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曾看到过她手指被割伤，不慎被箱子砸伤脚，总是先于她之前惊呼出声，她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只是无奈叹口气，一个人去便利店买创可贴，或者请假跛着脚回家，不到两天又返工。

“不疼吗？”

“也还好。”她总是这样回答她，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然而现在的她却是完全不曾见过的模样。原来她也是会哭的，小鸟想。

怎么办？

收回手，拉紧外套，退回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站在她身后。强忍着声音的啜泣声，穿插着呼吸不畅的沉重喘息，在夜里分外刺耳。

怎么办？一阵风刮过，小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只穿着短袖衫的她一定会感冒。

……外套？只有身上这件。回家泡杯咖啡？这么晚了会影响休息。牛奶？太刻意。茶？热茶或许不错，虽然也有提神效果。想定后默默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去。

蹑手蹑脚回到家里，走进厨房，怕烫手拿了两个马克杯，放入茶泡袋，端起杯子贴紧水壶口注入热水后再次匆匆走出门去。

她还在，只是没了声音，一动不动盯着地面。没有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那、那个，园田桑，”尝试着开了口，“茶，要喝吗？”小鸟握紧杯子把手，小心不让茶洒出来。园田没有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抬。

“……园田桑，园田桑？”提高了几分嗓音，她终于动了动身体，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头，略带疑惑的看着她。她脸上不见泪痕，眼睛稍许发红。

“我凑巧……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见她看向自己，小鸟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杯放低了些，递到她面前。她的眼神顺着她手里的茶杯往下走，看了几秒，终于回过神来，再次抬起头。

“南桑……？”

“恩。”看她终于有了回应，小鸟松了口气点点头，再次将杯子往前抬了抬。

“……谢谢。”园田说着，挤出笑容，迟疑的伸出手去，微微颤抖着接过茶，抿了一口。“……很香。”

“那就好。”小鸟安下心来，捧着另一杯茶在她身边坐下，稍微拉开点距离，不时喝口茶，偷偷侧过脸看着她。她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喝茶，只是将杯子握在手心里，看着茶水发呆，偶尔用指甲敲打杯子，又立刻停下，四周陷入寂静。小鸟转过头去，不知如何开口，便什么都没说，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等着她或许会说点什么。她没有体力陪她耗上一夜，开始困了，又不愿走。仰头喝完杯里的茶，有点撑得慌，后悔加了太多热水。小鸟眨了眨眼睛，现在应该过了两点，眼皮直打架，捂住嘴压住哈欠声，再次偷偷瞟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正看向这边。毫不犹豫立刻转过头去。动作太大，一定被发现了，小鸟紧张的捏着杯子，死死盯住已见底的马克杯。

“……没睡？”等待许久，她终于开口，嗓音有点沙哑。

“出来透透气。——园田桑不也是吗。”

“……明天没有班，坐一晚上也不错。”她听到她笑了一声，更加令人不解。“为什么不白天来？晚上又黑又冷。”

“……不喜欢。”她说道。

“诶？”

“不喜欢白天。”

“为什么？”小鸟问道。园田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动作笨拙的拿起马克杯又喝了一口。“倒也没有什么原因。”

“是吗……”小鸟点点头。她想说的，她心想，只是随着那口茶一起咽了回去。话题中断，愈发困倦起来，还是努力眨眨眼睛等她会不会再说些什么。她想多知道一些。

……她没有开口。却伸过手来拿走她手里的杯子，站起身来。

“去睡吧，你累了。”她说道，脸上又挂起那熟悉淡漠的笑容，“杯子我洗了明天还给你。——谢谢你的茶，真的。”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看出她想反对也一并用道谢堵了回去，小鸟看看她，终究敌不过睡意，点点头站起身。

园田送她到家门口，道过晚安，小鸟打开门走进玄关，犹豫了一下。

“园田桑……”小鸟转过身，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她。

“怎么了？”她问道，依旧带着笑容。

“那个……”太唐突了，小鸟心想，不由自主低下头去。“我……可以叫你名字吗？”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她，她不自然的移开眼神，随即又看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她笑起来很好看，她怎么就是不知道。

“那，海未……酱？”试着叫了一声，见她再次点头，才放下心来。海未准备离开，小鸟再次叫住了她。

“海未酱？”

她转过身。

“明天，”小鸟支吾了一下，“明天，带我去市里吧——可以用父亲的车。想去……逛一逛。”她紧张的看着她，握紧把手。

“……好。”她点点头，没有过多犹豫。约定了时间，再次道过晚安，看着小鸟走到楼上房间从窗户探出身子朝她挥手时海未才转身离去，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整栋楼的人都已睡熟，海未脱下鞋，放轻脚步走上楼。忘了关窗，屋里有点凉意，海未没去在意，喝了口放在桌上的半杯水，拉开床头柜抽屉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关上了抽屉，躺到床上，设好闹钟。明天可千万不能睡过头，她想。

如果真的能睡着的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