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姬】俗世
黑色不止是一种颜色,更是一种状态。
在深夜的漆黑中,人人都可以抛开面具,放纵自我。这个时候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法律能管辖的只是面具,它只是人性的低保,面具下的本我是什么样?除了自己,没人想象得出。
肥皂剧的一贯剧情狗血吗?在这间酒吧我听过见过比那些狗血得多的故事。失意的上班族,吵到这里来的夫妻小三,自以为很酷的杀马特少年少女,沉迷于肉体交流的青年男女,在这里我看过了太多种人生。
“……玲奈……英玲奈!”
我一个激灵,手里的调酒杯差点飞出去。赶紧抓紧它,我抬头讪笑:“嗯,怎么了吗?”
眼前的栗发女子不满的白了我一眼:“人家在跟你说正事,你就一直跑神,我就这么无聊吗?”
“当然不是了,可爱的小猫咪,我只是为你的美貌而出神。”
我清楚自己的优势,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微微半闭了眼,充分发挥泪痣的杀伤力。再加上一句烂俗的情话,完美的打马虎眼。
果然,这招对她依旧有效。杏树她脸颊飞起红晕,立刻掩饰着撩了撩头发:“少来,我和你一样是调酒师,勾搭小姑娘的招数骗不了我——翼想招个新DJ,你能上吗?”
我耸了耸肩:“打碟还是她自己擅长吧,我不行。”
“那我就和翼说了。没事了拜拜。”杏树匆匆告别,啧,我当班也不说给我带点宵夜慰问,伤心。
杏树走到门口,一个人迎面莽莽撞撞地进来差点撞到她。杏树反应很快地躲过,那人也及时停了下来,赶忙向杏树鞠躬致歉。
在酒吧里工作,我没少见过美女,还算有点鉴赏力。这个刚刚进来的人显然属于传统的美人,而且她身上清冷的气场与酒吧这种地方格格不入。出淤泥而不染,我莫名想起这句。她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连最上面的纽扣都严严实实地扣好,深蓝长发只是简单披散,打理得整整齐齐,眉目如画,整个人清清爽爽。
这么个人冷不丁闯到酒吧里违和感实在太强,我很难不注意到她。她看起来局促不安,颇为迷茫地环视了几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奔着我所在的吧台走了过来。
说实在的我并不想跟这样的人接触。她太干净了,在这样的地方会惹麻烦的。
“您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好吧,再怎么不想理我也是个调酒师,放过眼前的买卖可不是我该干的事。
“您好……请问有什么推荐的鸡尾酒吗?”
她严谨地回了礼,沉静的嗓音得体的举止,像是身处在高档茶厅中一般优雅。
“您第一次来这里?”我习惯性地露出轻佻的假笑,手上开始摆弄雪克壶。“想来点儿刺激的吗?”
她坐了下来,听到我的话莫名有些涨红了脸,摇了摇头:“不,酒精量低些的就好。”说完她低头停顿了一下,接着补了一句:“我……我对碳酸有些苦手……”
中学生吗?
我忍住想笑的冲动。很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了,感觉像是跟家人置气一时冲动跑到酒吧体验大人感觉的学生。
“您多大了?一个人来?”我一边手里悠闲地调着酒——我可没兴趣搞花式调酒吸引小姑娘们的目光,我的主顾基本都是真的奔着酒来的——一边随口和她搭话。这个时间客人还没上来,我还算悠闲。
“现今27岁。我自己来的。”她好像把我的话当成了正式的问话,正了神色,认认真真地回答我。
我又一次想笑,幸好憋住了。“27岁吗……我看就算您说自己17岁也有人会信。”
“欸……?”她困扰地歪了歪头,眼中坦率地露出了疑惑。“可是,17岁是不可以来酒吧的吧?”
“我的意思是您长得很年轻——呃,虽然现在也不大就是了。”我向她笑笑,推过了酒杯。
我刚刚调好的酒看起来像奶茶,透着一股人畜无害的气息。她好奇地端起酒杯,先是小心地闻了闻,然后低头抿了一口。如她所说的“碳酸苦手”,就是亚历山大这样的奶油调酒她都像被辣到一样,小小吐了吐舌,眯起眼缓了缓。
“很好喝,谢谢。”她抬头向我微笑,笑容单纯得透明。
没有别的客人。我百无聊赖地支着吧台,看她捧着酒杯小口小口抿,随便找些话题。
“第一次来酒吧么?”
她听到我的话,点了点头。虽然不用回答我也看得出来。
“是为了散心,选择来酒吧是因为生活上的什么事吗。”
我就随口一问——好吧,我有点八卦,有点想知道这样严谨又单纯的一个人会为了什么来这种地方。但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还真是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太好读懂了。她不说话了,放下了还剩个底儿的酒杯,戒备的样子却没有一点威慑力,在我眼里倒像只绷紧的兔子。
“别紧张。人们为什么来酒吧?大部分都是为了宣泄自己的压力,我听过很多很多人的故事——毕竟,说给一个毫不在意的人听总比自己闷着好。”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她仍警惕地竖着我假想中的耳朵。
“你好,我叫统堂英玲奈,你呢?”我突然换上了纯真笑颜的假面,歪头说道。
“鄙人园田海未。”果然,如我所料,她的修养让她条件反射一般低头还礼回答道。然后眼见她僵硬了身子,意识到被我套进了圈。
“你看,现在我们就认识了,海未。你可以叫我英玲奈。”
海未缓缓直起了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腆着脸向她笑。最后她肩膀一松,单手扶额叹了口气。
“真是败给你了。”
看着放松下来的海未,我忽然产生了种莫名的感觉,也许我太先入为主了——现在我发现海未也许某些方面跟我很像,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不过这不是什么坏事。
像我遇见过的那些人一样,海未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出身传统大家族的女孩,她从小就被当做继承者培养,从有记忆开始就每天重复着训练。她以为她已经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可是啊,她有一个让人苦恼的青梅竹马,带着她做出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就是那时,她在人生的转角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出身豪门,比她高一些,性格与她很像却比她更加强势。在那个吵吵闹闹的团体里,她和那个人总是负责压下气氛的一方,也是作词和作曲的组合。后来的一次小插曲,更是让她和那个人发现了彼此受家族压制的相似。
那个人虽然很酷,但在她面前会有些无意识的撒娇;虽然很全能,可她知道那个人有些地方意外的小迷糊;那个人特别别扭,有时候一句话要拐七八个弯说,虽然她总能直接看穿那个人的本意。
是那个人先说出来的。她是个很迟钝的人,直道被那个人说破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她向家里摊牌,幸好因为还有一个姐姐,家里人虽然难以接受可也不至于对她做出什么,她离开了家;那个人则以放弃自己的梦想为代价,换来了父母的默许。
她现在是个律师。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那个人现在是个医生。一个手握一家私人连锁医院的医生。
最近的案件让她疲惫不堪。回到家都是深夜,有时甚至待在事务所通宵整理资料夜不归宿。她与那个人之间渐渐产生了微妙的隔阂,终于因为一点小事引爆。
没有能与爱人并肩的资本而产生的不安全感呢,典型的。不过……
“能撑过这些年也你们也很厉害呢。你的那位,也是女人吧。”我注意到海未用的第三人称是“彼女”。
这里也不是没有同性恋,可少有海未这样一往情深,多年相伴的。
回家继承就有资本了。可是家长又不同意。除非她们自己想通,否则死局。我在心里冷漠地分析。
海未讲完了故事就不再言语。这时她已经在喝第二杯酒,考虑到她的舌头我依然调的奶油调酒,White Russian。她只是点了点头。
对这好孩子来说这算是她做过的最叛逆的事了吧,不算今天的话。
与海未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她看起来不太想搭理我了。正好在这时我的老主顾高山先生微笑着走了过来,我就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啊统堂小姐——苹果马丁尼,谢谢。”高山随便地靠在吧台边,探头去看环形吧台另一边的海未,“久违的跟人谈人生?”
“前天你才来过啊高山先生。久违的当个心理垃圾桶罢了。”我耸耸肩,手上开始动作。“那孩子自己把自己憋的。”
“现在的小孩啊——唉~”高山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两眼放光地盯着我手里的酒。这人只对酒感兴趣,估计会娶瓶八二年拉菲当老婆吧。
“Hey——统堂,给我个shake!”
我们酒吧以花式调酒撩妹而著称的相川凉又在耍帅,手里雪克壶不够向我打着响指要。我爱答不理地递了过去。
“相川小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收心,我都替小雪着急。”高山远望围着相川的一众少女中不起眼的一个紫发女孩。“小雪那么文静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一个浪得不行的调酒师呢。”
“缘分这种事就这么不讲道理。”我开始刷手里的杯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我停下了手。“咦?高山先生,您支持les吗?”
“性别……无所谓的吧。”高山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种族都不是问题呢,我敢赌一张夏目漱石你有想过我会不会娶一瓶酒。”
我不置可否。
“欸……统堂小姐,那位蓝头发的漂亮小姐有和同伴一起来吗?”高山突然放下了酒杯,皱着眉向我身后看。
我一惊,转头就看见海未软绵绵的被一个男人架着,另一个男人在旁边扶着,两个都一脸关切。我想都没想,立刻翻出了吧台假笑着走上去,抢过海未一边的胳膊扶着。
“多谢两位先生的关心,但这位小姐的同伴刚刚来了——高山先生,这位就是您要找的人吧?”最后一句我提高了音量,高山心领神会,马上关切地站起身走过来。“小兰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还没来就喝大了,这可怎么办。”
两个男人知趣地走了。我把海未拖回吧台旁给她倒了杯冷水,然后才发现喝光了的亚历山大和白俄罗斯旁边还有剩下半杯的长岛冰茶,相川的手艺。
我【哔——】。
“对不起,高山先生,我可能要离开一会儿安顿一下这个家伙。”我歉意地对高山说。他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我尽管去。
我总不能像对待那些酒鬼似的把海未扔出去。可我也不知道她的家和家人,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她身上除了现金什么也没带。算我倒霉吧,我想着把海未搀到二楼我的休息室。
相川注意到我扶着海未,轻佻地吹了吹口哨挑了挑眉。
“感谢我的助攻吧~”
我读出她的唇形。
于是我微笑着,也用唇语,一字一顿地回复她。
“助・你・妈。”
相川对我翻了个白眼。这满脑袋春的死姬佬。
要是海未被带出去被……我想我少说也会内疚个几年,真的。话说回来,这人也轻过头了。我侧头看了看依然神志不清的海未,看着她半睁的眼中透出的盈盈水光,因为酒精作用而酡红的脸颊、微微汗湿粘在额上的碎发,我好像心跳有些加速。
犹豫了一下,上楼我还是用的公主抱。海未比我矮不少,而且也轻,抱她上楼不是什么难事。她蜷起身体,正好鼻尖凑上了我的发梢,打了个喷嚏好容易清醒了些——然后就开始挣扎。
“真姬……真姬……”她伸不开左手,右手乱划着,“你……你不是真姬……真姬的头发又剪短了……”
“是是,我不是你的真姬我是统堂英玲奈,咱别闹好吗。”我抽空控制住了她的右手,顺手就把她的手臂按在了她的腰间抱住。
“真姬……呜……你放开……放开……”海未抗拒地扭曲了身体,声音里明显带了颤音,眼见着眼眶连着眼角都红了,也倔强的不肯让那点水痕逾界。
“好好好,马上就好哦。”
我觉得自己用光了半辈子的耐心哄这个变成幼儿状态的家伙。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把海未拐进了我的休息室。
她累了,被我弄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海未的五官其实是很成熟的那种美,侧脸的轮廓十分清晰,既有女性的柔美也有少年的英气。可惜,现在眼角的湿润和下撇的眉梢让她看起来太过脆弱。
我呆呆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保护些喝醉了的独自来的女子,把她们带来我的休息室不是第一次了。这么替人紧张还是第一次。
我打着哈欠下楼。现在是,早上5点,该打烊了。这一晚我一会跑上楼看海未的状况一会下楼看店,累死了。相川那家伙不知又勾搭走了哪个小女生,我只看见白濑小雪一个人眼睛红红的坐在角落。
“砰!”
门被十分不友好的大力推开,发出了有点吓人的声响。我也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只见一个有着红色及肩发的漂亮女人脚步虚浮地走过来,疲惫的神色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能倒地睡过去。
她走到我眼前,掏出一张照片亮给我看:“请问有见过这个人吗?”
这人的紫色吊梢眼太强势,即使很累没有什么精神也让人难以抗拒。我迫于压力低头看了眼照片,一下子就清醒了。照片上是一个蓝发少女,那轻柔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昨天刚刚听完海未的故事,今天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就找来了?
我该怎么说?“不好意思没见过”还是“不好意思你女朋友在我房间”?这就很尴尬了。
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我看到这位西木野真姬怀疑地挑起了眉梢,警惕地打量着我。我是真的不想惹麻烦啊,可是无论说见没见过都是不明智的选择,海未显然是不想面对西木野的,但西木野这憔悴的样子显然是找她找了一夜。
正在我纠结时,身后的楼梯发出了声响,我的心一沉,心说药丸。
海未脚步有些踉跄,眉头紧皱,带着宿醉的痛苦。我没动她的衣服,她和衣睡了一晚衣服多少有些凌乱。停在楼梯口,她大概是越过我看到了西木野,顿住了脚步。
西木野很没礼貌的推开了我,震惊和苦涩掠过她的紫眸,她大步向海未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敢再前进一步。
海未倚着扶手,已经完全呆住了,瞪大的双眼透出的是慌乱和诧异,甚至不敢与西木野的目光相接。
虽然身为外人,我也很着急。海未是个那么好的女孩,我不希望她被误会。可是这状况下没有误会才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想办法让海未不被误会得太深。与其让西木野以为海未在外面……还不如我牺牲一下下。
“看你,喝多了就睡,不管不顾的,还好有我在。”我一张嘴西木野就看了过来,我硬着头皮顶着她两道要杀人一样的目光走到海未身前,给她整了整领带,然后杀人般的目光变成了四道。然而海未没有解释,更没有推开我。
西木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海未,嘴唇颤抖着,略微瞪大的吊梢眼透出了让人心疼的委屈。
海未捏开了我的手,眼神复杂地撇了我一眼,然后走到西木野身前,动作自然地顺了顺她有点凌乱的头发。“对不起,真姬,我昨晚忘记把手机带出来了。放心吧,我没事。我记得你今天休假,好好休息吧。我去上班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杏树娴熟地调着zombie,应对那些轻浮男子的调侃游刃有余。
我耷拉着脑袋,困得昏天黑地,和闷声喝烈酒的西木野相对无言。
明明不是我当班为什么还要陪这家伙喝酒啊?她也拿出了一醉方休的架势,我感觉今晚我也要留她住宿了。
“西木野小姐……我真的只是留她住了一晚上……什么也没干……”好想趴下去睡觉,我的上下眼皮好像恋爱了。
西木野挑了挑眉,眼神有些阴暗。“你以为你会比我更了解海未吗。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没什么。”她说,单手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
“蛤?”好,它们分手了。“那就去找她啊赖着我有什么用。”
“……”西木野盯着杯壁上的某一点水珠,追着它滑落的轨迹,直至它没入杯脚与桌面的缝隙。
“她连解释都不愿意与我解释,我追上去有什么用。”
“就算我糊弄过这次,以后呢。隐藏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我们今后又该如何相处。”
西木野垂眸,那双强势的眼睛彻底柔和了下来,带着忧郁。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清醒了些,撑起身子。西木野真姬比我想象中看得更清楚。
“所以呢,你想这么跟她结束吗。”我曲起手指,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西木野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凶凶地瞪了过来。不过在接触她之后我发现这眼神不过是炸毛的猫科动物虚张声势的示威罢了,这点上这两个人真像。
西木野瞪着我,瞪了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我的一大优点是脸皮厚,在她的目光下面不改色,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我从没想过与海未分开,无论当年还是现在。”僵持了好一会儿,西木野终于收回了目光,拿手指卷着发梢抬起头淡淡说道。“我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一辈子在医院忙碌,退休之后种种花喝喝茶,想要叛逆也早就没了锐气。一切都会按部就班的进行,我能想象到未来几十年的生活,但我不能想象没有海未它会是什么样。”
“哦……所以,把海未绑在身边就好了?”莫名有点生气哦,可还要保持微笑。“你只是把她当成所有物吗。”
“我没有!”西木野痉挛一样整个身体都抽动了一下,像是我踩到了她的尾巴。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满满的不知所措,甚至是恐慌。
她意识到了。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她们是如何相处的。不过从海未的故事和今天与西木野的谈话来看,我想她们一定很幸福,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柔情蜜意,十年相伴也时刻如同初见一般。海未在跟我讲述她和西木野的故事时,不由自主地说了很多细节,眼睛看着我,眼神穿过我,那目光是在看十年前的她们。腻死人了,本单身狗受到了伤害。
可是这样纯粹的情感在现实中是不成立的。用爱发电?靠信仰吃饭?
作为财阀继承者的西木野当然没有感觉。可海未除了这份平平无奇的工作,她什么也没有了。所以西木野不能注意到海未的不安,冲突也在所难免。
只有感情没有物质的生活是不加水的糖水!最后都是齁死的。
不过还好,不算晚。
西木野双手捧着杯子,若有所思地用拇指摩挲着它,然后一口喝干。
她的眼睛亮亮的,她说,谢谢。
大概是没事了。最后也就是那只闹别扭的兔子乖乖回家,两个人深入交流交流,既然西木野开窍了,那就没大碍了。我抻了抻懒腰,晃悠到了吧台那边趴到了杏树跟前。
“杏树,我要回家……”我有气无力地伸手试图抓住杏树。杏树很是嫌弃地躲开,“赶紧回啊,又没人拦你,在这里待着很耽误生意你知不知道。”
我侧了脑袋把脸贴在了台面上,感觉眼前都开始模糊。“不想动……送我好不好……”
“这位漂亮的小姐,您想来点什么?”
啊,不理我。
虽然是意料之中吧。我撇撇嘴,闭上眼睛就准备开睡。反正杏树最后肯定会把我搬回休息室。可是我还没来的及入睡,一只手很温柔很温柔的扶着我的肩把我晃醒。
“统堂桑?不可以在这里睡觉啊!”是海未那沉柔的声线。
我不太情愿地坐起来,坐在高脚凳上转了个圈——极快地一瞥,果然西木野她立刻就注意到了海未,不过这怂包没过来,反而尽力缩在角落。
海未脸色苍白。我猜她要么是逃避什么似的疯狂工作了一整天,要么是精神恍惚被上司骂了。人生的头一回宿醉啊,值得纪念。
“怎么,还没回家?”我装作不在意的语气,“西木野很担心你哦,她都……”
“嗯,真姬一定很难过。”
我话还没说完,海未就面带忧虑地自言自语。
“我竟然让真姬一个人在外面找我……然后还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真是个混蛋。”
“统堂桑,早上谢谢你。”
海未后退了一步,郑重地向我鞠了一躬。
“今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应该跟真姬好好交流,而不是自己生闷气。我专程过来跟您道谢,然后,我该回家了。”
哦。好。这个牌子的狗粮味道不错。
尼玛这两个人能分开就有鬼了啊(╯‵□′)╯︵┻━┻
“是……是吗,恭喜。”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海未开心地向我笑了笑,转头就要走了。真姬似乎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站起身掀开了头上的帽子正想追上来——
“呦,园田大律师。”
昨天灌醉海未的两个男人身后跟着另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堵住了海未的路。
“有什么事吗。”
海未看出来者不善,沉下了声音。
“我弟弟他受您关照了,今天想跟您回个礼~”
一个大汉怪笑着。我头皮发麻,感情昨天那事他们是有预谋的。用下三滥的手法不成,现在要硬来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西川的话……很抱歉,这样的人渣该死。我只是做了一个律师该做的。”海未眼神冷了下来。
笨蛋!这时候给我示弱一点啊!
果然那边的人炸了。“去你妈的!!他可是我唯一的弟弟!!!!”
男人被海未的话激怒,抄起了吧台上的酒瓶直接砸了下来。
我都没来得及反应,一抹红色就冲上前来抱住海未,完全把后背暴露给那群人。
海未反应更快,右手护住怀里的人飞速举起左臂垫到了西木野的后脑——酒瓶碎裂,酒水与血液混杂着顺着手臂流下。
“艹!!!”那人没像一般人那样见血怂,反而红了眼,倒转手里碎裂的酒瓶,用尖锐的断茬直接往前捅!
海未干脆放下左臂,用已经受伤的左手一把抓住了碎酒瓶,同时她右手使力用力甩开了西木野。
“走!!!”她咆哮。
发生的太快了,除了那一开始动手的男人和海未,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那男人的同伴有些怂了,可那男人好像疯了似的不断攻击海未他们也不好抛下“兄弟情”。当一个人蠢蠢欲动想从身后抱住海未,我毫不犹豫地抡起高脚凳把他砸趴下时,场面失控了。
他们的混混朋友不断加入进来,酒吧里被波及的男性也都愤怒地加入群架,焦点还是在海未那里,她推开了西木野,拼命往相反的方向跑,一边和那些人周旋。
相川抱着被伤到的白濑小雪,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阴着脸撸起了袖子。
“人渣!!别碰海未!!”西木野爆发了与其大小姐身份严重不符的怒吼,抄起手边一切合适的东西砸过去试图吸引火力——她很成功,我很苦恼。
我一把扯开差点给了真姬一拳头的混混顺便送了他一记断子绝孙脚,用力把真姬按回那个安全的角落。
“大小姐你就别添乱了!一点都不会打架就别给海未碍手碍脚!赶紧报警!”
真姬咬着下唇看着衣服下摆的血迹,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扭头就看到已经分不清人的家伙抓着杏树的头发试图把她扯出吧台,我上去就是一凳子。拎着凳子站在杏树身前,我凉了很久的血好像沸腾了。
“来啊!!!我看谁敢过来!!!!”
“姓名。”
“统堂英玲奈……”
“年龄。”
“28一枝花……”
我的眼皮又在谈恋爱。老娘三天没睡觉了,还喝了那么多酒……通宵录口供,信不信我给你表演个原地暴毙?
眼前的警察大叔也挺无奈,我们这酒吧平时都是安分守己的,结果憋着憋着给他们搞了个大新闻。
“远山桑……”一个年轻警察进来,跟大叔耳语了一番,就见大叔一脸复杂的表情,挥手让小警察出去,然后很是不情愿地撇了我几眼。
“你可以走了。”
还是自由的空气新鲜。当然了。拘留室的空气都不流通一股子烟味汗味。我清醒了些,刚活动活动肩膀就看见了走廊那头的海未和真姬。
果然……西木野大小姐是为我使钱了吧……
我向她们招了招手,慢慢走了过去。
因为失血,海未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绷带缠满了她的左手延伸到衣袖下,并且左边颈侧露出。但是她笑得很踏实,很安心。真姬站在她身边,死死抓着她右边的袖口——大小姐,你是想抱胳膊的吧?是吧?
“谢谢真姬捞我出来。海未,你没事了吧?”
“嗯,没问题的,都是皮外伤。”海未稍稍活动了左手,真姬立即伸手环过她的腰轻轻按住了。
“不许动!还没好呢。”真姬用责备的口吻说,海未眼中带着满满的笑意转头看她。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还有,谢谢你保护了真姬。”海未歉疚地看着我,右手不安地搓着衣角。“那个,我愿意尽我所能报答……”
我玩味地挑挑眉,伸出手指去挑海未的下巴:“哦?那就……”
“经济赔偿不可以吗?!”真姬炸了毛,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指。
我大笑。
最后海未宠溺地歪头看着真姬,映射着阳光的双眸如同朝霞下的金色海洋,漾着无限柔情。真姬没有害羞着躲避,反而直直地接受海未的目光——虽然耳根有些泛红。
真好。
我走出警局的路上还看到了相川。她终于不再像是夜店牛郎,而是贵族公子一般优雅地耐心搀扶着白濑小雪,两个人慢慢的走。
真好。
我踏出警局的大门。守候多时的栗发女子红着眼眶,终于见我走出来时快步跑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张开手臂,半阖着眼,让她填了我满怀。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