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标题

作者:sunday1
更新时间:2016-12-16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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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苏嫣


元塑二十一年的冬天,北风凛冽,罕见的下起大雪。


苏至在屋里拥着大氅和手炉翻看一册薄书。文杰站在苏至背后,瞧着自家公子总觉得憔悴不少,身子骨也单薄了许多,连点风寒都经不住。


突然就想起了当初推开舱门的那一幕,苏至浑身是血,心口上插着把没柄的匕首。若非是第一坊的老板娘赶过来,从舱底翻出了一把过了百年的灵芝仙草硬是护住了苏至仅存的一份心脉,只怕眼下自家公子已经没命在了。


文杰想的出了神,苏至连唤几声才醒过来,只见到苏至笑着指指茶杯道:“凉了。”


文杰张红了一张脸,忙去换茶,苏至放下手里野史轶闻的册子,起身到窗前,把关得严丝密合的门户推开,寒风大雪迎面刮来,苏至换了一口屋里闷出的浊气,却叫寒风进了肺腑,连声咳嗽起来,半响才止住。


“你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是成心想再躺回床上,看着旁人为你挂心你才高兴?”背后却传来了苏嫣的声音。苏至暗叹了声,顺手把门窗闭上,转过身子。


“那里不当回事了?只是屋子太闷,总该换换气。”


明眸皓齿的少女没吭声,只把手里热气腾腾的碗连同托盘往桌上一摆,却又是送药来了,正对着苏至,意思明白。


那药味冲人,苏至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几乎是捏着鼻子生生灌了下去。苏至把药碗放下,苦着声说:“郎中的药方越来越要命了。”


苏嫣还是寒着一张脸,恼苏至不知爱惜身体,语气硬邦邦的说:“良药苦口。”


见一个未及双十的姑娘家,非得把自己声音压的老成持重,苏至一时好笑。


“我知道。”苏至应了声,见苏嫣露在大氅外边的手冻得通红,便把手炉递了过去。“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吗?”又见苏嫣畏冷的抱着手炉,眼下却藏着一抹黑痕,神色倦怠,便道:“最近很忙?”


“嗯,是洛川那边的生意出了问题。玉矿上出了两场意外,现在那边的人罢了工,要求涨三倍的工钱,闹成了乱哄哄的一团。”


“我记得二叔就在离洛川不远的地方打理事务,这事不妨就交给他处理,也省的你日日惦记着休息不好。”


“是啊,二叔离得最近——指不定就是他安排出来的事!”苏嫣咬唇恨恨的说,直到苏至手搭到她的头上揉了揉,苏嫣才放开唇瓣默了一阵低声道:“我只是喜欢不起来他,不光是二叔,三叔四叔都是,当初、当初……”话没说完,苏嫣就住了口。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文杰把新沏好的茶送进来,见到苏嫣在屋里,结结巴巴的道了声二小姐。苏至拿了一盏给苏嫣,见苏嫣脸仍然沉着,便揭过话题:“喝口茶也润润喉。这是上次孟叔来瞧我时候特地带的‘虞山尖’,还夸口说是当今国库里也没几两的好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嫣喝了半盏就搁下了,看着苏至神色略有犹疑。苏至见惯了这副模样,知道这个小大人似得妹妹此番不止是督促她喝药,怕还有些别的事要同她交待。


苏至便先开口笑道:“有什么话便说出来,憋在心里早晚得憋出毛病——是喜欢上了哪家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还是又瞧上了谁家库房里的稀罕石头?”


苏嫣垂下眼帘说:“是有关半年前伤你的那个‘强盗、土匪’的事。”


苏至神色一动,却笑道:“怎么,那个大胡子找到了?那天他走的急,把匕首落我这儿,我一直想——”


“说谎!”苏嫣骤然抬头尖声道,见苏至神色一愕续而苦笑,才平复了一下自己勃发的怒气,把嘴角绷紧,狠狠盯着苏至的眼睛道:“伤你的哪里是什么满面虬须,想要求财的大汉?明明是一个女人!一个刺客!”


气氛突然间凝滞,中间像隔了一条恒河。苏至看着苏嫣,眉宇嘴角一分分软和下来,半天才给了句答复:“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可有些事,我却越想越心惊!”苏嫣咬咬牙才道:“比如你出事那天为什么衣衫不整、比如你为什么包庇回护一个刺客!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说了句什么话吗?你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个笑话?’……我是你妹妹,总比旁人多懂你些,所以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真存了那等心?”


苏至站在那儿侧头看着窗户出了会神,听了苏嫣明明白白摊平到桌面上的那些话,半年来心底那个隐约的念头像被捅破了一层纸似得清晰起来。“大抵是吧。”苏至摸着鼻子低头笑了一声:“我这人大抵也是有两分贱性,越是够不着的东西就越是上心,久而久之也就生了荒唐念头。明明就是平白的挨了一刀,可偏生恨不起来拿刀子的人。”


苏嫣脑子里绷的那根弦开始嗡鸣,怔怔看着坦然的苏至,想恼怒可怒不起来,想说些堂皇大理可说不出来,只是想,断掉她的一点痴想。


苏嫣压着声音低低道:“便是不论那些繁文缛节,不论那刺客有何阴谋诡计并且牵扯多深,单只一条……阿姐,杀手有心吗?”


苏至下意识的摸摸心口上的一寸小疤,回想起当初那没有迟疑的一刀和清冷的眉眼,只觉得方才捅窗户纸时候的一丝温热慢慢退了回去。



元塑二十二年一月初


一叶小舟飘摇出海,远了海岸。罕见的鹅毛大雪悠哉飘着,视野所及处,只剩了西北方向的一片通明灯火。


船沿结了冰,船上的人哈口气出来,化作一片薄雾。不过多时,大雪就盖了船头,她的大氅上也不能幸免,又披了一层。见船走的远了,苏至用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笨拙的系好鱼饵,然后奋力甩了出去,抖落一肩雪。鱼饵入海,苏至把钓竿踩到靴子下,滕手去够放在船尾的酒壶,开了盖仰头就灌下一大口。


酒是在小摊上问人讨要来的劣酒,但也辣的够劲,呛得苏至连声咳嗽,入腹后像一团火,烧的四肢百骨暖洋洋。苏至长舒口气,四下海浪声声,入眼尽是苍茫,这一派气象顿时扫尽了她小半年卧床养病积聚的憋闷,望了半响,只觉得天地浩大,酒意上来,禁不住的就是朗朗一笑。


在自家妹子酒肉不能沾的拘束下,苏至难得偷了这一刻闲散惬意,一边小口抿酒,一边摆弄钓竿,心思却忽的一转,转到了月余前苏嫣那句“杀手有心吗?”的问句上。


心思一瞬浑沌起来。她对那人起了那样的心思,纵使她仗着自己不畏流言,不怕麻烦,可也忍不住的想问自己一句——值得吗?性情那样清冷的人,纵使她装在心里不放,纵使这心思给那人知道了,怕也结不出个果子。何苦来着?还不胜装几座名山,装几条流水,装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雀在心里,也落个洒脱自在。


把苏嫣那句话又想了再三,苏至只觉得嘴里酒味渐淡,品不出个所以然。


再想到那人,想到那时做下的荒唐事,苏至心里燥乱成一片,那一丝欲念竟然从未根绝。想,再见一见那个人。


再见上一面,这份心思总该清明了吧。若只是贪图一时的欲望,便不不值得深究;若真是喜欢上了那副板着脸的样子,也总归是值得争取一下。


苏至饮下一大口酒,烧的胸腔发烫,可一双眼睛却跟星辰一样亮了起来。


辨明了这一茬事,苏至扫了心坎上最后的积郁迷惑,顿时神思清明起来。钓竿这时候也有了动静,猛地往下一弯,差点让苏至措手不及。收线起竿,竟钓上来了一尾‘青龙鱼’。


青龙鱼相传是海皇送福送运的使者,苏至见之心胸豁畅,拎着鱼仰头便倒在落了一层雪的船里,面朝天幕好一阵,就莫名其妙的扑哧笑了,还一边喃喃自语的说:“也不知道成日冷脸对人的人,笑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文杰留门的差事一直留到了后半夜,眼瞅着雪停了云散了月出了,连一直在苏府后门绕圈的酒鬼也给媳妇提着耳朵拎回家了,才盼到自家公子的影子。见了苏至头上肩上黏了大片落雪,文杰忙上前苦声埋怨道:“公子,您说好只出门散散步的,这可都三个时辰了……要让二小姐知道我没好好看着您,让您大冷天的往外头跑,怕是该打断我的腿了……下次、下次还是让我跟着公子吧,万一有个什么,也能护着您些,就是只挡挡风也是好的……”


苏至笑出声来,抖落大氅上的雪道:“我这么大的人了,那里有那么娇弱?”说着把拎着的鱼往文杰怀里一塞“这鱼拿去叫厨房私下做给你吃,大冷天的,你也沾沾海皇送的气运。”


文杰看清了手上的鱼,涨得脸色通红道:“这兆头还是该给公子,小的、小的……”


“咱府上的二小姐凶的紧,只准我把药当粥喝,哪许我碰这些吃食?左右是个浪费,还不如你代我尝个味,解解馋!”苏至笑笑,接下半湿的大氅递给文杰,转身便进了府内。


文杰杵在门口有点发愣,觉得自家公子大雪天里散一趟心回来,非但没有着风受凉,还连着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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