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evan 于 2016-12-1 16:42 编辑
1.
*
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虎彻合上手中的富有年代感的诗集,看着昏沉的窗外。疾驰的北风肆意乱舞,它的嘶吼渗透窗户细微的缝隙,最终埋没在留声机的声音和他人的嬉笑声中。巴登的冬季虽然难熬,但是和千百公里外的冻土相比,窗外恶犬的嘶吼也变得和小奶狗的轻吠一般。
不过,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坏,至少能清闲不少。这么想着,虎彻离开老旧的沙发,绕过壁炉前围成一圈打牌的部下走到一旁的木桌边,伸手拨起留声机的唱臂,音乐声戛然而止。
“上尉?”
虽然沉浸于牌局的年轻人们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但是坐在留声机边看报纸的人察觉到了突然消失的音乐声,他疑惑地看着虎彻,然而虎彻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虎彻上尉?”稍微提高音量,他又问了一次,这回虎彻听见了。虎彻扭头看向他,摇了摇手里的唱片问道:“就只有这一张吗,其他的唱片呢,施耐德?”
“上帝知道。”施耐德摊手,然后把报纸叠起来丢到木桌上。“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了,看样子今天的巡逻也泡汤了。”
“明摆着的不是吗?”虎彻笑着坐到施耐德对面的沙发上。“不过偶尔这样也不坏,起码美国人的飞机今天不会出现在我们的天空上。”
“说的也是。”施耐德拉开袖子看了下腕表,“倒是胡特先生这次迟到了很久。”
“天气原因,可以理解。”虎彻无奈地笑着,看着窗外的风雪小声地叹气,然后突然抬头。尖利的寒风呼啸虽然被厚厚的墙壁和紧闭的门窗阻挡在外,但是风声参杂着微弱的杂音透过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敏锐地捕捉到了风声中的杂音,摩托车的发动机声和风的呼啸混杂在一起传入她的耳中。
“怎么了?”施耐德疑惑地问。
“我们等的人到了。”虎彻站起来看着部下们,愉快地笑着拍了两下手说:“先生们!玩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你们期待已久的信使要来了!”
不管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新年中的信比往常更让人期待。年轻的飞行员们听到后也顾不上玩牌,把牌随手丢在一旁,赶忙穿上外套,兴奋地看着窗外。由远及近的昏黄色灯光映在射窗户上,摩托车刺耳的声音消失在屋外,然后是一阵敲门声。
“嗨!朋友们,猜猜谁来啦!”年轻邮差的声音即使在冷风中也充满活力。
虎彻笑着打开门,寒冷的风灌进温暖的休息室,但是衣着单薄的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寒风一样。“欢迎,中士,我们刚刚说到你。”她笑着和一身白雪的胡特打了声招呼。
听到声音后胡特才注意到到虎彻,立刻立正敬礼敬礼,“抱歉上尉,我刚才没......”
“没事。”看着脸上一层白霜的少年,虎彻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大家都在等你。”
“是!嗯......”胡特松了一口气,拍掉身上的雪取下挎包开始分发信件。
“你对士兵太过温柔,虎彻。”虎彻回头看着一旁的施耐德,温和地笑着说道:“我可没办法像你那样,但起码该严格的时候我还是会严格的。而且平常不是有你嘛,你负责吓唬他们就行了。”
“喂......别把这种活推给我。”施耐德冷着脸瞪着虎彻。
“拜托了,施耐德中尉。”虎彻笑着避开对方的瞪视,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最近的咖啡越来越难喝了,她不禁这么想到。
“上尉,您的信!”稚气未脱的士兵认真地将信件交给虎彻。
“谢谢。”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虎彻露出柔和的笑容,指尖摩挲着信封的边角,不自觉倚靠墙壁。
“你妹妹的信?”施耐德看了她一眼。
“嗯......是的。”虎彻轻声回道。
“......”施耐德看着判若两人的军官,无声地点燃香烟。
尽管平时她的脸上也从没缺少过笑容,但那是属于虎彻上尉的笑。施耐德复杂地看着虎彻脸上柔和的神情,平时都摆出一副温和有礼毫无弱点可循的模样,只有在看到亲人的信的时候才会变得像个普通人。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褪下伪装在外的的甲胄。
“还有一件事,上尉。”胡特突然出声叫住虎彻。
“怎么了,中士?”虎彻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温和地看向胡特。
啧。
施耐德冷眼看着胡特,胡特没来由一阵冷战,毛骨悚然,“那、那个,费舍尔中校找您。”
“中校找我?”虎彻有些疑惑。
“是的,我不太清楚情况,但是您可以坐我的车一块过去。”胡特小心翼翼地提议。
“那就辛苦你了,中士。”虎彻小心地将信封放进胸前的口袋,礼貌地道谢。
太棒啦!上尉要坐我的车!
一想到这样的王牌飞行员要坐自己的车,胡特心中一片雀跃,兴奋地说道:“能为上尉服务是我的荣幸!”
穿上大衣的虎彻看着突然就亢奋起来的胡特,本能地觉得不妙。
**
“唔......”
虎彻脸色发青地站在大队司令部的走廊上。
除了当年飞行学校的训练,能够把她折腾成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遇上那种疯狂的飙法的孩子也真是,空军的邮差都是怪物吗......
不过总而言之......感谢或许存在的神,如果死于雪地飙车,那可真是丢了所有飞行员的脸。
“下午好,上尉。”费舍尔看到中队令人骄傲的年轻王牌,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来。
“......下午好,中校。”还没从劫后余生状态中恢复过来的虎彻过了一阵才缓过来,向费舍尔敬礼。
“上尉,你的脸色不太好。”费舍尔关切地问道。
“劳您挂心了,一切正常。”虎彻恭敬地回答。费舍尔是个不错的长官,跟那些典型的容克军官相比,这位温和的中年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老好人。
“一切正常是最好的,上尉。对了,有件事情虽然有点唐突,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是吗?”费舍尔的问题让虎彻有些纳闷,但回答上级的问题是最优先的。
“是的,长官。”
“是吗,是这样......”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费舍尔的话。“请进。”
“刚好,上尉。”费舍尔笑着向虎彻介绍进来的客人,“这位是烈·卯之花中校,要在我们基地停留一段时间。”
“叫你来的目的是想问一下能不能和卯之花中校一块住一段时间,毕竟你们都是女性,这样省了不少事。”
虎彻从那位身材娇小的女性军官进来的时候就愣住了。
“好久不见了,虎彻中尉。”卯之花笑着伸手,柔声说道。
虎彻愣了一会,赶紧回握卯之花的手,“好久不见,卯之花少校......”意识到有些不对,虎彻瞄了眼卯之花的肩章,立刻改口“......中校!”
“呵呵,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中尉?”虎彻慌乱地反应让卯之花忍俊不禁。
“不是紧张......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中校。”虎彻发自内心地笑着,然后悄声补上一句:“还有,我已经是上尉了......”
“是吗,恭喜晋升。”有些久没和空军打交道了,再加上陆军与空军的军衔体系不同,卯之花难得地失误了一回。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地因为这过于熟悉的对话笑了起来。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费舍尔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有些弄不清状况,“中校,你和虎彻上尉认识吗?”
卯之花笑着回答:“是的,三年前就认识了。”
“托卯之花中校的福,我才能当上飞行员,而且......卯之花中校也救过我一次。”虎彻立刻补充道。
“是这样吗。”费舍尔无奈地笑了笑,“那关于住宿的问题你想好了吗?上尉。”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他再问了虎彻一遍。虎彻疑惑地看着他,她完全忽略了费舍尔刚才的问题。
卯之花轻声叹气,笑着接过话柔声问道:“我能在你那借宿一段时间吗?”
“没问题!”想都没想虎彻就做出了答复。
费舍尔苦笑着看着自家的王牌,虽然中途出了一些状况,但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
从胡特那借了摩托车,虎彻坚决婉拒了胡特想要帮忙驾驶的好意。虽然很对不起少年人的热情,但比起这个她更想努力活到战争结束。
“费舍尔中校是个不错的人。”令虎彻意外的是卯之花先发起话题,不好意思地拉了下帽子,她笑着赞同道,“费舍尔中校对部下很好,有的时候感觉他还把我当小孩子呢。不过话说回来,上次见到您的时候,中校您还在前线呢。”
“啊,当时是的。不过库尔斯克之后......部队已经被取消了番号,我也是一个星期前才被允许出院。实在是没地方去了,也只能按照指示来这里等候调令。”卯之花神情淡漠地说着,即使她已经尽可能委婉地说明情况,但是一旁的虎彻还是显得有些不安,卯之花随即补上了一句:“不过有能时间好好休息,也不错。”
“那么你呢,上尉?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快两年了吧?”
“也没有那么久啦,也就一年半?”虎彻苦笑着挠着头发,“但是中校您完全没有变呢。”
卯之花看着一旁蹲在摩托车边上帮自己放行李的虎彻,白发上尉的帽子上依旧缝着山地部队的雪绒花徽章,一如从前。刚见面的时候还有点认不出来,她在两年的时间里成长了很多,属于年轻人的稚气完全被战火磨去,她已经成长成一名优秀的军官。
尽管这跟她本人的意志背道而驰。
不过为什么对着自己的时候还是这样的手足无措呢?
想到这卯之花不禁莞尔,“这句话还是对你说才对,虎彻。”
1944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