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der 于 2016-10-17 03:27 编辑
卷五 真琴也开始慢慢疏远阳子,不再邀请她去图书馆,也不再跟她说话。 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听说了什么,不过就我自己身上所发生的,我家里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来说,我也逐渐开始躲避着阳子。无论是目光,还是身影。 我知道这样子不对,因为一开始说会好好陪着她的人是我们,但是现在却也像是其他人一样,对其抱有恐惧而想要远离。 在母亲病倒后,父亲就减少了工作,专心照顾她。但是正如那阴阳师所说,病源未除,无论什么药物都无济于事。母亲一天一天衰弱下去,而父亲也一天一天越发疲惫。我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也不知如何是好。 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即便是拿了所有的第一名,获得了全部奖项,却无法让母亲重新站起来,甚至她连抬起手抚摸我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都是阳子的错,但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我不敢跟真琴说自己内心的复杂和煎熬,每天上课看着阳子一如既往地折叠着纸船,然后穿起来,那举手投足的动作却在我的眼里莫名刺眼。 我闭上了眼睛。 ——摘自《雨女》 Paki “所以希你认为我们一开始的想法错了?” 矢泽妮可问道。东条希那双翠绿色的猫瞳安静地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泽,盈盈有水,但是却绝非哭泣。 东条希深吸一口气。“我,比起自己的想法,更加相信海未的判断。” “但是......” “而且——”她看着矢泽妮可犹豫着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矢泽妮可皱起眉。“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因为她是应该负起责任的,对于那时没有告诉绚濑亚里沙祈福后会带来的后果,东条希是应该负起责任。
——没错,她想起来了。那时亚里沙来她们的神社寻求能够让自己事业顺利的方式,神社的巫女随手就将那只死去的蝴蝶交给她。 放在枕头下吧,梦见它飞起来的时候,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巫女这样告诉那个女孩子。
后来东条希郁闷地敲了敲自己脑袋,嘀咕着说:“我以为正常人不会将那种东西放在枕头下的啊......” 矢泽妮可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自责。“比起那个我更想问这样随手一句诺言到底是受到了哪位神明或者妖怪的临幸了呢?” “不要小看我们神社喔,虽然破旧和萧条了点......”东条希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笑着说。“每年来求各种各样事情的人很多,只求正面的回答而不想要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久而久之,巫女们也就习惯了对灾祸闭口不谈。
——没错,是他们没有问起,而不是她们刻意隐瞒。只是都不愿意再多嘴而已。 到底那巫女们闭口不谈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呢?东条希没有亲眼看过,没法妄自下定论。 “话说一半,不告诉别人全部事情——所以果然是要神社负起这个责任。”矢泽妮可赞同东条希的那份自责,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么,红线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呢?”
“绚濑亚里沙所不愿意面对的灾祸——疾病,失恋,诽谤,挤压,市场压力。诸如此类的东西,缠绕在四周,她自己也完全不知情。”东条希回答。
“为什么会在遭受绑架之后才会有所察觉?”
“啊,这一点,是因为亚里沙是一个普通人,不像海未,也不是真姬。”东条希笑着看向矢泽妮可,目光里蕴含着别的什么意味。“——创伤性影像认知障碍,好像外国的教授是这样称呼的吧?” 矢泽妮可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紧缩,愣了很久,才沉默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她嘀咕了一声。
“妮可,你看。”东条希随后挽起了袖子,在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浅淡的红色勒痕。但是她没有丝毫恐慌,而是一如既往平静地看着矢泽妮可。
回过神来的矢泽妮可一皱眉,然后也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凌乱地交错在手臂上的,是跟东条希手腕上的勒痕一模样的红色。
“......这些红线已经不只是在伤害亚里沙而已了。”她说道。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那具血尸会不会是......” “如果是她身边的红线所为,为什么跟亚里沙待在一起更久的人没有死去呢?”东条希一扬眉。“按照常理说,首当其冲应该是家人......”
矢泽妮可摇摇头。“亚里沙常年忙于工作,基本上很难跟家人见面。但是更奇怪的是她身边的团队,经纪人跟其日夜相处,难道没有任何异样吗?”
东条希打了个响指。
“走吧。”她说。“去找个借口见亚里沙。” ———— 通过管狐的观察,绚濑亚里沙正跟着经纪人和家人在化妆间等待调查以及休息。同时在屋子里的还有两名警员,以及医护人员。
——要找怎样的借口接近呢?
矢泽妮可跟东条希偷偷摸到化妆间外面的走廊里,看见站在门口守卫着的两名警员,觉得有点头痛。如果硬上前去放倒,估计是不行了,那么就只能编个借口吧。
“你有什么好的借口吗?”矢泽妮可转头问东条希。
东条希看了看手表,时间现在是一点四十五分。离矢泽妮可眼睛颜色恢复原状的时间不多了。“我以为这个方面你比较在行。”她叹了口气。
矢泽妮可翻了个白眼,然后喔了一声。“那我们就说是她姐姐拜托来看看情况的吧?” 东条希一愣。“诶?”
“你看啊,亚里沙不是有个姐姐吗?而且似乎很久都没有见面。无论关系好坏,这个时候都应该拜托附近的朋友来看看情况不是吗?”矢泽妮可理所当然地说着,但是却看了几眼她的脸色。
“但是......”东条希似乎有点犹豫,但是最后还是无奈地松了口气。“好吧。” “哟西,去吧——咦?小真姬?” 听见矢泽妮可忽然的低呼,东条希连忙探出身子,看见西木野真姬大大方方地就走到了两名警员前,不知道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是作为侦探的身份来现场协助调查的。
不,既然作为侦探的身份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进来啊? 矢泽妮可嘀咕了一句。
“真姬可不能进去......她头发那么明显......”东条希担忧地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但是那边的西木野真姬似乎并没有任何要进去的想法,而是最后带着两名警员一起往反方向离开了,转身之前目光稍微落在了化妆间门口,然后移到了矢泽妮可所藏身的转角处。 看来时帮忙引开了警员。 帮大忙了...... 她们松了口气,然后看见一头青色的鹿正站在门前,似乎正在时刻防备着意外。确定了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后,矢泽妮可便跟着东条希走到化妆间门前。
那头鹿扬起脑袋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又正直地将目光放回前方。
于是东条希便敲了敲门,等了大约两秒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她推开门,缓缓看向里面。矢泽妮可站在她身后,看着对方偷偷打出来的手势。 情况不太妙——在普通人看不见的范畴内。 “你好。”东条希让开身子,矢泽妮可便跟着她挤进了房间内。 里面的人都盯着她们,眼里充满着疑惑的敌意。
“请问你们是?”其中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亚里沙的父亲,先开口了。
“啊......是这样的。”东条希跟矢泽妮可对望一眼。“我们是......绘里的朋友,她听说这边出事了就拜托我们来看看情况......”
——绘里? 矢泽妮可眨着眼,然后反应过来应该是亚里沙的姐姐。所以说东条希绝对跟对方认识啊,连名字都能这样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如果换做她来,绝对做不到这样行云流水。
“这样啊......她在那边似乎也很忙呢。”亚里沙父亲叹了口气,眼里的警惕减少了一点。“具体情况我会给她写邮件的,不需要太过操心。”
绚濑亚里沙换上了一件印有一些矢泽妮可所不知道的字母的外套,目光一点一点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移到东条希身上。 “她为什么不回来?”她这样淡淡地问了一句。
东条希犹豫了一番。“那边的事务实在是太多,绘里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一如既往的说辞。跟电话里,也跟一直以来的借口一模样。亚里沙轻笑一声,又低下头去。 四周的墙壁上并没有任何红线,取而代之的是,在空气中流淌着的红色,不是血液也不是雾气,而是,将全部景物都覆盖渲染的刺眼鲜红。过于刺眼,导致矢泽妮可根本认不出屋子里的人穿着的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 她张开嘴,试图在这片红色里安慰亚里沙。“请不要误会,你姐姐一直都有关注着你的动向。”
实话说,矢泽妮可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绘里是不是真的会关注亚里沙,不过现在这个情况,除了这样说,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
亚里沙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也就这样想想——”然后话语中断,脸色一变。倒影着矢泽妮可身影的瞳孔紧紧缩了起来。
矢泽妮可看见对方的反应,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以为自己眼睛已经恢复了颜色,但是又想起离园田海未所说的时限还有一段时间。
接着,绚濑亚里沙就猛然站了起来。“不可能!”她捂着嘴一脸惊恐。
“诶?”屋子里的人都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做什么,几个医生甚至抄起了各种急救设施。随后,矢泽妮可便听见对方说出了或许如今的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那个称呼—— “你是妮可妮!” 偏偏带着的是些她已经忘记在上一个人生的回忆。如雷贯耳般。 啊啊,今天简直——差劲到极致了。 ———— 创伤性影像认知障碍——外国的教授是这样称呼的。
具体表现就如同绚濑亚里沙一样,受到了物理或者心理刺激后,能看见,并有个别例子能够听见某些别人看不见,不知道该称之为真实还是幻觉的景象和声音。初期,也就是亚里沙,只会在特定的刺激下才会病发,而到了末期,则说不定就生活在那份幻觉中了。 但是——这只不过是表面所理解的而已。 创伤性影像认知障碍会对身边的人造成不同的伤害,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也无论以哪一种形式——就像亚里沙一样。 园田海未感到十分抱歉,因为要对这些东西了解不深的西木野真姬代替自己去解决关于绚濑亚里沙的事情。但是,既然没有办法离开咖啡店的束缚,那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西木野真姬觉得她不需要感到抱歉的。因为自己本来也对她们所面临的世界感到好奇。 致命的好奇。 化妆间里传来一片杂乱的吵闹,不像是普通的争吵,而更像是正在竭力阻止什么人做出什么事情。西木野真姬跑到那扇门前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门,于是只能让一直在门口待命的青鹿进去调查。
片刻,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呼唤——“真姬!” 是矢泽妮可的声音。西木野真姬连忙回应。“妮可!怎么了?”
对方听上去气急败坏的。“快进来!不要管那么多了!”
既然矢泽妮可这样说,西木野真姬也毫不客气,直接推开了那扇门。然后被突然转变成红色的景物吓得愣在的原地,脑袋和视野都一下子反应不过,难以接受。而在那片红色里,绚濑亚里沙正被一根根微微泛着黑色的红线缠绕起来,墙壁上遍布一道道不同大小的人形黑影,随着吵杂而正挥舞着手臂,似乎在朝拜。
这份景色看上去很诡异。亚里沙被红线缠绕着漂浮在房间中央,而四周是朝她拜祭的人形黑影,规律单一,节奏分明。看不见手掌和脸,只有瘦长的手臂上下挥动,附身,立起,再附身。
而房间里的人基本上都倒在了地上,无论是强壮的警员和保镖,还是亚里沙的父母。而东条希放出的白色管狐正跟青鹿一起试图阻止亚里沙继续被吊在空中,不停地撕咬着从空气中不断滋生而出的红线。
矢泽妮可拉着亚里沙的手臂,而自己手腕上也被顺势缠绕上了红线,勒出一道道渗血的伤痕。但是她似乎忙不过来,不停地给倒在地上的人抹着什么东西。而东条希也像她一样一边分心一边僵持。
“这......”
西木野真姬不知道该怎么办,东条希便连忙指了指地上的人。“快用血封住他们的耳朵。”
“诶?!”
“快点!不抓紧时间就出人命了!”矢泽妮可完全不让她愣在原地整理情况,吼道。
西木野真姬连忙掏出折叠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扳过倒在自己脚边的警员脑袋,发现对方双眼已经反白,正不断颤抖着。于是学着东条希的样子用血抹了湿对方的耳朵,顺便也放出了白色的大鸟,让它参与空中的争夺。 三只不同种类的生物在空中不停地牵扯着那些诡异的红线,而墙壁上的黑影拜祭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在西木野真姬跑去封第三个人耳朵的时候,忽然瞥见那些黑影脸上破开了一个血粼粼的洞,看位置似乎是嘴巴。
她一愣,而后是直接刺入脑袋的诡异节拍声,像是木板被敲断的清脆声响,但是这种声音却能让人的脑袋一痛,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内西木野真姬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眼前重重叠叠仿佛看见那些黑影正从墙壁里一点一点探出身子。 而也就是在这时,来不及封住耳朵的那些人啪地一声,脑袋都炸成一片血滩。那副模样像极了那具无头的血尸。 “呜诶!”西木野真姬被溅了一身血迹,连连后退。 矢泽妮可转眼看了看她,然后再看了一眼四周。啧了一声。“希!真姬!快让你家的那些孩子躲开!这东西根本挡不住!” 西木野真姬和东条希一看上方的情境,发现如同头发一般,在天花板上已经垂下了一大片红线,正试图缠绕上管狐和两只“守”。于是她们连忙将那些一直在努力解救亚里沙的生物都唤回。 “啊!亚里沙!” “妮可!” 矢泽妮可的手臂早已被红线缠绕得严实,根本无法解开。而亚里沙已经基本上被红线所吞没了,只剩下被拉着的手腕,白皙而纤细,在这片红色的景色中却诡异得让人无法直视。白色的夜枭一急之下直接给她来了一发雷电,矢泽妮可嚎叫一声。
东条希看着那漫天的红线,还有唱着不知什么节奏的黑影,那一道道摇摆着拜祭的影子像是黄泉里挣扎着浮动的枯瘦手臂。 她忽然就明白了——不是因为对方太强大,而是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战胜。 无关任何法术,也无关任何生物。
无力感灌入东条希四肢,瞬间发觉自己即便是竭尽全力也无法再战胜眼前那片浮动的黑暗和一根根如有生命般的红线,之前的认知和猜想不过是丝毫不着边际的冰山一角。 “不可能的......”她用手撑着化妆台的桌子,满手鲜血印出了两道分明而诡异的掌印,然后对那边还在挣扎的矢泽妮可说道。“不可能的,妮可......这个就是代价啊。”
“咕......但是......”对方嘀咕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东条希没有听清她前面说的话,只听见矢泽妮可最后气急败坏地喊着。“但是,事到如今我也被这东西给卷进去了啊!” 西木野真姬见她被卷到空中,一直抱着矢泽妮可的腰脱缓红线的速度,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方法让那些线松开。 “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东西停下就可以了啊!”她说道。 一旦被缠绕,就无法逃脱了。 墙壁上的黑影不知何时一点一点变大,然后在房间各处游走,似乎在催促着什么。东条希从口袋里扯出一堆符咒,全部拍到天花板上,火光雷电交织轰鸣,但是却没有任何用处,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全都无力地被黑暗所吞噬。剧场里的人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或许这片红色已经延伸到各处,所有人都无法幸免了吧?
“做点什么啊!”矢泽妮可依旧气急败坏地挣扎着。“我已经不想再看见那里面的景色了啊!” “诶?”
西木野真姬一愣。怀里的人一直在发抖,即便是在挣扎着大声吼叫,但是却一直在瑟瑟发抖。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就从那不停颤栗的情况看来,一定是西木野真姬所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惧和绝望。 ——在红线深处,那片黑暗以及那些黑影里,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仅仅是想到连矢泽妮可也会如此恐惧,西木野真姬就感到浑身发冷。
然后就在此时,一道白光从窗外射过。东条希最先反应过来,转头朝西木野真姬喊道。“真姬!小心!” 西木野真姬一低头,然后就感到怀里抱着的矢泽妮可一松,她们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四周的黑影开始欢歌燕舞,一圈一圈地围绕着化妆间的墙壁行走,然后一圈一圈地开始渐渐变得浅淡,像是回到了墙壁中一般,最后消失在一片干净的红色中。 将胜利品全然纳入腹中的红线也带着亚里沙一点一点退上了天花板,不再纠缠。同时被带走的,还有矢泽妮可那条鲜血淋漓的手臂。 东条希缓缓跪倒在地板上,垂下脑袋似乎十分疲惫。
而西木野真姬则回过头,看见窗户玻璃被破开一个整齐的洞口,插在对面墙壁上的是一支涂成了黑色的箭矢。 矢泽妮可缩在西木野真姬怀里,看上去比之前要瘦弱。右手断口处流淌着鲜血,然是她看上去很害怕。 西木野真姬犹豫着伸手抱住了矢泽妮可——而她和东条希看上去都十分疲惫。不想说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