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作者:faith
更新时间:2016-09-06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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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9-6 20:13 编辑



Always Something of It Remains(上)









《20世紀是美國的世紀》──橙黃白毫跟隨兩位閣下踏上美國領土時,立刻便發現路邊小報攤販賣各式雜誌,其中標誌著偌大字眼的文章。後來在下榻飯店,一樣看到類似評論的報紙,不同的專欄人物講評歐戰勝利後美國將如何成為全球霸主,以及該如何防堵最有可能從中作梗的蘇聯政權。




無論經濟、軍事、工業力量或民主文化,自詡為資本主義領導者的美國,顯然將在戰爭時不得不合作的對象視為下一個敵對目標,而事實上,從大吉嶺大人和阿薩姆大人平時針對國際局勢的對談中,橙黃白毫明白美國的擔憂有可能成真。

但即使如此……。

大吉嶺大人鼓勵她仔細閱讀,可是自大狂的內容實在太讓人生氣,使用單字和時態結構跟英式英語也有些不同,看起來非常耗費精神,至今只看完一篇而已。




“又會有……另一場戰爭嗎?”某個深夜,坐在椅上的大吉嶺大人一邊喝著紅茶,一邊閱讀書籍,白毫整理完房間床舖,準備請崇敬的那位閣下就寢,忍不住將擔憂問出口。

為什麼會這麼愚蠢呢?

是因為美國本土沒有遭受直接攻擊,所以無法體會戰爭的可怕嗎?他們無法想像燃燒大地的火焰長什麼樣子嗎?觸目所及皆是赤色原野,草木不存,在路邊堆積的屍體漸漸腐爛,不管走到哪裡都聞得到砲彈和血水的惡臭,納粹空襲後,被壓在斷垣下哀號不斷的聲音,哭喊家人的名字,祈求上天憐憫。

但根本不是天的降罪,是人之惡行。

為了逃命,一個又一個鎮民跳進海裡躲藏,卻還是被一槍又一槍地掃射,海面像被倒入有毒染料,浮現詭譎噁心的鮮紅色澤。

明明失去大部份記憶,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白毫卻永遠記得這一幕,因為它至今仍在夢境裡反覆出現。

──美國想要讓慘禍於世界重演嗎?

這次也是,居然妄想邀請大吉嶺大人來為軍隊演講,慫恿人民和媒體支持參戰意圖,真不知道在想什麼!

“應該吧,歐洲已無力遏止美國野心,他們遲早會找一個名目掀起戰事。”

“屆時,我們還要跟美國站在一起嗎?”

大吉嶺大人沉默地闔起書本,右手撫著膝蓋,她有時會出現這種動作,白毫知道截肢的右腿又在困擾她。

困擾、或許是太過美化的形容。

“邱吉爾閣下懂得如何應付美國人,適當地與他們維持合作關係,但……那也得等到下一個選舉。目前,英國恐怕不能不表態──那個人、Miss Kay所傳達的政府意願,也是如此。”

而且,以蘇聯軍事佔領東部歐洲的情勢來看,英美等國更必須固守西歐,當所有人忙著戰後重建時,那片紅色鐵幕已大張旗鼓地降下。

“Miss Kay是可以信任的人嗎?她不也是美國人?”白毫皺眉說:“雖然看起來笑咪咪的,但她是個商人。”

“白毫沒聽過戰時她在歐洲前線的事蹟嗎?”

橘黃色的頭搖了搖。“我不相信傳言。”

“那麼,相信我說的吧。”大吉嶺大人微笑地站起身,拄著拐杖走到床邊,緩緩坐下。“我們……我跟她都有同樣目的,只要不成為敵人,就會變成最堅實的夥伴。”

前提是、不成為敵人呢。白毫思索這句話,以及其中暗示的不確定隱憂。

“大吉嶺大人,”決定不再續行沉重話題,白毫來到對方面前,雙膝跪地,仰頭凝望將自己從漆黑大海救出的恩人。“請允許我為您按摩右腿,好嗎?”

“……好吧。”大吉嶺大人很偶爾才會答應,她揚起哀傷苦笑,將手放在白毫頭上,聊表謝意。




這場對話過後沒多久,某位蘇聯密碼員帶著關於蘇聯在西方諜報活動的文件叛逃,其中包括竊取核機密和潛伏特工的計畫。頓時各小報的版面、廣播節目、原本充滿情境喜劇的電視都在全天播放這件事,雖然只要劇院有哪位明星演唱,美國人還是會瘋狂追逐,但愈加惡化的國際關係與對蘇聯的猜疑,於政府宣導並對人民洗腦時持續發酵。




白毫走在路上,有時會看到眼神詭異的人,注意平民的一舉一動。這讓她從本來喜歡逛街,觀賞路邊各式表演,聆聽美國人閒聊在世界另一端、更遙遠的國度有著什麼新奇故事,到如今反倒有些畏懼,幸好阿薩姆大人留下的保鑣一直都隱身在人群中,這讓她安心許多。




叭叭。

汽車鳴笛聲響起。

抱著滿袋子澱粉、雞蛋、香料和各種水果的白毫,聽到這道突然出現的喇叭聲,轉頭看向右方。

「Hello~」停在路邊的紅色轎車拉下窗戶,探出頭的駕駛笑著揮手,是名暗金捲髮隨意散在肩上、鼻樑戴有墨鏡的女性,她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皮革夾克,非常簡單舒適的裝扮,卻讓人聯想到劇院門口貼的海報那些光彩逼人的明星,不愧是美國人。「要去哪裡,我載妳吧?」

是Miss Kay。

白毫原本想要拒絕,但一想到最近發生的事,覺得有必要弄個清楚,所以她點頭後有些緊張地坐入副駕駛座。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Miss Kay幫忙抱起整堆紙袋,輕鬆放在後座。白毫注意到她戴著一隻白色的女用錶,凸顯手腕骨骼細緻的性感。

聯想到性感這類單字,讓白毫相當不好意思。她微紅起臉,輕聲答:「唔……因為大吉嶺大人的生日快到了,所以想在她回來的時候準備好驚喜。」

「大吉嶺的生日?」先是驚訝地睜大眼睛,Miss Kay隨後笑了笑。「哦、對了,都忘記這件事了。那麼頑固的女人,還以為她是石頭蹦出來的。」

這是玩笑話嗎?白毫有點不知所措,不明白現在該笑著應對,還是糾正對方生物學上的謬誤。大吉嶺大人曾調查這個人的身家背景,相信對方肯定也做過類似行為,生日是何時應該比誰都清楚。

「我也來買點東西送她吧。小白毫知道大吉嶺喜歡什麼嗎?」

白毫想了一會兒。「大吉嶺大人曾說過,小時候父親到美國旅遊,帶回來一個音樂盒,是當年最新的技術……之類的。」

但這是喜歡嗎?她不是很清楚。

「我可以確定的是,大吉嶺大人喜歡甜甜的蛋糕。」美國真好呢,糖和香料都沒受戰時影響而被嚴加管制。白毫一邊想著,一邊說:「所以我打算做個大蛋糕。」

「妳要今天做嗎?大吉嶺最近就會回來?」




Miss Kay的語氣……該怎麼說呢?與平時開朗隨和的感覺不同,聽來像在壓抑什麼亢奮情緒,反而讓人更深刻體會她對某位離開一段時間的對象有多麼期待。

七日前,大吉嶺大人參加完Miss Kay舉辦的宴會,一整天過去了,卻始終沒有回到飯店,直到阿薩姆大人深夜將她接回,大吉嶺大人身上穿著的小禮服微縐稍亂,肩批一件沒見過的深褐色絨毛外套──那件外套如今還掛在房間牆壁上──隔日下午,大吉嶺大人就去了駐德英軍在德國的所在地,與那位閣下秘密會面。

當日晚上,Miss Kay出現在房間門口,一臉說不上來的窘迫表情,說要找大吉嶺大人。白毫當然不能表述真實去向,只能簡單交代對方有事得暫時離開美國。

那天在Miss Kay家中,兩人發生了什麼嗎?是吵架了嗎?

白毫就是想弄清楚這件事才會上車。

「嗯,明日一早就會回來。」白毫試探性地問:「凱伊小姐有事找大吉嶺大人討論嗎?」

「啊?」對方楞了一下,然後尷尬地抿唇,手指敲敲方向盤。「是有想說的話,不過……唉,算了,妳接下來還要買什麼,我們先處理這件事吧。」

雖然看起來是大喇喇的人,但畢竟是商人,還是有著適度的警戒心呢。也許在大吉嶺大人心中會將Miss Kay評價為狡猾的對手也不一定,因為真正重要的事,她藏得比誰都要深。

於是白毫先順著她的話,拿出寫有店家位址的清單。

Miss Kay在看完後,點個頭,從車子前方的置物箱取出一副墨鏡。

「太陽很大,這樣比較舒服。」她幫白毫戴上,淺笑的臉龐溫柔而親切。

啊啊,這個人一定有弟弟或妹妹吧,白毫突然有此領悟。




之後整個下午,紅色轎車開遍大街小巷,Miss Kay順道載白毫去有名的地方觀光,甚至買了幾件來美國的遊客都會採購的牛仔褲。

「很舒適哦,瑪莉蓮夢露平常在家也會穿哦!」

瑪莉蓮夢露是某個海報女郎,但不是那麼有名,白毫回想好一陣子才能記起。「可是、這不是美軍制服嗎?」

「哈哈,以前還是工人穿的呢!但誰管它,方便就好。」

歐戰時牛仔褲一度成為美軍制服,隨盟軍深入歐陸腹地,戰後為了處理積壓沒有用完的褲子,就在當地限量發售,引起不少服裝製造商爭相效仿,離開英國之前的白毫從沒想過自己會有穿上牛仔褲的一天。

但不管怎樣,還是被銷售小姐和Miss Kay推進試衣間。她望著褲子發愁,想像該怎麼穿才對,如果被大吉嶺大人知道,會不會被斥責呢?畢竟是看起來如此沒教養的衣服。

──不管了。這裡是美國,入境隨俗有其必要。

慌張幾分鐘後,白毫咬牙脫下連身長裙,試著穿上會展露腿部線條的長褲,但審視鏡中自己,害臊地不敢踏出去,很快就把長褲脫下,換回洋裝長裙。

「怎麼,不喜歡?」Miss Kay挑起眉,毫不介懷地笑問。

白毫紅著臉,將牛仔褲推回Miss Kay懷裡。「我還是、這樣就好……」

真可愛的小姐呢,是英國來的嗎?銷售小姐與Miss Kay輕笑閒聊。

是啊,跟教育她的人一樣很淑女哦。Miss Kay這麼說時,並沒有輕視的感覺,反而充滿寵溺疼惜的味道,讓人聽了更是不好意思。

後來Miss Kay給自己挑了幾件棉質長褲和上衣,白毫看到結帳時,銷售小姐塞了張名片放進她的口袋。

「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那張上妝完美的臉,有著白毫在戰時從未看過的女性艷色。「記得通知我。」

「Thank you.」Miss Kay唇邊的笑容不變,再次戴上墨鏡。「走吧,小白毫,接下來還要去買花呢!」




……精力旺盛的人。白毫開始覺得疲倦了。

不知不覺,車子後座和後車廂已經堆滿採購的東西,想要問的事卻一直找不到時機開口。

「凱伊小姐,與其做這些事、買花之類──我並不是說這不重要──但、比起這些事!」終於放棄跟商人爾虞我詐,直接問:「那一天,您究竟跟大吉嶺大人怎麼了?」

坐在駕駛座停等紅燈的Miss Kay,靜靜喝著可樂,並沒立刻回答。

「如果是不能說的事,我自然不會再過問。」白毫雙手握緊,鼓起勇氣。「但是,我擔心大吉嶺大人──我只是希望,您也是如此……」

然而,這似乎是過份的要求。

自己跟大吉嶺大人有生命之交,是生與死累積的恩義,Miss Kay跟大吉嶺大人之間有什麼呢?救國復興的任務,利益權衡的交換,或許還有曾在歐洲戰場短暫時間的相處吧,但那又如何?這個人會擔心大吉嶺大人,就像白毫一樣嗎?

她又為什麼要擔心呢?

一想到這裡,白毫便覺得失去了質問的立場。

「我當然也……擔心她。」聽到意想不到的回答,使白毫眨了眨眼睛,緊盯那個人開車的側臉。「我從沒有……」

抿緊下唇,Miss Kay想說什麼呢,話語似乎梗在喉中。

於是,白毫用溫和的語氣,接著問:「您有把大吉嶺大人當成朋友嗎?」

具有相同目的的兩人,如果不是成為朋友,就只能變成敵人了。

大吉嶺大人曾這麼說過。

「那當然了,我們當然是朋友,只是──」Miss Kay抬起右手,焦躁地攏著頭髮,白毫無法不注意她脫下外套後、襯衫袖口捲起的手臂,線條優美,像素描模特兒的標準骨架,她想大吉嶺大人應該曾這樣默默欣賞著,畢竟是懂得品味美感的閣下。

Miss Kay也開車載過大吉嶺大人嗎?帶她到處去逛逛,買一些美國才看得到的禮物嗎?白毫一想到只有自己有此經驗,就感到非常難過。

這是個光鮮亮麗的新世界,幾乎所有人都分享著豐饒的美國夢,但大吉嶺大人還停留在過去歷史,擺脫不了蒼白的惡夢。




「──唉,總之,妳不用擔心。」Miss Kay將車停在花店前面,手指勾下墨鏡,用那雙廣闊晴空似的藍眼望著白毫。「等大吉嶺回來,我會再跟她談談,釐清我們的……這些事。」

美國人形容那種顏色是Baby Blue,意味初生嬰兒最常見的純潔瞳色

白毫嘆口氣,總覺得,有點能明白大吉嶺大人與此人相處時最常出現的為難。

她當然聽過某位美國商人的事蹟。她當然知道,Miss Kay為英軍帶來多少物資、拯救了多少平民,冒著生命危險在前線砲火交織中宣揚人道精神,甚至關心被捕獲的戰俘是否得到充足照顧。

這是一位深信美國精神的人物,自豪美國文化的薰陶,但最後,美國政府用核武器冷酷地背叛了她。

白毫回憶著大吉嶺大人說起這些事的表情,以及談論Miss Kay的口吻,沉靜而憐憫,像自己也能深切體會對方悲痛。

但白毫並不明白。

她不明白大吉嶺大人的心情,也不明白Miss Kay的痛苦,因為,美軍的出現牽制歐洲戰場,而核彈終結了全球性的戰爭。

有什麼不對呢?有什麼不好呢?繼續打仗下去,誰都不會幸福。

所以白毫不相信傳言,不相信世上真有一名女性,會為不認識的外國人、為邪惡的納粹、為遠東國度的悲運而哀戚。明明不關她的事,何必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呢?

她只相信,在意識和肉體沉沒於深深大海時,是大吉嶺大人救了她。

只相信親眼所見,那雙充滿堅定意志的眼睛。

以及,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帶她突破腥紅海面的手。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

白毫閉起眼睛,眼眶溼熱,忍住快要掉出的淚珠。

這就是為什麼,相比起陪伴身邊多時的自己或阿薩姆大人,大吉嶺大人只能在Miss Kay身上找尋到共鳴。

想法不在同一層面的人,所見世界也隨之不同。

她們接下來會一起去的前方,自己有可能被拋在後頭。

不行。絕不能這樣,不能接受。




跟Miss Kay分離、並約定明天早上一起借用飯店廚房做蛋糕,白毫回到房間後,找出那些堆積在桌面的雜誌與報評,仔仔細細地研讀。

反對政府的言論,支持戰爭的意見,關於將要發生的紐倫堡審判,這一切的一切,從現在開始,必須懂得如何吸收和質疑,必須儘快跟上大吉嶺大人的腳步,緊要關頭時才能換自己成為支持大吉嶺大人的力量。

成為那雙能將她從黑暗海底拉起的……強壯大手。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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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1945年9月5日,蘇聯密碼員古琴科帶著109份諜報資料判逃,曝光了史達林當時的計畫,《古琴科事件》也被視為美蘇冷戰的開端。



2. 20世紀是美國的世紀:1941年時代週刊創辦人盧斯曾在《生活》雜誌上發表名為「The American Century」的著名文章,提出「20世紀是美國的世紀」,其文章甚至左右美國20世紀的外交政策。



3. 瑪麗蓮夢露在1945年1月成為朋友的模特兒,8月與經紀公司簽約後開始 演藝活動,但在最初並不有名,直到1946年春天開始大紅大紫。



4. 本篇篇名出自美國作家海明威1940年出版的戰地鐘聲(For whom the bell tolls)的一句話:全句為『如果一個人曾經擁有過什麼,那個東西會永遠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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