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章「戀色之淚」
黑宵深夜之中,只有一間書齋的燈火是明亮的。
在那明亮的書齋門口,繪里正雙手抱臂倚靠在拉門的框柱上。
「真是的,也該睡了吧?」
繪里有些擔憂的叮嚀,畢竟現在已經是亥時了,海未卻仍坐在燭臺前。
而她只是點點頭,沒有停下手中毛筆的打算。
「我快要寫完了,繪里先去睡吧?」
「不用,我要等海未一起去睡。」說完,繪里從門邊走到海未身旁席地而坐:「在寫什麼呢?原本我以為是要上呈的報告,但是海未似乎每天都會寫吧?就算是沒有執勤的日子也是。」
「日記,我在寫日記唷。」
「日記?」
「是的。」
與海未堅定的答覆相對,繪里顯得十分困惑。
現在已經是深夜,明早還必須巡邏執勤先不說。即使修養一段時間了,但事實上海未右手的傷勢並沒有痊癒,為什麼她寧可抱著傷痛也要堅持寫完日記?
犧牲了睡眠、強忍著傷痛,卻只是在寫日記?
「為什麼?」終於,繪里忍不住將自己的困惑脫口而出:「就算一兩天沒寫也無所謂吧?比起那些,現在的海未更需要的是休息。」
「不寫完的話我是睡不著的。」海未苦笑著:「不寫下我就無法揮別今日。」
就如同她所說的。
對園田海未而言,日夜的更迭並不代表今日與明日的交替,她必須如實寫下今日的一切,才有勇氣走向明日。
一字一句,都夾雜了海未強烈的情感,以及面對未來的覺悟。
♪ ♪ ♪
「妳沒事吧?」
一大早,海未的青梅竹馬南ことり就來新選組駐所探視海未:「對不起,現在才鼓起勇氣過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很自責,自責到沒有臉面對海未,因而一直逃避著。
當她知道海未因為那場戰鬥負傷,南ことり內心的自責頓時擴散開來。她早就知道攘夷派的陰謀,卻放任他們,將事情丟給海未與新選組。
而自己呢?因為海未的三言兩語就逃離了,沒錯,就算留下來也什麼忙也幫不上,帶著穗乃果一起逃離是當時最好的選擇也說不定,但是最好的選擇卻不是最不會後悔的選擇。
──南ことり她後悔了。
看著海未身心都受到創傷,自己卻毫髮無傷,她真的感到非常後悔。
「對不起,海未,對不起……」
一邊道歉一邊潸然落淚,彷彿身體是水組成的沒有一刻停止落淚。
「沒事的,不要哭了。」海未溫柔的將她環抱住,任由她的淚水沾染自己的衣襟。
「我一直好害怕……好害怕海未有什麼三長兩短,害怕海未會離開我……」
「不會的,我哪裡也不會去,我會陪著妳的。」
為了使對方安心而展現的笑顏、溫柔的語調。
南ことり是知道的,海未的這份溫柔只是一種習慣,但是內心卻產生了一股悸動。
從很久以前,還是童稚的時期就一直隱藏著,一直努力想要保持朋友的身份站在妳面前,不想讓任何人察覺到這份心意。
太狡猾了。
總是溫柔的讓我無法捉摸妳真正的心情,求求妳……別再對我溫柔!就算對我百般溫柔,我也只會更加的喜歡妳,繼續隱藏感情內心會不堪負荷。
因為喜歡,所以自責。
因為喜歡,所以後悔。
那場戰鬥中,帶著穗乃果一起逃離是最好的選擇,但卻不是最不後悔的選擇。
希望妳捨棄一切帶著我逃走,說著手中的刀劍只為了保護我。希望與妳同生共死,就算被斬斷雙翼落入海中也在所不惜。
為什麼我會毫髮無傷?為什麼妳卻遍體鱗傷?
我要怎麼原諒逃走的自己?
「海未,對不起、對不起……」
我逃走了,對不起。
我害妳受傷了,對不起。
我其實不願意只是妳的朋友,對不起。
對不起。
我只是隻到處尋找幸福的海鳥,在海面上展翅,期待自己能夠發現什麼。我終於明白了唷……海未。看到湛藍海面映照出來的倒影,我才看見了──原來幸福的青鳥就在這裡。
一直以來,追尋著、依偎著,想將最喜歡的心情獻給妳。
只要有妳就夠了,只有在妳身邊我才能成為青鳥,所以把我關進鳥籠吧?我只為了妳一個人夜啼。
「不要再哭了。」這麼說著的妳,讓我十分傾心。
騙人、騙人,其實已經不想再哭了,其實早已經哭夠了,但是為了繼續依偎在妳的胸懷裡,我必須繼續哭泣。
「對不起……」
這一次的道歉,是為了這份任性。
既視感。
這些表情與舉動,海未的溫柔與關愛讓在一旁看著的繪里感到有些熟悉,但是這份熟悉卻讓她感到不安。
海未對誰都是這樣的嗎?
對誰都是那樣溫柔嗎?
繪里閉上雙眼,轉過身,不想繼續看下去了。
溫柔是海未的優點,這是不容置疑的,沒有什麼好吃醋的……沒錯,她們只是青梅竹馬,只是朋友而已。
但是動搖著的心,還是迫使她遠離駐所的大門,來到了練劍場。現在的繪里可以做的就是變強,變得和海未一樣強,直到能和她並肩而行為止,直到成為海未不可或缺的副手為止。
「喝啊啊──!」
簡潔的喊聲,劍路卻有些偏離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而練劍的?
為了父親?為了海未?又或者只是為了自己?
她不知道,她已經不知道了。
「喝啊啊──!」
想要變強。
想要和海未一樣強大,直到自己能與她同行。
想要比海未強大,直到自己能保護她。
「喝啊啊啊啊!」
想要……
──成為海未心中獨一無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