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虽然知道自从被杀生石附身之后，黄泉就在和那个力量一直做着斗争，甚至因此变得喜怒无常，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间暴怒，就算黄泉极力隐忍，但是对于神乐来说还是过于容易察觉了。 在听完毕业典礼的长篇大论之后，神乐拿了毕业证书，走下台子的时候，看到坐在台下的黄泉微微抬着头，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或许是因为契约者之间的某种链接，神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燃烧着，隐忍而又折磨。 那就是长久以来，谏山黄泉的真实感受么……那是旁人再怎么说“我理解你的痛苦”，可是实际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实体验的折磨。 神乐坐到她身边，忽视了台子上又开始下一轮长篇大论的毕业祝福，认真的盯着她的侧颜，黄泉的刘海长了不少，几乎要遮挡住一半的眼睛，顺便也隐藏了她原本就不外漏的情绪，“……黄泉。” 扩音器回荡的礼堂之中，依旧能清晰的听到少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黄泉微微坐直了身子，玩笑似的感叹道：“原来现在的初中毕业典礼和以前一样啰嗦啊。” “黄泉毕业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啊啊，差不多吧，而且学生代表上台念祝福致辞的时候还哭了呢，最后发展成整个礼堂的学生们都在哭，根本控制不住场面。” “诶——黄泉以前都没有说过呢，那黄泉哭了么？” “……”这个简单的问题像是无法回答似的，黄泉的脸色慢慢僵硬起来，“我……？” “那个时候的……我？” 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想不起来了啊。 黄泉慢慢弯下腰，将脸埋在手中，“我——” 强大的怨灵徘徊于人世间，会逐渐忘却生前的记忆，最后只剩下对于世间万物的怨恨之情，所以才被人类称之为怨灵。 通常这样的转变极快，退魔师们不止一次的见到过刚刚失去生命体征的死者在一瞬间就转化为怨灵，可是谏山黄泉却在生死之间的警戒线上越走越远，并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游离着。 看上去仿佛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可是从内到外都已经被怨恨充斥着，根本无法被归类于人类。 黄泉将双手放入长裤的口袋中，低着头站起身，她已经做好了在礼堂众人怪异的眼神中离开这里，可是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礼堂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神乐还坐在她身边，轻快的笑着，“黄泉真是的，我还以为黄泉要发呆到吃午饭的时间呢。” “你——” “我现在还不想回家，黄泉陪我去看一看新学校吧？” 不对，完全不对——黄泉摇了摇头，想清除掉不必要的思绪，“我刚刚……出神了很久么？”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 “是有够久的，我都以为黄泉是睡着了。” “真是糟糕啊。” “所以黄泉不要再有隐瞒了。”神乐撑着下巴笑，“黄泉的记忆就由我来保管吧，然后在忘记了什么的时候，由我讲给黄泉听，我真的非-常想知道黄泉小时候的故事啊。” “不是这个问题吧。”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神乐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黄泉忘记的事情由我来记得，这样就好了。” “我说你啊——”黄泉烦躁的俯下身，近距离的盯着少女的眼睛，“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么，退魔师？” 就算是发怒的黄泉也还是一样的、或者说某种意义上显得更有魅力吧，神乐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反应相当淡定，“如果黄泉舍得的话。” 一击致命。 黄泉大大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生气的立场，“啊啊，真是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你这个样子——” “乖，别生气。”神乐站起身，摸了摸黄泉的脑袋，不过因为身高的差异，神乐此举实在是不存在任何的威严，还引来黄泉更加不满的瞪视，神乐挽了她的手臂，讨好的蹭了蹭她的肩膀，“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做试试了，原谅我这一次吧，呐？” 黄泉垂下肩膀，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小孩子计较这些。 两个人最后走出礼堂，外面的天气有些阴沉，像是随时会下雨一样，神乐拉起黄泉的手腕，“我们跑回去吧？” “哈？！”这种行为简直堪称幼稚，可是神乐仿佛很乐在其中，拉着黄泉一路奔跑。 并不是回家的方向，“我们要去哪儿？” “黄泉答应了陪我去看新学校的。” ——我有答应过么？黄泉狐疑的想，“可是要下雨了。” 算了....难得任性一次，也是该包容一下，黄泉认了命似的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不到前面少女的神情，可是总觉得——露出了奸计得逞似的笑啊。 前面的路越来越熟悉了，“神乐....？” 神乐慢了脚步，转过身对着黄泉，慢慢倒退着走路，“怎么？” “那个....不是要去你的新学校么？” “没错啊。”神乐点着头，“不过黄泉都不问我去哪里上高中呢，完全的不合格啊。” 对于神乐的身份来说，选择高中应该全凭意愿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才对，但是..... “为什么是这里？”黄泉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神乐装作思考的样子，“要说为什么呢——” “黄泉不觉得很有趣么？妹妹跟着姐姐上同一所学校，什么的，我可是向往了很久呢。” 黄泉紧绷着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处，对于神乐的决定莫名在意却又完全说不出在意的缘由，“所以....为什么？” 神乐背过身，慢慢的向前踱着步子，“我啊，一直非常、非常的向往着黄泉，想和黄泉一样成为出色的退魔师，想和黄泉一样被大家认可，想和黄泉一样——”她不去看身后黄泉的神色，这样才能坦然的说下去，“所以我想和黄泉走一样的道路，还有啊，我——” 在神乐回头之前，被黄泉从身后抱住了。 冰冷陌生的死灵气息混杂着熟悉的味道，以及对于她来说黄泉那种令人安心的身高与力量，神乐微微仰起头，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到黄泉的耳中。 “我真的非常喜欢黄泉哦。” 已经喜欢到了不能没有黄泉在身边的地步，从开始最纯粹的向往逐渐演变成了自己都觉得害怕的、疯狂的控制欲。 这种些微的罪恶感很快就被她归结于杀生石带来的影响，并将之抛于脑后。 “下雨了。”神乐感觉到身后的黄泉松开双臂，有温和的触感落在头顶，轻柔的像是雨点滴落，神乐恍惚间分不太清楚这之间有什么差别。 或者说根本就是错觉？神乐在雨中呆滞的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淋雨的感觉与刚才的触感不太一样。 “啊啊，好冷。”神乐小跑到屋檐下，有点后悔刚才傻呆呆的站在雨里，她搓了搓手臂，最后索性扑到黄泉怀里，抱怨道：“黄泉出门为什么不带伞啦！” “我现在可没有手机去看天气预报。” “就说了应该买一个新手机的嘛。” “我不记得你说过这件事。” “诶，没说过么，那我至少说过今天会下雨吧。” “并没有。”黄泉面无表情的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所以说是神乐的错。” “把过错推给妹妹可不是个好选择。” “是么？我倒是觉得这样做挺好的。” “不和黄泉计较。” “是我不和你计较才是吧。” 总而言之，这样琐碎的争吵令神乐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就算现在的黄泉和以前很不一样了....神乐总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个事实，就算偶尔想起来，也会固执的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真的要说在意的话，黄泉比以往沉默了很多，像是前十七年的生活消耗掉了她体内所有热情开朗的因子，虽然如果神乐主动搭话，黄泉并不会无视掉，可是多数时候过于沉默的黄泉让她很不适应。 过去那种姐妹能够随意聊天的氛围，已经彻底消失掉了。 神乐抬眼觑着黄泉毫无变化的神色，蓦地叹了口气，“虽然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可是真的好冷啊！” “你就算抱着我也不会暖和的。”——死灵的躯体并没有温度。 “但是至少很舒服啊。” “真的不要打电话叫人来接你么？”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我才不要——”话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邮件的声音。 “真是的....”神乐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呼的松了口气，“啊，不是对策室的。” 黄泉抬手揉了揉她湿漉漉的脑袋，“要在这里等到雨停么？” “唔，肚子有点饿了。” “那就跑回去吧。”黄泉拿外衣罩在她脑袋上，“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恩！但是我不想跑回去。” “所以要打车么？” “我想黄泉陪我走回去。”神乐挽了她的手臂，“就像这样。” 会感冒的——黄泉的话被堵在喉间，最后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每次当她后退一步的时候，神乐就像是觉察到什么一样靠近两步，就算黄泉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行为，也很难真正的推开神乐，简直就像是某种诡异的诅咒。 谏山黄泉无法拒绝关于土宫神乐提出的一切要求，甚至在某些时候，她连自己的冲动也无法控制。 “……神乐。”在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黄泉的嗓音总会显得有些沙哑，“我其实……” 非常想留在你身边。 …… 虽然披着外衣，可是身上还是无可避免的近乎湿透，神乐被催促着洗了热水澡，然后就被赶上了床，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如果感冒了是很麻烦的事情，黄泉的理由无可辩驳。 “手机我先拿着，对策室那里有什么事情我会代你去做。”黄泉抚了抚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的迹象，“乖乖睡个午觉。”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黄泉也要乖乖留在家里。” “我想出去一下……好，我不走。”黄泉坐在床边，算是妥协了。 神乐在睡觉的时候，睡颜还能看出属于孩童的纯真痕迹，与她如今作为土宫家主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神乐啊……” 她这样轻微叹息着，伸手碰了碰神乐的刘海，然后探下身，轻柔的吻了她的额头。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的冲动了，可是黄泉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放纵自己的迷恋。 她仿佛能听到三途河的笑声，简直像是顺从了三途河的安排一样，她毫无悬念的沉迷于自己的欲望中。 ……（看到好多人压神乐表白......黄泉大人你已经没有尊严了。）