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当绯沙子睁开双眼时，唯一守在她床边的是剃切学院长，这位老人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支走了魔法师们，但绘理奈不在场这件事令绯沙子由衷高兴，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而这些问题最好不会被绘理奈知道。

“日安，仙左卫门阁下，”绯沙子撑起身体，朝着剃切学院长的方向躬身，在行完礼后她才顺从地被老人按回去，靠坐在床头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体力回复，“对于我之前的无礼之举，我深感抱歉，请允许我在一切都结束后再去领罚。”

“不用在意，你的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那时的你看来，种种线索联系出的便是事实，”学院长毫不介怀地摆摆手，房间另一角静置的椅子就像活了一般，迈着木制的椅脚走了过来，甚至在学院长坐下前还贴心地把他拖在地上的袍角拨到一边。

注意到绯沙子盯着椅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惊奇模样，学院长的表情微微柔和：“那么，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么？”

“您还是，那么敏锐呢，在您面前什么想法都藏不了，”绯沙子苦笑，注意力从刚才的魔法转移到魔法的施展者身上。恢复记忆后的契约龙知道眼前的老人在过去就如同她的老师，一个长辈般的存在，她在稍加斟酌后慢慢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学院长的表情：“是的，我是有很多事希望能确认，比如......”

她突然梗了下，心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她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问题——或者说，根本就是件不值一提的事！但嘴就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将她的心思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挤了出来：“比如，为什么您会同意这样无力的我继续待在绘理奈大人身边......”

“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学院长的话语里夹杂着叹息，他看向稍稍缩起身体，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不敢看向他的绯沙子，眼里是长辈特有的慈爱，“绘理奈是个好孩子，她继承了剃切的传统，强大的魔力与执拗的性格。当然，如果她走上歧途了我作为爷爷一定会把她拉回来，可就这件事而言，我尊重她的决定。”

绯沙子张了张嘴试图反驳，却因为学院长的摇头而停下动作，继续静静聆听老人的话：“那孩子，一度被蓟的阴影笼罩，那些根深蒂固的‘教育’让她在之后的很多观念里都残留着蓟的想法——‘弱小即原罪’。”

‘难道不是么？’绯沙子脸上的疑惑仅仅持续了一瞬就立刻被深切的哀伤和心疼替代，她手指揪着被子，低着头不说话。

“看来你也想到了，”学院长扶着胡子的动作有些微的颤抖，他的声音因怒火而变得高亢，“那个男人——居然利用绘理奈来剥夺力量！甚至剥夺生命！绘理奈在过去是对她的父亲那么信任，那个男人却为了自己一次次将绘理奈推进痛苦的深渊！”

“剃切蓟......”绯沙子喃喃，听到这个名字让剃切学院长更加愤怒，甚至周围的元素都在他情绪的影响下仓皇逃避。

“没错，剃切蓟！”学院长猛然站起身却又慢慢坐下，他颓然地把脸埋在双手里，就像他这个年纪的普通老人一样虚弱无力，“没错，剃切蓟......可我没能守护好绘理奈也同样是事实，我找到她时已经太晚了，如果，我能早点到的话......”

“我亲爱的孙女，该少受多少痛苦......”学院长的声音里充满悔恨，他其实一直都沉浸在自责之中，无论是绘理奈的事，还是后来绯沙子的事，但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丝毫脆弱，因为他是必须站在这里的顶端，抗下所有人期待的存在。可在与他魔力连接后，感受过同样痛楚的绯沙子面前，学院长终于能稍微展露作为老人的疲态。

“这不是您的错，”绯沙子轻声安慰着，“这些，都不是您的错，绘理奈大人后来并没有走上您所担心的那条路不是么？小时候的绘理奈大人就是个善良而敏感的孩子，现在的绘理奈大人同样没有迷失自我，依然坚定迈向自己的目标，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摇......这样的绘理奈大人多么耀眼，您是看得最清楚的人吧。”

“这些也不是我能够宽恕自己的理由，”学院长重新抬起头，他又重新恢复成绯沙子所熟悉的那个坚毅果决的魔法师，他看向不知所措的绯沙子，缓和了颊边的线条：“新户君，你也是个好孩子。和城一郎不一样，你守礼又懂事，有时我也很纳闷他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徒弟。”

“师傅他......只是比较随性，比较遗憾的是这点同样遗传给了他的儿子，”绯沙子飞快地接过话题，她不想辜负学院长试图转变气氛的心意，“前段时间我们还在诺兰蒂小镇预见他和他的契约者，真没想到‘那个’幸平创真会签订永久契约。”

绯沙子眼神一凝，提起幸平创真的同时她也想起了来自朋友的忠告。现在的她不会怀疑“影子”是学院长的杰作，可按幸平的话却又的确是出自远月的气息，这某种程度上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那是敌我不明的第三方的出现。

“听幸平说，您让他们去找我们是为了危险评估？”绯沙子迟疑着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面，“是因为我过去的一些情况么？”

“不，正好相反，持反对意见的都是新加入评议会的人，按他们的想法，绘理奈应该去收服像城一郎这样的，力量强大的‘神’，都是群贪心不足的家伙。”

说到最后，学院长不屑地哼气。他的话倒没有戳伤绯沙子的自尊，契约龙沉吟着试图理清现在的情报，片刻后又像遇到什么困难一样皱紧了眉。

“仙左卫门阁下，有点事希望能请教您，关于魔力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