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恩奇纳

圣布莱尔城的清晨还泛着薄雾，街上人烟稀少，天色尚显朦胧。

最近在这个城中的人们可是多了不少谈资，当然是有关于这城中糕点商高坂家的，开始还纷纷羡慕高坂家的长女好运气，书不念跑出去当佣兵还能混个骑士当当，后来在她家门口看热闹的人多了，话也越传越离谱——什么身负皇命，什么贵族争求，什么坐拥秘宝千金不换。

而这群人看了几天后见高坂穗乃果一直没出面过，也就逐渐觉得没意思，散场回家了。

这也方便了橙发少女从院内扔出背包，几个攀跃间翻过院墙落到自家大门旁边，没错，她又要“离家出走”了。

高坂穗乃果背起背包，苦笑着回身看自家大门，然后默不作声跪下来行了个骑士礼表示歉意，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圈儿已经红了，她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转身毫不犹豫隐于晨雾之中。

待她人不见踪影了，高坂家的大门轻轻从内拉开，高坂家剩下的一家三口从门口探出了脑袋来左右看了看，和她容貌相似的少女首先叹了口气：“走了。”

两位大人表情虽然淡淡的，可是眼里透着难过，他们知道自家大女儿如同关不住的风，再加上最近消息越传越离奇，羡慕那张签约卷轴的乡绅贵族来往不绝，开出了数百万甚至更高的价格求购，再这样下去，怀璧有罪的她们家只会遭难，为了保护女儿不放她离开是下下策，所以那孩子最终还是自己离开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当年占星术士对于高坂穗乃果那句犹如长风般的预言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孩子终于和一世安稳无缘，犹如吹拂过世界的长风般，不止。

在高坂穗乃果离开的时候，金发的精灵也决定要远赴原族，希执意的跟随甚至没有受到她的阻拦，虽然绘里对此疑惑不解，但是想到就算魔法师进不去精灵族也并非自身责任，也就没有什么阻止的理由了。

灰篷的船离开海港的时候，这两个本来很少交流的人却难得一同站在船的上层甲板，看着岸边的另外两个伙伴身影越来越小，变成小点最后消失在海平线那端。

不知道站了多久，站得东条希呼吸感受到得尽是海洋的腥味，紫发的魔法师看金发精灵依旧没有动弹得打算，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慢慢活动站僵的身体，朝着走来走去的水手打招呼。

她本来生得就极美，笑起来更是带着几分诱惑，即使在这些凡夫俗子面前，稀有的魔法师大人是和半神差不多的存在，附近那些年轻水手也有人凑近和她大胆攀谈了起来，全然晕头不顾那人胸前带着的魔法师工会徽章了。

动静稍大了一些，引得金发精灵回过神来，淡淡瞟了一眼那人胸前崭新的徽章，这下看过去她才发现，这枚徽章和之前的那枚不太一样。

魔法师工会颁发给法师们的等级徽章大致分为三个不同颜色，涵盖了九个等级，红铜为主的低级叶片徽章，夹杂有少许秘银的镀银叶是中级法师的标志，而接下来七级往上每以及叶片脉络都带有更多金色，九级大法师更是纯金的徽章，到了那个等级也不需要秘银来替自己保存灵魂气息了。

而东条希的这枚徽章大致看起来还是银色的叶片，细看却完全不一样。

信仰智慧神的法师们在徽章上选择是葡萄藤的叶片，因为葡萄藤是那位至高神的诞生标志，而且葡萄藤也是世界上最好的魔法材料之一，可惜在大陆上古种已经绝迹。

而希这枚怎么看也像是三枚青树古叶放一起了，绚濑绘里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终于想起了这个和古龙一般稀少的徽章，这也难怪，毕竟这个徽章的主人没什么高级货色，厉害的人物多半同时也是高级魔法师，谁会在意中级这个断层或者带着这个玩意。

那是一枚魔药师的徽章。

现在绚濑绘里终于知道东条希在送走穗乃果之后忙得不可开交，还炸了一间旅馆房间，惹得红发剑士见她都绕着走是在鼓捣些什么了。

只是她还有很多疑惑的事情，比如说紫发魔法师的实力明明是有目共睹的，为何要选择偏门；比如说这人为什么要跟着前往精灵族，要知道自己不过也是个流亡之人；再比如说，西木野真姬在船开之际朝她最后挑眉露出的眼神，既算不上友人离别的伤感，也不是清淡如水的拜别。

细想之下，那人的眼神沉重压抑，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似乎预示到了什么，又仿佛空洞若无物。

所幸那人最后将眼眸转向蓝发挚友，那种黑洞般的死寂里终于一点点亮起了希望的灯火。

绚濑绘里打定主意，带着笑软硬皆施地赶走了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水手，打算和东条希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撬出来点什么消息。

“不知道要分别多久。”灰篷船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尽头后，园田海未歪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只看着自己的红发剑士，笑道。

西木野真姬收回目光，淡淡道：“大约不会太久，毕竟她们的心里还是念想着惦记着我们。”

“先不说这个。”某位公主殿下今天也乔装来送行，此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抓着两个人的手朝马车拖：“有正经事情和你们商量。”

可惜自己的侍卫长都没给面子，金橙色短发少女一袭便装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吐槽道：“殿下你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正经。”既然是乔装出行，马车自然也没选择皇室那辆，看起来不起眼许多。

园田海未倒是没如同西木野真姬在一个发愣间被生拉硬拽上车，她皱眉看了看星空凛，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发力一捏，只听见对方身体一震脸色瞬时苍白无比，猛一咬牙将痛呼憋了回去。

蓝发剑士眉头死锁，松开了年轻的侍卫长，头也不回钻进了马车。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没引起马车里另外两人的关注，星空凛默默将鲜血吞回肚子里，偷偷背过身去猛灌下一瓶疗伤药才阻止了不停上泛的血腥，坐上车夫的位置，按照殿下之前的吩咐驾着马车，驶向帝都最大的集贸中心——恩奇纳。

园田海未一直看着窗外，另外两个人以为她因为好友纷纷离开闷闷不乐，虽然有些奇怪也还是选择了凑到一边闲聊，也是这恰到好处的体贴，留给了她足够的思索时间。

她倒不是在思索自己的事情，只是有关于那位侍卫长的一些问题，已经到了急需解决的地步，但是却因为疑云重重让她不知道如何该不该伸以援手解决，身边这两位伙伴一看便是对于此事毫无察觉，而星空凛也似乎对于自身问题因何而出毫无头绪，所以究竟从何查起成了一个麻烦事。

“啧。”脑海当中不经意略过黑发侯爵那张脸，园田海未更是眉宇间染上焦灼之色，一时忘记自己身在马车中，霍然站起。

这下大动作引得真姬和花阳都惊讶看了过来，却不知为何：“海未？”

“不，没什么。”蓝发剑士如梦初醒，连忙手尴尬笑了笑，坐下来随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以前最喜欢看书，最近这趟旅行从去至归半卷书页都没翻过，一时发呆想起来无书可读，竟然有些心急起来。”

棕发的公主殿下愣了愣，忍不住掩口而笑道：“这算什么让你动容的大事，你要看书，皇室书房多得是你喜欢的，不如和我住一起然后挑几本？”

蓝发剑士听出小泉花阳言语之中皆是戏谑之意，又故意说什么住在一起的话，立刻红脸支吾了几句，看向红发挚友求救。

没想到一向默契的西木野真姬这次装作了没看见，反而顺势朝着小泉花阳道：“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倒也想拜读一下各类古籍，殿下不如也留下我作伴？”

干得漂亮啊西木野真姬同志，把自己也跳进来了，人民会记住你的。——园田海未在心底含泪朝她竖了大拇指。

另外两个人倒是没在意她内心波动，两个人带着浅笑不动声色互相看了一小会，公主殿下反倒是脸颊微红收回了视线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海未要是想看书，皇家学院有帝都最大的图书馆，只是稍微有些麻烦......”

“图书馆只允许两种人进入，一种是学生，一种是老师，可是这两种你都不是，即使是皇家也不好随便开口批个身份，那群老学者可从来都是软硬不吃。”

小公主言辞恳切，苦恼地摊了摊手：“我虽说曾经是学生，但是毕竟不是老师，带不进去人——”

她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般顿了顿，啊了一声后才说：“我想起来了！找老师！”

蓝发剑士一听见找老师就头大，小泉花阳的老师，那不正是园田曜吗？她虽说对于这人有百分百确信是自己亲人，但是鉴于现在的情况，要不是暂时还没有头绪，她倒想躲得远远的。

结果这位敬爱着老师的小公主还亲切地拎着她往前撞，仿佛觉得她是无心铁人，不会头破血流。

“不——”蓝发剑士的拒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对面红发恶魔甩了一个眼刀阻止了她，心下疑窦丛生硬生生转了语气：“那就拜托给殿下了。”

棕发的小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外面的人声逐渐嘈杂，马车也没那么隔音，几个人逐渐停止了交流，一致转头看向帝都最大市场的情况。

恩奇纳这种巨型集市的规模远远非他们在旅途中那次镇中赶集可以比拟，城镇中的集市多是四周山野的产物，而位于帝都的诺萨德可谓收集了来自整国、甚至其他大陆的特产。

既然是位于帝都中心，那么这种鱼龙混杂的交流场所更是戒备森严，即使是小摊小贩也是各居编号场所，根据种类的不同、价值的高低分成了好些区域。

到了这种人多的地方，就是皇亲国戚也只能老实下来走，所以星空凛直接将车往专用的停放处一放，领了号牌，几个人沿着那条路插进了集市的边缘。

看小泉花阳和星空凛熟练的钻人堆模样肯定不是第一次出行，可能这些人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吧，尊贵的小公主其实曾经数次和她们擦肩而过，甚至和他们当中一些人讨价还价。

“所谓这种地方，从来都是个好场所。”或许是两个佣兵的目光盯得公主殿下有些不太自在，她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还有耳朵。

西木野真姬和园田海未对视了一眼，心下明白那位小公主的意思，便不再多想，也随着人流四处观看。

边缘的摊贩多是贩卖一些常见的东西，四下转悠几圈几个人对于这里的物品也没有什么兴致，倒是星空凛买了几根类似枯树枝的东西正嚼得爽脆，还伸长胳膊热情朝着小佣兵们递。

“这啥...”红发恶魔自认为也算是博学，但是看着这种东西一时也有些认不出来。

“别跟她吃！”倒是旁边的小泉花阳立刻苦笑着抓住侍卫的手：“西亚斯特有的一种药果，叫做什么百里根，苦得能要人命，只有她当做什么甜果子，一般她味觉也不失常，只是摊上这个就会觉得甜。”

这边小公主还没说完，有人轻巧从她手下夺过了百里根，小泉花阳目瞪口呆看着蓝发剑士眉头不皱将那树枝般的玩意放进嘴里咬下一截，平静道：“的确挺好吃。”

金橙色短发的侍卫长朝她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她没必要这样做，却惊讶发现园田海未似乎真的和她一样感觉不到这东西的清苦，更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连带着之前几次见面交锋的敌意都抹掉了。

星空凛毕竟还是孩童心性，西木野真姬可是知道几分园田海未本质的，看她表情似乎也不像是强忍作伪，心下一转便有了几分令她自己都吓一跳的猜测。

只是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好时机，所以她就借机岔开话题，让几个人能够继续朝前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喧闹的吆喝声，这声音可不比小贩们的吆喝，而是有资质不错的魔法师用了风系小法术扩散而出的声音，夹杂着几声鼓鸣，虽然离人群的骚动地方似乎还相隔甚远，那动静却好似在耳边响起。

四个人脚步顿了顿，园田海未和西木野真姬都面露惊讶之色，倒是小公主仅仅只是皱眉朝着那边挤过去。

“本月的奴隶发市，各位大人朝这边看看啊！这次可是有兽族的大美人哦！”

四人找了个高台站定看过去，园田海未和西木野真姬皆不是凡人，第一眼就看见正在台上的猫族兽人。

那容貌，怎么看怎么像似东亚特斯霸者佣兵团分部部长阿比盖尔·龙兰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