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evan 于 2016-12-1 22:01 编辑

2.

虽然有了位新室友，但是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至少虎彻自己是这么想的。

美国人的轰炸机就像腐肉上的苍蝇，如果说前些日子的暴风雪让这片天空有了少有的宁静，那么现在他们就像是要把那几天的空缺都补回来似的，那些从阿尔卑斯山以南飞来的大块头带着他们的打手一块肆无忌惮地在城市投下炸弹后扬长而去，巴登的城市在轰炸之下变成一片火海。

在飞过被轰炸的城市上空的时候看见城市满目疮痍，尽管感到悲伤与愤怒，但是她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这是战争。一旦发动战争，或者参与其中，那么无论遭受到什么都没有资格有怨言。但是美国人的飞机不管被怎样拦截、被击坠，他们都没有停下脚步。如同在宣告他们的军工一般，一次又一次，规模越来越大，他们在这片土地的任意一个地方投下炸弹。看着庞大的轰炸机编队，她偶尔会对战争胜利的可能性产生怀疑。

他们今天能够飞行在我们的天空上，也许明天就能出现在我们的土地上。

我们真的能胜利吗？她这么问自己。

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胜利。攥着口袋里的信件，她这么告诉自己。

*

今天基地也难得没有响起警报声。

虎彻缩在沙发里小憩，享受着战争中难得的中场休息。

虽然和自己的部下年龄差不了多少，但是常年战斗累积在精神上的疲惫已经让她无法像那群年轻的飞行员一样活力十足。老鸟不断坠落，后继的菜鸟又对自己悲惨的命运毫无所知，无知有的时候还真算是一种可贵的幸福啊。

不过看样子是没办法再睡下去了。虎彻心不在焉地听着逐渐热烈起来的谈话，虽然话题已经从新年礼物偏到城镇里的姑娘上了，但是想要忽略谈话的音量也是不太现实的。

自己也变得娇气起来了，以前明明在那种枪炮声中都能睡着的。虎彻苦笑着自嘲，像往常一样从大衣口袋里翻出诗集，准备从翻到书签的地方开始看起。看见虎彻醒了，施耐德自觉地倒了杯热水放在她旁边。

“谢谢。”虎彻向施耐德微笑，施耐德点了点头后便坐到一旁继续看起他的书。

虽然两人默契安静的氛围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汉斯！别老是看书了，这本书你起码看了三遍了，你要知道书就是书，看再多遍你也是没办法变成红男爵的~”金发的高个少尉抽走了施耐德手里的书。

“你这家伙！赫尔曼，快把书放下！”施耐德伸手去够，但是因为身高问题拿不到，赫尔曼伸手高举着书本得意洋洋地笑着。“你这是在命令我吗？”赫尔曼笑着把书举得更高，还时不时地抖两下。

正当施耐德有点恼火，真的打算命令赫尔曼放下书时，虎彻悄悄地绕到赫尔曼后面，趁赫尔曼没注意的时候把书轻巧地拿了下来。

“玩笑不能开的太过分哦赫尔曼，哪怕施耐德脾气再好，等他生气我也救不了你。”半真半假地吓唬赫尔曼，虎彻一副认真的表情。“还有，你的注意力也需要加强了。”

“拜托，汉斯好脾气？”赫尔曼吃惊道，夸张地摆着手。施耐德的脸都黑了，尽管十分想把赫尔曼叫到外面修理一顿，但因为虎彻在一旁才不好发作。

“施耐德的脾气真的很好。”虎彻温和地笑了笑。跟那些死板的不可理喻的贵族出身军官相比，同样出身贵族的施耐德脾气好的简直不可思议，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为。”赫尔曼耸肩，“不过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聊聊你们的看法吗？我们刚才在讨论城里的女士们，大家都想知道您和中尉的想法。”

“姑娘？我就算了，你还是问中尉吧。”虎彻不禁苦笑把施耐德推到前面。

“......”施耐德在一旁黑着脸，手里的书页被攥得有些变形。

“也别问我！”他有些愤怒地低吼道。跟法国搭上边的家伙都是这个德行吗？！

“别看着我啊，我只是个代表，帮大家问话的而已。”赫尔曼避开施耐德的瞪视，撇了撇嘴。“中尉也就算了，上尉您在女士们里面那么有人气，也没什么想法吗？不仅仅是女性，男性也可以哦。”赫尔曼的视线掠过一旁的施耐德，意味深长地说道。

没有理解赫尔曼的言外之意，虎彻笑着说：“先不说有没有想法，现在谁有闲工夫管这些？”

“好吧，那你呢？”赫尔曼不情不愿地看向施耐德。

“......”施耐德沉默，点了一根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情况下，随便许下承诺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施耐德的表情被缭绕的烟雾淡化，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有你的风格。”虎彻笑着点了点头。

“那多遗憾啊，也许明天就会死去，那干嘛不趁着今天好好玩玩。难道说......你以前没交过女朋友吗？！”赫尔曼佯装惊讶地大呼小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可是认真地在说的！”施耐德额角的青筋都快要爆炸了。

“抱歉，您继续。”

“无论怎样遗憾......带着遗憾死去总好过把遗憾留给别人。”施耐德在虎彻注意不到的地方看着她的侧影，闷头猛吸了一口烟。赫尔曼无言地看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虎彻，虎彻看了一眼赫尔曼又看了眼施耐迪，疑惑地眨了眨眼。尴尬的沉默蔓延在三人之间。

赫尔曼无意中看见施耐德攥着书本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显得指节有些发白，他撇嘴笑了笑：“就像那位红男爵一样？”

在天空留下传奇的红男爵，最后也葬身于天空。

“我们都有会那一天。”施耐德瞪过去。

“女人、美食、香烟、美酒......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东西我都没见过，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看着窗外澄澈的天空，赫尔曼轻声说道。施耐德沉默，把剩了不多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烟雾缓慢地浮动在空中，迟迟不肯散去。

虎彻安静地端着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说真的，谁会想死呢？

**

军营 虎彻的宿舍

卯之花掂起放红茶的罐子，打开后确认了一下茶叶还剩多少后放下罐子，转身去窗边的橱柜拿茶杯。作为基地唯一的女性军人，而且又是军官，虎彻的住所和其他的飞行员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豪华了。和八人间或者更多人的男兵宿舍相比，虎彻的宿舍不仅是单间，而且家具虽然简陋但却一应俱全。这么一想，如果说仅仅只有费舍尔先生对虎彻特别照顾，那卯之花反而不信了。

人缘可真好呢，上尉。卯之花不由得轻笑。

从来到这里后自己的生活突然平静的不可思议，即使经常能听到警报与飞机的轰鸣声，但是那些与自己无关。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喝茶看报，再读一下信件，时隔已久的正常生活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有些怀念火药与硝烟的味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卯之花能察觉到自己从未消减的战斗欲望，但是现在的平静生活却让自己能够忽视心中的那份蠢蠢欲动。真是讽刺，享受着和平却又向往着战争。

而且还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想到家里寄来的信，卯之花的笑里带上了讽刺的意味。狂热地把家底投入战争中，还把女儿送到所谓的盟国参战。作为商人狡猾了一辈子的父亲终究还是老了，糊涂到连这样的账都算不清了。听信兄长把筹码都压在了战争上，结果现在筹码和兄长，还有家里的年轻人们一起永远地留在太平洋中，劝诱并且把兄长拉下水的那些少壮派的人也留在了异国他乡，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现在清醒过来，还来得及吗？

卯之花默默地打开糖罐，轻轻叹气。

唉......糖也用完了，不过也没什么影响就是了。安静地合上瓶盖卯之花看向坐在一旁的看报告的虎彻，在异国他乡能遇见同乡是一件不错的事，尤其同乡是虎彻这样的人更是难得的幸运。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也难怪当时山地部队的人和费舍尔他们会那么照顾她。

并且.....这个性格还是有些胆小柔弱孩子会让自己偶尔有些想要逗一下的心思。卯之花抬手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随后，她转身向虎彻问道：“要休息一会，顺便喝点茶吗？”

“嗯？谢谢。”虎彻把报告放在简陋的茶几上，茶几上还摞着一堆绘制着战术队形的稿纸。

从工作中回过神后虎彻惊讶地看向卯之花“休息一会是可以啦，但喝茶是？”她没听错吗？喝茶？战争时期物资匮乏，喝茶已经成了一种奢华的享受，黑市上的茶叶价格几乎等同黄金。现在能够过过瘾的有味道的咖啡据说也是成份不明，更别说还难喝，至于茶叶，虎彻想都不敢想。

“茶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对了，你这有糖吗？”卯之花摇了摇手里的糖罐，向虎彻问道。虎彻愣了愣，想起之前自己拿配发的香烟跟施耐德换的砂糖，应该还放在在柜子里？

“稍等！”虎彻赶忙跑去翻找砂糖。

过了一阵，当久违的香醇再次绽放在味蕾上时，虎彻忍不住幸福地叹息，“真好喝......”能够努力活到现在真是太好了。

“味道还可以吧？”看着夸张地感慨的虎彻，卯之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什么都能从脸上看出来啊。

“非常美味！今天才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说真的配发的咖啡不是一般的难喝......”一想到这个，虎彻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呵呵，既然这么喜欢，那我就把茶叶放在衣橱旁的柜子上，想喝的时候拿就行了。”卯之花笑着说。

“这、这怎么可以！那么贵重的东西......”虎彻连忙拒绝。不仅仅是贵重品，还是长官的物品，这怎么能接受！

“家里托人带的，这么多我一个人是喝不完的，总不能浪费吧。你说是吗，虎彻？”卯之花微笑。

“那也......”

“这·是·命·令。”

虎彻为难的脸色一览无余，卯之花笑着端起茶杯，心情愉快地抿了一口。

“是......”虎彻哭丧着脸，小声回答。卯之花轻声叹气，她还是头一次连哄带骗地让别人接受自己的好意。

静谧的黄昏是如此宁静，夕阳的色彩透过窗映照在桌子上，虎彻的衬衫和白发也被染上一丝余晖。卯之花看着眼前的白发飞行员，干净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虎彻笑着说，清澈的灰色眼瞳映着卯之花的身影。

没错——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卯之花在心里这么想着。

***

“非常抱歉在深夜打扰您，上尉。”

半夜突然接到紧急命令，虎彻不得不连夜赶到司令部。沉重无光的黑暗笼罩着灯光外的地方，不知名的校官脸上带同样沉重的阴影。

“对于告诉您这个不幸的消息我感到十分抱歉，上尉。但是您必须要知道这些......你们的大队长卡尔·冯·费舍尔中校所乘坐的运输机飞机坠毁了，很遗憾，费舍尔中校......”校官公式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仿佛坠入冰窖一般，虎彻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温度，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暂时决定由您暂代大队长一职......”

冬夜的天空被阴云笼罩，疾风卷着大雪席卷大地。夜晚依旧漫长，仿佛永远也看不见黎明。

1944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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