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9-17 01:21 编辑

Are You Two Lovers？

「Huh？誰跟誰？」

「妳、跟聖葛羅莉安娜的大吉嶺隊長。」

開啟如此異想天開話題的人，是滿臉好奇，來自大洗女子學園的廣播社會員王大河，而對問題露出全然疑惑、眨著那雙清澈藍眼的被訪問主角，則是桑德斯附屬高中戰車道的現任隊長。

先前就有幾次許可訪問的經驗，跟這名大洗學生交談甚歡，今天也是收到最後一次訪談總結的邀約，才允許對方踏上學園艦，所以凱伊並不認為荒誕滑稽的問題會是單純空穴來風。

本以為把客人送到運輸機後就沒有她的事，沒想到會忽然中了應付媒體最麻煩的埋伏之術。

「為什麼會有這種問題？」

稍微放慢腳步，航母甲板的海風吹過，使那頭隨意散開的金髮颯颯飄揚，不羈而性感。在不變的親和態度下，很難發現凱伊眼底銳利審核的目光。

「前陣子，關於我校廢校事件──」王大河從隨身背包裡拿出一張報紙，推了推眼鏡，將它遞到凱伊面前。「有人拍下這張照片送去報社。」

凱伊接過後，訝異謠言源頭竟只是一張、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們在桑德斯餐車旁野餐聊天的照片。像這種不入流的八卦小報，除了被偷拍的照片之外，報導內容根本是隨他們目的而憑空捏造。

幾秒內瀏覽完推理愛情故事的文字描述，凱伊苦笑地將報紙還給她。「怎麼可能是真的，太誇張了。」

照片畫面的事實是，比賽勝利後的休息時間，桑德斯附中學生聚在餐車旁補充耗費體力所需的人體營養，聖葛羅莉安娜那個又名飛天十字軍的二年級生，突然從一旁草叢跳出，雙眼發光，流著口水，緊盯凱伊手中剛煎好的牛排漢堡。

向來樂於分享的她，當然邀請對方坐下來享用。

沒多久，另兩名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記得是隊長戰車邱吉爾裡的砲手和裝填手吧──氣喘噓噓地為了尋人而出現。

凱伊同樣邀請她們坐下來喝杯飲料，吃些甜點和冰淇淋，對女孩子而言實在是無法拒絕的誘惑，回過神時，其他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也靠了過來。

最後出現的正是大吉嶺隊長──。

“肯定是因為親衛隊都不見了，沒人給她送餐服侍吧。”亞理莎曾這麼說。對身為四大豪強的對手校存有競爭意識，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凱伊並沒糾正她略帶嘲諷的評價。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是一段非常有趣的用餐經驗。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雖然有禮卻沒想像中高傲，桑德斯耳熟能詳的東西對她們來說都十分新鮮，特別是大吉嶺，完全出乎凱伊的意料之外，其實是個說話幽默且能坦然接受新事物的人。

──她甚至願意嘗試紅茶加可樂的喝法。

當時兩位砲手和裝填手，睜大眼看著她們隊長喝下邪道技法的紅茶，那副蒼白驚嚇的臉使凱伊一想起就噗哧笑出。

發現正被王大河盯著看，她咳了一聲，穩住情緒，繼續說：「我們只是在一起吃飯而已，甚至還不是兩個人單獨。」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這個理論意外地很有人氣哦。」

「人氣？」凱伊挑起眉，謠言似乎比預想失控。

「網路上已經有ケイダジ標籤的同人創作了，參與創作的人包括鮮少接觸戰車道的一般民眾。」

「呃……」凱伊想像那些所謂同人作品，尷尬地嘴角抽搐。以大吉嶺的性格來分析，得知如此影響名譽的謠言應該會勃然大怒吧。「到底是為什麼……不過就是一張照片。」

「當然不只是因為這張照片，兩位都是名人，在此之前早有很多粉絲，隨著大洗廢校戰之後，距離遙遠的桑德斯與聖葛羅莉安娜卻忽然有所聯繫，頻頻展開練習賽的風聲，都讓人覺得……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故事。」

練習賽啊……。凱伊想了一下。

確實是經由大洗廢校事件，桑德斯才與聖葛羅莉安娜越走越近，過去由於校風迥異和母港距離，兩校素來沒有深交，而在那場餐車旁的午餐相聚、兩校隊長對彼此有了更清楚的了解後，也開始計畫起練習賽的可行性。

兩方皆使用英式戰車，練習時破損的履帶或零件足以方便替換，操作系統上，雪曼可以被聖葛羅莉安娜作為研究學習的目標，特別是重型戰車螢火蟲，她們將來要如何以小砲管的步兵戰車對抗強校、無疑這是最適當的模擬對手。

而對向來習慣數量壓制的桑德斯來說，聖葛羅莉安娜的靈活戰術和大膽無畏的戰法，可以更好地使學生受到磨練，正是因為戰車性能不好，身為敵手才更危險，如何以Fair Play的精神擊潰狡猾的敵人，是桑德斯必須儘快學會的一課。

「──現實考量上，對彼此來說都是雙贏呢。」凱伊簡單解說，雙方就練習賽所盤算的益處和目的。

況且，桑德斯艦上有電影院、歌劇院、最新期刊的書店等等，為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練習賽結束後滿足罕見的娛樂需求，就連身為隊長的大吉嶺都在書店訂了不少新書。

「畢竟是八卦週刊的讀者，大概也不會考慮這麼多，他們比較在乎萌不萌。」

「萌？」凱伊笑了出來。「我跟大吉嶺嗎？」

「美式風格跟英式文化，表面上看起來像 My Fair Lady 或馴悍記之類的配對，卻都堅持類似的公平公正、騎士精神，骨子裡其實是最貼近彼此道路的兩人也不一定。」

不管是 My Fair Lady 還是馴悍記都是很差勁的配對啊。凱伊轉了下眼睛。「所以這些人認為，桑德斯是會被聖葛羅莉安娜馴服教養的對象嗎？」

到底是怎樣呢？王大河笑了笑，將報紙收好放回背包裡。「不管怎麼說，既然確定是誤會一場，我們也會照實報導。」

「──妳跟那邊的隊長說過了嗎、這件事。」

王大河搖頭。「想先跟桑德斯做確認，接下來就沒必要再拿謠言發問了，會給人造成困擾。」

……不過，還是得讓那邊知道才行。

再怎麼困擾，為了避免像今天這樣被突襲，對任何情報都必須有所掌握不可。

凱伊看著運輸機飛離，思索該如何嚴肅地傳達這些可笑謠言。

幾天後，正好有個關於戰車配給的會議在聖葛羅莉安娜的母港橫濱舉行，凱伊覺得機不可失，派人聯絡好見面事宜，約定地點就在一直很想去品嚐巨無霸聖代的咖啡廳。

二戰後，橫濱港被盟軍接收，橫濱市亦成為當時駐日美軍聚集最多之處，到處是迪士可舞廳或咖啡館等美式文化，鑄成日後名聞遐邇的山手西洋館和美國山公園，洋風建築的莊園林立，以美語交談的服務生和客人不算少見。

但畢竟已是過去很久的歷史了，外國遊客眾多的橫濱在時代洪流中逐漸失去特殊地位，只能偶爾隨遊客簡介才能追尋到過往風情──就連這點也跟聖葛羅莉安娜有點像呢──堅持懷舊的步兵戰車，把自己定格在快要被遺忘的舊時代裡，除了加深取勝的重擔以外，毫無利處可言。

「……久等了，凱伊さん。」

聽到一道不能說是陌生的聲音，已經解決第三份巨無霸聖代的凱伊從雜誌裡抬起頭，笑望脫下深灰長大衣的對方，坐在面前。「妳是準時到的，大吉嶺，我沒有久等。」

相較於穿著棒球外套、頭戴紅色棒球帽、T-Shirt領口掛著墨鏡的凱伊，大吉嶺仍是一身藍色毛衣的學生制服，連那件毫無趣味可言的灰色大衣，應該也是學校制式外套吧？聽說英國人一旦去俱樂部運動完，大多無法找到自己的衣服，因為所有人皆穿相同的顏色和樣式。

「妳都穿這樣參加會議嗎？」大吉嶺隨手翻閱服務生送來的Menu，眼角餘光瞄瞄對面那人的打扮。

「妳怎麼知道我是來參加會議的？」凱伊吃下最後一口聖代，繼續跟服務生追點另一種。機會難得，打算把所有口味都吃一遍。

「……因為我也有去。」

聞言，凱伊訝異地看向她。由於是美國方面主催的會議，代表日本地區戰車校發言的人自然是桑德斯的隊長，是有聽過其他學校的隊長也被邀請，但……凱伊脫下棒球帽，笑得有點歉然。「抱歉，我沒發現妳也在。」

跨國投資者、企業經營者與聞風而至的媒體太多，凱伊光是要偷偷摸摸逃出會場都很困難，實在無法分心在其他參加校的學生上。

「我也沒有特別讓妳發現的打算。」大吉嶺的口吻平淡，向服務生點了果汁。

看來不習慣被忽視的隊長大人，有點不開心呢。凱伊嘴角含笑，明智地轉移話題，偏頭問：「今天不喝紅茶嗎？」

「回艦上有白毫在，沒必要喝其他人泡的。」

「這裡的蛋糕很好吃哦，推薦妳。」

大吉嶺看了桌前三四份蛋糕盤和聖代高腳杯。「我聽說過這家咖啡廳的名氣，但妳……也吃太多了。」

「很少有機會來橫濱嘛！下次大吉嶺到桑德斯來，我也想帶妳們逛逛長崎呢。」

「我會記住這份邀請的。」大吉嶺揚起微笑，心情好多了，紺碧眼瞳如陽光照耀的海面，盈盈發亮。

凱伊卻變得有些疑惑，不懂為什麼自己這麼在意她的情緒轉變。

嘛、考慮於等會兒要丟的炸彈，確保對方心情越好是越安全的事。這麼想著，她很快撫去內心疑慮。「大吉嶺，我就長話短說了，今天找妳來是有件事得告訴妳……」

服務生此時遞上果汁和聖代，凱伊忍不住先吃了幾口冰淇淋。

「……什麼樣的事？」大吉嶺喝了果汁，持續等待好一會兒才出聲。或許是對凱伊的食量感到吃驚，用一副奇妙至極的眼神盯著她看，但語氣挺溫柔的，反倒讓人很不好意思。

「哦、就是，妳跟我──」凱伊指指她跟自己。「有“已經在一起了”的謠言。」

「在一起了……是指？」

於是凱伊把從王大河那裡聽到的事，簡單地講述一遍。

大吉嶺聽完，低低發出呋呋的笑聲。「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凱伊さん。」

「我也希望是笑話，但……我查過了，網路上真的有ケイダジ標籤的同人作品。」

「為什麼是ケイダジ？」淺金色的眉不悅地皺起。「為什麼不是“大吉嶺”排在前面？」

凱伊喝了口水，轉轉眼睛思考：「大概是因為比較好發音吧。」

「ダジケイ也很好發音。事實上，如果以母音結構來看──」

「──重點是，」不得不失禮截斷她的發言，為了不讓話題往不重要卻又更麻煩的方向進展。「我想還是得讓妳知道，免得……」

免得怎樣？生氣嗎？會以為是凱伊放出這種風聲而厭惡嗎？

她揉揉臉頰，覺得臉蛋發熱，只好又吃了幾口冰淇淋，想要冷靜下來。

「總之，我告訴妳這件事，讓妳有心理準備。」

「我明白了。」放下杯子，大吉嶺看著聖代被迅速掃光，且不知何時又送來新的口味。是榛果巧克力呢，漂亮的黑與褐，淋在絲絨般的雪白冰淇淋上。「好吃嗎？」

「什麼？」

「榛果巧克力口味，好吃嗎？」

「好吃。」凱伊點頭。「妳怎麼不點一份？」

「吃不完。」大吉嶺之前就注意到吸引人的甜點圖片，但份量過多，不是她一個人可以解決的，也許下次應該找白毫和阿薩姆一起來。

看起來有點可憐啊。凱伊含住湯匙，凝視大吉嶺。

「唔、我可以跟妳一起吃。要嗎？」向來無法拒絕那些想吃又不能吃的小可憐眼神，凱伊覺得能盡情享用食物是與戰車道相比擬的最幸福之事。

所以看到這種眼神的大吉嶺，身為以富饒而自豪的桑德斯學生，實在無法視若無睹。

「可以……嗎？」

「當然可以。」

沒有多想，凱伊挖了一口冰淇淋，遞到她的唇邊。「吃吃看，真的很好吃！」

然而，當大吉嶺靜靜看來一眼，凱伊才猛然想到，對嚴謹的大小姐來說，跟人共享一根湯匙應該是很不衛生的事。

正想要舉手請服務生送新的來，大吉嶺卻抬起右手，纖細潔白的指尖將鬢髮塞往耳後，偏頭傾前，輕輕含住湯匙。

凱伊睜大眼，覺得這幕好像變成電影慢動作般神奇，能清楚數出那對薔薇色的唇瓣開啟、舌頭輕舔冰淇淋直到含住與雙唇離開銀色湯匙的流程，各是歷經幾秒時間。

「……嗯，很不錯。」大吉嶺滿意地點了頭，吞入融化的冰淇淋，喉嚨上下輕動，頓時讓人看得口乾舌燥。

凱伊覺得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至少肯定是跟下流有關的事，因為滿腦子都是不正當的畫面。

但我明明只是讓她吃了冰淇淋！就像跟朋友分享食物一樣！

懊惱地一手捂住臉，凱伊把聖代杯推往大吉嶺面前。「妳先吃吧，吃不下再給我。」

「真的可以嗎？」

那訝異卻又明顯開心的樣子，讓凱伊覺得她真是可愛。心底嘆了口氣，不妙的預感發酵，只能苦笑：「當是我在會議上沒有發現妳的賠罪吧。」

＊＊＊

三天後，凱伊坐在辦公室裡，正想把學期中一堆文書報告解決，此時，直美抱著小型平板電腦走了進來。

「我想妳應該看一下。」

電腦直接壓在紙張上，凱伊一眼就看到某家更大型的八卦週刊，刊載了她跟大吉嶺那天在咖啡廳的照片。

就在她將湯匙遞去、等著大吉嶺吃下的瞬間。

原來我是這種表情啊……凱伊略咬下唇，對照片中溫馨微笑的自己無可辯駁。

八卦標題是“桑德斯附屬高中與聖葛羅莉安娜歷史的結盟”，由於是有些規模的雜誌公司，所以並沒有對兩人曖昧關係多所暗示，反而看似正經地介紹起兩校的歷年戰績和戰力評估。

「妳跟聖葛羅莉安娜的隊長睡在一起了嗎？」

「怎麼可能……」凱伊翻了白眼。情勢已經不是失控，而是完全爆走了。「我們只是在聊天而已。」

「看照片感覺比聊天互動更多。」

「妳去派公關部和校方法律處的人，向這家公司正式表明抗議並要求取下照片，否則就由桑德斯提起侵害肖像權和損害名譽的訴訟。」凱伊環起手臂，如果以為她們只是一群愛玩戰車的普通少女，那就大錯特錯了。

沒有任何學校比桑德斯更懂運用法律和規則贏取所需，畢竟是與日本文化和戰車道聯盟最格格不入的美式風氣，如果不能發揮所長，開荒拓土，根本沒辦法跟其他強校及保護主義盛行的文部省對抗。

「我知道了。」

「然後，明天找時間載我去聖葛羅莉安娜吧。」

總是自信正面的人，還是會有垂下肩膀的一天。

第一次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隔日，凱伊首度踏入聖葛羅莉安娜學園艦，由於是申請臨時停靠許可，不能久待。

趕快把消息傳達完趕快撤退。

不能再跟那個人……不能再跟大吉嶺有機會獨處了，免得發生如咖啡廳那樣脫軌的不正常想像。

「──我知道哦，昨天阿薩姆拿給我看過了。」

「妳不覺得生氣嗎？」

凱伊被緊盯著她、看得渾身發毛的學生帶入隊長休息室，而剛從訓練中抽身的大吉嶺，身穿該校一貫的鮮紅制服，早已泡好一壺茶等候。

在客人入座後，大吉嶺語氣悠悠地道：「只是一張照片，為什麼要生氣？」

「妳已經忘記我們在咖啡廳說得事了嗎？」凱伊嘆息。「這張照片暗示我們果然是一對戀人，桑德斯與聖葛羅莉安娜的結盟會是基於我們兩人的關係。」

「原來如此……」

凱伊迷惑地皺眉，茶香霧氣飄渺中，坐在前方的大吉嶺看起來毫無平時的精明幹練，反而給人過於清純無辜的感覺。「妳是真的……沒有發現嗎？」

「我認為我們問心無愧，大家要如何解讀這張照片，我並沒意見。」

「妳也沒有名譽受損的感受嗎？」

「名譽受損？」大吉嶺楞了一下，不知道是往哪方面猜想，表情變得冰冷沉怒。「桑德斯認為跟我校結盟是名譽受損的猜測嗎？」

「Of course not！」凱伊趕忙搖手否認，臉頰因不知名的慌張而微紅。「我是說……妳跟我、繼續被當成是……戀人的話……」

大吉嶺抿唇無語，低頭看著手中茶杯，沉思半晌才開口：「那麼、凱伊さん有什麼解決之道嗎？」

「例如先減少練習賽？」

「我不能因為私人緣故而讓大家失望，她們已經為此訓練很久，也很期待之後在桑德斯艦上的休閒活動。」

「那麼……我也沒辦法了，本來就沒考慮這些，只是想跟妳說一聲。」凱伊攤開手臂，懶散地放在沙發上。「抱歉啊，那天在咖啡廳，是我太不謹慎了。」

「我不明白妳為何道歉，那只是朋友之間的舉止。」大吉嶺微偏頭，深遂的瞳嚴厲地審視凱伊。「還是，妳並不認為我們是朋友？」

「我當然──嘖、好燙！」凱伊拿起紅茶，本來想喝茶潤喉平靜心神，沒想到燙得讓人受不了，讓她很沒形象地整口茶都噴回杯裡。「啊、痛痛痛……！」

嘴唇和喉嚨都像有火在燒，痛得朝自己嘴巴揮手搧風，但毫無用處。

「──凱伊さん，」大吉嶺已坐來身側，左手輕貼凱伊的臉頰，右手大拇指來到燙傷的下唇。「讓我看看。」

「不用了、我回去吞幾塊冰就──」

「讓我看。」大吉嶺皺了眉頭，重複強調的語氣威嚴而沉著，強烈的綠色視線，像賽場上將對手無情地逼至角落、絕無半分容赦的邱吉爾戰車。

凱伊只好放棄掙扎，緊閉眼睛，祈求折騰快點結束。

可是，當大吉嶺接近時，傳來鼻息間的香氣還是過於干擾精神。

嘴唇被拇指溫柔扳開，舌尖不小心觸到指尖肌膚，凱伊猛地睜開眼，紅起臉想要道歉，但專注在檢查傷口的大吉嶺似乎沒有意識到。

「不儘快處理不行，妳等等。」

大吉嶺站起身，走到另一頭的辦公桌，拿起桌上復古的圓盤電話話筒，對通話者囑託帶幾個醫療用品進來。

凱伊胸口內似乎有千軍之勢在奔騰，心跳聲大得連旁人都能聽到。

腦子裡一直存有剛才極近距離下、幾乎能將大吉嶺抱入懷中的衝動。

糟糕，糟透了，真的完蛋了。

會這麼在意她們是戀人的謠言，極欲否認，為的是什麼呢？不就是不想被誤會，不想被大吉嶺討厭嗎？

但又為什麼要在意大吉嶺是否討厭她？

凱伊從來不在乎這些的。

走在堅持的正道上，一定會得罪與自己理念不合的人，她並不想當八面玲瓏的演員，也不認為長袖善舞是必須具備的美德。

在明明能夠簡單化的戰車道世界中，還無法好好當自己的話，將來踏上國際舞臺，投入名為人生的現實，屬於自我的部份又能保存多少呢？

比起優勝，比起信念抗衡後的輸贏，凱伊的自我本位主義告訴她，如果做出連自己都不能諒解的行為，那種種努力就毫無意義了。

──所以就算大吉嶺討厭她，那又怎樣呢？

能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凱伊問著自己。卻無奈地發現，無論如何，她還是不想被大吉嶺討厭。

「凱伊さん，來、張開嘴巴。」

在被複雜心情糾纏的時候，大吉嶺已經又坐回身旁，拿著沾有藥膏的棉花棒，凱伊無言以對地望她，明知道擷取對方好意是不對的，卻還是雙手乖乖放在大腿上，張大嘴巴，任由她治療笨拙地連喝杯紅茶也做不好的自己。

唇瓣的水泡有些刺痛，被纖白指尖碰觸的每吋地方則酥麻地讓人坐立難安。

大吉嶺之後為發紅的喉嚨噴了具有麻醉效果、冰涼的藥水。

「回去要記得再找校醫檢查，如果聲帶因燙傷而長繭，讓好聽的聲音受損可不好。」

「──好聽的聲音？」沒辦法讓這句問題發言溜走，覺得心跳再度加快，這次是因為某種期待而興奮。「妳覺得我的聲音好聽嗎？」

「……還不差。」大吉嶺專心地收拾大腿上的醫療箱，側臉表情看不出異狀。

「我、我覺得大吉嶺的聲音也、也很好聽。」凱伊幾乎想把自己給打暈，打從小學一年級就再也沒說過詞語結構極度幼稚的讚美。

「唔……謝謝。」顯然覺得凱伊的反應很奇怪，但大吉嶺還是坐於原位，耐心地與她對話。

凱伊想知道，這份格外的溫柔與耐心，是否只發生在她對待自己的時候。

好吧──我真的完蛋了，這根本是某部愛情電影裡的情節──決定忽視心底的諷刺，凱伊伸出手，掌心覆蓋大吉嶺的手背。

「我希望妳知道一件事，」深吸一口氣，她揚起靦腆淺笑。「我不想讓無謂的謠言持續下去，是因為，我不想妳因此而困擾。」

與妳是戀人的謠言，並不會損害我的名譽。

跟妳在咖啡廳吃著聖代，像朋友一樣，我也很開心。

「謝謝妳今天幫我塗藥。」凱伊瞇眼而笑，傾向前，在大吉嶺的頰邊留下一吻。「希望下次有機會能再喝妳泡得紅茶。」

語畢，她站起身，在愕然無語的大吉嶺面前，笑著揮手告別。

桑德斯的直昇機飛離聖葛羅莉安娜後，橙黃白毫在休息室找到這位離開練習場地許久的大吉嶺大人，對方呆然坐於沙發，大腿的醫藥箱忘記放下。

「大吉嶺大人，您怎麼了？」

「……站不起來。」

「為什麼？」白毫緊張地問：「是腿麻了嗎？」

大吉嶺搖頭，右手輕撫臉頰，陷入無言的沉默。

晚霞透窗照來，點亮華麗紅毯鋪成的地板，而穿著一身腥紅制服的人，她的臉蛋似乎也跟著染起被醺醉的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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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My Fair Lady是1964年由奧黛麗赫本主演的電影，劇情是上流社會的自大教授因打賭而找了一名社會底層的賣花女，訓練她成為淑女，最後教授愛上了賣花女；馴悍記則是莎士比亞名作之一，劇情一樣是男人們經由打賭看誰能馴服自己強悍的妻子，而最後以女角獨白說妻子們就是該聽從丈夫的話作結。

2. 王大河是官方廣播劇的角色，聲優也是喜多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