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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鸟一度以为园田海未不会说话。并非生理层面，也不是礼貌问题。她一直礼仪周正，一丝不苟，正因如此小鸟才觉得奇怪。她为数不多的话语总显得毫无感情，仅仅是必须要说而说，仿佛从一个空洞中传出，略显冰冷。以至于园田刚来时小鸟有些怕她，即使她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人也温和。

早听得父亲说要雇人来帮忙整理自家登山用品店的库存和搬运货物，听说是大四学生，比自己年长五岁，倒没想过会是女生。尽管早已耳闻她曾获得过全国弓道大赛的冠军，小鸟还是觉得她应该去茶道教室之类的地方，绝不是跟着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父亲一起搬东西卸货。

“挺好的孩子，平时在附近的弓道道场给孩子们当教练。”某天晚上父亲在家喝酒时说道，“工作也卖力，放假时若是临时有事，打个电话都会马上过来。”

这点倒是不容置疑。店铺临近有名的登山场所，客人不少，母亲负责店内事务，正值高二暑假，小鸟也在店里帮忙，园田基本不是在仓库就是在运货送货的路上，工作时很少休息。一到下班时间便收拾东西打招呼离开，绝不多言。礼仪倒是周正，小鸟想，只是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才稍微说上话，大多是无关紧要的闲事。比如知道她住在不到二十米远的民宿小屋里，站在三楼窗台就能看到，比如她也很喜欢登山。

时值正午，坐在柜台后的小鸟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父亲与园田应该也快回来了，正想着，就有人推门而入。

“南桑，补充的货物我送来了，请问放在哪里？”看看，又来了，明明是年上。

“园田桑辛苦了，放在那边的桌上就好。”小鸟说着走到桌边，待她拆开箱子后对着单子检查，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虽已进入初秋，天气有时还是热得慌，小鸟瞥了她一眼，她额头的汗沿着鬓角滑到到下巴，制服POLO衫领子上也沾着些汗渍，不由得在心里抱怨了父亲一句，顺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帮她擦了一下脸。

“呃！”园田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原本就晒得有些红的脸变得更红。

“噗嗤。”看她如此惊慌，小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请，请不要这样。”园田拉了拉帽檐，低下头去。

“抱歉，我只是顺手而已。”小鸟憋着笑，继续清点，却见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店外。

“……真没意思。”小鸟撇撇嘴，将点好的货物放回箱子，搬到架子前开始整理。一直是这样，就算关系变好了些，也依旧严肃无趣，不会开玩笑，但是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有趣可爱。然而十分钟后小鸟坐进自家车子里时，驾驶座上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到那窘迫模样了。

“系上安全带。”

“是是。”小鸟点点头，系好安全带，园田确认过后，才发动了车子。父亲临时有事让她跟着园田去取货时，小鸟是想拒绝的。要跟这木头一同在车子里来回呆上两个小时，不敢想象。

“她会开车？”小鸟皱起眉头。

“有驾照，别担心。”

“倒不是这个问题……”小鸟小声嘟囔着，瞟了一眼站在外面小车边上等着的园田，面无表情，不时看一眼手表。

“爸爸……”

“快过去，这么热的天。”

最终还是坐上了副驾驶座，后座要放东西，位置别无选择。小鸟调整了座位，往后一仰，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头也不转，例行公事一般的询问。

“没什么。”小鸟摇摇头，收起情绪。开车时的她不说话，板着一张脸。小鸟觉得有些无趣，眼神四下游移，移到了她身上。平时总是穿着制服，带着鸭舌帽，这样近距离打量她的脸倒是第一次。

仔细一看，是个美人。小鸟心想，端正漂亮的五官，琥珀瞳色，身形匀称肌肉结实，配上制服倒是十分合适，只是可惜了那漂亮的长发，盘起压在帽子下。

若是能多笑一笑就好了。小鸟想着，闭上眼睛。

回来已经接近黄昏。整理完货物，离下班还有些时间，园田便提了桶水，走到车边擦拭车窗。

“今天辛苦了。”没有客人后，小鸟走出店门来到园田身边说道。

“辛苦了。”定番的回答与笑容，也没指望她会多说什么，百无聊赖的靠上车门，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傍晚冷了点，园田桑穿制服不冷吗？”她看着她的短袖衫说道。

“还行。”

“园田桑会开车有点意外呢，很早就拿到驾照了吗？”

“大概半年前。”

“诶——不过真的开的很稳呢。”

“……南桑也在车上，不能乱来。”园田低声说道。

“诶？”小鸟以为听错了，好像听到了她的名字。但园田没有再说话，只是压了压帽檐，头垂的得更低，再次看了一眼手表，擦干玻璃后对小鸟一欠身便转身离开。

……真是无趣。看着她走回店里，小鸟叹了口气。她再次走出来时远远冲她半鞠了躬，摘了帽子，长发终于放了下来，漂亮的深蓝色。小鸟对她笑笑，看她走远，才起身回店里。

结束一天的工作躺倒床上已是凌晨。夜晚风很凉，小鸟躺在床上裹紧毯子，风依旧透过毯子吹了进来。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坐起身来，走到窗边去，窗帘已被吹开一半，放眼看去，是个晴朗的晚上，能看见星星。被风吹走几分睡意，索性靠着窗户看看风景。四周的民宅早已熄了灯，只剩下附近的小公交车站旁还亮着路灯。

“诶？”小鸟往前探了探身子。车站的座椅上有人，还是个女人，靠着椅背低着头，身形总觉得熟悉，但长发挡住脸看不清。

“这么晚了……”回头看一眼挂钟，一点半。再次看向车站时，女人已抬起头来。

是园田。呆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确认是她后，鬼使神差一般，转身离开窗户，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窗也没关就走出门去，尽力放轻脚步打开大门走到室外。比想象中的冷，暗暗庆幸自己带了外套。裹紧衣服，沿着小路悄悄走在阴影里靠近她。脚下踩到沙子的声音在这夜里变得异常清楚，她却完全没注意到一般，再次低下头去。来到她身后，犹豫了一会，伸手想碰碰她的肩，却在快碰到的一瞬间收回了手。

小鸟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那样总是板着脸看不出情绪的她——竟然在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