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卡迪 于 2016-11-19 03:20 编辑

錯亂（二）

翼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大亮，拉開的窗簾將本來應該被格擋在外面的陽光放進來，最近難得的陽光把原本睡得頗為安穩的翼給弄醒了。

陽光實在過於耀眼，由不得翼繼續她的安眠。

說起來，昨晚的確是翼近期少有的一個好覺。因為最近格外忙碌的翼好久都沒有睡上一個完整覺了，所以一向秉持著早起鍛煉習慣的她也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但是，就在翼揉著迷蒙的雙眼坐起來的時候，突然籠罩而來的絲絲涼意和軟糯的聲音馬上讓她從朦朧的睡意之中驚醒過來。

「…翼，妳醒了。」

這聲音對於翼而言絕對不陌生，卻也絕對不是她願意…尤其是現在想要聽見的。剛剛睡醒的翼又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目前的樣子，就算昨天晚上的她的意識在賽蓮娜的蠱惑之下變得不是那麼清醒，她也當真是很難不在心裏罵自己一聲「翼，妳簡直就是垃圾」。是的，可不是嘛，翼必須得承認現在的自己和那喜歡隨便與女人上床做愛的男人沒有什麼不同。

噢…她竟然又和賽蓮娜做了。在賽蓮娜刻意的勾引下，再難把持自己本心的和她上床了。

她這些年以來所做的修行都白費了啊。捂臉嘆息的翼在心裏嘲笑自己薄弱至極的意志力。

「怎麼…一起來就這種模樣？」

用一隻手遮擋臉頰的翼感覺到自己的身上被披上了一件衣服，她下意識的放下手望過去，看見的就是已經跪坐在了自己身邊的賽蓮娜。她仍舊在淡淡的微笑著，臉上淺淺的笑意溫柔而平和，就像是一個樂於照顧家庭、孩子…和丈夫的女人。

可是，翼卻在這樣的笑容面前抬不起頭來。

「不，沒什麼…」

翼的目光偏移，迴避了賽蓮娜投向自己的視線，然後低頭輕聲的回答。

「嗯…那麼妳就先去洗澡吧，我去給妳做早餐。」

賽蓮娜好像無意從翼那裡得到什麼明確的回答，見翼這樣明顯的迴避，她也順勢不再多問什麼，而是一邊起身走進公寓的小廚房、一邊叮嚀翼起來洗澡。

翼沉默的望著賽蓮娜在小廚房之中忙碌的背影，莫名的感覺自己現在看見的人不是這個名為「賽蓮娜」的女人，而是另外一個…叫做「瑪麗亞」的女人。

瑪麗亞…

等等，不能再想了。差一點就陷入回憶之中的翼屈起手指輕輕敲擊自己的額頭、提醒自己需要清醒一下，接著披好睡衣就起身走進了浴室。

等到翼洗完澡、換上賽蓮娜提前為她準備好的衣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女人已經在房間的矮桌上面擺好了豐盛的日式餐點。一身居家服飾的賽蓮娜頗有日本女性的氣質，至少比明明是日本出身、卻至今連自己的房間都不喜歡收拾的翼要好上許多。尤其是現在她規規矩矩跪坐在桌前的模樣，這讓翼很是懷念。因為曾經不知道有過多少個清晨，另外一個女人也這樣為她準備早餐，然後在飯桌前等待著她。

桌前的賽蓮娜見翼站在旁邊發呆，她微微一笑，招手示意她趕緊坐下來吃早餐。

「翼，快來，不然早餐要涼了。」

不要…不要總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好嗎！

翼無數次想要這樣對賽蓮娜說，甚至於直接發脾氣。可是，一旦對上賽蓮娜的眼睛，翼所有的躁怒和氣勢就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剩下來的只有服從罷了。

「嗯…」

於是，這一次也沒有例外。翼安靜的在桌前坐下來，開始享用這桌一看就知道是賽蓮娜精心準備的早餐。

翼是一個大忙人，屬於她自己的時間一向不多。因此在吃完早餐之後，翼就準備離開。賽蓮娜保持微笑，沒有出言挽留翼，而是在翼走到玄關處的時候為她拿來一件外套，以及她昨晚戴著的網球帽。

「雖然有太陽了，可是溫度還是比較低，妳把外套穿上。」

說完，在翼依言穿上外套之後，賽蓮娜順勢為她撫平了肩頭和衣領處的褶皺，再替翼戴上那頂有一點舊的黑色網球帽。一直沉默不語的翼注視著賽蓮娜、她又感覺自己的眼前突現一陣不真切的景象，好像面前在為她整理衣服的人不是賽蓮娜，而是那個容貌和賽蓮娜有五六分相像的女人。

不過那個女人較之翼還要高上幾公分，畢竟是西洋人呢。而同樣作為西洋人的賽蓮娜卻顯得嬌小了許多，至少翼必須得低下頭才可以完全的看清楚賽蓮娜的模樣。

但是…

賽蓮娜那專注而又認真的神情，卻當真是像極了那個人。

那種相似的程度總會讓翼在不經意之間忘記她們兩個人存在的差異。

「…我走了。」

在賽蓮娜替她整理好衣服之後，翼就馬上轉身離開。身後，是賽蓮娜溫柔的聲音。

「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翼。

一路逃一般的離開公寓的翼將自己狠狠的摔進車裏，然後掄起緊握成拳的右手砸向方向盤。臉色陰晴不定的翼重重喘息，好像要將胸腹之中的濁氣全部吐盡。可是這沒有用，因為她的腦海裏現在都是賽蓮娜還有那個人的音容和笑貌。

我…究竟在幹什麼？！

最後，趴在方向盤上的翼壓抑的嘆息一聲。她感覺…心裏溢滿的負罪感已經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翼沒有消沉很久，因為時間上根本不允許，在翼的身後還有一個屹立於日本長達百年的家族需要她支撐，所以翼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告知，她的一切都不會屬於自己、而是整個家族的。於是片刻之後，翼發動車子開往自己的住處。噢，這是翼的習慣，她從來不認為那幢佔地頗大的日式豪宅是「家」，那只是一幢房子罷了，一幢能讓她休息的房子。

將車開到豪宅後，翼下車將鑰匙遞給負責守衛的保鏢，然後徑直往書房走去。由於她昨天晚上沒有回來，天知道她的書房又堆了多少檔。翼自認為沒有休息的時間，她必須儘快去處理那堆文書。

「早上好，翼さん。」

「早上好。」

對於突然間出現於自己的身邊，並且恭敬問候的棕髮男人，翼毫不意外、也沒有半點受到驚嚇的模樣。她僅僅是回以一個禮貌的淺笑和最基本的問候，腳下沒有因為這個男人而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可惜，棕髮男人接下來的話卻讓翼不得不停下腳步。

「翼さん，家主請您今天去老宅一趟。」

家主，老宅。

翼的臉頰由於聽見了這兩個關鍵的詞語而不由得抽搐一下。她有心拒絕，又明白自己根本不能拒絕，絕對不能。因為在這個風鳴家，現任家主的意志就代表著不容許抗拒的絕對。

所以，翼只能在稍稍沉默之後點點頭。

「好，我明白了。」

剛剛給予回覆，翼隨身的手機就不合時宜的響起來。這讓翼的眉頭直接皺起來，回去風鳴家的老宅去見那讓她很是畏懼的家主已經非常不幸了，現在竟然又來電話。希望不是什麼糟糕的事情，在心裏這樣想著的翼將手機拿出來按下接聽鍵啊。

然而很快，翼就明白了中國人所說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究竟是什麼意思。

『翼。』

是…賽蓮娜？

握著電話的翼多多少少有一點驚訝。畢竟，她可是才剛剛從賽蓮娜的公寓回來。

「…怎麼了？」

『就想問問妳到家沒有。』

「嗯，剛剛。」

賽蓮娜的問題讓翼更加疑惑。她猜不到賽蓮娜的想法，同時也不認為賽蓮娜就是為了詢問她是否已經到家才撥打這通電話的。

聽了翼的回答之後，身處電話另一端的賽蓮娜笑出來。輕輕柔柔的笑聲明明格外好聽，但是翼聽在耳中卻感覺一陣陣的不安。

接著，翼就聽見賽蓮娜說道：

『嗯，到家了就好。……呐、翼，昨晚的感覺怎麼樣？和瑪麗亞姐姐相比，我的表現應該不算特別差吧？或者…其實是一樣？』

站在廊下的翼差一點就將手機直接扔出去、差一點就要不顧形象和修養的破口大罵、差一點就要質問電話那端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又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

但是，在一陣極速的喘息和頭暈目眩之後，翼避開棕髮男人的攙扶、背靠廊下的木柱慢慢坐下來。

心中猶如炸裂一樣的憤怒沒有得到宣洩，而是又一次的沉澱下來。因為翼沒有資格這樣對待賽蓮娜、因為她很清楚賽蓮娜為什麼會這樣對待自己。

是的，她知道。

所以，她什麼都不能說。

『呵，翼…妳覺得我今早的表現怎麼樣？應該很像瑪麗亞姐姐吧？雖然我還沒有來得及目睹姐姐和妳每天早上是怎麼相處的，不過根據我對瑪麗亞姐姐的瞭解，一般來說是這個樣子，對嗎？翼，我這樣像不像妳記憶裏那個溫柔的瑪麗亞姐姐呢？…翼，我不會忘記瑪麗亞的噢，也不會讓妳忘記。我要妳和我一起……永遠都記得她。』

永遠？

抬頭望著天空，臉色蒼白的翼一邊聽著從電話中傳來的溫柔卻讓她周身發冷的聲音、一邊無聲的呢喃著。

…不，不需要賽蓮娜的時刻提醒，她早就已經將對於那個名為「瑪麗亞」的女人的全部記憶融入了骨髓，一生再難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