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标题

作者:faith
更新时间:2016-07-24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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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7-26 19:42 编辑



Only An Ocean Away(下)








章二《凱伊》






就在凱伊等人被一群藍衣的女學生當成珍稀動物圍繞、一邊索取拍照特權糾纏不休時,好幾輛加長型禮賓黑色轎車駛來面前,開車司機是取得駕照的學生,她們頭上戴著聖葛羅莉安娜校徽與社團徽章的帽子。




約莫二十分鐘,離開校園後,禮賓車來到偌大的偏郊地區,渺無人煙,在整片翠綠草地的前方,一座用白色巨岩打造的城堡莊嚴佇立,與世隔絕。城堡四周環繞寬達數百公尺的護城河,連接大門的木製橋樑正喀喀地放下。




「……也太誇張……」桑德斯的學生們被如此大手筆給嚇壞了,只有凱伊仍能一臉“搞什麼鬼”地吐槽,如果這時直美在就好了,她一定能呼應凱伊的心情,進而給出相同敬謝不敏的表情。這時,排列整齊的數臺馬車躂躂越過大橋,來到眾人面前。「我們是馬術社的學生,妳們好。」車內跳下數名身穿馬術制服的少女,有一位臉上帶點雀斑的女孩,自我介紹給人清純可愛的感覺。「大吉嶺大人囑託我們帶諸位入城──來,請小心腳底。」她伸手提供攙扶,畢竟穿著禮服和高跟鞋不好活動,但凱伊只是朝她微笑,禮貌地說聲“thankyou”,之後便獨自踏上馬車,並沒接受對方幫助。等其他桑德斯學生都入座完畢,馬車躂躂進入白色城堡,波光粼粼的護城河緩緩消失,彷彿隔絕了人們與真實世界的聯繫。經過外牆與內牆,來到白塔角樓,馬車停下了。凱伊等人下車,有另一名穿著藍色制服毛衣的女學生已在門口等待,拱門白石的上方是雕工精細的校徽,無聲地向眾人強調違逆時空的存在。天空飛翔兩三隻烏鴉,鳴叫聲間或響起,令凱伊想起許多恐怖電影裡的配樂,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她的弱點是超自然現象,所以一直迴避古堡鬼屋之類的地方,沒想到今天卻必須主動踏入,只能怪命運捉弄。「請不用擔心,渡鴉是城堡的守護者──畢竟這是仿倫敦塔建造的地標,沒有牠們可不行。」「妳是……?」「桑德斯的各位,下午好。」少女完美地發揮聖葛羅莉安娜的精神,恪守禮節的態度卻十分親切,極肩的褐色捲髮,優美地在風中搖曳。「由我來帶領各位入城,大吉嶺大人已在交誼廳等候。」「喔……唔、謝謝。」




凱伊開始覺得忐忑難安,不僅因為穿著截然不同的打扮來到陌生之處,也因為城堡感覺就是不對她胃口,而桑德斯的學生人人驚喜萬分,誰也沒料到聖葛羅莉安娜的茶會居然是在城堡內舉行。平日追求戰車道的少女心如今全都勃發了,興奮地難以言喻,舉止變得更是淑女不少。




比起三天的密集特訓,還不如所處環境能直接影響人的言行。




「妳說仿倫敦塔建造……是不是也有那個?」為了壯膽,凱伊刻意發出笑聲,聽起來卻跟平時相差甚遠,反而只是一道呵呵的古怪聲音。「斷頭臺啊,監獄啊,之類的。」「當然沒有。」呼~凱伊吐出大氣,安心了。「但是,」少女微笑地講解:「在很多年以前,對違反校規的學生,城堡裡有禁閉室和懺悔室的房間。」「呃、妳是說把人關在這裡嗎?太不人道了吧?」「是的,所以這項傳統已被消除。但就像當年瑪麗將伊莉莎白一世囚禁於倫敦塔,我們仍保留一模一樣的建築。如果在宴會之後還有時間,我可以親自帶您參觀、傳說中被砍頭的安妮皇后帶著自己的頭出現的走廊──」「──啊、那個是真正的大門了吧!是交誼廳了吧!」凱伊冷汗直流,寒毛豎起,用大聲掩蓋耳邊被開心講述的鬼故事。聖葛羅莉安娜的女生究竟怎麼回事啊?原以為大吉嶺已經很怪了……。「那麼,請諸位在此等待。」謎樣的少女彎腰行禮後,翩翩離去。凱伊突然想到,忘記問對方名字了,但並沒多少深思的時間,阿薩姆已匆匆從迴廊右方跑來。「凱伊さん,終於找到妳們了!」她穿著戰車夾克,卻與平常比賽不同,雙手戴有白色手套,左臂覆蓋黑色披肩。「明明吩咐馬術社的人把妳們放在門口,結果根本不見人影,還以為妳們走丟了!」「啊、我們是被一名學生帶進來的。」「學生?是哪位呢?我們沒有安排這個人……」「是──」因為沒有詢問名字,也就答不上來。仔細一想,那名少女應該不是戰車道的學生,畢竟完全是沒看過的臉。「一個喜歡講鬼故事的女孩子。」阿薩姆露出了讓人受傷、顯然是把凱伊當成怪人看待的表情。「呃……總之,諸位安全沒事最重要。」清了一下喉嚨,阿薩姆挺直背,臉上恢復文質彬彬的微笑。「那麼,請隨我來吧,大吉嶺大人正等待妳們的蒞臨。」




邁開腳步時,凱伊聽到阿薩姆在耳邊低聲問:「直美さん沒有來嗎?」「嗯,她說吃壞肚子了,在宿舍休息。」「原來如此。」阿薩姆看來有些扼腕,凱伊也是這麼覺得,直美沒來太可惜了。──因為終於要挑戰重點關卡,迎來最後大魔王。帶著遊戲的通關覺悟,凱伊深吸一口氣,用眼神示意桑德斯的學生,還想活著回校吃漢堡的話,就拿出三天訓練下來最好的成果吧!走進主堡內的交誼廳,悠揚的小提琴聲率先吸引感官,兩旁用深紅毛毯鋪成的長形桌上,有著Buffet式各種餅乾蛋糕、起士與炸魚,以及黑色的……鰻魚凍。水煮鰻魚啊,凱伊想起以前在英國吃過。熬煮的魚釋出一層膠質物,冰凍過的口感涼膩滑順,是非常富有營養價值的英國國菜。不過看起來實在太恐怖,並不是很想把那種東西吞下肚。由於是午後茶會,所以除了鰻魚凍之外,大致招待還是以輕食為主──啊,有三明治呢──凱伊看著兩旁食物,鎖定好等下要先吃什麼。空氣瀰漫清芬的茶香,跟故意放置的精油香氣雲泥之別,自己基於家世也算參加過許多正式場合,但像這樣給人清甜甘美滋味的宴會,還是第一次遇到。是由於參加者全為青春少女嗎?還是因為聖葛羅莉安娜喜茶的傳統呢?如果只是單純一個人來到這裡,也許會被這樣的氣氛影響,變得心情鎮靜吧。但再怎麼說,用城堡來開茶會,實在太誇──「──歡迎桑德斯的各位。」是大吉嶺的聲音。凱伊拉回思緒,卻花上好幾秒的時間,抑制立刻看向來源之處的衝動。




一直很訝異對那個人的聲音會有的反應。遠遠聽到時,不管手上正做什麼,不管腦海正計畫什麼,都會下意識抬起頭,耳朵覺得敏感微癢。就像幼年家裡養過的小狗,只要聽到開門聲就會搖著尾巴衝到門口。要克制自己。她在心裡告誡,那是個即使給予習慣的美式擁抱,大概也不會想到要回抱的人。每個人面對好意都有不同反應,有些人就是必須相隔一段距離,讓他們安心之後才願意主動靠近。就像某位隊長那樣難搞又規矩一堆的女人。好,可以了,看著她吧,凱伊。妳已經打敗過她。儘管桑德斯被視為野蠻,但妳帶領的學生,打敗過她。凱伊抬起頭,正視時常以對手身份出現,如今卻也是一位好朋友的那個人。




就跟先前來帶路的阿薩姆一樣,明明邀請函上寫茶會,大吉嶺跟她的戰車道夥伴卻都穿著夾克制服,看來英姿凜凜,同時又因設計上強調女性的纖細曲線,而意外地帶有高貴美豔的氣質。不同的是,大吉嶺的深黑披肩繡有金色穗帶,腰際首見的獅紋皮帶上、崁有一把銀白色騎士劍,劍柄是一朵藍色玫瑰花。也許是為了配合衣著,柔亮長髮被鬆開,自由地流洩身後,恍然乍見,一片金色迷人的流蘇,讓她的臉龐看起來更小了,像櫥窗中的精緻洋娃娃。




原本深紅並不適合戰場,雖然用於遊行行軍會引人注目,戰爭時卻會形成明顯標把,降低隱蔽作戰的機動性,但曾經的黑火藥時代,通信科技的尚未發明,處於人數越多、陣仗越大的軍隊,格外醒目的顏色就有其必要性。鮮艷猩紅大量避免了友軍殘殺自己人的悲劇,早至古羅馬帝國時代便讓軍官身穿紅色披風,而植物染料隨時間褪去色澤後,最終看起來更是切合自然景色。




凱伊揚起笑容,藉此壓制過於鼓譟的心跳。「看來妳花不少時間打扮啊,大吉嶺。」「凱伊さん也不差。」對大吉嶺來說,能從她嘴裡聽到最好的讚美似乎是“不差”二字。「另外,我並沒多加打扮,這本來就是聖葛羅莉安娜正式的戰車制服。」「是嗎?但從沒看過……」「因為過度華麗並沒意義,所以好幾代前的隊長已下令輕量簡化了。」原來如此。凱伊想起以前見過的安其奧、波布魯和BC自由等校的制服,隊長們都神奇地戴著披肩,戰車偵查時風一吹就亂飛,看來愚蠢又不便利。兩人寒暄時,其他學生各自散開,開始享用大食主義的桑德斯校園內少見的可愛點心,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也履盡地主之誼,總是體貼站在附近,能就近向她們解說一些歷史故事或是傳統由來。因為跟平時朋友相處的豪邁不同,也跟戰車比賽水火不容的抗衡有別,難得被當淑女對待的桑德斯學生們,每個人都變得害羞靦腆,輕聲細語地與身邊的紅衣少女交談。凱伊不禁看向大吉嶺,對方一如往常拿著茶杯,靜靜品茗紅茶。要講什麼好呢?沉默實在讓人尷尬,但想不到除了戰車之外的共通興趣。就在兩個隊長觀察學生們相處良好,而自己這邊卻全然安靜無聲時,阿薩姆帶著一名眼熟的女孩出現了。




「啊、是妳!」凱伊幾乎要喜極而泣。好險是真正的人類,不是幽靈!那個愛講鬼故事的女學生,微微而笑,並沒說話。「大吉嶺大人,凱伊さん,請容我引荐這位家政科的部長。」阿薩姆說:「這裡所有的食物,都來自家政科學生的幫忙──除了鰻魚凍之外。」「鰻魚凍?」凱伊疑惑地反問:「不是妳們做的,那會是誰?」「是我。」大吉嶺,用一貫清澈音調,咬字清晰地回答。凱伊轉頭看她,不可置信。「妳會做菜?」「料理也是身為淑女不可或缺的能力。」雖然大吉嶺一本正經,但洋洋得意的心境還是從稍微抬高的下巴感覺得出來。之後,她向前一步,對那名家政科的部長致謝。「感謝妳與社團大家的幫忙,下次如有可回報之處,請盡量言明。」「請別在意,能幫上大吉嶺大人……能幫上為我校爭取榮光的戰車道諸位,這是我的榮幸。」褐髮少女開口了,兩頰微紅,清亮的眸凝視大吉嶺,旁人一見就能看出她有多麼崇拜眼前的人。




……唉。凱伊心底嘆了口氣。等阿薩姆引著對方走後,忍不住開口:「她很喜歡妳呢。」「這就是身為隊長的義務之一,」從未對喜歡的言語表達任何個人感想,大吉嶺得體地回應:「言行舉止力求完美,樹立良好典範。」「嗯……說得也是。」凱伊隨手插了一塊鰻魚凍放進嘴中,掙扎好幾秒,極不容易才吞下。「咳、咳──我想喝可樂……」膠質彷彿黏在舌頭和喉嚨,滿嘴都是滑溜觸感。「我就猜到妳會提出無理要求,畢竟是桑德斯。」大吉嶺無奈嘆息,但還是朝另一名家政科的學生揮了手。不久,有人推著小冰箱出來,裡面放滿美麗的可樂瓶。瞬間,用殭屍入侵或蝗蟲過境都不足以形容,桑德斯的學生大聲歡呼,擺脫淑女束縛,忘記所處的優雅環境,全抓起裙擺跑去圍住冰箱,可樂瓶在空中拋物線地傳遞給一人又一人。身為那些人一份子的隊長凱伊,沒辦法譴責她們。她沒發現,觀望的大吉嶺露出笑容,既非鄙夷也非嫌棄,而是比之前更放鬆、溫柔的微笑。唯有客人開心,作為主人才能放心。




歡喜地喝完可樂,小提琴的聲音隱去,管弦樂配合鋼琴聲,於交誼廳內響起。凱伊發現好幾個桑德斯學生不知何時都被約去跳舞了,她們在古堡中被擅長交際舞的聖德葛羅莉安娜學生引導,每個人看起來都為自己能跳舞感到意外。「凱伊さん,」伴隨漂亮音色的嗓音,伸來一隻戴有白色手套的掌心。凱伊看向那名像紳士般邀舞的人,儘管已猜到是誰,心口還是因劇烈跳動而悶痛。「兩個隊長不一起跳舞的話,就沒有盡釋前嫌的感覺了。」「“大吉嶺大人”,」開玩笑地學著聖葛羅莉安娜學生的稱呼,凱伊放下可樂瓶,右手放在被潔白手套包覆的掌心。「妳要lead嗎?」「我是隊長,always lead。」大吉嶺也學桑德斯學校的風格,頑皮地眨了眨一邊的眼。由於兩人都習慣跳舞,彼此配合相當輕鬆,凱伊也終於取回自己的步驟,笑著開啟話題:「我還以為妳們的茶會很可怕,沒想到有可樂呢。」「感謝情報完善的阿薩姆吧,是她買來的。」大吉嶺的左手放在凱伊裸露的背上,右手輕握她的掌心。「不過,我還是希望桑德斯的各位能至少試試紅茶。」「我會喝哦。」瞇起藍色眼睛,笑得純澈無邪,與身上那套烘托姣好身材的成熟禮服迥然有別。在國際禮儀社裡,連笑的方式都要隨衣著環境而變,但凱伊總是會忘記。「我知道妳們很辛苦,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所以紅茶我一定會喝的。」雖然對熱的飲料很沒辦法啊。凱伊想到上次喝大吉嶺泡的紅茶,結果燙到嘴巴。大吉嶺回以淺笑。「紅茶也能喝冷的,不用擔心,凱伊さん。」或許,這個人的“凱伊さん”是某種魔咒,凱伊臉紅地想,某天晚上的自己,也是在手機中聽到她的呼喚,便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騷動著,有某種從未感受過的心情在胸內鼓動。「──唔、總之,很感謝妳們,還特別在城堡中……這應該不是能常常做的事吧?」「只要申請就好,並無麻煩之處。」大吉嶺的左手滑下,順著舞步放在凱伊腰後,帶領她往自己靠近,兩人的距離過於親密,幾乎能從彼此眼中描繪倒影。「看到凱伊さん的白色禮服,就想到了這座白色城堡。」跟妳相配的清純無垢。她的聲音變得低柔輕妙,像在述說某場秘密情事。




凱伊瞪大了眼,一時忘記正在跳舞,穿著高跟鞋的腳還差點踩到舞伴。大吉嶺穩住她,偏頭問:「還好嗎?」「嗯。」不知道該回什麼,感覺臉上燥熱地不可思議。「我、我想喝可樂了。」「妳要先結束這場舞嗎?」凱伊想了想,握緊大吉嶺的手,搖搖頭。「再跳一會兒吧,我有個提議想說。」「提議?」「唔……桑德斯有批全新的備用戰車,目前正在找適合的學校,聖葛羅莉安娜有意思跟我們簽戰車租借協議嗎?」「租借協議?」大吉嶺微笑,發出一道明瞭對話方向的低吟。「聖葛羅莉安娜不會用畢業生三大會之外的戰車。」「但這樣很危險哦?妳們、應該是想打贏黑森峰吧?」「誰說用了新戰車就能打贏?」「至少可以確定,目前妳們的戰車太老舊,很難打贏。」大吉嶺沒有馬上回答,思索幾秒後才開口:「凱伊さん應該知道,聖葛羅莉安娜學園,是以伊莉莎白一世的別名來命名的吧?」「妳是說《童貞女王》嗎?」凱伊笑著調侃。大吉嶺瞄了她一眼,無言地譴責幼稚玩笑。「亨利八世將安妮皇后以不貞之罪砍頭,進而宣佈他們的婚姻無效,導致伊莉莎白失去繼承權,甚至被囚禁在倫敦塔兩個月。」原本期待將會誕生兒子繼承王位,卻生出沒有價值的女孩,而且三番兩次流產,被國王視為無用的皇后,最後連活下來的權利也被剝奪──而她的女兒依然統治了英格蘭,開創黃金時代。




「老舊的戰車,古老的系統,怎麼可能打贏機能優越的黑森峰呢?沒有人期待聖葛羅莉安娜。」大吉嶺的音調沉靜,卻有股清晰火苗燃燒眼底。「戰車這個概念本身,被航空機給取代,戰後就沒國家生產新的戰車,一如在戰車道上,聖葛羅莉安娜已是落魄名門,再也沒取得勝利。」世界捨棄了戰車,拒絕老舊傳統,走向更科技更便利的時代。「──所以我更不能捨棄它們。」說到這裡,大吉嶺結束舞步,凱伊看著佇立在前的她,想起了研究過無數遍,去年對決落敗後,安慰流淚夥伴的她。「不然,它們就太可憐了。」……真是、頑固的傢伙呢。凱伊心想。明明戰車比賽的戰術靈活多變,骨子裡卻受傳統束縛,真矛盾啊。不,應該說,因為不忍心捨棄所有人都捨棄的東西,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吧。在倒楣的地方發揮了騎士精神呢。「妳想要帶這些東西一起向前,但很有可能被它們所拖累哦。」「我已經有所覺悟,因為、我是隊長。」「妳啊──」凱伊想多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沒見過這麼笨的人,這麼笨,卻這麼勇敢。「唉,我也不是不懂妳的心情,但……」「凱伊さん會懂嗎?妳可是“那個”桑德斯的學生。」充滿新科技、新的航空器和新思想,跟古老與陳舊根本無緣的地方。「就算是我,也有喜歡的老東西啊。」凱伊的手指深入胸脯內,柔軟飽滿,其內包含難以想像的神秘。




她,拿出兩片銀色軍牌。大吉嶺對這個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動作,瞠目以視,無法評價。「噹啷~~」凱伊嘿嘿笑著,有些害羞。「我知道這很孩子氣,但我就是覺得很cool,所以自己做了一個呢。」美國軍牌基本規格是兩片,上面鑲有姓、名、血型、宗教信仰和社會安全號碼,可以說想到了美國軍人,就會想到他們掛在胸口的銀鐵。「即使戰車道不是戰爭……嗎?」「即使不是戰爭。」凱伊搔搔臉頰,一直跟後輩警惕這個概念,但喜歡戰爭時充滿故事的軍牌,好像有點罪惡感。「血型都寫在上面了,很沒隱私哦。」「別告訴別人。」「好吧。」大吉嶺輕聲發笑,凱伊也跟著她笑了起來,臉頰酡紅。








間幕二《阿薩姆》






一切都很完美。阿薩姆看著交談甚歡的隊長和凱伊さん,忍不住這麼想。但、不該出現這個念頭。因為一旦出現,下一秒就會發生狀況。




例如,有人開著戰車駛入城堡。例如,戰車朝天際發了兩聲響炮。




聽到讓地表撼動的砲擊,使一夥人跑出交誼廳,發現前方的翠綠草地,赫然佇立一台瑪蒂爾達,車頭上站著身穿紅色夾克的少女,戰車旁邊則有一名洋裝女性,是先前與凱伊さん有過不悅交錯的三大會會長之一。




「終於從妳的玩具屋出來了呢,大吉嶺。」少女黑色的髮綁成辮子,諷刺言行絲毫無半點尊敬。「真不知道陪一群野蠻人交際有什麼好玩的──」她的話嘎然停止,眼睛緊盯站在大吉嶺大人身邊的凱伊さん。那張擺在電影裡亦十分上相的臉,出眾誘人的好身材,讓她高高挑起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我想我知道有什麼好玩的了。」「看來二軍的別艦生活沒讓妳學會何謂禮節。」阿薩姆看到大吉嶺大人脫下披肩,遮在凱伊さん胸前,自己則往前踏了一步,冷冷凝視那名學不了教訓的會長。「妳以為把叛徒帶進這裡,就能讓妳當造王者(King Maker)嗎?」會被左遷至別艦的二軍,都是曾犯下不可饒恕之錯的人。女性拿起手帕掩住口鼻,但嫌惡聲音還是清晰可聞。「妳的目中無人只到今日為止了,大吉嶺。」她將一封信丟在地上,封角有一朵沾水的黑色玫瑰。「校務會議同意妳們兩人的比賽──該是時候請不速之客們離開。」「一而再於我的賓客面前挑戰我的尊嚴,」即便臉上仍維持微笑,那道冷然口吻卻能讓聽者深切明白她的憤怒。這是稍微提高音量,充滿威嚴與沉怒的大吉嶺大人,阿薩姆已許久未見。「此戰過後,就沒有妳們兩位的容身之處了。」「這種話,等妳贏了再說吧,大吉嶺隊長。」黑髮少女命令戰車將砲口對向凱伊。「還不走嗎,野蠻人?」大吉嶺大人背過挑釁者,擋在砲口之前,轉身朝凱伊さん深深彎腰。隨後,阿薩姆與其他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也一同行禮。




「……很抱歉,凱伊さん,以及桑德斯的諸位。原本想以今日茶會做為賠罪,但看來,要延續到下一場了。」「抬起妳的頭,大吉嶺。」凱伊さん的聲音,不知何時已近在身測,阿薩姆抬起頭時,看到她就站在大吉嶺大人的面前,將手中一串銀色鐵牌套入大吉嶺大人的脖子上。「聽說以前騎士比賽,貴婦人會把身上的東西丟到賽場,表達她們的祝福和支持──我沒什麼能給妳,只有這個老東西了,以後再還我吧。」凱伊さん總能無視嚴肅氣氛,用無比燦爛的笑容,洗淨所有空氣中飄散的惡意和污穢。就算是阿薩姆,也不想對她居然敢將大吉嶺大人套上“狗牌”這件事生氣了。「要加油哦,狠狠打敗她們!」大吉嶺大人神情有些恍惚,大概也在琢磨該抗議無禮,還是該誠心感謝。最後,阿薩姆看到她闔眼揚起淺笑,銀色軍牌在深紅制服的胸前安靜懸掛,就著黃昏餘暉閃閃發光。「我會守護妳的名譽,並將捷報獻給妳──桑德斯的隊長。」大吉嶺大人做了讓所有人驚呼的事。她牽起凱伊さん的手,在手背留下一吻。縱然知道情況不允許,但別說其他尖聲驚呼的學生,就連阿薩姆自己也不由得紅起臉來。大吉嶺大人向來是個只要想做,就會做得超乎想像、極為演劇派的人。阿薩姆非常為她驕傲。




此舉當然更是惹火那名會長,就連想要保持看好戲的悠哉模樣、實際上比任何人都在意大吉嶺大人的二軍隊長,也咬牙切齒了起來。「阿薩姆,桑德斯學生的回艦事宜,就交給妳執行了。」「我明白。」凱伊さん還像石雕般呆站原處,真可憐,也許驚嚇過後她會忘記最初覺得大吉嶺大人高傲又難相處的印象。然後只剩下大吉嶺大人是普通怪人的認知。不過,誰叫她要先帶出什麼騎士比賽跟貴婦人的背景故事呢?大吉嶺大人最喜歡隨戲劇化發展起舞了,這也是她為數不少的娛樂之一。阿薩姆思考著要如何在凱伊さん登機之前簡單說明,但仔細深思就覺得麻煩,還是讓她繼續誤會吧,反正當普通怪人已經比第一印象分數好太多。








終章《凱伊》






回校後,跟直美提起在聖葛羅莉安娜遇到的事,永遠一針見血的副隊長說:“這是現代版的玫瑰戰爭嗎?聖葛羅莉安娜的女人太可怕了,根本不在乎民主運作啊。”玫瑰戰爭,因王位繼承權而萌發,成為殲滅大量貴族最關鍵的戰役。凱伊有好幾個晚上會想起這件事,想到當初被那名看似驕傲的隊長所遞過來的藍色玫瑰,以及被丟在地面的黑色玫瑰。黑玫瑰的花語:你是惡魔,但為我所有。偶爾,凱伊會夢到那名愛講鬼故事的女孩,還有她注視大吉嶺時、熱情真切的眼神。那是非常熟悉的目光,她也常夢到大吉嶺這麼看著自己,然後在醒來時羞惱地拍打發熱的臉。




經過一個多月。「……別說捷報了,連屁都沒一聲。」結束戰車練習,凱伊開車遠離校舍兜風,當她下車獨自走在學園艦時,終於再也忍不住,自言自語地爆出粗話。跟一般人對桑德斯的印象不同,她是極為守禮、發言謹慎的領導者。小時候幫忙照顧弟妹,也養成容易關切他人的大姊姊性格。所以,能真的惹她煩躁生氣的事,很少。例如講話酸溜溜的大吉嶺。迂迴地讓人摸不清真意的大吉嶺。世上第一個發誓要守護她名譽的大吉嶺。還有答應要給捷報、卻一直沒消沒息的大吉嶺。雖然陸陸續續有傳言,關於某名學生被退學的事,或是某會會長換人的事,但……。忽然,手機響起,她只看了一眼來電者就趕忙接起電話。




「喂、太慢了!」『真是失禮的問候呢。』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慢條斯理,婉轉秀氣。『往三點鐘方向站遠五十公尺,凱伊さん。』「蛤?」來不及發問,直昇機轟隆隆的旋風聲已籠罩天空。慌張的凱伊跑到汽車後方避難,等漆有聖葛羅莉安娜校徽的直昇機安穩停在甲板,她才敢探出頭。「What the──」「不准說。」穿著藍色制服毛衣的少女踏下直昇機,微皺細眉,一手按著鬢髮,讓頭髮不至於在風壓中過於凌亂。「我不喜歡不文雅的言詞。」「──……一來就下令,妳真當自己是女王陛下嗎?」「哎呀,說這種話,是不是不想吃了?」大吉嶺抬高右手的紙袋,打開後,一股肉汁香味迎風而來。凱伊立刻跑向前,探頭望望紙袋內部。「這個是、中華街的肉包子……?」「敝校今日在母港橫濱入岸,學生登岸回家,我看到很多人一臉幸福地吃著這個東西──」大吉嶺偏頭微笑,笑意融在聲音中,能輕易使人動容。「讓我想到了妳,所以特別買來的哦。」「是因為肉包子還是因為一臉幸福?」發問有點口齒不清,凱伊不客氣地吃起燙熱肉包。「不管哪個都讓人想到妳。」又來了。凱伊無言地瞪著她。講些曲折奇怪的譬喻,不知道是感人的誇獎,還是惱人的諷刺。




「妳啊,為什麼一直沒消息?我都不知道結果如何了。」「凱伊さん該不會認為我會輸吧?」「當然不會輸,」凱伊吞下肉包,嘴邊有些熱汁,一臉凝肅。「但我還是會擔心。」大吉嶺斂去笑,點點頭,拿起手帕擦掉唇邊殘渣。「抱歉,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讓妳擔心了。」忽然就被溫柔好意給對待,這太過親密的熟悉,讓凱伊無法擺起臉孔。「下次要記得哦?」「嗯,當然。」「好,乖。」凱伊摸摸大吉嶺的頭,就像面對家中曾經犯錯卻願意低頭聽勸的弟妹。大吉嶺難得沒回話,視線往上看著被揉得亂亂的髮,還有那隻白淨有力的手。「──好了,」最後,夕陽灑落深藍制服,來自海的另一邊、遠校的戰車道隊長嘆息。「我該走了,緊急迫降有時間限制。」「ok,路上小心哦。」凱伊揮揮手,沒想過慰留,確定了朋友的安全無慮,已是天大喜事。大吉嶺走上直昇機,命機內的人收起踏板之前,從毛衣內抽出一片銀色軍牌,輕聲而笑。「這個就不還妳了,妳吃下我的肉包,總得給相應的代價。」「妳還真是強盜耶。」「凱伊さん不知道嗎,現在的英國,就是由渡海而去的蠻族和海盜所組成的呢,畢竟中間只隔著海洋,容易引起覬覦。」大吉嶺說話時,笑容給人一股銳利如刺的感覺。「而且,我還沒對桑德斯最珍貴的東西下手,擔不起強盜之名。」最珍貴的東西?什麼意思?凱伊琢磨對方含意,還有那詭譎幽深的表情,背脊突然竄起一股寒冷。但樂天主義的她很快就晃晃頭,把被獵人緊盯的恐怖感受拋諸雲外,一邊啃著肉包一邊發動汽車,遙望飛離的直昇機。




的確是不能大意啊。畢竟兩人之間只隔著海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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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1. 叛徒之門(Traitors' Gate):倫敦塔在作為監獄機能上,大多囚禁高等政治犯,即是那些威脅王位的貴族。為了隱蔽行為,通常活人由水門進入,死後屍體亦由此走水路送走,所以本文提到的“叛徒”也有這層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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