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qours】【鞠南】应许之地(下)

作者:silayloe
更新时间:2016-09-14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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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6-10-13 23:41 编辑


*大量二设;oooooooooooc *梗都是一只猫叼来给lz的√*上下章






淡岛酒店的正门,对于松浦果南来说不算陌生,虽然年长后,她就很少遵循正常的方式进入这所旅馆了,但只要她想,按照小原鞠莉高一离开前承诺过的,随时随地只要一通电话过去,她便能在酒店内享受任何一间空闲的客房,服务全套,住多久都无所谓,同样有这种待遇的,还有她们共同的挚友黑泽黛雅,也只有她,还能用平常心的方式接受这份价值数十万日元的会员赠礼——至少在跑到小原鞠莉房间找她抱怨时还是很有用的——反观松浦果南,分开的两年间,她对这所酒店却是避之而不及。

只是万幸,现在她已经不用再为那个人而避忌而痛苦了。


烟火大会后的小镇,空气中漂浮的硫磺味挥之不去,搭建在海边的临时舞台已经拆卸完毕,人群都散去了。果南乘坐夜班船返回淡岛,呼吸着轻柔的海风,心里轻波澎湃,这是一个炙热而幸福的夜晚,她想,因为那首歌,那首怀抱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而书写出来的青春之曲,尘封两年后,终于得以在舞台上展现出来,果南至今还记得,在沼津的排练室里鞠莉是怎么把乐谱写出来的:那日,她穿着宽松无袖的奶油色T恤,破洞牛仔裤包裹她瘦长的双腿搭在了音箱上,腿上厚厚一叠谱纸,左手晃着签字笔,黑色隔音耳罩下的脸庞满是遮掩不住的紧张烦躁,口中还经常跳出意味不明的意大利语。

巧合的是,正当她这么想时,鞠莉的短信就发到了手机上——内容非常简短:I need you now。

结果,半小时后,果南就出现在了淡岛酒店的门口。


前台工作人员给了果南顶层套房的房卡,原因是:大小姐身现特殊情况也许无法为你开门。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她的担忧,她开始神经质地幻想出小原鞠莉三千种卧病在床的可能性,其中一条是就误食自己便当里的纳豆寿司导致上吐下泻,她箭一样冲去电梯口,在房客出出入入时间延慢的焦虑中到达顶层,最后急匆匆刷开了鞠莉房间的门。

房里所有的灯都开了。厚实的木质地板,棕红的陶土摆设,小方原框古典壁画,玻璃器皿内干制的石莲花,香槟色的梦幻感沿着墙纸的色彩海浪一样扑脸而来,柔和地冲刷着果南的视觉。

这是鞠莉专属的房间,因她的特殊爱好而专门改过设计,三年来不曾有大的更改,然而果南此刻无暇欣赏,尤其是开门喊了好几声,却仅在茶几上发现两个空铝罐,跑去卧室、搜遍观景露台却还是找不到鞠莉的情况下,她只得火烧火燎的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那个人的电话——

“Hey Daring~”电话还没接通,软绵绵的声音跟两只白皙的手臂同时袭上果南的肩,把她的手机拍落在地,“我在这儿呢。”

“鞠莉?!”

还没回过神,小原鞠莉就晃悠悠地倒在了果南怀里。洗浴过后的湿气缠绕着她金色的发丝,懒散得柔美的笑容,跟水滴一起顺着她光滑的肌肤流到胸前,浴袍湿掉了,把果南的墨绿色衬衫蹭出了一滩水迹。

“抱歉,我好像有点发烧了。”

鞠莉毫无诚意地道歉,像只小猫一样依偎在果南的胸口上,她顺利得到了对方的回拥。

“你这个笨蛋。”

果南连拖带抱把鞠莉弄到沙发上,一碰到柔软的坐垫,鞠莉就像久未触水的卷柏般舒展开方才蜷缩的四肢,皮肤下是织物温暖的纤维。房间温度因为洗浴而调得比平时要高。

“我喝了一肚子的柠檬苏打水,连冰一起嚼下去的噢。是不是很厉害——嗝!”

鞠莉仰起雪白的脖子,脸上一片潮红。

“就是因为喝太多冰的你才会发烧吧!”果南火大地在鞠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躺好。我拿毛巾过来。”

然后她迅速收拾了茶几,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后,没一会又拿着浴巾跑出来,把它丢到鞠莉脸上。

“先自己擦一下啊,你这病猫,连杯子都打破了在浴室里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果南怨念地说,“你父母在酒店里吗,我去找他们过来。”

“我该对你说谢谢吗。”鞠莉眯着眼,“爸爸和妈妈在我到达日本的第二天就回美国了,这年我基本都是自己待在这里哦。”

“那我上次游泳过来,你还说家里人会大发雷霆?”果南的嘴角抽了抽。

“骗你的。”鞠莉软乎乎地撩起唇角,翻过身,“那么久不见,就想看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嘛?可惜没有成功。”

“倒是我见到不少你惶然失措的模样不是吗?”

“你再敢说一次看看?”鞠莉气鼓鼓的抄起毛巾。

“不说笑了。”果南按下对方的手,把毛巾揉在鞠莉的金发上,“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掉浴室里的瓶子,马上回来。”

“不要去。”小病猫反过来抓住果南,声音嘶哑,“留在这里,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也等你头发吹干再说。”果南弯下腰,异常顺从地回应着鞠莉攀上肩头的臂膀,手上还继续着擦拭她金发的动作,“反正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了啊。”

一丝伤感划过了鞠莉金绿色的眼眸,她松开果南,身体转过去对着沙发,脸和头发一起埋在毛巾里,蜷成了一团。

果南没说什么,径自行入了浴室,充满了少女感的粉色装潢的浴室,温热水雾填满了空气的每一丝缝隙,四只猫脚的大浴缸盘踞在落地窗边,搪瓷的表面鼓满了柠檬香味的泡沫,直至溢出到地上。嵌有全身镜的立柜大开着,两件备用的浴袍,因为主人的粗鲁的拉扯而倒在了水泊里,闪烁迷蒙水光的长架上,是整齐码好的毛巾,数量多得足够三口之家使用,果南这才记得此处是一座酒店,想必白天黑夜都有专人为尊贵的大小姐打理起居,根本用不着她。果南嘲笑了一番自己多管闲事,不过这是半年来跟着母亲共同照顾受伤父亲形成的习惯,看到别人因身体虚弱导致生活失去秩序,她总是会觉得不舒服。

她扫走地上的玻璃碎片,取下窗台上的苏打水罐和挤得七歪八扭的柠檬块。旁边是鞠莉的智能手机,柠檬黄色的套子上贴着海豚和企鹅的贴纸,屏幕沾上了几缕扭曲的泡液。果南用毛巾包起它,擦拭着。

就在她不小心划亮手机屏时,浴室外传来一阵狂烈的噪声,乐器的嚎叫和不知名的男性咆哮同时卷进了浴室疲倦的湿气中,果南的耳膜隐隐发痛起来。她记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听过这批可怕的噪音。

果南拿着手机走到厅里,果然,书架边一套玻璃制高保真音响正卖力传播着这些让人发狂的巨响。果南没好气地蹲在蜷成团子的鞠莉旁边,“傻瓜。”

她又把一条新的毛巾盖在对方脑袋上,任凭轰鸣折磨她的理智,她的声音还是控制得无比柔和。经过这两年来无休止的拉锯和争拗,冰释前嫌后她已找不到任何不对鞠莉温柔的理由了,“会吵到别人的。”

“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鞠莉嘟囔道,她的声音是那么的低,几乎被高亢的鼓声冲走,“这个房间我在五年前专门改建过,加了录音室规格的隔音墙,你不记得了?”

果南抿抿嘴,决定不再劝她,而是乖乖坐在沙发上替她擦头发。小时候教鞠莉潜水,她就经常这样做。金发少女像只小动物一样任她摆布,最后把脑袋搁在了果南的腿上,双眼微张,但没有神采,像是那些愤怒的呐喊连她的灵魂都撕开了一样。长达六分钟的嘶叫,难以想象的粗粝音效在用最扭曲的方式撕扭在一起。擦拭在持续,感官在逐渐麻木,果南举起了准备在旁边的吹风机,打开热风开关。

当她以为这场声音的浩劫将没有尽头时,突然,一切又像受到神秘的感召般平静了下来。乐曲终结。紧接着,一阵细小的、让人刺痛的回音在她的耳膜上来回摩擦,像是劫后余生遗下的创伤,十数秒后,才彻底淹没在热风机平庸的响动之中。

又一次,她忍了过去,不算痛苦但也绝对称不上愉快。但这就是小原鞠莉的世界。


“好听吗?”鞠莉撩起眼皮问。

“还是那句话。好吵。”

“但是我喜欢。”

“要是不喜欢,你也不会把这首歌录下来寄给我吧?”

果南苦笑一声。


分开两年间,鞠莉常以电话和邮件的方式跟她及黛雅联系——

刚开始,邮件上全是文字信息,内容多是关心留在日本继续着平淡生活的朋友,倾诉回到美国后融入新环境的快乐和烦恼。逐渐地,邮件中出现了照片,后来是音频、视频,最后则是装在牛皮文件袋里的录音带,每两个月寄出一次,十个包裹远渡重洋,三个丢失,顺利到达的录音带多达七十三盒,白色的标签上写着录制的日期和地点,录音的足迹遍布美国了的各个州份,威斯康星和费城最多,还有世界各地,北非、南美和亚洲东部,埃及开罗或是复活节岛。为此果南不得不在爷爷的置物柜里找出积尘多年的放音机,在晨起跑步和潜泳后聆听。那全是从生活中录制的声音,内容接合极其随意,一秒前可以是柔软的海浪声,转瞬变成机车发动时引擎的巨响,一面录满风拂过树林的沙沙声,翻面就是中国南方人在用方言争吵,还有砸碎的玻璃,一发接一发的枪击和女人的大笑,磨制光滑的木头相互触碰的“扑扑”声,的士高舞曲,马桶冲水声。最后一盒的声音都是破碎的,短促、剧烈、怪异,维持十秒不够,果南仅能勉强听出投币电话挂机的“咔嚓”,还有救护车的嚣叫,另有一串清爽的“呲呲”,宛如一把银刀伸入了生蚝壳间,其余的,全是用不同方式嘶嘶叫唤着的噪声了。

“谁说的,我寄给你的也有我讨厌或者觉得太平庸的声音啊。”

鞠莉打断了果南的回忆:

“只是我高二突然想到,那些艺术家的偏执,奉个人审美为至高信仰的做法说不定是很狭隘的,我该放开自己,放开,不管多无趣或疯狂的形式我都该接受,也许我录得足够多了,就会察觉一个人无理性规定的好坏标准是非常可笑的。但最后还是发现,根本没什么用。”

“好吧。”果南苦笑一声,用手指疏理开鞠莉半湿的发丝。滑下吹风机的开关键,呼呼的风声随着热量刮上鞠莉的头发。


“再说你真的在意我寄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吗?”

鞠莉的嗓音陡然降了下来。果南心里一紧。


“当然在意。”果南态度认真,“我从来没有过不重视你的时候。”

“但你后来几乎没回复过我的邮件了,为什么?”

她问,“刚开始还回复得很快,但才半年不够,越来越少。连在电话和line上也对我爱理不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想再跟我讲话了呢。”

鞠莉语气刻薄,“黛雅总是对我说你很忙,后来还因为父亲受伤了休学了,但你知道那时候、那时侯的我——”

“因为我根本不想你回来。”

果南马上打断了对方,声音急躁得让她自己也吃惊。

当然知道自己后来为何益发冷漠:那是因为,鞠莉不止一次在电话和邮件中旁敲侧击,说她很想回到日本。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不会回来的,不然我才不会把那些带子寄给你呢。”鞠莉大声说,“就像抛入海里的信,从来不祈求回应,你就是铁了心不理我,我也会一直寄一直寄,寄到你愿意跟我说话为止。”


果南叹了口气。鞠莉激动的反应,害她怀疑起房里偷藏有酒之类的东西。她关上吹风机,轻挪身体,把鞠莉的脑袋放在事先垫好的毛巾上。小病猫没有任何疑问或反抗,果南怎么对她都愿意一般,但只有手,她们是一直紧紧牵着的。

果南跪在地毯上,伸过手臂环抱着鞠莉,脸枕在沙发上,与她面对着面,紫色的大眼睛跟鞠莉的眼眸相互注视着。漂亮的眼睛,金中带绿的宝石,有那么一瞬间,果南恐惧起以前有勇气发誓余生永不再见这双眼眸的自己。

她压下感伤,轻轻贴着鞠莉的额头,问,“所以你今晚就是想和我谈这些往事吗?”

“不能么?”鞠莉蹙眉,“而且我想说的远不止这些,还有以后的。”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果南把手指跟鞠莉的勾在一起,深入了彼此的指缝,“话说你怎么那么早就回酒店了,明明父母都不在日本不是吗。”

本想三年级三个人换上浴衣到海堤去散步,却因鞠莉的提早返回而取消了,回忆到她登上私人游艇折返淡岛时平静的表情,怎么都想不到,她竟会在两小时内喝下那么多的冰柠檬水,简直是在自虐。

“因为妈妈说要和我视频通信。”鞠莉的脸低下去,嘴唇贴在果南的手背上,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怎么了?”果南紧张起来。

”没事。她只不过……”鞠莉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口吻却变得嘲讽,“时间提前了,等不及毕业,她说只要Love Live完结,我就得马上回去美国申请大学,顶多回来参加个毕业礼而已。”

果南愣住了。

熟悉的焦灼和不安犹如铁块一样坠沉到了胃里。这种感觉她最清楚不过,太清楚了。她们的关系,虽然美丽却是一只注定幻灭的水泡,明知会在将来某天失去她的。患得患失的苦闷压上胸口,在鞠莉的注视下更是沉重得令果南呼吸困难了。

“你会叫我别去吗?”

鞠莉的眼神伤感得让她心碎。

“叫我不要去吧。果南。我求你了。”


“你累了,还是睡一会吧。”她岔开话题。

“我没事。”鞠莉抱着她的手,低下头恳求道,“就哄我这么一次吧,果南,叫我留在你身边,说你需要我啊。”

即使是请求,听起来也那么像命令。任性的公主,这点永远改变不了。

“就算我不想你走,你也还是会离开的对吧?”

果南强行让语气冷静下来,对,更温柔一点,不要争吵,尝试说服她吧。海浪一点点淹上鸟笼,如果不把门打开,鸟儿就会淹死在里面了。她不能这么残忍。

“你应该去的。”果南垂下眼皮,“你最开始在邮件上说过的吧,那些在商科或者艺术教育上赫赫有名的大学,还有你的旧朋友们,你喜欢的马儿…你该去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差别呢。”

“大学…但我说过,日本也有很多出色的大学。”

“那很好,但不够吧。”果南呆滞地笑笑,“其实我一直觉得,日本不适合你。”

“你怎么总是这么顽固啊。”鞠莉猛地用话刺她,“我的生活,我自己觉得适合就够了!”

“那你干嘛征求我的意见?既想留下,就随你喜欢吧,反正你又不是做不到,不是吗。”

果南迅速别开眼睛,胃里已有无数复杂情绪在翻滚,挣扎着要找个发泄的出口,可这里没有大海,她连游泳都做不到,只有歇斯底里的小原家公主,还有随时可能从音响里炸出的摇滚噪音。好烦躁。

“那我如果留在日本,你就天天给我看这种比腌泡菜还臭的脸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坦率点?!”

鞠莉几乎在低吼,这种带着哭腔的沙哑声线,最容易让果南难受了:

“两年前,你让我走,我就乖乖去了,要不是我自作主张回来,我们可能就抱着这种幼稚的误会永远擦身而过了。难道你就不可以稍微长进点吗,很多事情并不只有一种解决方法啊!”

“不坦率?我说的全是实话!”果南强忍着胸口的窒息感,大声反驳,“不管你要我说几次都好,我都会诚实的说,我不想你留下,同样,即使时间倒流,让我重新选择,我也还是会解散曾经那支Aqours!我自小就知道你不是属于这座小岛的人,这么多年了,我反反复复在脑海中练习如何跟你道别,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只随时会消失的鸟一样,就算明天就见不到你,我也会很快习惯的!”

已经无法压抑急躁的情绪,果南抱着鞠莉,几乎是欺身压了上去,“告诉我,你会听你父母的话出国的!你会的对吧!”

鞠莉瞪大了双眼,惶恐如受伤的眼色漫上她的双眸,果南强烈的拒绝反应,深深刺痛了她。

“不要忘记你真正的梦想啊,小原鞠莉,你怎么变成这么没主见的人了!”

果南咬牙道,“如果是因为留在我身边而让你变得这么脆弱,那我宁愿从来没有把你拉进校园偶像!”


“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鞠莉咆哮了出来,她用力推开果南,眼泪在她金色的眼睛里打转:

“你和他们一模一样!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但是你们有认真听过我内心的想法吗!”


“鞠莉……”

“不要以为你们能控制我,妈妈,爸爸——还有你!”

鞠莉像只发怒的母豹,嘴唇气得发抖。

“我参加校园偶像、我决定去留学、我玩重金属乐队我喝酒我飙车甚至我现在砸钱去浦之星做理事长,全是我深思熟虑过、即使出事我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难道你真的那么天真,觉得自己抱着我不放手我就会答应做偶像?!愚蠢!”

鞠莉把毛巾用力拍在果南脸上,起身走开,途中她抄起一只藏青色的靠垫,砸向立柜上的陶土装饰瓶,瓶子落下,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她坐在沙发远远的另一端,双手托头,缩起双腿,金发颓废地挂在她纤弱的双肩上。



“……对不起。”

“烦死了,不要跟我说话。”

果南摸摸鼻子,想起了之前在学校会室,自己也对鞠莉说了同样的话——吵死了——听起来原来那么刺耳,让她对当时决绝的态度稍微有点内疚了。


她走到鞠莉面前,跪坐在地毯上,光裸的膝盖刚好落在鞠莉的余光里。

“……不要坐在我面前,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果南听罢,站起身,绕回到小病猫背后的沙发,坐下。

然后从身后牢牢环抱住了鞠莉。


“都叫你滚远点啊。”

鞠莉轻轻挣扎了几下,但没成功,松浦果南看起来是纤瘦,可骨架和力气都比她大,加上国中期间练习过格斗技,要是有心钳制,鞠莉根本是赢不过她的,就像高一拼尽全力颜面尽失也没能让果南回心转意,在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岛女孩子身上,小原公主体验到了本不该出现在她完美人生中的失望和挫败。

“直到你气消之前,我都不会放手的。”

果南的嘴唇挨在了鞠莉白皙得叫人心惊的颈脖上,她差点想去咬她了。为了压抑这种不道德的欲望她只好闭上双眼,她只希望小病猫别再闹别扭,也不要调出一首地狱似的乐曲来折磨她了,要克制着不去亲吻这样脆弱的一个小原鞠莉,都已经够她受的了。

“不要哭。”果南说。

“我没哭。”

“……但你眼睛都红了。”果南感到心口痛了起来,“听话,不要再烦恼你的未来了好么,现在我们就在一起,我在你身边,还有黛雅和学妹们,这不就已经够了吗。”

“再啰嗦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一耳光?”

鞠莉瞪她,眼神凶得让人难以置信。


“那你打这里吧。”

果南无奈的笑了,拿起鞠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听花丸说,要是有人打了你左边的脸,要主动把另一边也送给她的。”


鞠莉哼一声,往那人怀里挤了挤。果南换成从正面抱她,让病猫的脑袋埋入自己胸口最舒服的位置。


然后发生的事,因为太过自然而没引起果南的任何警戒,就那么一瞬间,她被按倒在沙发上,鞠莉骑了上来,浴袍下光洁的双腿夹上了她的腰——熟悉的姿势,相似的气氛,还有柠檬清新的香味,只不过和高一那夜不同,鞠莉的眼里,没有兴奋,没有调笑,没有高高在上的妩媚。却写满了认真,以及苦行者似的的痛疼:

“要让我气消,至少得这样才够啊。”她哑着嗓子说。


接近的时候,果南并没有犹豫——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思考之前她的身体就炙热地行动了起来,唇贴着唇,手脚放肆交缠,她们在沙发上滚在了一起。她抱着她的头,指尖挤压着她的脖子,在嘴唇上不停舔舐,既青涩又草率,但像是没有终结的吻中,她突然用力咬向了她——

“痛…”果南吃痛地挣脱,下一秒又被鞠莉的双唇封住了,唇瓣带着甜味,舌头是柔软的,脸颊触感细腻,宛如上好的丝绸,那么柔软,那么无害,然而加上一只发情动物的体重时却会变得危险,连急促的呼吸都能伤人,她们的牙齿撞在一起,鞠莉却毫不介意,口唇四周抹满了唾液,牙齿充满攻击性,如果她们就这样死去,肉体解离后剩下的也许就是这对粘在一起的牙齿,氧气逃窜,窒息临近,她才停止了这种暴行,果南像回水的鱼一样小口地喘气,作为游水长大的少女来说她的肺活量本就很惊人,连这样的她都差点受不住,可见这个吻得时间有多长了。

“怎么样?”

鞠莉咂巴着她小小的嘴,发亮的唇下吐出的话语很是志得意满。

“吻技和以前一样糟。”果南冲她笑了笑,病猫又低下头吻她的脖子了,“…我还以为你从美国回来,多少能进步点。”

“为什么去了美国我就一定会有进步?”鞠莉嗤笑了一声,警告果南她并非因情热灼烧就忘了自己几分钟前还气在心头。

“看你寄来的邮件和照片,在那边精彩的生活,”

——有一次半夜收到的电邮,附件上几张照片,拍的是群魔乱舞的派对,舞池中扭动的肉体上方是五彩灯雾缭绕,台上打碟的黑人,台下紫色的天鹅绒,男同性恋在墙角把手伸进了情人的裤裆,果南一张张看下去,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来到最后一张,处理成强烈偏紫色的画面上,只一名浅色头发女子的下半张脸和上身,她嘴唇微张,口红凌乱,伸出的一点舌尖像是在渴求观看者的吻,而一双布满浅色毛发的男人手臂伸入了这个女子敞开的皮衣里。

肯定是她——这么以为的一瞬间果南感到血往上冲,电脑盖子用力砸下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胃里痛了一宿,唯有在清晨跳进海水里发狂地游过骏河湾,看到浸没在迷蒙雾霭中的淡岛酒店才能逼自己冷静下来。

“谁会相信你没和别的什么人接吻过啊。”

说不定恋爱都不知在大洋对岸谈了多少次了,甚至连一夜长大的事情也……果南抑制着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很遗憾,但我主动亲过的人只有你。”

鞠莉不满地捏着果南的下巴,加大了音量。

“太抱歉了呢,我居然辜负了松浦同学对我玩世不恭的想象,为了弥补,不如我在暑假立刻到美国找个男朋友带来给你看吧?啊,对了,那家伙不错,我在迈阿密马场认识的迪拜商人的儿子,那男的后来转到我学校,疯了一样追求我,他棒极了,脑袋聪明,长得又帅,上身壮得像只水牛,嘴唇丰厚又性感,这种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我真是喜欢得要死了。”她的语气已经不能更讽刺了。


“你又生气了。”

果南忧郁地蹙起眉心,她不否认鞠莉这次挑衅的确起了作用,隐约的怒意在心口逐渐燃成烈火。

“我怎么觉得今晚自己老是说错话呢?”


“你什么都不懂,最在行就是惹毛我。”

情绪上来了,鞠莉大力捶着果南的肩,口里沮丧地胡言乱语。

“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顺过我的意?没有,一次都没有,两年前还绝情地把我从你的世界里赶出去!——You fucking asshole!”


果南张张口想反驳,但只能承认鞠莉说的没错,她们可以为所有的事情争吵,小时为了说服彼此吃下最讨厌的食物,她们争吵,为是否把她们国中便组成的三人音乐小队转变成流行风格的校园偶像,她们争吵,当鞠莉宣布以拯救学校由拒绝离开日本,她们吵得几要绝交。这些火星四溅的记忆中,唯一完美周旋于她们中间的人,是黑泽黛雅。鞠莉总是由她劝回来的,她听她的话,在果南看不见的地方,骄傲的公主在黑泽大小姐面前心甘情愿卸下防备,多少次了,都是黛雅事后才告诉她,当在背后劝说鞠莉时对方因愤怒或愧疚而哭得多么厉害。学生会长是个天生的驯兽师,在鞠莉面前,她总是耐性十足,循循善诱,这种禀赋曾让果南嫉妒,但也正因如此,她选择黛雅成为策划解散的秘密同伴——最后她成功了,紫色直升飞机划过黄昏的天空,应许之地终于陷落,公主犹如信徒被流放到了荒野,她形单影只,伤痕累累,徒劳地回望曾经赐予自己无尽幸福的岛屿,然而那人手中的光芒却像一座太过细小的灯塔,只能标记情感的废墟,却照不亮她将要前往的路——做错了吗?黛雅不止一次的问她——不。我没有做错。果南这么说,然后沉默地走远。在小原鞠莉不可能再看得到的地方,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亲手把羽毛美丽的雀鸟放归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对不起。”

果南抚摸着她,认命又徒劳地抚摸她。但鞠莉没听到,她又哭了,哭得像是那种神智不清的醉酒者,沮丧中她说起她们度过的国中时期——“我请假又怎么样缺课又怎么样,Japan的School不是有最低出席天数就可以毕业了吗?”“Were you crazy?后来我难得回学校上课,你居然敢发烧不见我,我好声好气去探望,你还给我吃闭门羹,那时我恨不得叫台推土车把你的house给拆了,再建成超——!大型的水上游乐园,哼。”“但你后来把社团入部书拍在我面前,我就知道自己又赢不过你了。”“但我愿意坐在后面敲鼓,只是想看你弹Bass…You played it sucks,不过看在唱歌还算好听的份上就原谅你吧…”“还有,不要以为我没看到弹《The Waves》副歌时你老是往黛雅那边看。”“其实我五年前在纽约偶遇过绚濑绘里,但我没敢把这件事告诉黛雅。”“你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她的同伴给我占过一次塔罗牌,逆位国王逆位宝剑逆位死神,她说我很快就会失去最爱的人,你觉得她说对了吗?”“It’s a joke.”“我喜欢你涂上浅粉色的唇膏我喜欢你校服领口沾满我的柠檬味道…总有一天我会用Christian Louboutin的高跟鞋把你砸晕,拖到后台里给**了…”她的气息爬到了果南的唇角,“那晚很痛对吧…我想补偿你,今晚、就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I can give you haven, and a delisious hell.”


还能说什么呢。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已随鞠莉沙哑的嗓音汹涌了起来,十五岁的小原公主,生日那天她把从酒店客房偷出来的威士忌倒进高跟鞋里,冲着夜晚的大海甩了出去,她的笑声像是魔法,害得果南也像是醉了一样。这样你也是共犯了。公主把威士忌浇在果南的潜水服里,把她扑倒在沙滩上,在漫天繁星的注视下占有了她的初吻。I can give you haven.那夜,鞠莉也是这么说的。

果南狠下心回应那个人的嘴唇,发热的双手滑进了浴袍,引起了碎语般的呻吟,小原鞠莉国中曾是低音担当,那种潜进地心似的低沉浑厚的声线,只属于松浦果南,仅在她出现的声部里鞠莉才愿意为之伴唱,而现在除了她,已不会有其他人听到这种嗓音了,沙哑而性感,甜蜜得如烟似雾,比歌唱更令人沉醉。她心满意足。“果南…”如出一辙,是鞠莉那夜敞开怀抱时的呼唤,如今已不需要再忍耐了:“……对我说说你喜欢我吧。”

“喜欢……”分别两年的寂寞堵在喉间,被鞠莉的嘴唇爱抚着、吞没着,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我根本没办法不去喜欢你啊。”



“那你想我留在这里吗?”

鞠莉抓着果南马尾的发根,低下头死死吻她,居高临下的金色眼睛,红肿得让人心疼。

“求你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




沉默。


“对不起。”

最后说出口的依然是道歉,可是,与漠然的语调截然相反,果南的眼神炙热如火,抱着鞠莉的双手也没有任何放松,浴袍早就扯开了,她疯狂吻在了鞠莉的锁骨上。她始终没法用嘴巴说服她,她没有黛雅的沉静,没有黛雅的耐心,更没有黛雅以理服人的魄力,她只有这个简单的魔法——“Hug”——又像是一个诅咒,仿佛除了拥抱,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让她们和好如初。

“你知道我最想听的并不是道歉啊!”

鞠莉抓住果南的衣领,在陷入由对方主导的游戏之前强迫自己恢复清醒。被推开那刻,鞠莉流泪的脸孔映入了果南的眼帘,披在肩上的金发呈现一种凌乱而颓废的美。


“那你想听什么?想我叫你别走,想我说因为太喜欢太需要你了、要是离开的话我会痛不欲生?为了这份感情、求你留在我身边吧,这样?”

果南仍旧抓住鞠莉赤裸的肩,咬着唇低语。

“这种话——我死也不会说的!”


但话音刚落,她却又不顾一切般将鞠莉揽进自己怀抱里,在她哭得红通通的脸上、脖子上不知疲倦地亲吻着,沙发背很软和,却还能抵住被果南用力压过来的鞠莉的身体,无法思考了,手脚被不知名的冲动驱使着,抓住了柔软的胸部,口唇也在渴求着,于是她低头含住了鞠莉在空气中渐渐立起的乳首,理智的绳线,已被欲望烧得七零八落。今晚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一边冷漠拒绝这位哭泣的公主,一边却乘着她无力抵抗的时候如此索求着。至少上一次,在长长的海边栈桥上,自己还能捧着冷漠的面具离开,无视她的呼唤,放弃她的怀抱。而现在、而现在——


“…为什么。”

鞠莉颤抖着,哭泣着,伸出软弱的双臂环住对方的脖子,果南的发丝深深浅浅地刺着她的心窝,痛疼一点接着一点,逐渐在胸口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我不懂啊,果南。”

她低着头,抚摸逐渐吻向自己腹部的情人,试图从她专注而狂热的神色中得到哪怕一点儿动摇的证据。

“我那天的确这样说了,我说我不在乎未来,对留学也毫无兴趣,那不是假的,我也非常相信我自己的决心,不然才不会千里迢迢地回来,还用那种激烈的方式来挽回你……但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这么推开我?哪怕是我,也有脆弱到承受不了任何拒绝的时候啊。”


——她变了,但是,又一点都没变。果南痛苦地想着。直起了身,伸手抹走鞠莉脸上的泪,然后捧着她的脸说:“你真的想知道我拒绝你的原因?”


鞠莉愣愣地看着她。


“很简单。”

果南步步逼近,发丝凌乱,神色狠戾,用仿佛在威胁敌人的严厉口吻低吼起来:

“我想你去,我要你去,我实在太希望你离开这里了。我已经受够了听你抱怨内浦生活平淡、受够了那些天马行空的商业计划、也受够了你跟东京那些玩音乐的蠢材在电话上卿卿我我了!”鞠莉受伤的表情已无法阻止她了,“而且你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你家族的人脉和产业重心都在美国,还有你心爱的马,你的乐队狂飙比赛,日夜不休的有钱人的派对,数不清的任你飙车的荒野公路,你还说过想收集全世界的枪支呢!看清楚啊小原鞠莉,你向往的摇滚式的未来全都在大洋的对岸。而这里?这是个等级森严、高压、充满洁癖的社会,是内敛的日本人的世界,在这里你早晚会窒息的!就像我再怎么喜欢大海,没有氧气的话我在水里也会死掉一样啊!”

鼻腔难以自制地一酸,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哭出来的。

果南低下头,克制着不去看鞠莉的脸,再度抱拥,臂弯收紧,力度却重得不分好歹,饱含伤感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气中,沉默像厚厚的冰一样把她们包裹住了。

鞠莉像是投降了,她安静下来,双手断了似的垂在腿上,柔若无骨的躯体承受着果南的蛮力,还有她的话语,春雷似的轰鸣在她柔软的胸口内震响,“而且你知道吗。鞠莉。”

“我也,曾经把我的梦想寄托过在你身上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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