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續》
她們離開時風華剛下了一場雪。薄雪消融,路面盡是泥雪。
我在陽台目送她們離去。
當下我只有一個疑問——為何是我?
「真難得,泡完澡卻清醒了?」奈緒躺在沙發上,有些睏意也就對玖我夏樹何時離開風華這議題毫無興致。
「我說真的,你不覺得怪?雖然有見過面但我完全站在局外不曾涉入。為何是我?不過今天我想通了。她們的關係,這是極好的警訊。」
奈緒閉上眼,隨意應和。
「我說真的。這是警訊。好比,你三天兩頭拿得照顧我當理由拒絕。長此下去,真的不妙啊。」
「喔?你不也拿我當不方便的理由?」
「我討厭他人進入我的領域。」
「噢?佐藤呢?我感覺你還挺喜歡她…」
「佐藤小姐跟千繪學姊同型,她提供的周邊攻略太棒了。重點是她總是能配合我們下班時間載我們去採購,而你的追求者總想著夜生活甚至妨礙下班…你不檢討一下嗎?」
「好,睡醒之後。」奈緒正在思考到底是會被挖起來丟進浴室,還是被放話不洗澡只能睡沙發。
「真的。這真是極好的警訊。」
「能講重點嗎?我正在醒酒…」
「長此下去我會產生『其實不錯』、『那就這樣吧』,『平穩不是壞事』的念頭。但這樣是絕對不行啊,畢竟你是直的我是彎的,會阻礙你我人際發展。口渴嗎?再來點濃茶吧。」
對於邊問邊準備的室友。奈緒相信她現在是少見的亢奮狀況。不奉陪到底也不行了。
「你現在肯定不想睡吧?」
「抱歉,我完全清醒了。在家庭關係的基礎上,這樣不行啊。一想到這我就睡意全失。」
「所以?」
「我剛說了重點『不想改變』,但這樣是不行的。對你我都不好。」
「哪兒不好?」
「你真的覺得這樣沒問題?我覺得很有問題喔?至少…伯母應該還是想抱抱孫子吧?你不會想達成她的…心願?畢竟她身體沒很好呢…」
「沒說過這,倒是有點抗拒搬來東京的提議。」
「其實我看好房子了。拼一點,再加上我個人小金庫。絕對沒問題。」
「接回原題,哪兒不好?」
「不問我看好哪兒嗎?」友繪一點也不想換話題,甚至開手機開始丟資料。
奈緒決心無視手機提示音。
「按順序來吧。才三點有的是時間聊。」
「嗯…剛講到哪?濃茶好了,要餵你?」
奈緒感到無奈只能認份提醒:「不想改變。」又見冒著熱氣的熱茶,只好最低限度表示:「先加點冰塊行嗎?」
「對,正是現在太美好了。」
理解到這人肯定不加冰塊,奈緒只好坐起身自個吹涼。
「相比過去,家庭關係也異常健全,想要的關係也都有,對此感到滿足的我根本不想改變。再加上去年的教訓——我深刻體驗關鍵時刻沒有你我大概就那樣了吧?但因此理解到將一個人打包搞定只需一點時間也算不錯的教訓。總之,從各方面來講我實在太依賴你,長此下去真要改變時我會無法適應啊…所以?不就是我們應該現在就尋求改變。不然真等到發生時我肯定會逃避現實…大概?」
「你平常就選擇性逃避吧。實習到一半突然來個結婚、奪權、分家的連環劇,要不是跟你太熟我肯定要削掉你一層皮…」講到這,心頭舊恨一道涌上,奈緒放下茶杯,嘆道:「想到還是很不爽。」
「這就是我說的…我過太好、不想改變了。但這樣是不行的。我如果把你彎了會對不起伯母。也不合我的喜好。」
「你無視他人情緒同時火上加油的功力真的很強…那你想怎麼改變,請具體些。」
「有個對象?」
「你不是嫌前輩們的錯誤示範太多、經營感情也累,不想要?」
「當然是你。」友繪一臉嫌棄。奈緒真心覺得不能對個不知長進的傢伙太好,會寵壞。
「具體而言嘛…我說真的,這是真的。但請保密,我還想在公司好好過活。咳,你的上司暗示我管好你…你想想我接到這暗示時的心情吧!超煩!」
「我上司不就那位大、小、姐?」奈緒感到錯愕,快睡著的腦袋突地醒來並全力運轉。
「我和她未婚夫連話也沒說過。她疑心我?」
「她的戀人——低調的、真正的那位——身邊有讓她感到不安的因素。因此要我好好看好同居人。真的好可怕…我本來還很崇拜她,現在只覺得完全不想接近。」
奈緒察覺問題所在,直問:「低調的?她有地下戀人,可能還是我甩不掉的金魚便便男們之一?我可不覺得她胃口這麼糟糕…」
友繪更加嫌棄了,邊搖頭邊嘆氣。
奈緒只覺睡意全消了,起身想活動筋骨時,友繪趕忙退後兩步並指著牆壁。
「公司裡目前和我們最熟又經常混一塊的就一位。她又指名道姓你…想來就只有佐藤小姐吧。」
奈緒想到隔壁的佐藤不常在宿舍睡覺,也常在夜晚出門,稍微能理解友繪嫌棄的點了。
「確實…佐藤曾說有穩定交往的戀人。但是…大小姐…差了三歲,學姊妹?怪不得大小姐過了三十路還不結婚…那長駐海外的未婚夫會是煙幕彈?還是妥協…」
「也可能是假結婚之類的…噢,她還沒結婚。搞不好日後是走婚制?總之,若真是佐藤,考慮到是地下情…她大概是真的很不安吧?況且佐藤小姐確實對我們太好了。雖然這應該是她的性格使然,但你家上司跟你一樣都是支配型的人,沒法掌握另一半肯定令她很不安呢。」
「佐藤對你更照顧吧。為什麼就指名我?」
「你沒感覺嗎?你家上司跟你同型,支配者。恐怕佐藤小姐跟我一樣都是被支配的一方。當然,我有坦承:我只有被你使喚的份沒法要求你不要亂來吶…」
「你真的很混蛋。我完全有理由再削掉你一層皮…」
「總之,為了日後購物愉快著想。你要嘛跟你家上司交心一下,坦承目前對女人沒興趣或是有考慮的對象也行。總之,我真心請求你稍微處理一下這問題吧…我真的很怕再接到這類質問。我會失眠。」
「噢?你覺得大小姐如何?」
「只看臉,我可以。」
「除此之外?」
「完全不行…恐怕是能列為恐佈情人的類型?估計佐藤小姐在公司和私下如此不同也是因她而有的自我設限吧?畢竟…她都能把我們的身家連同去年的實習條列的極具體且清楚了…我真的不想被她當作敵人。」
「怪不得她對我特別來氣。根本挾怨。」
「對你特別嚴厲也是好事。龍一哥私下對我說過,她特別關照的人能撐過去代表通過檢驗,日後也有她當後盾。雖然我有種他在暗示我會被調動的感覺…這是錯覺對吧?」
「恭喜你。日後我們就同進同出了——你想要我如何處理?請具體而言。」
「不要問我。我最怕這種的哪能給你建言。」
「你剛剛不是很開心的提了不少?」
「那只是身為室友的一點良心嘛。」
「好吧,下周一午餐時間我會特別去敲大小姐的門。談談如何穩定經營一段地下情…」
「你要引火是吧?千萬不要燒到我這…真的拜托了。如果她日後也成了我的上司…」
「放心。我哪時搞過你?不是一直都很有情有義的挺你?偶爾也該由你挺我不是?」
「這招絕對不可能…大小姐絕對看的出來有沒有這種事。」
「你把她想的太恐怖了吧?她都沒看出佐藤把我們當可愛的後輩看了,會看出我們有沒有?」
「這你就不懂了。我為了掙換立功的機會可是對她坦白從寬了。總之,我把你的感情史全賣了,這當然包含你好像對男性也沒多大好感以及我完全是看狀況演演戲好幫你甩金魚便便們。」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奈緒打心底很想問問數年前的自己——為何會覺得有個後輩挺可愛?就近照顧沒問題?是緩祭被痛打的後遺症?
「錯,我可是成功換到一次觀察期。她說會再評估我的言行…欸?你不會是想讓她認為我的證詞有錯、其實我們有什麼但我又管不動你?你這樣是害我、我會被黑名單。」
「你已經是我的黑名單了…我先預告你的下場吧。先是被大小姐修理,等你心情平復時再被我修理——這一切會在三個月內完成——或是你自己去跟大小姐說這一切只是心情不好,想整我才跟她耍嘴皮子?」
「我…思考一下…不對,我們應該是要談談人生規劃不是嗎?」
「好,那來談談你從玖我帶著藤乃離開風華那晚獲得的啟示?」
「有時,逃避也是一種轉變!」
話一說完就衝回房並上鎖。
奈緒喝完僅有餘溫的濃茶。陷入思考——到底要不要提醒她宿舍單人間的臥室門只需三秒就能打開?
三分鐘後,被奈緒從臥房捉來客廳聊天的友繪打著『坦白從寬』的旗幟自訴罪狀。
──當事人不願意接觸自己的情緒。
——或者是過度的超級理性、只用思考、推理而忽略了人應有的姿態。
——我不該看完閑書就覺得自己超懂人性。忽略了人應有的姿態。
「再來?」
「經過深思熟慮。我還是跟大小姐坦言我們只是正好吵架不開心才尋你開心…」
「再來?」
「還有?沒了吧?」
「北海道那對呢?」
「近期會出差吧?工作需要…」
「北海道又是?」
「這不全是我…最初是日影大哥說北海道的分社有實習名額。非常推薦我們去。但我完全不想去那麼冷的地方就…就這樣了。」
「短期是多久?」
「三至五,這完全不短啊。綠能建築加生態工法…完全沒興趣。」
「我早懷疑你…還真的…我真不懂你怎麼能隱瞞舞衣…你不知她很擔心嗎?」
「我有暗示她們過的很好…是你不信嘛…」
「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不檢討一下嗎?」
「這台詞超熟…你只是想講這句?」
「喔,天快亮了不如去弄點吃的?」
「這時還吃是要看日出嗎?」
「我去洗澡,你去熱湯。吃飽睡飽我再想想怎麼跟舞衣談談…」
「請容我先自首…老實講,舞衣學姊生氣時超可怕。」
「因為她也是支配者性格呢…只是隱藏的很好。不過這也代表你只要裝得更無辜一點,她就會心軟了。但你還是會被我修理。你自己發條上緊些。」
「還是我把地址給你們,或是暑假來個小旅行?」
「這主意不錯。平常像這樣不就沒這麼多蠢事?」
友繪有口難言。即說不出『收了封口費(土產)哪能出賣玖我行跡』,更不敢提『我覺得藤乃學姊生氣比你可怕』這種話。只能閉上嘴邊準備早餐邊迎接晨光。最終,忍不住嘆道:「為什麼我要為了別人家的感情事徹夜不眠?」
「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不檢討一下嗎?」
沖過澡就坐在桌前等早餐的奈緒忍不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