地對視了呢。
瞥著那雙緋瞳,黑髮女子低聲笑了數下,嘴角接著彎成了一個較哭還要難看的弧度。
「冒犯?將軍大人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明明都是事實。」
到頭來,我還是那麼的一事無成,那麼的……軟弱無能。
「都只是、事實而已……」
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的奈奈喃喃說著,回憶一幕幕地在眼前略過,而她只覺得好累。
半強迫地被彩陽押送回府,再度變回一個人的她愣愣地坐在一室書簡間,恍恍惚惚直至某人匆匆忙忙地來訪。
肩頭緊繃得發麻,一段時間沒有好好活動的關節泛起了隱隱約約的痛。
這樣下去的話,自己的存在是否就能壓縮至無,讓她得以自被對方點明的現實逃離開去?
太過殘酷太過沉滯太過難解的現實。
耳邊響起了蜂鳴,四周的一切一切逐漸剝落。
意識遲鈍地攪動著思緒,就在那乏力的眼皮合上之前,一雙手放到了奈奈的肩上,爾後溫柔地擁住了她。
「太過緊繃的話 — 會壞掉的哦。」
溫熱的氣息輕輕吐在耳邊,緊貼的身軀是何等的溫暖。
那雙用力地抱擁著自己的手帶著厚厚的繭,粗糙不平、卻莫名在她心頭盪起了絲絲安心。
「……廉頗。」
「南。東南西北的南。」
頭靠在那寬厚的肩上,奈奈往她懷裡鑽了鑽,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半閉上眼,良久良久,才低低地喚了那個名字。
「— 南。」
「嗯?」
馬上就回應了。睨著突地表露出了軟弱一面的奈奈,將軍大人猶豫了下,還是把手放到了她的頭上。
試著撫摸了下那頭黑髮,懷間的狗狗下意識地抖了抖。「那個……抱歉。」
「發生什麼事了?」
儘管一整個不明所以,本著自己對奈奈的理解,南硬是把往常的衝動壓了下去,以柔和的語調問道。
然而面對這個看似理所當然的問題,以言辭聞名的藺相如還是回答不出來。
輕輕吁了口氣,沉默了一下下,她決定先把事實說出。
「在下……在下應該會在近期內離開趙國。」
是早已決定的事,可由衣那天的那個笑容又是那麼的如影隨形,教奈奈的心又是一痛。
聽見這句突如其來的陳述,說不驚訝是騙人的。
但南只是抱緊了臉上浮現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的奈奈。「這樣啊。」
努力地拼湊著言語,然後猶豫地道出那唯一的可能性。
「你和大王之間 — 發生什麼事了?」
「……」
奈奈別過了頭,把臉埋在對方的頸邊。
「我想,」過了好一會,黑髮女子才幽幽地說道:「在下大概是再也沒法子……就這樣,待在她的身邊了吧。」不論是君臣,還是朋友。
由衣的感情 — 因她的出現而扭曲的感情 — 她已無力承受。
即使如此,可還無法把「應該」變成絕對的「肯定」。
內心的某一隅,奈奈還是放不下那些年前的那個,因不明的的未來而微微顫抖的身影。
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樣的表情吧。
流淌著孤身一人的寂寞……如此的表情。
可是奈奈不得不走。在兩難之間難堪地稍事喘息,接著步上實現那個重要的承諾的路。
稍事,也就是不長久的意思。
是時候了,在那一晚的事情發生以後。
只是、只是……
「— 那你就走吧。為什麼要猶豫那麼多啊,笨蛋。」
乾脆俐落的話語、害奈奈一時愣住了。
兩指挑起那張清麗的面龐,南淡淡一笑,另一只手抹去了上頭不知何時縱橫交錯的淚痕。
然後,直視著那雙搖擺不定的眸子,緋紅的瞳由始至終都是那麼的堅定。
「趙國 — 大王不需要這種無法從一而終的人。」
沒有了應有的忠誠的話,即使能力多麼出色,也再不是國家需要的人。
像是一時之間難以理解般,奈奈眨了眨眼 — 然後牽起了淺淺的笑。
「也是呢。」
「……哼。」
奈奈感到有些好玩地戳了戳別扭地回應了聲的南的臉頰。
「將軍就不擔心在下跑去輔助別國的君主,反過來對趙國不利嗎?」
「趙國由本將來守護 — 別太輕看人了,書生。」
「不愧是手持『擊槍』的人呢。」笑了笑,奈奈自對方懷裡退開:「— 那在下就放心了。」
不再是當年的小太子了啊。
現在的大王,有著一眾忠心耿耿的臣子,還有支持她的人民。
那樣的話,在下可以嘗試著放手了吧?
不論是誰待在誰的身邊,現在都只會如同玫瑰尖刺般,看似美好,實際上卻是讓雙方傷痕累累而已。
直起身子轉過身,瞥著那單薄的背,將軍大人突地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藺……」「奈奈。」
怔了一怔,南趕緊問了那事關重大的問題:「所以奈奈你缺朝的真正理由 —」
繆賢那傢伙……該不會欺騙本將了吧?!
「嗯 — 是什麼呢。」
欣賞著將軍大人陰晴不定的臉色,奈奈把荊條移至一旁,拾起對方先前脫下的外袍拋還。
「……藺相如!」
「不然這樣,將軍在騎術上勝過在下的話,在下便如實相告如何?」
推開緊閉的趟門,迎來了好久不見的璀璨陽光。
沐浴在這樣的一片金色間,奈奈的嘴角彎成了往日般霸氣的弧度。
「其他不敢說,但只看騎術的話,在下可是很有信心的哦。」
「……」
「那麼,」笑得無比燦爛的黑髮女子朝紅髮的另一個伸出手:「將軍願意接下這項挑戰嗎?」
望著那個身影好一會,廉頗也露出了招牌式豪邁的笑。
果然、還是這樣的你最是耀目了呢,奈奈。
使力握住那只修長的手,兩人一同踏出了那曾被陰霾籠罩的房間。
「本將絕對會讓你後悔的 — 不自量力的傢伙。」
「輸掉了啊啊啊啊啊 —」
一聲慘叫在趙國宮殿的練武場內響起,嚇飛了一眾鳥兒的同時也招來了旁人的注目。
只見武官首席的某紅毛不顧儀態地跪在地上,旁邊是意氣風發的文官首席。
「居然……輸掉了……」
「是啊,輸掉了呢。」
顧不得抹掉因自大街直接賽至宮殿裡頭而冒出的汗,廉頗反射性地朝那張牛郎臉就是一拳,卻被奈奈輕輕鬆鬆地避開了。
「所以說,不要看輕旅人噢。在下待在馬背上的時日,可能較將軍更長呢。」
「……」
無言以對的南只得悶著一肚子站起,然後朝看得目瞪口呆的黃毛伸出了手。
「碧。」
「….…師父?」
「把『擊槍』拿來。」
「等等,師父該不會是想……」
「總之今天不教訓一下這只囂張的得欠揍的牛郎的話、本將的名字便倒過來寫!」
「那個……在下是文臣耶?」
「那些本將管不著!給本將站好了啊混蛋 —」
「欸?!」
明明就是大禍臨頭的樣頭的樣子,那麼為什麼,映於由衣眼裡的這張臉是如此的快樂呢。
回想起來,奈奈很久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就像卸下了什麼重擔般,純粹而又肆意的笑容。
教她不自覺地停下了去往大殿的腳步,站在原地看得入神的笑容。
然後,一個轉身,星夜一般的黑瞳對上了大海般湛藍的眸。
只因如此接近,所以由衣清楚地看見了奈奈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慌張和……逃避。
嘴角噙著的笑容也塌了下來。
怔怔地看著別過頭的她,沒來由地,由衣的心抽痛了起來。
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的趙國君主被緊跟其後的宦官眼明手快地扶了起來。
「大王、沒事吧?」
「……繆賢。」
「是的?」
「……折返吧。寡人有點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遵命。」
無力地擺了擺手,打住欲言又止的繆賢,由衣轉過身,一步一步地離去。
就連那麼討厭你的廉頗也……那我呢,奈奈?
緊緊地咬著唇,不願鬆開 — 鬆開的話,淚水和低鳴便會止不住地湧出吧?
就像這些天的夜裡那樣。
一句話都沒說上便離去了,而由衣不知道的是,打從她現身在場地一旁開始,奈奈的視線便鎖死在了她身上。
「……真的要走?」
「……嗯。對不起,彩陽。」
「……你捨得大王麼……?」
「不捨得。可是 — 可是啊。」
「……」
「這件事……在下較誰都要清楚。」
「奈奈……」
「我們之間,已經回不去了。」
默默地,目送曾經的摯友遠去 — 而其臉上,盡是痛苦。
……/在絕望的樹下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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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打了一萬字沒錯……
可是小狼完全沒有被服務到的感覺啊(翻桌)
咱的翼瑪呢!咱的YUKANANA呢!!!(暴走)
距離趙國內亂篇還有三章左右……姬樣啊QAQ
嘛小天使一如既往地可愛啦……
抱歉過了那麼久才更(咳)最近很忙……(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