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8-21 02:53 编辑

Lord, What Fools These Mortals Be！

要怎麼形容聖葛羅莉安娜女子學園呢？

雖然已非首度踏進這裡，還是不免為之驚訝，空氣中飄散清芬茶香，間或能聞到烤餅乾的溫暖味道，彷彿她們無時無刻不在舉辦小型茶會，凱伊一面想著大家都不用上課嗎？一面笑著跟走廊旁視線對上的每位戰車道學生打招呼。

儘管比賽跟隨性格激烈的隊長指示時常有驚人之舉，甚至出現不惜以多對一的窮追畫面，無疑貫徹著“在愛情和戰爭中不擇手段”的哲學，但日常生活裡她們講話輕聲細語、走路步伐從容閒雅，每一位都像出自書本教條的淑女典範。──當然，也會有規則外的存在，例如身旁帶路的這位。

「妳有沒有好好安慰大吉嶺大人？」

「有哦，緊緊抱住她了呢。」

「真的嗎？有讓大吉嶺大人不哭嗎？」

凱伊停下腳步，纏著紗布的右手腕在最後一次朝某位學生打招呼後，便安穩地收在戰車夾克口袋內。她看向從剛才就嘰哩呱啦問個不停的薔薇果，收斂了笑意的眼神聰慧銳利。「……我不知道她有哭泣。妳看到了嗎？」

那天夜裡，如月之女神降臨、安靜站在床邊的大吉嶺，有些血絲的紅腫雙眼，難道不只是因為徹夜無眠嗎？

「我沒有看到。大吉嶺大人白天接到消息後，一整天都四處忙著她的例行公事……誰也不知道她何時離開學園。」

或許阿薩姆大人和橙黃白毫さん知道吧。薔薇果聳聳肩。

「但是，白天晨跑的時候沒遇見她，我想大吉嶺大人一定是去見妳了。」她一定很難過。連聖葛羅莉安娜的隊長都很難駕馭的後輩，繼續說：「大吉嶺大人那麼擔心妳，掉眼淚不是很正常嗎？」

與校風格格不入、卻意外受到上層賞識進入紅茶之園，這樣的學生肯定有她優於常人的一面，凱伊琢磨著對方話裡的真實性。

大吉嶺哭了嗎？在沒人看到的時候，獨自坐在趕來桑德斯的運輸機上，想著困擾她一天的壞消息，然後，偷偷地掉了眼淚嗎？有可能嗎？

──凱伊記得第一次目睹那個人哭泣。

而且，自己還是引發淚水決堤的罪魁禍首。

被正式告白後的初次約會，由於大吉嶺一路上很拘謹疏離……就像幾天前病床邊的她，表情給人極為冷淡的印象，凱伊當時覺得莫名其妙，這個女人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告白嗎？為什麼一副被強迫約會的樣子？

“是我讓妳無聊了嗎？”、“如果妳這麼討厭那就結束吧”、“也許妳該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啊啊，講了很多過份的話，那天凱伊的自尊心不知為何膨脹地過頭，預期著大吉嶺會非常開心，會露出自己偶然見過的、她與副隊長談話時的溫柔微笑。

結果卻、事與願違。

不僅一抹笑也看不到，還惹她嘩啦嘩啦地無聲掉下淚。

不是因為不開心才保持距離，不是因為覺得無聊才靜靜跟隨凱伊的步伐，是因為不清楚該怎麼做，過於緊張才會什麼都做不到。

我是大吉嶺的初戀啊。是世上第一個，讓她願意鼓起勇氣踏出嶄新一步的人。

凱伊那天，明確地感受到這個事實。

「吶、跟妳說哦，」朝薔薇果招招手，一副要告訴她天大秘密的樣子。等對方將耳朵湊近後，她小聲道明：「妳的大吉嶺大人沒有哭，反而我因為太想念她，所以哭得很慘呢！」

「真的嗎？」薔薇果眨眨眼，憐憫地望著凱伊。「哭得很慘哦……？」

「是啊，想死她了！」

「因為是很有魅力的大吉嶺大人，所以也難怪了。」薔薇果拍拍凱伊的背。「不要難過，以騎士精神立誓，我會守護妳的秘密。」

「Thank you.」凱伊笑了笑，將手又插回口袋，看向前方隊長休息室的檜木製大門。

只是一個動作，既沒有下達命令也沒多說什麼，薔薇果卻立即回神過來，連忙為凱伊通報開門。她很習慣為上層的人做事，那些人都有某種舉止，某種神情，一看就知道這時候該是下面的人行動，即使是親切大方的桑德斯隊長，也有相同氣息。

「那麼，我先離開了。」

休息室大門打開後，裡面走來橙黃白毫予以迎接，薔薇果很識相地自行退下。

Bye Bye. 凱伊笑著跟她說再見。雖然不諳婉轉之道，但受到直性子的後輩如此關心，也是大吉嶺為人成功的地方呢。

「歡迎來到敝校，凱伊さん。」隊長休息室的格局寬敞整潔，在長形茶几兩旁，擺放著黑褐色沙發。橙黃白毫雙手在大腿前交疊，行禮如儀地說明：「非常抱歉，大吉嶺大人半小時前跟阿薩姆大人臨時陪理事長去了別校，她特別拜託我留下來招待您。」

「我知道，在機上收到了簡訊。能待在這裡等大吉嶺回來嗎？」

「當然，在此同時，」橙黃白毫打開桌上那個奇妙的銀色餐盤，裡面是黑得發亮的……鰻魚凍。「大吉嶺大人說，我一定要親眼看著您吃光它。」

手腕和肩膀的傷，多吃點膠質食品是很好的保養，鰻魚凍本身就是營養價值高的食材，要弄好這麼一道料理，使它呈現完美形狀與色澤，也必須花上不少時間。

凱伊苦笑地坐下沙發。「像老媽子一樣啊，大吉嶺。」

「是非常關心您的傷勢，恨不得有魔法能治癒您的大吉嶺大人哦。」拿起刀叉，小後輩俐落地將鰻魚凍切成好幾塊易食的尺寸。

凱伊這時寒暄地問：「小白毫，最近過得好嗎？」

是因為暱稱而訝異，還是因為突然被問及近況呢？橙黃白毫微紅著臉，輕聲回答：「一切都好，凱伊さん為什麼會……？」

「因為妳是下一屆隊長，妳過得好的話，證明大吉嶺那邊也很好。」用左手插了一塊鰻魚凍，皺眉望著黑色透亮的膠質物，放入嘴巴前有些猶豫。「雖然我就要畢業了，但就跟聖葛羅莉安娜一樣，桑德斯戰車道的關係不只限於校內，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能讓妳更輕鬆的話，請一定要告訴我。」

這也是為了大吉嶺啊。凱伊說完，總算將鰻魚凍含入嘴內。

「況且，誰都喜歡幫助可愛的女孩子嘛。」

漫不經心地說出足以使少女芳心顫動的話。

在橙黃白毫臉龐脹紅不知該如何回應時，凱伊卻是滿臉痛苦地咀嚼著，最後硬是把東西吞下肚。她拍拍胸口，咳了幾聲。

「啊！這裡有可樂，大吉嶺大人知道您要來之前，都會特別買幾瓶回來儲藏……您可以配著食用。」

「咳、咳……沒關係，不用可樂。但可以的話，能泡杯紅茶給我嗎？」

橙黃白毫驚奇地反問：「紅、茶……嗎？」

這位桑德斯隊長，真是充滿使人驚訝的才能。

「總是看到大吉嶺一臉幸福地喝妳泡的茶，所以我一直很想試試看。」凱伊搔搔後腦杓，跟剛才讚美別人可愛的爽朗不同，此時靦腆而羞澀。「唔，不……行嗎？」

「當然可以，請稍等。」橙黃白毫掩嘴輕笑，真是危險的閣下呢。性格具有豐富的多面向，對大吉嶺大人而言，相比之下的其他人恐怕都變得無聊無趣，索然無味吧。

＊＊＊

已經傍晚五點了。

黃昏灑耀的走廊，近晚夕色悄悄燃燒萬物，照出一抹更為奪目的赤色人影。

那是穿著戰車道制服的大吉嶺。

她看了掌中的古董懷錶一眼，注意到時間，焦急地將錶收回口袋，腳步愈發急促。

終於，來到休息室門前。

整整立領制服，撫順黑色短裙，深吸一口氣後才轉開門把。

「……喔，大吉嶺？」坐在沙發的凱伊，大腿交疊，視線從腿上書本移開，望向門邊的戀人，藍眼彎彎而笑。「歡迎回來。」

夕陽光輝照在她身上，成熟稻穗似的金髮，盈盈溫亮。

由於受傷，好幾日必須待在室內休息，肌膚未獲得充足陽光眷顧，看來有些蒼白。

但是，笑容柔和而平穩，是與如此時間相稱的閒雅風貌。

大吉嶺覺得纏繞胸口多時的鬱悶壓力減輕不少，臉上也總算能揚起淺笑。「妳在看書嗎？怎麼不開燈呢？」

「沒注意到天色已經暗了。」凱伊揉著眼睛，打了大呵欠，將書籍收好妥善地放在桌上。

「在看什麼書？」開燈後，大吉嶺走到等待她一下午的貴客面前。

「仲夏夜之夢。小白毫借我的。」

「莎士比亞是桑德斯中學部就有的必修課程吧。」大吉嶺幫她揉揉眉宇，柔聲說：「戰車翻覆的時候撞到了頭，暫且不要太用眼睛比較好。」

「嗯……」被按摩的舒適，使凱伊發出舒服長吟。她伸出左手撫摸大吉嶺的大腿，戰車制服下沒有穿著褲襪，瞬間就能接觸細緻柔滑的肌膚，真棒啊。「無聊時看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書也沒有不好──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真愛無坦途）。」

她的手往上撫摸，滑入短裙內，指尖輕觸到底褲無法包覆、臀與大腿相連的弧形軟肉。

「凱伊……」大吉嶺皺起眉頭。「不可以。」

「哎、我等妳這麼久了～～」

「不可以。」不再按摩頭部，撥開那隻輕車熟路滑入淑女禁忌之地的手，大吉嶺嚴肅地勸阻：「妳還沒完全好，別滿腦子想這種事。」

「別這麼冷淡嘛。」凱伊繼續說服，右手握住大吉嶺的掌心，左手環抱她的腰際。「來，坐下吧。妳以前不是都坐在我大腿上嗎？」

大吉嶺微紅起臉。「是、是妳要求……我才會那麼做的。」

「那我要求，」凱伊低頭吻了她的指節，嗓音清朗動人。「My Honey，讓我抱抱妳就好。」

「妳這個人……」拗不住戀人的死纏爛打，只能嘆息一聲，小心翼翼側坐在凱伊腿上。

「哇～是大吉嶺～～」

凱伊的手臂永遠是讓大吉嶺喜歡的力道。

緊緊抱著，鼻頭湊在飽滿胸前，如小動物蹭蹭香味。

誇張演出很容易就讓略顯矜持的大吉嶺噗哧而笑。

笨蛋，她輕笑著罵她，語氣卻甜蜜地會讓人聽得耳根通紅。

「有把鰻魚凍吃完嗎？」

「有，小白毫應該跟妳報告過吧？我可是很聽話的。」凱伊親了大吉嶺的額頭。「謝謝妳，辛苦了。」

鰻魚凍本來就是大吉嶺擅長的料理之一，也向來很有自信，但聽到這樣的話還是感到非常高興，心意足以相通，被認可了自己的努力。

「妳的臉……有些傷痕。」手指輕劃不久前貼有紗布的臉頰，傷口癒合了，留下淡色褪去的淺疤。「膠質可以養顏美容，妳要多吃點。」

「如果是大吉嶺做的料理，不管什麼我都吃。」

「嗯。」大吉嶺點點頭。理當如此，凱伊就是該吃下她做的料理，沒有任何疑問。

「我很乖的吃完了，可以親親了嗎？」

「……不可以。」

「哎？連Kiss也不行？」

Why～～！？凱伊晴天霹靂地喊著。

但大吉嶺不想理她。

「一次就好！」

「一次也不行。」

「究竟為什麼……」肩膀沮喪地垂下來，凱伊用著向來能打動對方的可憐目光，淚眼汪汪地凝視。「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是妳……」大吉嶺咕噥著：「不夠乖。」

「不夠乖？我明明吃完鰻魚凍了！」

「我知道妳想做什麼。所以不行。」對於交往以來，第一次面臨戀人受傷，大吉嶺堅持一切非得順利平安。「親了之後，妳肯定又想做什麼。」

「哇，我這麼不被信任啊？」

「妳很容易得寸進尺，所以不行。」

好吧。凱伊知道一親芳澤的願望無法實現，也深刻體會對方因為此次事件有多麼受到影響。

照著大吉嶺的腳步吧，這是她需要的空間。

於是凱伊輕嘆一聲，不再玩鬧糾纏，認命地抱緊大吉嶺，臉頰躺在她的胸前。

愛情不用眼睛辨別，而是用心靈判斷──莎士比亞不也這麼說嗎？

「……那天夜裡，去找妳的路上，」大吉嶺的聲音。經過一段時間靜默擁抱後，凱伊感覺到她的手正順著自己的髮，而那道如夢呢喃的口吻，幽幽地傳進耳內。「想像了很多可能。我想著，如果當事情發生，我可以在妳身邊的話……」

但是，無論怎麼想，結果都是一樣。

我一樣會站在妳的病床邊，手足無措。

「因為，我不懂怎麼照顧人……」大吉嶺枕著凱伊的髮絲，紺碧的眼輕闔，像吐露羞愧秘密的罪人。「我，不懂得怎麼照顧妳。」

跟妳在一起，讓我發現自己有這麼多不足的地方。

「大吉嶺──」凱伊覺得心疼，聽不下去了，抬頭想要說點什麼。

唇瓣立即被食指輕壓。

「──我不需要妳安慰我。」大吉嶺的神情宛若戰車比賽時那般凜然，英姿颯爽，凱伊不禁看得入迷，心跳加速。「我需要妳好好聽清楚接下來的話，我的承諾。」

她的雙手，憐惜而珍重地，捧起凱伊的臉。

微側著頭，金色碎髮落在耳鬢，緩慢闔起的眼睫毛，美麗如扇貝。

啊、要被吻了。凱伊察覺到下一秒將要發生的事，在這如夢似幻的時刻，期待已久的命運讓臉龐升溫，躍起紅暈。

「我會學習，學習怎麼更好地照顧妳。」

唇與唇相觸，微熱氣息相連。凱伊不是第一次被大吉嶺親吻，但這次如此不同，好像回到初次接吻的那天──那個被大吉嶺事後不斷否認、戰車上詫異失禮的吻──所有的接觸，一切互動，就連只是近到能辨別對方氣味，都是如此新鮮奇特，充滿不尋常的冒險與感動。

「我會學習……所以、如果妳願意等我的話……」

大吉嶺的唇，說話時仍似有若無地觸著凱伊的唇角，她是這麼認真，像禱告的信徒般虔誠，挖心掏肺地立下誓言，而凱伊卻只想著，啊啊，這個女人正在對我告白呢。

這個無比高傲、自尊心極強的女人。

是我的女人。

凱伊笑了，緊擁著坐在大腿上的大吉嶺。

「所以、我已經乖到可以得到一個吻了啊？」

「──……」

大吉嶺抿住下唇，扯開那讓人生氣的燦爛笑臉。

──我會再來找妳。

短暫的相處眨眼即逝，凱伊踏上直昇機之前，對送行的大吉嶺說：「妳也要等我。」

這是必須的，是責任，是義務，是雙方承諾。

所以根本不用得到對方親口回答。

她們都有自信，能結合所有局勢，取得最好的結果。

「……大吉嶺，妳又露出那種表情了。」直昇機遠離後，站在一旁陪著送行的阿薩姆，忍不住開口。

「什麼表情？」

「嗯，是那種表情呢。」橙黃白毫也認同地點頭。

「呃……所以說，究竟是……」大吉嶺一頭霧水，原本想要追問，但此時橙黃白毫突然打了小小噴嚏，使她雙眼發光，不合氣氛地流露喜不自勝的模樣。「白毫，妳還好嗎？」

「應該只是過敏而已。」

「有可能是感冒了。」大吉嶺開心地說著：「快，我們快去醫護室！」

在那之後，立刻被隊長大人練習照顧技巧的橙黃白毫，留下“要加倍鍛鍊身體、一生遠離疾病”的肺腑之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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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愛情不用眼睛辨別，而是用心靈判斷：出自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

2. 本篇篇名一樣出自仲夏夜之夢：上帝啊、這些凡人怎麼都是十足的傻瓜！

※傻白甜第二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