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绯沙子一直都知道的，自己的认知和现实其实存在诸多矛盾：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痕，那些断层的空白记忆，以及那种对人类莫名的、深入骨髓的仇恨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从未出过青龙"新户"一族的领地--直到剃切绘理奈来到的这天，她的契约者不仅带她走出了城堡，还令她有了挖掘过去的机会，哪怕伴随着的的全部都是痛苦。

而这种矛盾到了这时候却还在持续：龙小姐在亲眼目睹"事实"后本该与金发的契约者分道扬镳，结束这段可笑的临时契约，可她现在却与魔法师一道坐在篝火旁，等待白昼的再度降临。

她们现在仍在无名森林里，在隐藏空间里耽误的时间太多，当她们出来时天空已渐渐镀上暗色。没有任何交流，魔法师与契约龙都默契地选择就地扎营来给她们的身体与心灵一点喘气的时间。绘理奈小口吃着准备好的干粮，她悄悄看向自己斜对面的绯沙子，紫发少女愣愣地 看着燃烧的火焰发呆，身侧的食物还是之前放下的状态，连包裹都没打开。魔法师低头，强迫自己继续吞咽，口中咀嚼的却如泥土一般，不仅没给她带来半点饱腹感，反而让她的胃一阵阵抽痛。

在山洞里看到的场景又一次袭上眼前，绘理奈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她单手捂住嘴，刚想转身去翻自己的携带物就见一个水壶被递到自己面前：一时的慌张让她甚至没想起要伸手去接，而她的契约龙也没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更多的示好行为，绯沙子在将水壶放到她的身边后，就又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同样是不近不远的距离，她依然注视着篝火不知道在想什么，脸庞在跳动的火焰照耀下看不真切，但这份明显的疏远还是让绘理奈喉咙一哽，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就如之前的异状被立刻捕捉到一般，魔法师的情绪变化全都被契约龙尽收眼底。绯沙子烦躁地拧眉，她不得不承认就算在现在她仍是关心而......信任那位初次见面的魔法师......不，不对，或许也并不是初次见面。理论上她应该没有与人类交集的机会，但剃切蓟的留言和她的，残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却赤裸裸地揭示了她和绘理奈之间可能有的联系——她的族人们在那噩梦般的地方遭受折磨，而她可能也曾陷入同样的噩梦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族人们可以咬牙在噩梦中保持清醒，而她，却都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另一场梦，或者是在噩梦中从未醒来。

‘不要伤害她啊......她是我的，绯沙子啊......不是，不要这样啊父亲！！请不要选择她做祭品！！不要......请不要剥夺她的力量啊！！’

几天前绘理奈的梦喃又在耳边响起，当时的震惊放到现在却显得如此可笑。绯沙子试图扯出个微笑，僵硬的嘴角却让她无力牵起弧度，不久前她还奇怪为什么金发魔法师不惜奔波都要来找她这样一头普普通通的青龙，现在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剃切绘理奈，这个与她过去有所牵扯的魔法师的出现大概是基于对她的同情，亦或是在以前的岁月里发现两者能有比较好的属性相性？

绯沙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夜间穿过森林的风里带着寒意，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背部的衣物上破了两个大洞，那是之前撑开翅膀时留下的痕迹。契约龙右手按在左边衣袖上，手掌与布料相贴处微微透着光，然后被整个衣袖的布料就像活了一般，扭曲着向后退去，让她的衣袖顿时短了小半，袖口呈现不平整的锯齿状。同时，背后裸露的皮肤也在被布料覆盖。在确认背后的衣物修补完毕后绯沙子终于松开手，她端详着自己的成果轻轻吁气，不管过了多久自己的炼金术还是这么.....不地道。

不远处的动静让契约龙迅速扭头看过去，绘理奈默默把已经拿出的斗篷塞回行囊的动作让她瞬间就明白了主人的心意。绯沙子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她试图用质疑的目光看待绘理奈的每个举动，但情感总在理智之前就告诉她眼前的女孩是她之前所认知的那样单纯而美好，然后针对主人的疼惜立刻充满心房。

绯沙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就下意识动了，在她重新取回身体的支配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绘理奈惊讶的瞪视下，拿起还没来得及发挥效用就被对方放回去的斗篷了。绯沙子叹了口气，将斗篷展开披在身上，然后席地而坐，这次距离比刚才要缩小了很多，借由空气的波动她都能感受到从绘里奈那里传来的紧张、忐忑与喜悦了。

“您，以前就认识我了么？”这是绯沙子在这几个小时里的第一次开口，她依然的盯着在风里微微晃动的火焰看，细小的火星飞溅而出，正如她心里些微的期待。

一阵沉默，绯沙子仍在耐心地等待着，然后她听见了从主人那传来的轻声肯定：“是哦，我......在过去就认识绯沙子了，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一直，一直都想再见到你......”

“我和绯沙子以前非常要好哦，一起学习，一起修炼......”绘理奈低声笑着，声音里充满怀念，“那时就说好了，长大后要缔结契约，要一起迈向顶峰——要不是那件事的话。”

‘那件事？’绯沙子在心里重复道，但没有打断绘理奈的述说，继续安静地聆听“她的过去”。而她的主人在一看下就明白了契约龙的心情，哪怕知道契约龙没有看向她，魔法师还是努力绽开安抚的微笑：“我知道一下子和你说这些事你肯定不会相信的，毕竟是来自仅仅相识几天的......陌生人，甚至是敌人的说辞。”

说到这，她唇边的笑容了混上了苦涩，但仍然平稳而坚定地继续着自己的 话语：“但希望你能暂时相信我，和我一同前往远月，然后由你来判断那些回忆是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